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她們倆平日里也沒有多的話,不過是因著姑娘遠路回來,鄭氏不能不聞不問,是以才過來走的這一趟,看望過了,鄭氏便就起身:“姑娘想是乏了,早些歇著才好,晚飯我已經吩咐單送過來,姑娘就不必上去了?!?/br> 方婉笑應了,親自扶著鄭氏送到了院子門口。 扶著鄭氏的大丫鬟榛兒一直走到了看不見院子門口的地方才道:“四姑娘今日真客氣?!?/br> 說今日真客氣,那就是以前不那么客氣,鄭氏沒有多說,只是道:“若是四姑娘要什么,你們都先答應著?!?/br> 方婉當然也注意到了自己態度上的差異,不過她并不放在心上,十幾年的光陰總會留下烙印,何況還有上一世的遺憾,她對自己的親人好一點,本來就是應該的。 這又不是什么錯。 雖是半夜就起來了,方婉這會兒依然沒覺得什么倦意,嘴角微翹,竟顯得依然容光煥發,人逢喜事精神爽,還顯出了幾分活潑,一時廚房送了幾個大食盒進來,顯然是為方婉單送的晚飯。 綠梅沒在屋里頭,只有春蘭已經放下了手里的東西過來伺候了,打開盒子,只是些普通家常,里頭一盅冬瓜銀魚湯,周圍攢著四碟小菜,并一大碗栗子桂圓粥和一大碗粳米飯,另有兩碟點心,方婉一看就笑道:“這么清淡?!?/br> 方家向來以清淡飲食養生,她又是這樣遠道回來,廚房里送東西自然又更清淡兩分,四碟小菜里頭只有一味八寶豆腐有帶點葷腥。 這與溫郡王府的精致奢靡簡直是兩碼事,可方婉眉開眼笑,只覺得親切,她先舀一碗湯喝,看到那點心,又□□蘭:“把這碗粥裝盒子里,還有這紅棗糕,你給紅袖胡同送過去,看看那位爺還在沒在。別太刻意,顯得催著人家走似的?!?/br> 景王爺偏好甜食,方婉是知道的,在溫郡王府里,方側妃有自己的小廚房,里頭除了一位御膳房出來的廚子,還有一個江南送來的點心師傅,各式點心做的出神入化,景王爺曾有幾次駕臨溫郡王府,便是方側妃的小廚房送茶送點心,伺候飲食,方側妃親自帶著人送進去伺候,那個時候的景王爺,可不像這會兒狼狽。 春蘭一向話不多,便答應著送東西去了,因離的不太遠,也不過兩刻鐘功夫,春蘭就回來了,對方婉道:“我過去的時候,那位公子已經醒了,剛好我哥去請的胡郎中正給那位公子包扎呢,那位公子看了我送來的東西,并沒有多說什么,也沒有問我話,只走出去門外頭轉了兩圈,看了一回,就又回來歇著了?!?/br> 這位爺沒走,方婉當然不敢攆他走,也犯不著,她便吩咐春蘭:“你明日再往紅袖胡同走走去,叫你娘往成衣鋪子買些衣服給那位爺洗換,對外頭就說是我舅舅家的遠房表哥,過來咱們這邊做買賣,暫時住在那里的?!?/br> 綠梅剛好進來,她向來伶俐,瞧見春蘭面前的空食盒,不問都知道春蘭這是做什么去,她就道:“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這樣著緊,在那邊放下銀子買就是了,這會兒還巴巴兒的從家里送東西去,倒也不怕叫人知道?!?/br> 方婉莞爾,綠梅后來嫁了郡王府的大管事的兒子,做了管事娘子,不僅是方婉在郡王府的臂膊,更是陪她到了最后的人,綠梅向來要強,事事總要爭個輸贏,就是在方婉跟前,也敢這樣說話。 可對于此時的方婉來說,幾乎等于一日之間就眼看她小了十幾歲,模樣兒更加嬌俏,口角依然伶俐,竟讓方婉覺得有種可愛的感覺。 方婉又吃了一片香菇,便丟下筷子笑道:“誰能知道?你們又不會往外說?!?/br> 綠梅撇撇嘴,見方婉不吃了,就捧著茶盅子來伺候她漱口,方婉接過來:“還多呢,你們也吃吧。你們吃過了再交回去?!?/br> 綠梅也不再糾纏那路邊偶遇的人,只轉頭來道:“明兒那芍藥宴,姑娘真不去?