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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女為悅己者在線閱讀 - 第11節

第11節

    “這就是我的問題了?!背壬梅€穩的,絲毫沒被嚇到,“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我相信老天爺不會如此薄待我楚某人?!?/br>
    換句話說,亡命徒到了這一步,也就只能是賭命了……又或者,楚先生還有些同伙,足以為他找到地下醫院做術后護理,只是當然那種黑診所的技術不足以整容,所以他才只能鋌而走險,過來綁架師霽為他手術。

    犯下這么大的案子,這種人是不能以常理猜度的,胡悅也不肯定楚先生是什么情況:分明有底氣還想豪賭一把,還是孤注一擲,就打算賭術后不感染的幾率。不過這對他們的生命來說就又很重要了——要是術后還指望開點防感染藥什么的,楚先生留他們一命的可能還比較高。如果自己有團隊的話,那真是被用過就丟的命了。

    師霽顯然和她想到了一塊,他迅速說,“就算不住院,這種手術也不可能一次性做完的,都是分幾次完成,你要整成照片上這樣,我初步估計要經過……至少是隆鼻、顴骨內推、豐太陽xue和自體脂肪填充豐臉三個大步驟,再對耳部輪廓和下巴做微調。這其中豐太陽xue和豐臉頰必須單獨進行,至少在顴骨內推一兩個月以后,耳部輪廓也不能和削顴骨一起做?!蹲兡槨芬膊皇且淮问中g以后就面目全非,真有這樣的那是科幻小說?!?/br>
    一個人是不是在闡述事實,這是看得出來的,阿濤的手又緊了緊,低吼更多的是不甘心,“糊弄事,憑什么不能一起做?你他媽在玩我們吧?”

    “阿濤,別說話?!?/br>
    楚先生說,同時師霽用看傻逼的眼神看著阿濤,“削顴骨得從耳部開刀,所以不能和耳部輪廓一起做——至于為什么不能同時豐臉頰,顴骨內推以后得佩戴枕頦帶,組織起碼腫兩個月,這時候再給注射就成豬頭了,明白?”

    這個解釋夠通俗,阿濤也聽得懂,他咂了咂嘴,悻悻然地嘟囔了幾句,楚先生臉上反倒是多了一絲笑意。

    “那就按專家說得辦?!彼f,語氣還是那么和藹,但比起之前的危機四伏,這和藹,終于多了幾絲真心?!跋茸鲆黄诖笫中g,之后幾個小步驟,我們可以再找時間慢慢的做?!?/br>
    他果然是在試探。

    胡悅心頭閃過明悟:楚先生事前一定做過功課,甚至也許匿名咨詢過其余醫生,如果師霽滿口答應,恐怕現在等著他們的就是兩枚憤怒的子彈了。他在這里也一定還有些殘存的勢力,至少是安全的藏身地,否則該怎么自信地說出‘再找時間慢慢做’的決定?

    不論如何,現在基本的信任已經建筑起來了。雙方不再劍拔弩張,不過阿濤手里的槍口也并沒有放低,楚先生起身招呼他們一起出去,“自然點,鬧得不愉快對大家都不好——手機先給我們保管一下吧?!?/br>
    是真的有備而來,連手術場地都給預備好了,不給他們任何機會——像是十六院,手術室都是要預約的,走廊上二十四小時監控,突然要安排一臺手術,怕不是麻醉還沒生效警察就到了。胡悅隱隱有些遺憾,卻也松了口氣:真要這樣,她和師霽搞不好就成人質了。更怕是醫院方面沒有第一時間報警,反而派人過來詰問,把更多無辜的人牽連進來。

    可能也抱著這樣的顧慮,師霽和胡悅一樣都表現得很合作,一路走進電梯都沒有呼喊,楚先生更加笑容可掬,就連阿濤,雖然仍是死人臉,但也沒有那么兇神惡煞。槍被他們藏在夾克里,阿濤一只手插在衣服里,腋下凸起一塊,隱約沖著他們兩人的方向。楚先生站在電梯口,這樣就沒人能在電梯門開的瞬間沖出去——確實是有經驗的悍匪了。

