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章
該死!他一下子就意識到自己犯下了一個錯誤,如同一個拳擊手將自己的腰肋露給了對手。一個政界廣傳的笑話非常不合時宜地在這個時候闖入他的腦海當中:選擇一個人擔任某部部長的條件,就是此人根本不懂得這個領域的任何事情。集中精力,呂西安!你總不能用這個笑話來回應吧? “巴羅瓦部長當然不懂什么金融和財政,”又是一個令人討厭的聲音,來自于一個腦滿腸肥的右派議員,“但論起吞劍的功夫,恐怕在全歐洲他都是數一數二的!” 譏笑聲在大廳里的每一處同時爆發開來,甚至連那些呂西安認為會支持這份法案的人也不禁莞爾,這座大廳幾乎要在笑聲當中坍塌,把他呂西安·巴羅瓦埋在廢墟當中,永遠都爬不出來。 “吞劍大師!”他聽到有人大聲起哄道,“為大師喝彩!” 他張開嘴想要回應,可他的腦子卻突然停止了運轉。如同《皇帝的新衣》當中那個可笑的君王,他不著寸縷地站在臺上,被所有人嘲笑著,淪為笑柄。 他想到了之前那些人:勒內·戈布萊總理;德·索朗維爾將軍;格雷維總統和總統的女婿——他曾經在這個講臺上無情地羞辱過這些人,讓他們身敗名裂,如今他似乎也站在了這些人的位置上。這是命運給他開的某種惡劣的玩笑嗎? 一股酸澀的感覺涌上心頭,而他幾乎在同時就反應過來,這種感覺的名字就叫做“屈辱”。 第197章 世態炎涼 議會這一天的會議結束之后,呂西安乘車回府。剛一回到家,他就把自己反鎖在書房里面,他氣的渾身發抖,一肚子邪火想要發泄出來,卻又不想讓仆人看了笑話,于是只能自己一個人在書房里生悶氣,氣的連自己的肝臟都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他坐在書桌前,用一把裁紙刀在昂貴的紅木桌面上劃出印記來,這張桌子與房間里的其他家具一樣,都是阿爾方斯挑選的,之前曾經擺在某位公爵或是親王的宮殿里,如今也成為了暴發戶的財產。這座宅子的每一處都充滿了阿爾方斯的氣味,一切都按照銀行家的喜好布置,甚至連門房和馬廄里的小弟都知道誰才是這里真正的主人。當他們向他呂西安鞠躬,給他送早餐,清理被夜間的荒唐事情弄的一團狼藉的床鋪時,他們會嘲笑他嗎?恐怕會的:一個堂堂的男子,男爵,國會議員,百萬富翁,實際上卻是個出賣自己身體的小白臉,和那些貧民窟里的流鶯相比唯一的區別,就是她們要價一次五法郎,而他要的可多的多! 而如今看來,阿爾方斯從這筆交易當中得到的不僅是他的rou體,還包括他的尊嚴,他的名譽,他的一切。他像是以撒出賣長子權一樣在契約上簽字,把自己的身體和靈魂當作抵押,從銀行家那里換來了一筆貸款,也讓自己淪為了這位債權人的棋子——而在棋局當中,除了國王以外,任何的棋子都是可以被犧牲的。 外面的天色逐漸變得晦暗,而他的政治前途似乎也正在變得黯淡下去——《金融現代化法案》幾乎得罪了所有的階層,除了阿爾方斯和他的小集團以外,沒有人樂見于阿爾方斯·伊倫伯格掌握如此大的權力。那些對此不滿的人或許不敢直接攻擊阿爾方斯,可對于抨擊他呂西安可沒有絲毫的顧慮,如今他已成為眾矢之的。 政治上的動蕩還引發了經濟上的連鎖反應,市場的信心達到最低點,財政部里已經有不少人大談起經濟衰退的跡象,股市崩潰似乎即將發生。而就業市場也不容樂觀——全法蘭西的失業人數可能已經突破四百萬!而這一切最終都是要由他這位財政部長來承擔責任的。 阿爾方斯將他拱到這個位置上,顯然是要充當替罪羊的——這個想法令他有些無奈,卻也有些淡淡的傷心。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對阿爾方斯不再抱有什么期望,但似乎他的內心深處還是希望自己對于阿爾方斯而言,至少是具有某些特殊性的,可或許這也只是他自己一廂情愿而已。他感到胃里冒著酸水,似乎有人沖著他的肚子打了重重的一拳。在這場光怪陸離的戲劇里,他本以為自己是主角,可演到高潮時,他才意識到自己不過是戲里的小丑。 他不得不開始考慮起那個他一直不愿意考慮的可能——他的政治生命將會結束,而阿爾方斯的金融帝國或許也要被巴拿馬運河這個無底洞拖垮。前方的深淵已經出現在地平線上,而他所乘坐的這列火車依舊在向前飛奔。難道一切就要結束了?這個苦澀的念頭讓他恐懼,一個人在得到了這樣多的東西以后,又怎么能忍受失去它們之后的生活呢?命運給了他這么多,卻又戲劇性地要將它們連本帶利地收回去,這不公平! 也許當真到了跳船的時候?他又想起來自己藏匿的那些運河公司的文件,如今它們正藏在安全的地方——他在另外一家小銀行里用假名開了一個私人保險柜,將那些文件鎖在里面,它們就是他的救生圈??擅鎸@濤駭浪,這個救生圈足以讓他平安上岸嗎?不,他要的不止是平安上岸而已,他不愿意回到鄉下或者去國外,靠著幾百萬財產就這樣退休,他嘗過了權力的滋味,他不愿意就此和權力分手——可他究竟該怎么做? 窗外傳來馬車的聲音,呂西安知道是阿爾方斯回來了,于是他坐直身子,等著阿爾方斯來見他,卻怎么也等不到人。二十分鐘以后,一位仆人敲門進來,告訴呂西安——伊倫伯格先生請他去餐廳吃晚餐。瞧啊,他在自己的府邸里,卻要被別人邀請去餐廳吃晚餐,還有什么能比這更清楚地說明誰才是這里真正的主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