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何況,他這九年生活在江家,不用忍受家族蒙羞的折磨,沒有餐風露宿,凍餓而死,已經是上蒼對他的厚賜。 阿嬸曾常說,做人要惜福。 他不該奢求太多。 但他想知道,他這位生身之父到底是什么樣的人。還有,他為什么會走丟。 不能科舉,便不能科舉罷。 看著旁邊比他還難過的小胖妞,杜衍心想:得想個法子好好安慰她。只不過,他的身份會拖累她,以后…… “那我想辦法再去給你問蘭夫人打聽他們現在在哪?!苯聝旱?。 “不用,既然知道這個人的下場,他住在哪很容易打聽?!倍叛車绤柕氐溃骸澳阋院蟛辉S再過問這件事哪怕一個字!” 江月兒不甘地嘟了嘟嘴,想到顧敏悟如果真的是這樣的情況,可能真不是讓他們家被抓走的罪魁禍首,不問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杜衍卻以為她的沉默是在抵抗,無奈地換了種口氣:“你是姑娘家,從小阿叔阿嬸把你捧在手心里長大,不是讓你cao心這種事的。你已經十三歲了,就不能像其他的姑娘家一樣,在家繡繡花,等時間到了,嫁個好男人嗎?” 杜衍從來沒跟她說過嫁啊娶的話,江月兒都聽愣了,結巴一下:“嫁,嫁人?我嫁誰?” 她雖然從不承認杜衍是她的未婚夫,可從小被人開著這樣的玩笑,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嫁給杜衍之外的人! “到時候阿叔阿嬸會為你仔細挑的?!倍叛苄睦镆煌矗骸斑€有我,我也會,總不會叫你受人欺負的?!?/br> 江月兒呆住了:這混蛋前些天還在拿喜不喜歡來逗她,今天晚上就一點障礙都沒有地讓她嫁給別人,還勸她嫁給別人!這個人,這個人……江月兒真想咬他一口! “我才不嫁人!”她帶著哭腔吼了一句,旋風一般刮進屋,嘭地關上了門! 杜衍坐在石凳上,慢慢就屋里的哭聲還有蓮香荷香慌亂的詢問聲起了身,他摸摸自己的心臟,苦笑起來。 屋子里,江月兒把蓮香和荷香趕出去,捂著被子哭了半宿。 她也不知道聽見阿敬說那樣的話,為什么自己會這樣傷心,她只知道,聽到那話,她的心就像被誰用拳頭打了一下,差點喘不過氣來。 這個人太壞了!簡直太壞了! 哭著哭著,她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 她知道,自己這時候應該是在做夢。 夢里,她在一個好大好華麗的屋子里,旁邊有很多的人對她說著恭喜的話。 一片朦朧的光暈中,一個男人走了進來,向她伸出了手。 江月兒又羞又喜,將手搭上他的手,跟著他,一步步到了一個地方。 江月兒癡癡望著那個人,看著他的臉,心里歡喜得幾乎要炸開來。 而那個人唇角輕提,緩緩向她俯身,俯身,俯身…… “??!”江月兒猛地坐起來,臉頰燙得發疼,她怎么會做這么羞羞的夢? 隨即,她就感到了肚子里一陣翻江倒海的疼,她□□著摸了摸肚子,想下床去叫人,一掀開被子,床上一大灘紅紅的,粘粘的…… “咚咚咚”,門突然被拍響了,是杜衍的聲音:“怎么了?月丫兒?我聽見你叫了?!?/br> 里面沒人應聲。 杜衍加了點力度:他房里坐了半宿,正準備吹燈睡覺,就聽見江月兒屋里的驚叫。 現在她一直不出聲,杜衍焦急起來:這傻丫頭該不會聽了我晚上的話,她有什么想不開的吧…… 總算,敲了半天,“吱啞”,門開了。 江月兒慘白著一張小臉,哭得涕淚交加:“阿敬,我快死了,怎么辦?” 杜衍觀察了一下她:月光下,她的臉色的確白得像紙一樣。 不由心中一緊,嘴上只道:“別瞎說?!?