我瞧著,明日只怕熱鬧的很,說不準有貴人呢?!?/br> 方婉笑,綠梅還真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這回來才吃一頓飯的功夫,錯眼不見的,她就又什么都知道了。 “貴人也沒什么好看的?!狈酵裾f:“誰沒見過似的?!?/br> 綠梅下意識的轉頭打量一下方婉,她是方婉跟前貼身伺候的丫鬟,多少感覺得出來自家姑娘今日的言語舉動都有些不一樣,只是又說不出到底有什么不同,而且還覺得姑娘眼睛晶亮,笑容不斷,很透出一種極為歡喜的樣子來。 可是沒什么喜事啊,綠梅難得的有點懵,覺得簡直像是話本子上說的遇到了狐貍精似的。 還有,姑娘這是什么話,綠梅忙道:“我先前往五姑娘那邊院里遞東西,正碰見二夫人也在那屋里,正替五姑娘挑衣服預備明日穿呢,堆了有半炕。我在院子門口跟二太太院子里的小環說了會兒話,聽說二太太嫌前兒公中給姑娘們打的首飾不夠好,昨兒特特的去天寶坊挑首飾,快晚飯了才回來呢?!?/br> 方婉嗯了一聲,坐到炕上去,少女的身體讓她覺得格外輕盈舒服,更覺得回來真是全是好處,一點兒壞處都沒有。 綠梅見自家姑娘心不在焉的,真真有點著急,都是大姑娘了,還不知道出去交際應酬,多見人,尤其是貴人有多要緊嗎?綠梅真情實感的替自家姑娘cao心著,又說:“我后來進去送了東西,原也是存心打聽打聽,二太太見我進去了,衣服也不找了,我只問了一句明兒的事,就趕緊遮掩著,我瞧著,就是怕咱們知道了?!?/br> “嗯?!狈酵襁€是那么一聲,綠梅就急了:“難道咱們太太就不知道?姑娘也不問問?!?/br> 綠梅當然著急,誰不知道二太太最精明,這樣鄭重其事的,那芍藥宴定然是有要緊人物的,自家姑娘明明就比五姑娘方瑩模樣好,秀外慧中,錦心繡口,二太太這樣遮遮掩掩的,自然是怕自家姑娘也去了,在貴人跟前就把五姑娘給比下去了,偏自家姑娘還沒事人一般,自己說了半日,她也無動于衷,說不去就不去。 綠梅這樣想著,還悄悄的把三太太鄭氏給埋怨上了,果然不是親娘,便是不虧待姑娘,那也不會真心替姑娘著想。 方婉道:“有什么好問的,我最近懶得出門,你別扯著我出去,你要想去,我跟二伯娘說一聲,明天你跟著逛逛去?!?/br> 是我想去嗎?綠梅被氣的不善,方婉哈哈一笑,此時夕陽西斜,照在院子里盛開的花叢上,方婉看了兩眼,施施然起身出去,摘了幾朵含苞欲放的含笑,拿盤子盛了,吩咐院子里跑腿遞東西的小丫頭:“你把這個給五姑娘送去,五姑娘花容月貌,用那些金子銀子的俗氣,顯不出來,不如用這樣新鮮花兒才好使呢?!?/br> 那小丫頭接了東西,自就答應著去了,方婉在院子里站著,眼望暮色四合,這里是她的小小的院子,收拾的花團錦簇,四季花開,不再是郡王府華美精致的豐蘭苑了。 送東西的小丫頭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樹蔭之間,好一會兒,方婉才自失的笑了笑,她這樣出手撩撥方瑩,自然就是做給二太太看的,這樣肯出手,可不是方家四姑娘的脾氣,這其實是溫郡王府方側妃做出來的事。 方婉年少時經歷了那樣的變故,而接下來的十多年來,方側妃又在溫郡王府后宅經歷了無數的事端與算計,時時防備,步步驚心,當然素手也掀起過無數波瀾,十多年榮寵不衰,可不單是容貌傾國傾城而已。 她已經與十五歲時完全不同了,如今她突然間回到這個時候,有些東西卻是回不來了的。 不過還好,自己這一下挺溫柔的!這也就是在自己家才能這樣輕輕放過。放在以前,別看這只是一點兒小事,可你一回不計較,兩回不計較,人家不說你省事,反覺得你怕事好欺負,當然就想要騎到你的脖子上。 