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什么都來不及思考,周圍的細節全都消失不見,她眼里只看得到大片紅漬以及泡在水里眼睛緊閉的男人。 “你怎么可以這樣,你不該是這樣?!睔q歲急得喘不過氣,掏出手機就要打急救電話,太過無助,以至于手機跌落,啪地一下摔碎屏幕。 歲歲再也忍不住,哭得更厲害。 她一邊哭一邊試圖將他從浴缸里拖出來,暗紅色的水漬將她全身都打濕,她卻未能移動他半寸。 一直沒有任何反應的男人卻在這時睜開眼:“你在干什么?” 眼淚凝在睫毛處,歲歲愣住,下意識往后退兩步。 差點踩到什么東西。 低下頭一看,這才發現,原來角落墻壁下到處都是紅酒瓶子。仔細觀察,地磚被她誤以為是血漬的痕跡,似乎是紅酒潑灑一地。 感官重新恢復正常,她嗅到酒精的氣味。 歲歲被自己的愚蠢尷尬到腦袋炸裂,一時間不知道是該繼續哭還是該破泣為笑。 他喝光了所有的酒而已,并不是自殺未遂,她怎么可以這么笨? 男人搖搖晃晃從浴缸里邁出來,張著迷離醉眼,問:“歲歲,是你嗎?” 歲歲擦干眼淚,“嗯,是我?!?/br> 話音落,她看清他現在的樣子。 臉紅只持續半秒。 她看見了更為驚人的東西。刀疤,無數道刀疤,交叉錯雜,他身上全是刀疤。 資臨低下腰,被酒精控制的大腦已經神志不清,他對她笑:“乖歲歲,你怎么又到我的夢里來了?” 十分鐘后。 歲歲好不容易將男人哄出浴室,她沒有見過他醉酒的樣子,如今見到了,很是悔恨。 “穿衣服?!?/br> 她無奈地看向躺在地毯上的資臨,他裝作聽不見,一味地對她笑。歲歲抬腳,輕輕踢了踢,“流氓,快穿衣服?!?/br> 他在這時抱住她的腳,歲歲重心不穩,直直摔下去。 有男人做rou墊,她沒有感受到痛覺。 歲歲試著爬起來,卻被人一把攬入懷中。 他牢牢抱著她,“剛才我看到你哭,你為什么要哭,是我惹你不開心了嗎?” 歲歲順勢說:“你不穿衣服,我不開心?!?/br> “才不是,你似乎以為我死了?!?/br> 歲歲氣得瞪眼。 這個人醉成這樣,還能分辨出她的情緒。她現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狠狠地咬他一口。 他大概真是她肚子的蛔蟲。 “給你咬?!彼麑⑹直圻f到她嘴邊,依稀可以嗅見紅酒的氣息。 他喝了酒,又灑了酒,差不多泡了一個紅酒浴,害她擔心受怕,她何必客氣。 歲歲張嘴咬下去。 她咬他,他親她,密密麻麻的吻落在臉頰與額頭。 他親得太過溫柔,以至于她被吻得渾身酥麻,不自覺回抱。 心里說不出的輕松。 她在他唇邊嘟嚷:“今天是你母親的祭日,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也許我會陪你?!?/br> 他忽然停下,放開她,滾落到另一邊,背對著她,側身蜷縮成一團。 他的聲音悲涼憂傷,懇求:“在我的夢里,你不能問這些?!?/br> “為什么我不能問?” “因為我不想要你的同情。誰都可以同情我,但是你不可以。我要你的尊重與敬愛,要你的迷戀與癡愛,不要你的同情?!?/br> 歲歲坐起來。 她想起有一天晚上,他和她對臺本,那個夜里,他說的臺詞,令她驚艷。原來,不是他演得好,他說了心里話。恰好,她那晚同他對的臺詞,也是真話。 他不要她的同情。而她,也不是她。 歲歲盯著資臨的后背發呆,看了一會,緩緩挪過去。 她覺得自己真是壞透了。 “不了解你,我怎會愛你?” 男人猛地一震。 半晌。 他回過身,試探地看著她:“真的嗎?” 歲歲點頭。