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肖金桃忍著笑,心里卻贊道:干的漂亮!竇向東身邊的能人,年輕一輩里以八大金剛為最。 竇向東依仗張和泰兄弟頗多,往下排拔尖的就是譚元洲了。 大義凜然的隨夫去受苦,討要個人怎么了?竇向東不給也得給! 竇朝峰抬眼看了看管平波,又繼續撥著茶碗蓋喝茶。 竇向東看向老妻,就見一張似笑非笑的臉,更叫堵的說不出話來。 去石竹開疆擴土,對竇家自然好處多多,然而危險亦不少。 肖金桃不曾為私心阻攔過,他就不能太不公。 方才悄悄同肖金桃并三個兒子分說明白了自己的野心,竇宏朗才不情不愿的答應。 此刻管平波要個得力的人,他如何好拒絕。 倒不是他小氣,而是管平波太能拿捏,竇向東心里生出一絲隱憂,倘或果真能發家,長子干的過次子么?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他三個兒子,底下人不站隊是不可能的。 肖金桃婆媳兩個,在搶人頭方面,比他想象的更加快很準。 不過人生不如意十之八。 九,經商多年,竇向東也知想做出一番事業,便是不停的在解決麻煩,再沒有哪條道是順順當當的。 心中雖有些許疑慮,卻算不得大事,爽快應了。 管平波又道:“樂羊子妻曰‘夫子積學,當‘日知其所亡’,以就懿德;若中道而歸,何異斷斯織乎?’,我那十個弟子,亦許我帶走吧?!?/br> 竇向東再次:“……” 管平波見竇向東不說話,不滿的道:“阿爺好生小氣?!?/br> 竇向東無奈的道:“譚元洲我正使呢,都借給你們了,還說我小氣?!?/br> 張明蕙眼珠一轉,笑道:“管弟妹總想著外頭跑的,你也該多帶幾個丫頭去才是?!?/br> 說著擠眉弄眼,“三年抱倆,可不得要人使么?” 肖金桃好懸沒把茶噴出來,半天才忍住笑,心道:你確定你塞進去的人不會被管平波那貨直接剁了?她要說被土匪殺了,你能怎樣? 竇元福見廳內陷入沉默,深吸一口氣道:“我們年輕,通無經驗。 此事原是我一時糊涂,如今想明白了,悔之不迭。 二弟,都是哥哥的不是。 可事已至此,我不說虛的,凡有差遣二弟只管吩咐,哥哥能做到的,絕不推諉?!?/br> 又對竇向東道,“山高水長、盜匪肆虐。 我們且先派人探路,再叫二弟多多帶些好手,做出一番事業來。 不然單只去混三年有什么意思?別怪我說話直,咱們家難道能指著二弟平步青云不成?便是他有治世之才,沒有進士的名分,朝廷也不認?!?/br> 說著冷笑,“那塊地方得實實在在的拿下來,才算對的起洪讓兢兢業業的一份苦心!也叫人好好看看我們竇家的實力!” 竇向東沒接話,拿眼看向次子問道:“你覺著呢?” 第63章 乘船 (第大中小 竇宏朗還有甚好說的?竇向東的野心, 先前不曾向任何人提起。 只不過既是一家子,敏銳的人隱隱綽綽察覺了些許。 肖金桃覺出一星半點的時候, 便與兒子悄悄商議過。 只那時以為竇向東想借著亂世把竇家更上一層樓,沒料到他竟有爭霸天下之雄心。 今夜的坦誠相告,讓竇家面和心不合的三個兄弟不得不暫時抱團。 到底不是那幾輩子的紈绔,基本的大局觀還是有的。 故竇宏朗道:“兒子年輕, 還請阿爺多費心?!?/br> 竇向東點了點頭, 先把女眷都打發回去,幾個男丁商議了一回細則, 方才散了。 接下來的日子, 竇家派出了好些人收攏石竹縣的資料。 洪讓心中暗自稱奇,如今兩家子和好,竇家竟不求情,莫不是真想借著實缺往上爬?不過他并不放在心上, 便是竇宏朗因此死了, 竇家且不敢與他翻臉。 兩邊互相合作,皆有私心。 竇向東想尋求官家庇佑自不必提, 洪讓卻是打著更壞的主意。 八百里洞庭,若論起風景秀麗怎么都繞不開君山。 被竇家占了好幾百年,數次更迭, 都沒落去過外姓,不過是這一房渡到那一房罷了。 如此一個扎眼的金疙瘩,如何不引人心動?竇向東這一支,原就根基不穩。 好幾百年的歷史, 能干人自是出過不少,卻與這支無關。 好容易落到竇貴光祖父手中,這一支才發家,結果沒幾十年,再次易主。 