你退一尺,人家就能進一丈,遲早逼你到墻角,叫你死無葬身之地。方婉是早經歷早見識過的。 如今在自己家里,不必草木皆兵,便是有人有些算計,那也只是小節,應該無傷大雅。 方婉雖覺得自己怪溫柔的,二太太唐氏卻不覺得,方婉送花兒說的話,很快就一字不漏的傳進了唐氏的耳朵里,立時就皺起了眉:“怪道她剛出門兒就急腳忙慌的回來,原來是聽到了風聲?!?/br> 來傳話的是方瑩跟前的大丫鬟琉璃,唐氏給自己女兒挑的跟前使的人,自然都是伶俐懂眼色知進退的,且都是靠得住的自己的人,自然也不怕說話,此時聽了唐氏的話,琉璃便道:“莫非,明日的事,四姑娘知道了?這倒也奇了,連咱們也是昨日舅太太來說才知道的,昨日四姑娘已經在那邊院子了,上哪里知道的呢?” 唐氏也琢磨不透,京城里來了貴人的事,連她也是因著自己娘家嫂子聽說了才來說與她的,方家闔家都不知道的事兒,方婉這是怎么知道的? 可是方婉回來的時候這樣蹊蹺,原說是要在別院住兩三個月,待夏天了才回來的,這剛出去三日就急著回來,也不由的她不猜想。 “知道了又怎么?”唐氏琢磨了半日沒有頭緒,便道:“老太太屋里擺過了晚飯了罷?我這就去老太太跟前說話去?!?/br> 唐氏心里清楚,方婉不僅模樣兒比方瑩強,就是見人說話也是難得的,尤其是……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今日方婉回來時候行動說話的樣子,那樣的盛華,有她在,便是自己是方瑩的親娘,也覺得方瑩會被比下去。 可是她又想不出什么理由來不讓方婉去,偏實在不愿意方婉也去,京城里來的貴人,還不知道是什么貴人,只知道身份十分尊貴,別說她,就是她娘家嫂子,因著娘家有姑奶奶嫁在京城里哪家伯爺府,一向眼高于頂,自詡比她們都強的,可昨兒說起來,也眼里放光,怎么不叫唐氏十分心動呢。 唐氏雖是向來掐尖要強,卻沒什么好手段本事,此時滿心里不想要方婉去那邊,只沒什么好法子,只得巴巴兒的去老太太屋里坐著,只等著方婉來說,好見機行事的攔下來。 可唐氏沒想到自己沒話找話的在老太太屋里坐了那么半日,也沒見三房有動靜,到的伺候老太太睡了,她長出一口氣,走回自己屋里,叫人一打聽,才知道四姑娘早就睡下了。 ☆、第五章 第五章 唐氏那顆心剛剛落下去,第二日在老太太跟前說了會兒話,便帶著兩個姑娘在二門上坐車出門,卻見方婉也領著個丫頭,施施然的從三房那頭走了過來,衣服首飾都是仔細搭配過的,頓時一顆心又提了起來,難道方婉在這里等著她呢? 還是因為鄭氏也勸她去? 要怎么說才好呢?唐氏眼見得方婉穿一身粉色暗紋刻絲梅花竹葉立領上衣,藕荷色暗花寶瓶紋樣百水裙,烏鴉鴉的頭發挽了個垂云髻,只用了一支百合花金釧兒,倒是還真簪了一朵新開的水靈靈的含笑,越顯得容光照人。心里就更不情愿了。 方婉早看見唐氏一見到她,表情就有點不大自然了,她故意笑著走上前去:“二伯娘這是要去賞芍藥呢?姐妹們也都去嗎?” 方家三姑娘方澄和五姑娘方瑩都站在一邊,方瑩明顯是盛裝打扮,果真容色過人,本來就是鮮花一般的年齡,一身茜色衣裙更添了幾分嬌艷。不過方瑩身材隨了二太太唐氏,個子不高,略微豐盈,腰身有點粗,不似方家其他女兒娉婷。 而方澄是長房庶女,論起衣著首飾來,自然比不過方瑩,就是模樣兒也都略遜一分,唐氏不怕帶她一起,反而更襯托得出方瑩來,卻是不愿意帶上方婉的。 偏此時方澄聽了這話,便笑道:“王家的芍藥花是咱們錦城頭一份,聽說今年還養出了幾盆珍品,四meimei也要一起去逛逛么?” 連方婉一時間都沒明白方澄這是真大方,還是因為知道自己是去襯托方瑩的,是以特意拉她一起去。不過這不妨礙她微微一笑,好像有點心動的道:“新養的么?什么名兒?