她始終無法移開自己的視線,自從她看到他身上那些傷疤,她就無法停住自己的好奇心。 他是資臨,資臨怎么可以有脆弱的一面。他強勢霸道,像位專制的君主,他從來都只讓她看到他想露出的那一面。而現在,她似乎有了一個絕佳的機會,得到他的秘密,得到他的過去。 歲歲伸出手,“讓我看看,好嗎?” 他呆呆看著她,像個小孩子,一動不動。 歲歲撫上去。 這些傷疤,深淺不一,不是新傷,全是舊傷。陳年舊傷。鎖骨以下,他的胸膛腹部幾乎被刀疤覆蓋。 難怪他從不讓她碰,難怪他總是穿著衣服吻她,即使意亂情迷,也從不逾越。 “你怕被我看到這些傷疤嗎?”她柔聲問他,像個精明的間諜。 他有些發抖,“它們很丑?!?/br> 歲歲哽住,小心翼翼地問:“你自己劃傷的嗎?” 資臨低下頭,他的視線擱在她手上,似是陷入什么痛楚的回憶,聲音輕且短:“不是?!?/br> “那是誰?” “是我母親?!?/br> 第44章 歲歲懵住,擱在男人胸膛上的一雙手如烈火焦灼, 掌心燒得刺痛。 她猛地一下收回手, 垂下腦袋, 胃里攪得翻騰。 她似乎碰了不該碰的禁忌。 一個母親得狠心到什么程度, 才會對自己的孩子下手? 她的細微動作激起他重新陷入沮喪中, 等她回過神, 他已經不再看她。 資臨佝僂著身體,縮成一團, 他的聲音哀怨顫栗, 不是在怨她, 是在怨他自己:“我都說了, 它們很丑,不該被任何人看到,你閉上眼睛,不準看?!?/br> “資先生……” 資臨不理她, 他雙手抱著膝蓋, 緊緊貼著地毯,像是要將自己埋進地底。 歲歲愣愣地盯著他。 她心頭瘆得發慌,像是被誰捅了一個大窟窿。 她不能再問下去, 她不是故意的,她再也不會試圖探尋他的脆弱。 歲歲深呼吸一口氣, 再次伸出手。指尖剛觸上壯實的后背, 男人似乎受到驚嚇, 嘴里呢喃:“不要碰我?!?/br> 他尚未清醒, 一場好夢,就該有好夢的模樣。 “不是別人,仍然是我,是歲歲?!彼矒崴?,像他平時哄她入睡那樣,一下下輕拍他的后背,“是你的歲歲?!?/br> 資臨緩緩停下顫抖。他試圖將自己從變成一棵樹的短暫幻象中掙出來。枝干重新伸展,掌心長出新芽,被烏云遮住的艷陽照亮每一片葉子。 恢復知覺的瞬間,才發現,原來覆蓋身體的溫暖不是日光照耀,是誰在緊牽他的手。 是他的歲歲。 她對他笑,問:“我很冷,你能抱抱我嗎?” 資臨本能地敞開懷抱。忽然他意識到什么,又要將手臂縮回去:“我沒有穿衣服,你不會想要抱我的?!?/br> 她已經俯下,一只手與他十指緊握,另一只手去撈他的雙臂,好讓他抱緊她:“讓我占你一次便宜,這機會太難得,我好不容易才能窺得你的rou體?!?/br> 他掙扎起來,孩子般稚氣同她說:“你看過我的身體,以后接吻再無興致?!?/br> “為什么這么說?” “誰會幻想和一具丑陋的身體zuoai,你只會覺得傷疤疼痛,不會覺得浪漫?!?/br> 原來他什么都記得。 他怎能有如此好的記性,不過是她隨口忽悠他的一句話,他竟記到了心里。 “胡說?!睔q歲側著臉,蹭了蹭男人劃滿疤痕的身體,“女人喜歡受傷的男人,你身上的疤痕,是你獨特的印記,沒有人會覺得它丑陋?!?/br> 男人不說話。 她抬眸去看,他又開始盯著天花板發呆。 大概是在想他的母親,他問:“為什么?” 這一次,歲歲沒有回答他。 她抱著他,雙唇貼過去,親他那些可怖的疤痕。 溫潤柔軟的嘴唇,一點點挪動,一點點親吻,像風拂過葉子,細雨滋潤樹干,隔著薄薄一層肌膚,她將溫柔遞到他的五臟六腑。 資臨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