    從進辦公室起,這兩個人就沒給他們私下交流的機會,師霽和她也很有默契,一直沒有交流。胡悅現在只敢通過眼角余光去撈師霽,她相信師霽也一樣——都是不想觸怒兇徒。她若有若無,又飄過去一眼,想要試探師霽的想法:從剛才到現在,她一直在尋找逃脫的機會,但現在卻發現只能暫時放棄。不知道師霽那邊是怎么看,是否也和她一樣,決定在之后的行程里尋找機會。

    眼神沒對上,但卻在電梯門里交匯,師霽面無表情,同時看到的還有楚先生的笑臉,胡悅還沒咂摸出什么,‘?!囊宦?,電梯門再度打開——楚先生和阿濤是很有經驗,但再有經驗,也沒法阻止電梯中途上人。

    準時下班對整形中心的醫生是家常便飯,但對大多數科室來說卻都是奢侈。這會兒才是非值班醫生下班吃飯的熱點時間,也是陪床家屬下樓吃飯的點兒,幾個醫生談談笑笑一擁而入,壓根沒在意電梯里的兩個外人——他們身后也跟了好些個擠不上電梯,過來蹭的家屬。

    楚先生臉上的笑容變淡了,阿濤咬緊牙關,腋下的凸起更明顯,似乎有一顆子彈隨時蓄勢待發,四人間的氣氛再度微妙地緊繃起來。胡悅渾身發麻,一動不動,盯著電梯門里的倒影,暗自祈禱師霽別輕舉妄動:這時候鬧起來,阿濤掃射電梯間,死的就絕不止是兩個人了。

    “師主任,今天這么晚啊?!?/br>
    人群哪管那么多,七八個人走進來,自然插入四人組中間,有人進來就寒暄,“平時這時候早下班了吧?!?/br>
    師霽終于動了——他嘴角漸漸上揚,也許開始還笑得有些勉強,但很快就自然了起來?!敖裉焓露?,耽擱了。老李你今天算早的了吧?”

    “是算早的了,唉,你不知道——”有家屬在場,也不好說得太直白,大家都一副你懂我懂的樣子,剛進來的幾個醫生并沒發現任何不對,照舊拉家常。楚先生的臉色放松下來,阿濤也不再想著往師霽、胡悅這里靠攏——人群進來的時候很自然地就把這兩組人擠到了三個角落,楚先生很堅持,還呆在門口:他怕是要監控到每個出去人的長相,不會讓師霽他們趁亂逃走。

    “讓一讓,大家擠一擠啊?!备叻鍟r段,人的確是多,都懶得等下一班,想著能擠進幾個就是幾個。人潮洶涌,隔開了阿濤的眼神,也讓師霽和胡悅更加靠近——依然不可能大聲說話,更不可能向周圍人求救,承擔不起溝通不暢的后果,不過,終究是可以自由地低聲交流了。

    “別怕?!?/br>
    “別擔心?!?/br>
    ——幾乎是同時,他們這么低聲說著,又都是一怔。師霽像是沒想到胡悅居然會反過來安慰他,頓了一下才繼續說,“會沒事的。 ”

    他一向俊美得邪惡,胡悅想到這張臉,就想到那皮笑rou不笑的假笑,理直氣壯的無恥,意氣用事,對病人殊乏尊重的玩世不恭,欺壓后進的刻毒任性——

    但現在,這張臉帶著隱隱的憂慮——被強壓下去了,師霽在佯裝無事,只是在她眼里不是很成功。這當然很合理,因為她怎么想都不知道他們該怎么全身而退,師霽——就算和她比起來再有錢、再成功,他也終究只是個醫生,一個普通人,在兩把槍面前他怎么可能還胸有成竹?