他們家養花的那嫂子果真能干的很,舊年里我看那臘梅就覺得比咱們家的花兒養的好?!?/br> 唐氏越急了,忙在一邊說:“也并沒有什么了不得的花,其實與舊年里也差不多兒,四姑娘要看花兒,倒犯不著今日去,今日人多,哪里能得空看什么花呢?” 方婉嘻嘻一笑:“可不,今日誰是去看什么花的呢,二伯娘說是不是?” 說著她還隨手在方瑩的臉上捏了一把:“五meimei今日真好看,只怕連京城里也沒有幾個姑娘比得上的?!?/br> 方瑩這樣的小姑娘,立時就紅了臉,心中還有點兒得意。 方婉說的其實也是真話,她在京城的十幾年里也見過無數貴女,若論顏色,多半都比不過方瑩,而且此時的方瑩雖然略微有點微胖,可胖的渾圓,更又多一分少女的鮮妍明媚,只她這樣只隨口一說,卻恰說中了唐氏心中的秘密,唐氏不由自主的就顯出了幾分不自在來。 方婉察言觀色何等精通,早看在了眼里,心里就有了點分數,看來這貴人是京城的,她倒也沒當回事,別說這會兒三皇子大約還沒到錦城,就是真的已經到了,王家那樣的人家也請不動這樣的天潢貴胄的,這想必是京城里什么世家豪門有人駕臨錦城了。 京官到了地方,見官大三級,京城里的世家豪門也是一樣,到底是天子腳下,常見貴人的,地方上的人可不得捧著么?若是能嫁到京城去,那自然也是榮耀了,方婉心中極快的轉了些念頭,也不再跟她們逗悶子了,便笑道:“二伯娘還不上車去?別耽誤了時辰,到的遲了,叫人說咱們家拿大?!?/br> 唐氏臉上雖還帶著笑,心里頭早咬了幾回牙了,這還真是左右都是她的理了,明明是她自己過來說話的,可偏唐氏心中有鬼,見了方婉一早竟然走到二門上來,如臨大敵,還真不敢掉頭就走。 連綠梅這樣一心為主的丫鬟,都覺得自家姑娘這是故意的,回自己院子的路那么多,姑娘非要特意彎過來在二門上走一圈,便勸道:“姑娘才出去兩三日又趕著回來,老爺自然也是要說兩句的?!?/br> 方婉怔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綠梅還以為是自己是被爹爹教訓了,過來出氣的。 “我又沒干什么?!狈酵駸o辜的說。她一點兒也沒生氣,怎么說得上出氣呢? 真的,父親的教訓,方婉哪里放在心上,隔了十多年,見父親還是好好的,能板著臉訓人,已經足夠歡喜了,而且到底是女孩兒,方書余不過就教訓幾句,又不好動手,加上鄭氏在一邊勸著,方書余最后不過就說:“她這樣任性,都是你慣出來的?!?/br> 其實單聽這句話,父親希望妻女好好相處的心思還是很容易發覺了,方婉想,以前自己確實太任性了。 方婉回自己屋里,春蘭交上銀子:“姑娘這個月的月錢,太太打發人送來的?!?/br> 二十兩銀子的月錢,方婉接過來掂了掂,又遞給春蘭:“去西街上德善居買幾包糖,把這銀子放里頭,一總兒給那位公子送去?!?/br> 方婉覺得這是自己細心,總不好叫人家連點散碎銀子都沒得使,萬一還沒聯系上下屬,堂堂景王殿下,難道買點兒零食都要找陳二嫂要銀子不成?偏她又覺得不好直接給景王殿下銀子,好像發月錢似的,不得不買幾包糖配著。 可是連春蘭這么老實的丫頭臉色也不免有點古怪,姑娘這也太周到了吧,要說那位公子,好像是挺俊秀的…… 方婉當然不知道自家這丫頭心中的嘀咕,如今這位爺不提走,方婉也不敢叫人趕他走,救都救了,何必還得罪他,只是如今方婉不愿與上一世那些人牽扯,她便不出面,打發春蘭跑跑路,不至于怠慢了他,只要伺候著這位爺自己走了,那就算是功德圓滿了。 只是方婉不打算出面,那位爺卻要請她見面,蕭重的面前放著印著德善居字號的油紙包,這雖是市井大眾吃食,但用慣了王府精致點心的景王殿下吃起來卻也算是別有風味,而且幾個油紙包里除了糖果,還有一小包銀子。 