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臺下的議員們從座位上站起來,左邊的議席傳來“打倒金融強盜”的喊聲,而右邊則在高呼“打倒猶太人和他們的走狗”。樓上的旁聽席上,觀眾們好奇地從欄桿上探出身子,注視著下方這熱鬧的場面。 議長急促的打著鈴,“先生們,肅靜,請保持秩序!” 當會場終于安靜下來時,他如同一位嚴厲的中學老師一樣,高傲地掃視下方,“我不愿再一次發出警告,但我必須指出,在這樣的場合如此表現,實在是太不像話了,為了這個機構的名譽,請諸位保持會場的秩序!” “下面我請呂西安·巴羅瓦部長講話?!?/br> 這句話令整個會場似乎都震顫了一下,在所有目光的注視下,呂西安從后排的座位上站起身來,朝著講臺走去。他登上講臺,一眼也不看臺下的觀眾,而是自顧自地放好自己的演講稿,還打了一個手勢,讓聽差給他面前放上一杯水。 忙了這一陣之后,呂西安感到自己做好了準備,于是他直起身來,背靠著主席臺站好,抬起頭從左到右掃視了一遍大廳。 “這位尊敬的閣下剛剛自稱為革命者,那么我認為,我們也是革命者——這個稱號應當被授予我們這些堅持發展與進步,并決心將繁榮的未來帶給這個國家和民族的實干者……” 臺下的噓聲如同有人剛剛往會場里投擲了一顆炸彈,一些人在大笑,一些人在大吼,而更多的人則拿起自己手邊能最快拿到的東西,用它們敲擊面前的桌子,發出一陣軍隊行進時敲軍鼓似的聲音,完全蓋住了呂西安的說話聲。 呂西安感到一滴汗水順著他的太陽xue朝下流,阿爾方斯不是許諾過他會拉攏來支持的嗎?這些支持在哪里?為什么所有的人都在反對他?他看向其他內閣成員的方向,那些人如同泥塑似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目光游離在大廳當中,一副神游物外之相。他終于意識到,至少在此刻,在這個大廳里,他孤立無援。 “先生們!”他深吸了一口氣,大聲喊道,“本屆政府在它存在的六個月當中,已經展示出它是一屆實干的內閣!在過去的十屆政府當中,你們難道能說出一屆更加銳意進取的政府嗎?”他看向內閣總理的方向,然而這個老東西依舊不為所動,甚至沒有為了這句贊揚他的話而抬一下頭,這該死的混球! “對于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人和那些懷有低級的種族偏見的人,他們對這份法案的不滿是可以理解的。然而,他們充其量只能攻擊我本人和其他參與制定這份法案的優秀人士的意圖,對于這份法案本身,他們貧瘠的經濟學知識還不足以讓他們對這樣一份專業的文件提出意見……”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臺下再次炸了鍋,這樣不留情面的話讓許多原本還在椅子上坐著的議員們也跳了起來,大聲叫囂著。 “今年是大革命的一百周年紀念,”呂西安繼續他的發言,但一種不安的感覺已經揪住了他的心臟,他感到自己的語言不再如以往那樣有魔力了,“法蘭西人民已經用鮮血得到了自由,那么我們下一步的目標,就是把這個自由的法蘭西建設成為一個繁榮的法蘭西!” “干預主義和平均主義的思潮,不但在政治上,在經濟上也已經失去了市場?!督鹑诂F代化法案》的主旨,正是解除繁瑣的官僚體系對法蘭西銀行這一金融樞紐機構的束縛,使得它能夠以一種更為高效的方式,作為一位守夜人在幕后關注瞬息萬變的金融市場,而不至于對其動輒干預——自由化的金融市場的好處不言自明,難道美國自從內戰以來的繁榮不足以說服諸位嗎?” “法蘭西銀行的貨幣發行權是屬于全體民眾,而不是屬于銀行家和政客的!”一位議員激動地大喊,“人民需要對這個機構進行監督!它絕不能成為金融資本家收割民眾財富的工具!” “這樣的指責完全是無中生有?!眳挝靼脖M量用平靜的語氣回應道。 呂西安在此刻耍了一個花招,他裝出一副不偏不倚的面孔,將反對的議員們的觀點重述了一番——收割民眾,以權謀私,猶太陰謀等等。然而對于這些問題,他并不做確切的答復,而是找出其中一些過于夸張的說法,例如“猶太人試圖統治世界”,“存在一個跨國的秘密組織試圖顛覆法國”這樣荒誕不經的觀點來加以抨擊。這樣的回應當然只能算作詭辯,但在這樣完全不利的情況之下,這是他唯一能采取的方式了。 說完這一大堆話之后,他終于有機會停下來,喝一口水,再稍微喘一喘氣。他整理了一下面前的材料,同時觀察下面觀眾的反應:那些激烈的反對者依舊在不知疲倦地發出噓聲,其余人則面色冷淡。 呂西安心里一沉,他感到脖子黏膩膩的,汗水已經浸透了衣領,而他的嗓子也一陣陣發癢。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籠罩了他,他一貫自傲于自己的演講天才,可語言的作用也有其邊界,難道他已經在不知不覺當中越過了那道邊界嗎?他突然感到一種無力感,仿佛自己是一只被困在蛛網當中的昆蟲,而臺下坐滿了張牙舞爪的蜘蛛。 “我雖然對于財政和金融一知半解,但這份《金融現代化法案》是由一些最具有聲望的專家和業內人士草擬的……” “您不懂財政,也不懂金融,那么憑什么來做財政部長!”一個如公牛一般洪亮的聲音響徹大廳,呂西安一下子認出來,這聲音來自克列孟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