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西府那邊當家的老爺是顧武德,顧武德原配宋氏,育有一子一女,大的名喚顧思杳,在顧家第三代里行二,人皆稱其為二少爺。宋氏生下這二少爺,身上落了疾病,不上幾年便去了。顧武德便討了個繼室,這繼室小他八歲,娘家姓程,門第不高,只是個小書吏人家。但這繼室續弦,原也不求什么門當戶對。那程氏生的美貌,又比顧武德小上許多,顧武德便事事讓她,頗為懼內。程氏過府這些年,也為他生下一個女兒,芳名顧嫵,今年不過十歲,也是一位瓊閨秀玉。程氏潑辣善妒,同這繼子也處不大好,顧武德又內寵頗多,西府內宅整日吵吵鬧鬧,雞犬不寧。 這些事情,如錦便是才進顧家,也聽下人們閑話過這兩府的家常。她心里倒替自家姑娘慶幸,這幸而不是姑娘的婆婆。不然婆媳本就難處,倘或婆婆又是個后娘,更不知要怎生是好了。 她心中正胡思亂想,卻忽覺面上一陣風過,只見眼前門簾掀起,一雙墨色云紋錦靴踏出門檻。 第13章 收服 如素微微一怔,抬頭猛然就見一軒昂男子自門里出來。 這人身材高大,闊肩窄腰,面若冠玉,目如寒星,劍眉入鬢,發如墨染,高挽在頭頂,頭戴白玉束髻冠,著一領藏藍色素面錦緞直裰,墨色暗繡竹葉紋綢褲,腰間墜著一枚羊脂玉雙魚配,器宇軒昂,光華照人。如素看了一眼,心中不由贊嘆,好一個芝蘭玉樹的美男子! 這人出得門來,掃了一眼如素。如素面上不覺就微微泛紅,但覺此人雖面色寡淡,周身卻自帶著一股天然的迫人氣勢,令人心生敬畏。 那人并不言語,步下臺階,便帶上那小廝去了。 如素這方回過神來,曉得這男子就是西府那邊的二少爺了。 顧王氏身畔服侍的大丫鬟春燕自里面出來,臉上堆笑道:“二少爺才去,老太太請jiejie進去?!?/br> 這春燕性子機靈,最會見風使舵,她見早起姜紅菱來了延壽堂一遭,老太太待她和顏悅色,口氣甚好,心中不覺也將那輕慢之心收了幾分,連著對這陪嫁來的丫頭,臉色也好看了幾分。 如素曉得她是老太太身邊的一等丫鬟,不敢怠慢,笑著說了句不敢當,便進得門中。 走到堂上,只聽四下無聲,如素知道顧家規矩嚴謹,垂首斂身,放輕了步子,隨著春燕轉到了顧王氏日常起居之所。 此時已將近晌午,顧王氏已然起身,穿戴齊整了,正在羅漢床上坐著。一旁立著一位身著竹青色綢緞比甲的中年婦人,圓圓的臉,頭上梳著圓髻,戴著銀絲鬏髻,氣度與尋常下人不同。 如素曉得這婦人乃是侯府掌事之一,見顧王氏正同她說話,也不敢隨意插口,就在下頭躬身垂首立著,一字不發。 顧王氏見她進來,便住了話頭,見她規矩甚好,心中倒也喜歡,和顏悅色問道:“你們奶奶這會子差你過來,有什么話說?” 如素低頭輕聲將來意說了一遍,照著姜紅菱所授,說道:“自打奶奶進門,那個如畫便一日日不安分起來。今日又同奶奶口角了半日,口口聲聲說奶奶沒伺候過大爺,不配管她。還有許多腌臜的話,也不敢學給老太太聽。奶奶說,如畫年輕,想必是守不住的,還是打發了出去的好,免得日后在家里弄出笑話來。因她是老太太的房里出來的,奶奶打發我來討老太太的示下?!?/br> 這一席話落,顧王氏尚未開口,一旁那中年婦人倒先變了臉色,強笑道:“老太太,這事兒想必有些什么誤會。如畫素來心直口快,什么地方得罪了奶奶也說不準?!?