蕭重百萬銀子的身家,但這十兩銀子大約是他得過的最古怪的銀子了,他的眼睛看著銀子,聽著跟前站著的一個人回話,“三殿下……” 蕭重重復了一句。 方婉才過了兩日安生日子,照例往紅袖胡同跑的春蘭帶了口信回來,說是那位公子請姑娘去一回,還把方婉嚇了一跳,也不知道這位爺是打的什么算盤呢? 思前想后,方婉還是決定冒險去一趟,她早就學會了識時務,就算這位爺四年后就要死了,可現在還是得罪不起的。 這些年來,方家沒有官身,家里規矩慢慢的松泛下來了,出門也沒什么大礙,方婉走到二門上,還碰到大太太跟前的管事娘子在二門上分派送來的東西,見方婉走過來連忙上前請安,方婉笑問道:“什么要緊東西,要林大娘親自在這里瞧著?!?/br> 這位四姑娘平日里向來不很理會人的,今日怎么這樣和氣?林大娘心里還略微想了一想,一邊笑著略躬身回道:“原是前兒太太們商議的,各家這些日子都在請客喝酒,咱們家去了好幾家,也得回請一回,才是道理,正好咱們家那片牡丹好,二老爺又買了幾本名種,便給各家下了帖子,初七日請賞牡丹呢。這會兒采買了東西,哪些要送廚房,哪些要送后頭園子里的,我這里正分派著?!?/br> 作為姑娘,這種事當然不會跟她商議,大約要明日才跟她說一聲,預備衣服首飾。方婉聽了就點點頭,很大方的說:“我出去買些繡線,外頭買進來的總是不好使?!?/br> 林大娘當然犯不著攔她,忙笑道:“那可不,外頭那些采買的,哪里知道姑娘慣使什么樣的呢?!?/br> 方婉一笑便上車走了,到了紅袖胡同,進門兒一看,蕭重看起來精神很好,才不過幾日功夫,就絲毫看不出曾受傷的跡象了,悠閑的坐在院子里的那顆香椿樹下喝茶,見到方婉進院子,還微微一笑,陽光照在他的臉上,果真是溫潤如玉。 “我去買點兒繡線,恰從這里過,進來看看?!狈酵窭^續睜著眼睛說瞎話:“看起來您也大好了,實在是好事,您只管且安心養著,缺什么與他們說就是?!?/br> 您?蕭重聽的很清楚,連他這樣的人也實在很難明白這個小姑娘怎么這樣捉摸不透,跟一般的小姑娘實在太不一樣,那一日驚鴻一瞥已經覺得她行事不尋常了,這會兒進來才說一句話,更叫人刮目相看。 單就這樣溫婉又無邪的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就不是一般小姑娘能做的這樣自然的。 而且這話雖然只是寒暄的口氣,偏卻很有意思,一頭說他看起來好了,一頭卻又叫他安心養著,蕭重心中就明白了,這是人家愿意借地方給他住的意思。 偏說的這樣不動聲色,言語這般客氣,半點兒不帶施恩的,倒更叫人要承她的情了。 陳二嫂子趕著搬了椅子來請她坐下,蕭重親手倒了一杯茶給她,方婉看了他執壺的手,又忍不住看他的臉,很快垂下了目光。 蕭重眼中似有熠熠星光,自也注意到了方婉這樣的好奇,打從車里看見自己,這個小姑娘就似乎總有一種掩飾著的好奇,有時候她似乎是實在忍不住,便迅速的一眼瞥過來,然后立刻就移開目光。 蕭重待她喝了一口茶,張口就道:“三皇子殿下……” 方婉不妨突然聽到這三個字,她心中重重一跳,仿遭重擊,竟跳的她整個胸腔都劇痛起來,她的第一個念頭,便是這位曾經無所不能的景王爺,難道竟然看破了她的前世今生? 她本來垂著目光,蕭重沒有察覺她的驟然間的失常,繼續道:“已經到了錦城,聽說前日見到了令妹?!?/br> 方婉耳畔嗡嗡作響,幾乎聽不清蕭重在說什么,恐懼深重,讓她幾乎失了常態,不過她終究是方婉,是在那樣的境況之下都掙扎著活下來,最終傾覆了皇子府的人,便是一時之間猝不及防,她也很快鎮定了下來,深深的吸一口氣,說:“舍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