    但,即使如此,即使此刻他和她一樣也是前途叵測的弱者,師霽卻還是很認真、很肯定地對她說,“我會保護你的?!?/br>
    他沒什么表情,說這話也并非是出于溫柔,更像是一句承諾——一句告知。

    他會保護她的,楚先生看中的是師霽的醫術,她只是倒霉的添頭,接下來她可能淪為人質,可能被當成殺雞儆猴的祭品。師霽也許還能活到手術完成的那一秒,但她可就不一定了。但師霽會讓她活下來,如果一定要有人死,他也會死在她之前。

    ——這些決心,不在字句,在他的聲音里。師霽的確沒有說,但胡悅全都聽明白了。

    從剛才起,她的心一直在跳,這也是當然的——任何人想到自己恐怕再活不了多久,都會是這個反應,更何況她還有很多事要做。胡悅的冷靜是醫學生特有的現實,做醫生的就是這樣,總是和死亡打交道,沒有一顆冰心,怎么去和心與腦打交道?反過來安慰師霽,多少也是職業習慣,胡悅現在也還是很緊張——

    她抬起頭看他一眼,師霽的身影映在眼簾,英俊的,卻看不清是什么表情,胡悅又垂下頭,深吸一口氣,平復著心跳,輕輕地說了一聲?!班??!?/br>
    電梯到了食堂層,有人開始往外走,兩個人立刻分開,眼前人影一晃,阿濤重新走到跟前,他狐疑地瞄了兩人一眼,像是在確認他們有沒有借機交流。師霽迎上他的眼神,友好又鎮定地笑了笑,阿濤楞了一下,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不再尋根究底,而是背對著他們叉手站好,重新當起了隱形的保鏢。

    兩個醫生的眼神在電梯門里碰了一下,又分開了,不約而同地,他們看向了門邊的楚先生,三人的眼神在反光中相會,表情都有絲說不出的扭曲與呆板,就像是窗外的夕陽,紅得失真。

    #

    “麻醉師你們沒準備???”

    楚先生準備充分,這個他們是都看出來了。但師霽也沒想到居然充分到這地步——連手術室都給準備好了,就是在十六院附近的一間私人診所。

    醫療也是種產業,有中心輻射,在十六院附近,各式各樣的私人診所很多,各種定位的都有,不過大多也就是做做簡單的小手術。就像是楚先生準備的這個手術室,診所裝修還不錯,手術室有四級手術的資質,全麻監測設備也有,無影燈也備上了——有些診所真的連無影燈都沒有的。不過,即使有這樣的手術室,診所里也沒有住院病人。畢竟大部分人還是爭取到公立醫院做手術,一過七點,連值班護士都沒有,整層樓黑燈瞎火,他們很順利地就進了手術室,一個光頭壯漢過來開的門,阿濤熟門熟路地找出鑰匙,手術備品包、藥品柜……什么都開了任憑取用。師霽在器械消毒柜里翻看了一下,心里有數了:絕對不是闖進來的,事前肯定做過功課,器械都是備好的,藥也一樣,恐怕是楚先生不信任診所醫生的技術,才會找他來做。

    人沒露臉,算是好消息,如果這樣的人脈都大剌剌地暴露在他面前,那恐怕是真的不打算留活口了?,F在猶存提防還是好事,師霽當沒看出來,把東西大致盤點了一下,開口挑刺,“全麻手術,沒有麻醉師是不是有點險???”

    “醫生多注意點就行了,畢竟不比平時,各方面都得克服?!闭f話的是楚先生。

    找不到麻醉師……看來診所內部這條線本身專業素質不高,或者并不是專業人士,僅限于提供補給。

    師霽心跳有點快了,但臉上什么也不表現?!帮L險你可以不在乎,但我不能不表示,你知道就行了?!?/br>
    楚先生笑了笑,轉身去做術前準備,胡悅沉默地收拾手術床,“術前禁食禁水了嗎?”

    影視劇里說手術就手術,這就比較玄幻了,全麻手術術前必須禁食禁水,否則麻醉中是有窒息風險的。楚先生和阿濤同時點頭,“已經過十八個小時了?!?/br>
    “你們兩個都做?”這是他沒想到的,師霽的聲音都有點小小變形,好在很細微,楚先生和阿濤都沒發覺,只有胡悅看了他一眼。

    “當然?!彼麄冊匠泽@,楚先生就越從容,他笑著解開了領口?!鞍粯由狭送ň兞?,他當然也要一起做。你先給我做,再給他做?!?/br>
    為什么阿濤沒有照片?