/br> 如素聽了這話,不覺斜眼看了她一眼,卻見那婦人也正看過來,雙目炯炯,便連忙低下了頭去。 顧王氏心里知道這里頭的事情,但她素來厭惡下人裙帶勾結,沆瀣一氣,欺凌主子。當下,她也不睬那趙武家的,只向如素淺笑道:“如畫雖是我房里出去的人,但已是念初的通房了。如今既然有了正房奶奶,這通房侍妾自然都該歸她管。妾室不好,叫菱丫頭自己看著辦罷,該如何處分就如何處分。這等小事,不必來問我?!?/br> 如素聞言,心中大喜,恭恭敬敬的道了一聲是。顧王氏便又問了幾句姜紅菱身子安好等語,令秋鵑將才做下的八珍糕取了一盤子,吩咐如素帶回去。如素福了福身子,便告退出去了。 待這丫頭出去,那趙武家的臉色極不好看,向顧王氏陪笑道:“老太太,這事兒里頭只怕有些蹊蹺。如畫在您跟前兒也伺候了這些年了,她什么性格您還不知道?哪兒就是這等輕狂的人!想必是大奶奶病里煩悶,如畫不會說話,惹惱了她,也未必可知?!?/br> 顧王氏這方將她上下看了一眼,點頭說道:“趙武娘子,你也是家中老人,不必在我跟前打這馬虎眼。菱丫頭我早前兒見過,不是這等狂躁不知禮數的人。如畫往日是不錯,所以我才叫她去服侍念初??伤灾^攀上了高枝兒,便輕狂浮躁起來,往日就欺大滅小的,這風聲我也不是沒聽過。只是以前礙著念初在,人總是給了他的,我也不好說那許多。如今既然念初都身故了,這用過的丫頭,還留著做什么?她若是安分守己,便在家中留著伺候少奶奶也罷??涩F下既然她守不住,不早早打發了,等著生禍患呢?” 一言才休,顧王氏見趙武家欲語還休,便又說道:“我曉得那丫頭是你的干女兒,出了這等事,你怕臉上無光??扇袅糁?,日后在家中鬧出什么笑話來,那時候你的老臉才更顧不得了!”一席話,說的趙武家的面紅耳赤,啞口無言,只好作罷。 如素一路走回洞幽居,轉進明間,卻見如畫還在地下站著。 姜紅菱卻重新梳過了頭,盤膝坐在炕上,低頭看著一冊書。 如素進得門中,如畫連忙看向她,一臉焦急。姜紅菱卻頭也不抬,淡淡問道:“老太太怎么說?” 如素快步上前,嘻嘻一笑,將點心盤子放在桌上,含笑說道:“老太太問奶奶的身子呢,還給了這些八珍糕。老太太說,這八珍糕里的茯苓山藥等物,最是補身養氣,奶奶近來身子不好,吃這個是最相宜的?!?/br> 姜紅菱看了一眼桌上的點心盤子,卻見那青花鴛鴦蓮花紋盤上,疊著幾塊雪白的點心,軟糯酥香,一瞧便知是才做下的。她心里明白,延壽堂有一間小廚房,是專門伺候顧王氏的,所做膳食點心,便比大廚房里的大鍋燒的好上許多。顧王氏一個老人,胃口有限,那廚房做的分量也極有限,平日里能在顧王氏手中得這個彩頭的,合家子上下還真沒幾人。 如畫見了這等情形,心里便知不好,一張俏臉頓時血色全失,臉孔煞白。 姜紅菱心中早已猜到,笑問如素道:“那件事如何了?”如素含笑回道:“老太太說了,打發個通房妾室,是正房奶奶的分內之權。奶奶該怎樣處置便怎樣處置,這等小事不必問她?!?/br> 話音才落,姜紅菱還未說什么,那如畫便雙膝一軟,撲通一聲癱倒在地。 姜紅菱淺淺一笑,連瞧也不瞧她一眼,張口吩咐道:“那還愣著做什么,出門喊人牙子去!” 如素應了一聲,掉轉身子就要出門。 如畫如夢方醒,膝行至炕前,扒著炕延,一臉惶恐焦急,淚流滿面,向姜紅菱痛哭哀求道:“大奶奶,您大人有大量,饒了賤婢這一遭罷!