/br> 江月兒穿著中衣拖他進屋,哭道:“我沒瞎說,你看!”水藍色繡菊花的被衾上一大灘血跡! 杜衍臉色變了:“怎么回事?你哪流血了?” 江月兒嗚嗚哭著捂著肚子,轉了個身:“這里流血了,阿敬我肚子好痛,你說我是不是要死了?” 杜衍心中有了不妙的感覺:“……你把手伸出來我看看?!?/br> 江月兒乖乖把手伸出來,見杜衍把著她的脈,眉頭越皺越緊,心里益加害怕起來,頓時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阿敬,是不是很嚴重?我要是死了,我的阿爹……” “別叫了!”杜衍撤了手,半轉過身子,低咳一聲:“讓荷香進來跟你說吧?!?/br> “什么?”江月兒沒聽清,還在邊哭邊跟他交代遺言:“還有我阿娘,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順她,我阿娘一向最喜歡你,我要是死了……” “行了!別說了!”杜衍實在聽不下去,快速截斷她:“你是初潮,不是要死了?!?/br> “初潮?”江月兒眨眨眼:“初潮是什么?” 別看她在梅夫子的女學里與這么多女子做了同窗,可關于月事,初潮什么的,哪個女孩子會跟同伴分享? 不過,她從杜衍的話里聽出來,她好像沒什么大毛病,口氣也輕松了,好奇起來:“咦,阿敬,你的臉為什么這么紅?你是不是也病了?” “女子七歲。腎氣盛,齒更發長;二七而天癸至,任脈通,太沖脈盛,月事以時下,故有子;三七,腎氣平均,故真牙生而長極;四七,筋骨堅,發長極,身體盛壯;五七……”杜衍毫不歇氣兒地背了一大串《黃帝內經》,見江月兒還眨巴著眼睛,似乎不太明白的樣子,咬牙道:“你來月事了,這回總懂了嗎???!” “?????”江月兒后知后覺地,臉色暴紅起來。月事是什么,她還是隱隱約約地明白一些的,而且也知道這是羞羞的事,但她就這么大大咧咧地嚷了出來,還說給了阿敬聽,她丟大人了qaq 因為沒有別的房間,江月兒的兩個婢女被趕出來后,只好拿堂屋的八仙桌當床將就著睡了半晚上,離江月兒房間有些遠,這時候才聽見動靜,趕忙跑了進來,慌慌張張地問:“怎么了?小姐你是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嗎?” 待看過她身后的血跡,不由一臉喜色,荷香雙手合十,笑道:“這是大喜事呢,恭喜小姐?!?/br> 蓮香說得更直白:“恭喜小姐,從今天起正式成人,可以嫁人啦!” 杜衍轉身疾步出了門:就這么傻的丫頭,到底把她嫁給誰才能放心哪! 第48章 048 怪怪的。 嚴柏, 也就是嚴小二, 他大馬金刀地坐在院子中央的椅子上, 保持一動不動的姿勢有一刻鐘了。 不對,他也不是完全一動都不動,事實上, 他的兩只眼睛一刻也沒停地在院子里另外兩個人身上轉。 他左手邊, 姓杜的那個小白臉,在慢悠悠地打樓叔教給他的養生拳, 好像沒有什么不同。 他右手邊, 他的月meimei, 一頭恨不得扎進繡繃里, 繡的那……他完全沒看出來,她繡的什么玩意兒! 不過, 平時他們也不是沒有這么過過的。 可平常完全不是像這樣, 兩個人一句話不說,也不看對方,偶爾視線不小心碰到對方,還會怪怪地趕緊移開……對,怪怪的!而且他們還怪怪的紅了臉! 一定發生了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嚴小二嘆了口氣:唉, 要是那天晚上他少喝點酒就好了!現在他們倆這樣, 雖然不說話, 但自己被這兩個人隔離在外的感覺太差了。 “嚴二哥?你嘆什么氣?” 嚴小二欲言又止。 