    是證件還沒制作好,可以自由發揮?

    所以,楚先生的身份是早準備好了,一旦換過臉,就有極大幾率從此潛于人海?

    師霽瞥了光頭壯漢一眼,楚先生的眼神一起跟過去,他笑了笑,“他不做,不介意的話,讓他在手術室給你們打個下手吧?”

    算得是準,這樣他做手術的時候最穩,兩個打手看著。而阿濤也無需擔心什么,他做手術的時候,楚先生能在一邊看著,他是大腦,夠精細,有他在他們也搞不了小動作。至于大動作——還有一個人是有槍的,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只要消了毒就不介意?!睅熿V把資料重新要過來,研究了一會兒,從消毒柜里取了器械,這些本來都是護士的活,現在也只好將就了,他看了看照片,在楚先生臉上開始劃線,“藥都拿來了沒有?”

    手術麻醉有鎮靜、鎮痛和肌rou松弛幾種訴求,每個麻醉師的用藥習慣都不一樣,手術室這里備得都很足,胡悅拿了一大盤瓶瓶罐罐過來,師霽翻了翻,楚先生問,“能配吧?”

    他一直表現得智珠在握、膽大包天,從所作所為來看甚至可以說得上是無法無天,但在這一刻終于露出了一絲人性——楚先生也不是不恐懼的,他知道麻醉藥不是由專業麻醉醫生來配的風險,但他沒選擇了。

    “麻醉本來也不是很難?!睅熿V撇撇嘴,故意用有些不屑的語氣說,他知道怎么樣才能最好的安慰病人——就是要他們知道你能carry?!安蝗?,最好的人才去讀外科,不讀麻醉?”

    這種語氣的確也是很能安慰到人的,阿濤和楚先生臉上都露出點笑意,胡悅已經準備好手術室,這時候也說不上無菌不無菌了,兩個人要充任麻醉師、巡回護士、洗手護士和器械護士,要講究無菌手術也就沒法做了。草草消過毒,指揮兩個打手站到相對遠處,師霽把麻醉藥劑配好,彈了彈針筒,確認水珠冒出,問楚先生,“準備好了嗎?”

    楚先生臉色有些發白,但仍是點了點頭,師霽要把針頭刺入,被他一把抓住手,“師醫生,我這條命就交到你手上了?!?/br>
    他盯著師霽,嚴肅地說,“楚某人一向恩怨分明,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你放心,師醫生,幫過我,你就是兄弟,過河拆橋的事,我楚江絕對做不出來。是不是阿濤?”

    阿濤和光頭壯漢自然滿口附和,楚先生的手越收越緊,“一切就交給你了,師先生?!?/br>
    他注視著師霽的眼神就像是狼,但狠厲中多少又夾雜了一絲迷惘與無助,這一刻,楚先生并不是綁匪,而是病人,而師霽似也回到了醫生的位置,他低下頭沉穩地說,“可以?!?/br>
    醫生能給病人的保證,最穩的也就是這些了。全都藏在這簡單的兩個字里,楚先生似乎也從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這是一個醫生對病人的保證,賭上了職業的自尊,不管什么情況,什么利害關系,只要躺上手術床,建立的就是另一種神圣而牢不可破的契約。

    楚先生的手松開了,他慢慢地躺了回去,比之前更平靜了一點。隨著液體進入血管,眼睛慢慢合攏,陷入深度麻醉狀態。

    “插呼吸管?!比槭中g只有兩個人做,人手是不夠,師霽發號施令,胡悅低著頭忙來忙去,“那個誰,你們倆站遠一點,你們身上帶菌,過來會感染?!?/br>
    “剛才不是消過毒了?”阿濤是已經漸漸放下戒備,光頭壯漢倒還有點對抗意思,反問得有些挑釁。師霽瞥他一眼,“刷過手了嗎?你的槍消毒了嗎?”從

