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
終于,收盤的鈴聲回蕩在大廳里,一切終于結束了,狂暴的洪流流到了盡頭,注入大海,終于平靜了下來。收盤的牌價掛在了登記處的黑板上——六千七百五十法郎!一個新的頂點!這對于空頭而言又是沉重的一擊,他們再次把數以百萬計的金錢投入爐子里燒成了灰燼。阿爾方斯重新站直身子,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下擺,他看著交易所里的人群,如同拿破侖在馬倫戈和奧斯特里茨戰役的勝利之后檢閱他的士兵。所有人都涌向他,他們握著他的手,恭敬地彎著腰,如果有人帶頭,那么這些人會毫不猶豫地跪在地上,親吻阿爾方斯的鞋尖。雪茄煙的煙霧在頭頂上盤旋,如同大戰結束以后逐漸飄散的硝煙。 巴黎城在徹夜不眠的歡樂當中迎來了周末,勝利者們整理好他們的賺項,走出大廳,準備到餐廳里去,到劇院里去,到一擲千金的銷金窟里去了結這一天余下的時光——他們剛剛度過了美妙的一天,并且沒有人會懷疑,之后的每一天都會同樣的美妙。 對于這一天下午交易所發生的事情,呂西安并沒有關注,當他將那些材料交給羅斯柴爾德夫人時,他就已經明白——阿爾方斯取得的每一場勝利,只會讓這位銀行巨頭離滅亡更近一步,他不想再看一出已經知道結局的戲,也不想再讓這出戲的情節折磨他的心神了。 這一天下午,他從部里回來,就吩咐仆人給他打包行李,宣稱自己要去貢比涅森林度周末,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對于這個要求,仆人顯得有些驚訝——畢竟大多數人不會在自己的政治生涯遇到危機時還有雅興去郊外度周末——但也并沒有說什么,而是恭敬地為呂西安準備好了去郊外度假的衣服,甚至還有一把用來打獵的槍。 下午五點鐘,呂西安最后環視了一眼自己的書房,他打算去外面躲到下周二,這樣等到他下一次回到這里時,事情就已經了結了。但是在這一切結束以前,他不打算再和阿爾方斯見面了——或許是出于愧疚,但更大的可能則是因為膽怯。 正當他準備出門的時候,窗外卻突然傳來院子大鐵門打開的聲音,隨即而來的是越來越近的車輪聲。他心里咯噔一下,連忙走到窗邊,一眼就看到了他此刻最不想見到的那輛熟悉的馬車。 阿爾方斯回來了。 第204章 如坐針氈 呂西安猛地后退了一步,躲到窗簾的后面,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沒有料到阿爾方斯會在今天過來——上一次銀行家登門已經是幾天之前的事了,他本以為阿爾方斯最近都沒有時間上門的。 這個突發的情況讓他感到措手不及,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打起精神,盡量讓自己顯得平靜些??呻m說他用了全部的意志力來支撐自己,當他一步一步走下樓梯時,他依舊感到腳下的大理石板像是絞刑臺上的踏板一樣,被人從他的腳下抽開,而他正從腳下的空洞里落下去,朝著某個虛無的地方墜落。 當他來到門口大廳時,阿爾方斯的馬車剛剛??吭诖箝T前,一個殷勤的傭人急急忙忙地展開一張紅地毯,從門廳的入口一直鋪到臺階的最下方,于是金融巨人的鞋底就踏在了紅絲絨的地毯,而不是粗糙的砂石車道上——那是與他金融界國王的身份不相稱的。 “我看到馬夫把您的馬車套好了,”阿爾方斯愉快地朝呂西安點了點頭,就好像是之前的齟齬從未發生過,“怎么,您打算要出門嗎?” “是的,”呂西安干笑了兩聲,“我打算去貢比涅散散心,等周末結束再回來?!?/br> “用不著去貢比涅,”阿爾方斯走到他身邊,突然捏了一下他的耳垂,“難道我還不足以讓您快樂起來嗎?” “可是——”呂西安還想說些什么,但阿爾方斯只用了一個眼神就打消了他抵抗的決心——雖說是用玩笑的口吻,但剛才的話并不是商量,而是個命令。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阿爾方斯指揮仆人把打包好的行李又重新送回房間去。他沒辦法反抗,也不敢反抗:若是他反應過于激烈的話,反倒會引來阿爾方斯的懷疑,在這種時候可不能節外生枝。 管家走上前來,殷勤地向阿爾方斯鞠躬,稟告他晚餐已經準備好了——雖說呂西安并沒有下達過準備晚餐的命令。呂西安苦澀地意識到,他手下的這些仆人似乎比他自己還更清楚誰才是自己真正的主人。巴黎城里以服侍上流社會為生的仆從,加在一起足有幾十萬人,已經形成了一個特殊的社會階層,在這個階層里,察言觀色和看碟下菜恐怕是最基本的功夫。 “我正好很有胃口?!便y行家輕輕拍了拍手,朝呂西安晃了一下頭,“走吧,我們去吃晚餐?!?/br> 呂西安感到自己的胃里像是塞滿了鉛塊,沒有一點空余的空間了,他忐忑地看著阿爾方斯的背影,機械地跟在阿爾方斯身后,而心里則在猜想阿爾方斯是不是打算在餐桌上把他用餐巾勒死。 “他知道了嗎?”呂西安聽到自己的心臟在狂跳——或許羅斯柴爾德夫人不小心露出了馬腳?不,這不太可能,她是個銀行家,而謹慎是銀行家的第一準則——那么難道是阿爾方斯讓人跟蹤了他?當他自以為瞞天過海地出現在中央市場或是巴德霍夫銀行門前時,其實身后一直拖著阿爾方斯派來盯梢的尾巴?可是如果阿爾方斯知道了,難道他不會在交易所盡可能地賣掉巴拿馬運河公司的股票來保全自己嗎?這完全說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