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當他來到餐廳時,阿爾方斯已經開始用前菜了,銀行家朝他輕輕點了點頭,并沒有開口打招呼的意思。 呂西安壓抑住心里的不快,在阿爾方斯對面坐下,連著喝了三杯冰鎮的香檳酒,“白天在議會里發生的事情,您都聽說了吧?” “嗯,”阿爾方斯放下刀叉,“我聽說您今天發揮得不如平時?!?/br> 呂西安愣了一下,隨即就漲紅了臉,“所以您覺得這局面是我的責任嗎?” “在議會里發言的是您,不是嗎?”阿爾方斯今天的態度異常冷淡,“您應當向那些議員們說明,《金融現代化法案》是真正利國利民的舉措,任何腦子正常的人都應當投贊成票?!?/br> “我可沒辦法顛倒黑白!” “那就說明您沒有做好自己的工作?!?/br> “我的工作?那么您的工作呢?”呂西安用力將酒杯放在桌上,“您總是說有多少議員欠您的人情,或者有把柄落在您手里,那么現在您怎么還不用?為什么我在國會里看不到幾個對這項法案有熱情的人?” “那些人情和把柄并沒有我之前想的那么好用?!卑柗剿垢砂桶偷鼗卮?,他的臉色陰沉至極。 “那您之前為什么不說?”呂西安的聲音都變得尖利起來,“您推著我在前面沖鋒,現在一句輕飄飄的話就把自己擇出去……您知道您把我留在了一個多么困難的境地里嗎?” “夠了!”阿爾方斯突然將酒杯用力扔向餐廳對面,杯子撞在對面墻上,一下子就化為了碎片,向四面八方飛濺開去,“您以為您是唯一一個處境困難的人嗎?我每天要處理的麻煩比您多的多!”他將椅子往后一推,站起身來,“而且要是沒有我幫忙的話,您的處境比現在還要困難的多——所以別再向我我抱怨了!” 銀行家說完就大步離開,留下呂西安一個人在椅子上呆若木雞地坐著。 之后的幾天里,阿爾方斯再沒有回宅邸里過夜,而呂西安每天都可以聽到市面上那些反對他這個財政部長的吵嚷聲。左派和右派眾口一詞,指責他所屬的小集團的貪婪,濫用職權,甚至稱他正在“扼殺法蘭西這個國家”。當他的馬車在街上駛過時,街上的群眾都向著馬車發出噓聲和嘲笑聲;而每次他和上流社會的女士們相遇時,她們都做出一副氣的發抖的樣子,仿佛他呂西安是什么十惡不赦的歹徒似的。 在剛開始面對這些攻擊和敵意時,呂西安還能勉強保持冷靜,在公眾場合面帶笑容,裝的似乎對此毫不在意,似乎在部長閣下眼里,所謂的反對風潮不過是一種荒唐的幼稚病發作罷了。然而這樣的舉動卻起到了反效果,人們本以為他會因為全民的反對而狼狽不堪,如今他這樣滿不在乎的樣子,令公眾的怒火得不到發泄,只能越燒越旺。于是一周以后,抨擊呂西安·巴羅瓦已經成為了巴黎城里新的時尚,那些原本對政治不甚熱心的人都開始趕起了時髦。所有的沙龍里都在講他的笑話,小巷子兩邊的墻上都被人用粉筆畫上了諷刺畫,其中大多數的內容都是他在吞咽某種棍狀的物體——“吞劍專家”的雅號此時已經傳遍歐洲。 即便在內閣里,呂西安獲得的支持也很有限——在滑稽劇院的一場表演上,一個丑角演員公然在舞臺上叼著一根萵苣,還做出享受的表情,而臺下則爆笑如雷。呂西安試圖讓內政部長封殺這個劇團,但對方卻以“言論和出版自由”的理由讓他碰了一個軟釘子??雌饋硭械娜思幢悴皇撬臄橙?,也似乎打定主意站在岸邊看他的笑話。 在財政部當中,他權威的解體也已經全面開始,公務員們對他的指示陽奉陰違,似乎他們已經確信這位部長已經干不長久,因此也就沒必要把他的命令當作一回事了。之前他的辦公室門口擠滿了訪客,信差,下屬和請愿者,如今卻是門可羅雀,寂靜的如同墳墓一般。當這些人離開他身邊之后,他手里那寶貴的權力就也到了壽終正寢的時候。一位政客有了權力可以高大如朱庇特,可當這些權力煙消云散之時,他的身影也就相應地縮水了。 到這周末的時候,坊間紛傳總理已經打算解除呂西安財政部長的職務,不僅如此,為了一勞永逸地將他從政治的中心驅逐出去,總理打算任命他擔任駐西班牙的大使,或者是阿爾及利亞的總督——兩個地位顯赫,卻對巴黎毫無影響的職位,這簡直與流放無異了。 八月二十五日,在愛麗舍宮的花園里,總統夫人舉辦了一場游園會,內閣的所有部長都收到了請柬。雖然情緒低沉,但呂西安還是強打精神,要去那里露面,對那些等著看他笑話的家伙投去平靜而輕蔑的目光。他要告訴這些鬣狗和禿鷲,他還沒那么容易被打垮吶! 他從財政部的辦公室出發之前,還裝模作樣地告訴一個低級秘書,要秘書處把緊急的公務放在桌面上,他回來就看。雖然連他自己也知道,在這個時候,恐怕早已經沒什么緊急公務需要他來處理了。 愛麗舍宮花園的樹梢掛著絲絨裝飾,雖然并不是什么大日子,可總統夫人卻把花園打扮的像過節一般。在巨大的玻璃溫室里,女士們在花草中間支起了小桌子,她們要在這里舉辦一次慈善義賣會,所得的欠款要交給“圣徒之家”修道會,用于城里孤兒的保育。在溫室的中央擺放著一尊巨大的盆景,那是古代巴比倫空中花園的想象模型,用陶瓷搭成的小建筑上面綴滿了玫瑰,馬鞭草,牽?;ê褪窕?,這也是今天義賣會的商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