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社會上如今正在流傳一種謠言,認為阿爾方斯·伊倫伯格先生正在通過秘密買進的方式維持巴拿馬運河公司的股價。這是一種嚴厲的指控,但并沒有證據能證明它的存在,因此這只能被當作是交易所里從不停歇的風言風語當中的一條,有人承認,同樣也有人否認。多頭自然對這樣荒謬的說法嗤之以鼻,而空頭則神神秘秘地互相咬著耳朵——說到底,人還是會相信自己本來就傾向的結論。 大量的投機者和小銀行家圍住了阿爾方斯,熱情地給他捧場,試圖握一握金融巨人的手,仿佛這樣拉一下手就能給他們賜下一天的運氣。而阿爾方斯也握了每個人的手,他握手時候的樣子,就好像給每個人都許下了一個發財的諾言。他讓所有人都感到光榮,感到滿意,感到信心十足。例如杜·瓦利埃先生吧,這位投機商的信用因為兩位女兒排場豪華的婚禮有所恢復,可這些天來又出現了新的危險,他的身家性命如今已經完全和巴拿馬運河公司的命運連在一起,只要運河公司的股價稍一下跌,他便感到好像有人在拿刀子割他身上的肥rou一樣。而阿爾方斯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頭,就讓他再次充滿了信心,充滿熱情地迎接新一天的開盤。而更多的人則僅僅是站在遠處,和阿爾方斯交換了一下目光,他們都是他的人,他們也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放在了賭桌上,這樣的狂熱癥傳播起來簡直比中世紀的鼠疫傳播的還要快。 下午一點了,電鈴聲在人頭形成的巨浪上掠過,鈴聲的余音還未完全散去,一陣獅子般的吼聲就已經在場內響起——這是羅斯柴爾德夫人用的一位經紀人,他要賣巴拿馬運河公司,牌價則是六千四百法郎——比前一天的收盤價還要低了二十法郎。 一個經紀人立即提高了價格,“六千四百二十法郎,我要巴拿馬!” “六千四百三十我也要!”杜·瓦利埃先生大喊道,“照六千四百三十法郎給我把巴拿馬送來吧!” “送多少?”那位賣出的經紀人問道。 “五百股!” 兩個人分別在自己的筆記本上記下了這一筆交易,交易所的牌價登記員記錄下了這個價格——這就是巴拿馬運河公司的開盤價,比前一天的收盤價上漲了十法郎。這個價格引發了不小的震動,那些預言巴拿馬運河公司的股價會一瀉千里的看空方被扇了一個響亮的巴掌。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牌價始終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新的簽條和外地來的電報不停歇地涌入交易所,羅斯柴爾德夫人的黨羽依舊在不斷賣出所有的證券,而以杜·瓦利埃先生為首的多頭則不停歇地買入。下午一點半鐘,巴拿馬運河公司的股票價格又下跌了十個法郎,如今是六千四百二十法郎一股了。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然而阿爾方斯卻依舊氣定神閑,沒人分得清他究竟是胸有成竹還是故弄玄虛。 幸運的是這個下跌并沒有招致大亂,此時在交易所外廣場上,也就是所謂非正規的“場外市場”,股價的跌幅還只有五個法郎,因此一些敏銳的經紀人抓住這個機會,在場內以六千四百二十法郎買進,又去場外以六千四百二十五法郎的價格賣出,僅僅幾分鐘以內,有人就賺了十幾萬法郎。于是場內又掀起了一陣買入的潮流,場內和場外的價格很快就均衡了,但大量的買入單一下子涌入,巴拿馬運河公司的股價再次被抬高了,一路上升到了六千四百三十五法郎,比開盤時候的牌價還要更高。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股價漲漲跌跌,雙方似乎都打定主意,要在交易所收盤之前的最后時刻進行決戰,在最后的一刻鐘內主宰市場。到了兩點零三刻時,整個交易所已經變成了一鍋沸騰的熱油,而投機客們在這油鍋當中受著煎炸,正歇斯底里地尖叫著。 就在這時,一個消息在交易大廳里迅速地擴散:英國和美國政府都打算通過購買巴拿馬運河公司股票的方式,讓自己能夠在這條黃金水道未來的運營當中能夠有影響力。這個消息讓多頭沸騰了:當蘇伊士運河工程完工以后,英國人不是費了大力氣從埃及總督那里買來了大量的蘇伊士運河公司的股票嗎?而美國人把美洲視為自己的后花園,這條運河一旦建成,對他們的影響將是最大的。因此毫無疑問,這個消息應當是準確無誤的,美國人和英國人正揮舞著他們的美元和英鎊,要高價收購這些寶貴的股票——這不就說明這兩個國家的政府看好運河工程的前景嗎?那么現在不買進還等什么呢? 一分鐘以內,多頭就已經徹底壓倒了空頭,許多經紀人的手里都塞滿了買進的委托書,巴拿馬運河公司的股價節節攀升——六千四百四十;六千四百五十;六千五百!人們張大嘴巴吼叫著,但沒有人聽得到別人在說什么,大家只能用手勢互相交流——手掌由內轉向外表示拋出;手掌由外轉向內表示買入;伸出一根指頭代表一百股;而點一下頭或者搖一下頭就表示同意或是不同意。這是一場混戰,在混戰當中,金錢似乎已不能再稱之為金錢了,黃金不過是冷冰冰的金屬,鈔票則是帶顏色的紙片,它們已淪為雙方交鋒的炮灰,殺紅了眼的經紀人們已經不在乎自己的現金流,他們擠在一起,用財富相互斗毆。揉皺了的簽條被四處拋灑,落在每個人的肩膀上,如同下了一場紙質的大雪,那些發瘋般伸長的手和臉上扭曲的表情,即便是在精神病院里恐怕也只有在重癥病房當中才能看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