江月兒假裝沒看見他控訴的眼神,道:“你今天陪我去趟蘭家莊吧?!?/br> 嚴小二當即精神起來:“沒問題,你準備什么時候走?” 江月兒擱了繡繃起身, 道:“現在就去?!?/br> “等等,你答應過我——”杜衍立刻收了拳,攔到了她面前。 江月兒別了頭看地,低聲道:“我去找蘭夫人是有其他的事,又不是你想的那樣?!?/br> “真的?”杜衍道:“你若是騙我——” “我又不是你,騙人對我有什么好處?”江月兒最煩別人懷疑她,抬了頭一句話頂回去。待觸到那雙寒光微露的眼睛,臉騰地又紅了,趕緊別扭地又扭了回去,小聲道:“我才不傻,才不會給自己找麻煩?!?/br> 看見江月兒那樣,杜衍像想起什么似的,也不自在起來:“那你記得最好——” “喂,我說你倆,能不能別把我當聾子瞎子??!” 嚴小二被迫在這看了一出扭扭捏捏加別別扭扭的戲碼,早憋了一肚子氣,不敢對江月兒發火,一指杜衍:“有個什么話不能痛痛快快點說?看你這遮遮掩掩的樣,打什么啞謎?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不算個人,你說?” 杜衍默默看他一眼,轉身回了房。 嚴小二神清氣爽一回身,看見江月兒又是那副半垂著臉,羞不可抑的模樣,頓時仰天長嘯:“我說,你們到底是怎么了嘛!” 嚴小二到底還是沒能知道這倆人之間發生了什么事。因為,他敢對杜衍揮拳頭,敢對他哥瞪眼睛,甚至敢跟他爹頂牛,就是不敢對他的月meimei說一句重話。 而且看她甩臉色要走,還不得不趕緊跟上,鞍前馬后地伺候著:“月meimei,你等等我啊。哎,那個重,我來給你背?!?/br> 江月兒沒騙杜衍,她的確不打算再過問顧敏悟的事。她這次去找蘭夫人,確實另有其事。 她在蘭家進進出出這么多回,蘭家下人們大多都知道,這位江小姐是夫人的貴客,除了第一回,沒有哪回不是笑臉迎人,最快把她引到蘭夫人住的院子。 這回跟江月兒一道來蘭家莊的,不止嚴小二,還有荷香。 這也是杜衍沒有一定要跟去的原因所在,時下小姐出門,沒有下人的由親屬陪同,有了下人,自然是下人陪同。 有嚴小二在,也足以應付其他事體。 這回來接他們的丫鬟出來得有些晚。江月兒在門房等了足有小半刻鐘,還沒等到人,先看見一輛華麗的馬車從莊子的岔道里奔了出來。 老仆趕緊跑去開了門,他動作已經很快了,即使如此,車廂里也有人不滿道:“開個門要這么長時間,莊子里沒給下人吃飽飯嗎?” 江月兒招呼荷香幫老仆開了另一邊的門,等馬車離去后,又幫他關上。 看他眼睛發直,像是嚇得不輕的樣子,便問道:“劉伯,那人是誰???脾氣也太差了吧?” 劉伯臉色一變,忙低聲道:“那是我們老爺,江小姐,您可別亂說話啊?!?/br> 江月兒很是不平:“本來就是啊,您動作我看比一般的年輕人都麻利,老爺都還這么不滿,這不是脾氣差是什么?” 劉伯嚇得直擺手:“我們老爺一向如此,也就是性子急了些,他不是個壞人?!?/br> 江月兒見他再三為蘭老爺說話,還求她別在夫人面前告狀,知道他為人下人,也有難做的地方,只好轉移了話題,問道:“老爺?那就是夫人的夫君,蘭大人了?蘭大人不是在揚州嗎?怎么會在這?” 劉伯搖頭道:“這我就不清楚了,或者老爺是有公干,順路來探望夫人吧?” 閑說一回話,二門里已經出來了一個丫鬟,還是她的老熟人,秋玫。 秋玫笑著向江月兒蹲了蹲:“真是罪過,叫江小姐久等了吧?” 江月兒搖頭道:“哪里,蘭老爺回來了,肯定要陪著夫人的。是我沒打招呼就跑來,沒打擾夫人和老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