奴婢這是豬油蒙心糊涂了,才敢冒犯大奶奶!奴婢這一去,還不知賣到什么下三濫的窩巢里去。求大奶奶發發慈悲,奴婢情愿往后盡心盡力服侍奶奶,做牛做馬!” 姜紅菱這才放下手中書冊,看向如畫。只看這婢子臉上涕淚橫流,滿面驚恐畏懼,狼狽不堪,哪里還有半分適才那輕狂傲慢之態?姜紅菱心中只覺痛快,上一世這婢子明里暗里與自己使了無數絆子。直至最后自己橫死,那場查抄之辱,也同她有莫大的干系。那時候,姜紅菱瞻前顧后,顧忌著不容人的名聲,顧忌著她是老太太手里使出來的人,讓這一個奴婢在自己跟前搞了那許多花樣出來。 有些道理,死過一次方能明白。和性命相比,這什么惡毒不容人的名聲,又算的了什么?她的不忍與仁慈,最終害的是自己。 這一世,殺伐決斷,絕不手軟! 這如畫,也當真是個蠢物。她怎么會以為,顧王氏會護著她? 顧王氏選她做顧念初的通房,與當初的李姨娘是一個道理。然而如今顧念初死了,她這個通房也就沒了用處?,F下的如畫,不過是一個破了身子的下人罷了。在這些主子眼中,只是一枚無用的廢棋。她曾在顧王氏身邊服侍過許久,保不齊就知道些什么。顧王氏,心中只怕還巴不得早些處置了她呢! 姜紅菱居高臨下的看著如畫,目光清冷又帶著幾分輕蔑。 如畫被她看的周身難受,仿佛自己是個卑微的蟲子。情不自禁的低下頭去,卻聽那清麗女音自頭頂落下:“你到底是怎么會以為,老太太會護著你的?” 如畫抽噎不已,哽咽說道:“我是……伺候了老太太幾年的人……是老太太許給大爺的人!” 姜紅菱朱唇微勾,淡淡說道:“那你如今對老太太,還有什么用處呢?” 如畫微微一怔,她并非十足的蠢笨之人,又在情急關頭,受了姜紅菱點撥,思緒飛如電轉,頓時明白過來,銀牙碎咬,悔不當初。 她現下總算明白過來了,她這樣的下人只是人砧板上的魚rou,只不過那cao刀的人從顧王氏換成了姜紅菱。 眼下,再想那些已然無用了,她只能緊緊的抱住眼前這冷艷女子。若是出了這個門,她一個破了身子的女人,又能得個什么好去處?賣給老鰥夫還是好的,為娼為妓,都不無可能! 如畫抬起臉來,望著姜紅菱,咬牙一字一句道:“求大奶奶饒了奴婢,只要大奶奶留下婢子,今后無論大奶奶要奴婢做什么,奴婢都無不奉命!” 第14章 顧二少爺 姜紅菱美眸輕轉,睨著她,菱唇微勾,輕輕吐出一句:“這話說的倒是好聽,但你一個奴婢,又能為我做什么?” 如畫將心一橫,索性說道:“實話告訴奶奶,我卻才是從菡萏居回來的?!边@一言未休,她見姜紅菱神色微有波瀾,心下稍定,繼續說道:“打從奶奶進了顧家,李姨娘便時常與我些好處,要我盯著奶奶日常的一舉一動。只是后來大爺死了,她自覺奶奶沒了倚靠,方才對我淡了。今兒一早,我聽聞家里嫂子病了,家去瞧了瞧?;貋頃r便撞上李姨娘的丫頭,她硬將我拉到了菡萏居,說姨娘有話跟我說?!?/br> 姜紅菱也不言語,只是冷冷的看著她。如畫心中七上八下,硬著頭皮說道:“待去了菡萏居見了李姨娘,她倒沒什么要緊話,只是問我奶奶性子好不好,待下人怎么樣。又說我曾是大爺的房里人,如今大爺不在了,我往后不是打發出去隨便配人,就是一輩子服侍奶奶,也是怪可憐的。若是我能幫襯她一二,她便讓我、讓我……” 姜紅菱眸光似水,淡淡問道:“讓你怎樣?” 如畫咬牙道:“讓我給二少爺做姨娘?!?