    無話可說了,槍總不能不帶,阿濤扯了一下壯漢,兩個人溜著墻邊站到了門口,但仍不肯出去,師霽回頭瞥了他們一眼,確認了下距離,“手術刀給我,過來準備拉鉤?!?/br>
    一刀劃下,耳邊沁出血珠,胡悅手持分離勾在他身邊等著,兩人肩并肩又站到了一起,師霽從嘴角漏出低低的聲音?!半S機應變,找機會,就是這幾個小時了?!?/br>
    他說,“楚江有可能醒不來了?!?/br>
    第15章 默契

    楚江有可能醒不來了。

    這句話的確讓人顫栗,但與其說是驚懼,倒不如說它戳破了原本暗存的一絲僥幸:手術做完,他們拿錢閉嘴,大家一拍兩散。這皆大歡喜的結局,泰半存在于綁架案的人質幻想里,畢竟,除了這個念想以外他們也沒有別的出路了。胡悅并非圣賢,有那么一小會她也不禁在想,事情是不是會這樣結束,但師霽的話讓她一下回到現實:楚江當然有可能醒不來,他剛在一個非專業醫生手里接受了深度麻醉,手術中還沒人能給他做麻醉監測,別提術中知曉這種恐怖片般的可能了,如果師霽的劑量沒拿捏好,一個不小心比平時多打了數倍——或者說,他就是有意給楚江多打了幾倍的劑量。

    深陷敵手,在兩個打手的監視下,沒人知道他們現在的處境,也許都當他們還在加班,一直到明早都不會有人發現什么不對,這些客觀事實也許會讓脆弱點的人崩潰,但胡悅反倒徹底冷靜下來:怎么爭取到一線生機,現在就只能靠他們自己了。

    她和師霽交換一個眼神,話是不方便說的,但從眼神里卻似乎建立起一絲默契,現在唯一可堪告慰的是他們兩人都還沒自亂陣腳,還能等機會,還在等機會。

    “打算從哪里做起?”

    呼吸管插入,麻醉呼吸機開啟,如果不是在麻醉科輪轉過,單是這臺機器就可能會讓楚江在麻醉中窒息死亡——隔行如隔山這不是說假的,在醫療行業中尤其如此,現代手術室就像是一個精密工廠,每個螺絲釘都要各司其職才能啟動。如果是專心自己領域的主刀醫生,甚至不會知道麻醉機怎么運轉,對護士的工作規范也并不精通??剖逸嗈D只能建立醫生對各科室工作內容的粗淺認識,度過輪轉期后,很多醫生一輩子也不會和麻醉環節打交道。而如果沒有經過專門培訓,一般人連機器讀數代表什么恐怕都不清楚。即使日常知道麻醉流程,術中監測也依然是專業性極強的領域,絕不是跨專業的二把刀所能駕馭的范疇。

    “要改頭換面的話,先做大手術吧,顴骨內推以后臉會腫成豬頭,也能起到改頭換面的效果?!?/br>
    有點嘲諷,干巴巴的冷幽默,都到這地步師霽還是不改他的傲慢,和平時在手術臺和門診時一個樣,胡悅禁不住翻個白眼,但又有一絲緊張——楚江被麻醉了,阿濤是個粗人,剛才動不動就要掏槍,如果師霽的言辭觸怒了他——

    手術室里,锃亮的金屬不少,她從倒影里看了一眼:還好,阿濤和光頭都很注意地在聽他們的對話,但臉上并沒有怒色??磥?,剛才更多的是紅臉白臉,這個阿濤,粗中有細,現在目的已達,兩個醫生看似已在控制下,他更關注的就是即將到來的手術了。

    她和師霽再度交換一個眼神,他的嘴角看起來永遠仿佛帶了一點點嘲諷,表情沒變,但眼神卻比平時沉凝,似是凝聚了許多話語,又有一點怕她不明白的焦慮。

    但胡悅能明白,她已經明白了。

    楚江一定是一條敗犬,才會絕望到這地步——連個麻醉師都找不到,拿著槍綁了兩個醫生,迫不及待地就來做手術。不管對醫療有多無知,他都該知道這是把自己的命綁在了他們兩人的命上,當然,對社會來說她和師霽更寶貴,但楚江這種人一定不是這樣認為的。他必定已經是窮途末路,才能會如此孤注一擲,這也就是說,他身邊的籌碼已經不多了,也許,能指望的手下,也就是這么兩個,還唯一能掌握的武器,也就是……