若非竇向東尚算能干,早分崩離析。 如今各地豪強勢力越發雄厚,隱匿田產、逃避賦稅,致使朝廷日漸艱難。 朝中好幾次提出打擊豪強,只尚未動手。 那些個家族有子弟在中樞的,自是無礙。 似竇家這般才捐官,且摸不到官宦之門,才最好動手。 滅了竇家,君山島是休想獨占的,然竇家積攢的財富,卻可輕易刮下一層,保自家幾輩子富貴。 想要得此好處,要緊的就是晉王登基。 故暫且與竇家虛與委蛇,盡自己一份力,替晉王多鋪些磚石,方能成事。 竇家才懶得管洪讓的心思,至二月底,天氣轉暖,樹木抽出了嫩黃的新葉,竇宏朗一切準備就緒,預備赴任。 從巴州到石竹,可沿阮水行船入巫水,直抵目的地。 不過阮水自南往北,分明是南下,卻是逆水行舟。 竇家足足派了一個船隊,帶了好有百來號人,浩浩蕩蕩的在阮水上行駛。 考慮阮水流域有些地方狹小,行船皆不甚大。 主船也不過堪堪隔出了三間小屋,白日里把鋪蓋都收在船尾那間,把船頭做了起居之所;夜里船頭這間也鋪上被子,方能把人都安排妥當。 說來,竇宏朗此回帶的人雖多,中用的卻沒幾個。 竇向東羽翼未豐,精銳不可能都調給竇宏朗。 商路鹽鐵不絕,方能保證竇家的實力節節攀升。 故,臨行前也只得矮子里拔將軍,勉強湊數,許多甚至才十五六歲,算不得成丁。 而管平波則是把陸觀頤帶了出來。 陸觀頤身如浮萍,在竇家人不知竇向東野心之前,還會考慮到她的身份稍加優待。 如今竇家人眾志成城,陳朝的駙馬登時一文不值,她這個駙馬的表姐,更是賤如草芥。 留在竇家大抵也是被張明蕙與賀蘭槐聯手打死的結局。 橫豎是一死,還不如跟著管平波。 從巴州到石竹,好有一個月路程。 船身搖晃,甚消遣都不能。 陸觀頤在船頭望著河水發呆,紫鵑端了杯熱茶出來道:“姑娘,雖開春了,到底還冷,水上風又大,你怎地跑在船頭吹風?一路上缺醫少藥,倘或病了,連大夫都沒有的。 還是回屋里烤火吧?!?/br> 陸觀頤頭痛的道:“屋里動靜太大?!?/br> 紫鵑低聲道:“姑娘你又何苦,說是養女,難道姨奶奶就不是了?老爺外放三年,那窮鄉僻壤想是沒有什么美人的,何不趁機得個名分?你與姨奶奶都無根無基,彼此守望相助豈不更好?如今你只管躲,誰又信來?既白擔了名聲,索性坐實了,一舉得男,方是正途?!?/br> 陸觀頤瞥了紫鵑一眼:“我又沒攔著你。 休說我,便是你管姨奶奶也不攔你。 今日雪雁身上不爽快,她躲不過,你若肯去救她一救,只怕她還謝你呢!” 紫鵑把茶盅放到陸觀頤手中,無奈的笑了笑:“我們做丫頭的,還有別的路可走不成?姑娘休怪我說話難聽,你是養女,我亦是養女。 是主是奴,都是人家一句話的事。 現你愿意跟著老爺出來受苦,又先混的比我們體面些,拿下個名分可比我們容易多了。 不然你瞧雪雁,一樣被睡,還不是個丫頭。 便是你十分看不上老爺,好賴叫他得了手,你自家攢點傍身的銀錢,日后再好嫁人。 如今你主不主,奴不奴,妹不妹,妾不妾,將來可怎么辦呢?”陸觀頤知紫鵑一番好意,苦笑著搖頭道:“我身上的鞭痕你又不是沒瞧見。 傻丫頭,他要么看著反胃,要么就似洪讓一般喜歡弄些花樣。 倘或不挨著我也就罷了,他要覺出趣兒來,也尋根鞭子作弄你們,又待如何?侍妾,本就是主家想怎么擺布便怎么擺布。 在京中或還有御史風聞奏事,拘的官宦人家收斂些;這天高皇帝遠的,活活打死,能撈一句命薄就不錯了。 日后,且瞧吧?!?/br> 陸觀頤的眼睛虛空的望著前方,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船上的日子無聊透頂,竇宏朗能尋的消遣左不過這幾樣。 雪雁行經,紫鵑生的不好,管平波不應承,就該她應承了。 不獨要應承,不把竇宏朗榨干,她依舊不安全。 果真是朝代末年,天下紛爭。 她一個小女人的命運,都是峰回路轉一波三折。 誰料到短短幾個月,她一個駙馬表姐,登時就不值錢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