/br> 姜紅菱咯咯一笑,說道:“李姨娘還真疼你,許給你這樣大的好處。你是大少爺用過的人,竟然還能拉到自己兒子房里去。既然她這樣照拂你,適才我說要打發你出門,你怎么不求她去?” 如畫垂首不語,她原本是賭老太太看在往昔的主仆情分上,是會護著她的。畢竟俗話說得好,打狗需看主人面。誰知,顧王氏于她并無絲毫顧惜之情,將她交由姜紅菱處置。姜紅菱已然是討了老太太嘴里的話,這會子再去求李姨娘趕不及不說,李姨娘也不會為了她一個丫頭就去頂撞老太太。她縱然一時糊涂,卻還不是真正的蠢笨。 恰逢此時,如素打從外頭回來,進門便說道:“人已喊來了,后街上的劉mama現在二門上等著奶奶傳見?!?/br> 那如畫登時面色如土,磕頭如搗蒜,撞的咚咚作響,口里泣道:“求奶奶開開恩典!” 如素不知出了什么變故,但見了這等情形,也曉得這如畫是服軟了,便看著姜紅菱。 姜紅菱先不言語,待如畫將額頭磕的紅腫破皮,方才開口道:“罷了,既然如畫知道錯了,我也不是不容情的人,這遭兒暫且記下。你去回了劉mama,與她些茶點,說幾句好話。只說我臨時改了主意,勞動她白跑一趟,請她勿要往心里去。往后若是有事,還當麻煩她?!笨谥姓f著,那目光便如利刃,刮在如畫身上。 如畫如何聽不懂這弦外之音,只是被她看的周身發冷,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如素曉得主子的意思,當即一笑,說道:“奶奶肯照顧她生意,她莫不是還敢不來么!”嘴里說著,又一陣風也似的去了。 姜紅菱這方放了如畫起來,見她額頭已然紅腫破皮,便說道:“去把臉擦擦,櫥柜里有治棒瘡的藥。這兩日就別出門子了,免得讓人說我苛待了你?!?/br> 如畫嘗過了這少奶奶的手腕,哪里還敢不聽吩咐?戰戰兢兢的自地下起來,依言走去先用凈水擦洗了額頭,敷上藥膏,方才又回來,侍立在側。 姜紅菱鬧了這一出,身上有些乏,便在炕上歪了,默默出神,懶怠再去理會這婢子。 時至晌午,洞幽居的小丫頭冬青往廚房提了飯來。 如畫為討好主子,連忙走到門上,口里說著:“給我吧?!币幻婢碗p手接了過去。 她走回明間,見姜紅菱睡著,不敢自作主張,輕聲問道:“奶奶此刻就用飯么?今兒天氣涼,再待會兒,只怕飯菜就涼了?!苯t菱瞥了她一眼,問道:“如錦呢?”如畫賠笑回道:“如錦jiejie想是在忙,我來侍奉奶奶用飯罷?!?/br> 姜紅菱見她小心殷勤,曉得是畏懼自己之故,也樂得她來服侍,便點了點頭。 如畫便將炕幾收拾出來,把飯菜一道道取出,放在桌上。 姜紅菱掃了一眼,卻見是四盤兩碗:水晶肴rou、清蒸鰣魚、芙蓉雞片、蓬蒿燒面筋、山筍煨豆腐、另有一碗芋艿湯,皆是白瓷描金的盤碗盛著。菜色雖不甚多,烹飪手藝卻極為精湛,色香俱全,引人食指大動。與早間那頓粗糙早飯,當真不可同日而語。尤其是那鰣魚,其rou質細嫩,滋味鮮美,非尋常河鮮可比。此魚一年只在長江中過一次,乃是進上之物。尋常人家,便是使盡了金銀,也未必能得上一尾。侯府雖是富貴,此物卻也極是罕見。姜紅菱只記得,上輩子只在顧王氏的壽宴上吃到過一次。那還是二房老爺顧武德為了討好老太太,費了無數錢力弄來的。顧王氏吩咐下人將魚分了,與家中小輩一人一塊。分到姜紅菱這里時,只得寸來長一塊魚rou。