    她又瞥了阿濤一眼:這槍里,有子彈嗎?一般人可能不知道,但她很清楚,這里是中國,槍支管控一直非常嚴格,比槍管得更嚴的就是子彈,他手里的是真的槍還是仿真?解同和好像沒提到過他可能持槍,持槍不持槍,這個追捕力度可不一樣。

    楚江已經不是問題了,麻醉呼吸已經建立,他什么時候醒,甚至能不能醒都在她的掌握之中,現在要搞定的只是阿濤和光頭而已,阿濤對自己的手術難道就沒有一點關心?他對楚江真就那么忠心耿耿?

    這不是什么上世紀的起點文,黑道少主身邊總有幾個影衛,現實就是黑社會分子多數都是烏合之眾,沒有誰一門心思做別人的小弟,胡悅不怕阿濤有自己的心思,她還就怕他是個二愣子。

    “顴骨內推你做過嗎?”她相信師霽也一樣?!斑@個四級手術,不是只有副主任職稱拿到三年以上才能做?我記得老師你……剛拿到不久吧?”

    剛說要做顴骨內推,接下來就說師霽沒有資格,這種話,任哪個家屬聽了都會抓狂,尤其是之后馬上就要做手術的那個,怎么能不觸動?阿濤臉色一變,不禁欲言又止,但總算仍控制住自己,沒有出聲。

    眼神交匯,師霽面無表情,但眼中閃過一絲亮光,他也明白了。

    “我也沒有在這樣的條件下做過手術,人都有第一次?!彼f,語氣透著醫療工作者慣有的專業,有時候這專業的疏離會讓人恨得牙癢癢,畢竟手術成功與否對患者來說是大事,但醫務工作者卻未必會帶有感同身受的情緒?!半姷??!?/br>
    真打算做嗎?

    胡悅不禁閃過一絲疑問——說師霽沒有做過顴骨內推,這是她的胡話,的確,這是一門只有副主任醫師有資格主刀的手術,但事實是,面部結構科一向缺醫生,如果每臺顴骨內推術都要由完全符合資歷的醫師主刀的話,那顴骨是絕對切不過來的,業內一向存在這種心照不宣的低配高默契,指導的人肯定有資質,但真正下刀的很多都是主治醫師,師霽或許沒有指導過顴骨內推術,但他手里削過的顴骨卻絕對很多。做不是做不了,但……真的打算打開通道,做完整臺復雜的手術?

    當下不適合問太多,她遞過電刀,拉鉤暴露出手術視野,在手術單的遮蓋下,楚江的臉失去了獨特性,只有一塊皮膚暴露出來,就像是她經手處理過無數個病人中的一個,脆弱、安靜,完全的無助,命運完全交由他人主宰。

    “打算采取什么手法?鈦釘?還是青枝骨折?從側面還是正面?”

    作為普通人,她自認自己現在做的一切合情合理,任何人都有權利為活下去努力,但作為醫者,胡悅有種不舒服的感覺,她按捺下這不適,按既定計劃發問,累積阿濤的不安,“這種手術沒有方案的話,可能會造成兩側不對稱的?!?/br>
    “要設計手術方案得先照個x光,我們有條件嗎?”師霽說,他們都已經戴上口罩和眼鏡,這使得眼神交換也不再可行,只能通過語調的變化交流——這更像是心電感應,全憑直覺,奇怪的是,胡悅并沒有猶疑,她覺得她能體會到師霽的情緒,就像是師霽能明白她的想法?!皼]有鈦釘,只能用青枝骨折法,從外下側做,給我鋸子?!?/br>
    這感覺其實從他們第一次會面就有,大部分時間其實并不讓人愉快——在他們把彼此視為對手的時候是這樣,但現在則完全不同。胡悅拉好手術鉤,電刀已經為血管止血,燒rou的焦味又傳出來,從無影燈里可以看到,阿濤和光頭臉上都有點惡心,這些人手里說不定都沾著人命,但卻受不了現代手術的場景。

    當胡悅遞上鋸子的時候,阿濤終于忍不住發問,“這是在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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