那魚rou白嫩柔滑,入口清香鮮極的滋味,令她記到如今。 如今,顧家竟能弄來整條的鰣魚,蒸來與她這個寡媳吃了? 望著眼前這盤中鮮物,姜紅菱卻倒不敢下箸了,這可不是那李姨娘能做主的事情。 如畫卻不知這里頭的蹊蹺,只顧著獻媚討好姜紅菱,撥了一碗碧粳米飯放在姜紅菱面前,又殷勤笑道:“這魚怕是有刺,奶奶等我把刺兒剔了?”說著,便要取筷去夾那魚rou。 姜紅菱卻握住了她手腕,說道:“這盤魚先不要動,你出去叫如素如錦兩個回來?!?/br> 如畫不知何故,只當姜紅菱信不過她,不要她在跟前服侍,臉上一紅,訕訕的出去叫那兩個。 少頃,如素快步進房,問道:“我同如錦在那邊吃飯,聽說這里有如畫服侍了,就不曾過來。奶奶可有吩咐?” 姜紅菱微微頷首,說道:“你吃過了飯,到廚房走一遭,問問這鰣魚是從哪里來的。府里得了幾條,是老太太、老爺太太并姑娘都有呢,還是怎樣?!?/br> 如素答應著,見奶奶別無吩咐,方才又去。 姜紅菱這方讓如畫來服侍用飯,那如畫被姜紅菱收拾了一回,已如驚弓之鳥。見奶奶肯讓她近前服侍,竟如得了天大恩惠,感激涕零上前仔細小心的伺候。 待吃過了午飯,如畫收拾了碗盤,令上灶的小丫頭冬青拿去,又回屋中,在地下規規矩矩站了,連大氣兒也不敢出一聲。 姜紅菱看她這幅樣子,曉得她是知道了敬畏,也不睬她,只吩咐燉了一盞六安茶來吃。 等了片刻功夫,如素從廚房回來,進門說道:“打聽了,廚房上灶的嫂子說,這清蒸鰣魚不是這邊府里的菜,是西府送來的?!?/br> 姜紅菱滿腹狐疑,從上輩子到今生,她同西府那邊皆不曾有什么瓜葛,只除了……然而今生,她才剛進侯府兩月而已,西府又怎會想起來送鰣魚與她吃? 卻聽如素又道:“灶上的嫂子還說,西府那邊近來得了好幾尾,便整治好了送過來的。侯府這邊上下都得了,請奶奶安心吃就是?!?/br> 姜紅菱聽了這話,方才打消了疑慮,只是兀自疑惑不解:西府那邊仕途官運比之侯府更差上一等,何時有了這等能力了? 顧思杳出了延壽堂大門,向西走出一射之地,方才向跟著自己的青衣小廝淡淡吩咐道:“去打探一二,看大奶奶使人來延壽堂是做什么的?!?/br> 這小廝名喚鶴影,是顧思杳身畔第一得力的跟隨,年紀雖輕,行事卻甚是機敏周密。聽了顧思杳吩咐,也不多問,點頭便去了。 顧思杳舉頭望日,卻見那日頭已隱在了云中。他思緒飄忽,不覺回到了堂哥娶親那日。 娶親前日,長房的老爺太太親自到了西府,拿了新郎的喜服來,千請萬拜求他替顧念初行拜堂之禮。長房二房雖已分家,但到底是一族兄弟,長房丟了丑,二房也沒什么光彩。長房雖還有個三少爺顧忘苦,可那顧三少爺偏巧這幾日就病下了。顧武德礙于哥哥情面,便令他去。 顧思杳自身,也不情愿將這差事拱手讓人。 是他騎著高頭大馬,去姜家迎親。是他牽著新娘手中的紅繩,將她迎進顧家。是他穿著新郎的喜服,同她拜的天地。 她一身紅裝的樣子仿佛尚在眼前,雖蓋著百年好合的大紅喜蓋,看不見那張雪膚花顏,但那聘婷搖曳的身姿,卻深深印在了他心底。紅衣緊裹著曼妙的身軀,玲瓏有致的身段如同烈焰一般,灼燙了他的眼眸。 姜紅菱這三個字,烙印在顧二少爺的心頭,已有兩世了。 只是可惜,他睜眼知事時,她已然成了他的寡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