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該說的話都說完,陸允行一拱手:“我這就先走了?!?/br> 陸允行來去匆忙,徐硯在人離開后,站在院子里的翠竹前良久。 夜深風涼,遙望天邊,烏云聚攏。團團層層的,像天空中的龐然巨獸,隨時要撲到大地,將一切都吞并。 徐硯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指尖都是涼的。 逼得太子自導自演一場來博取皇帝的同情,皇子們間的暗涌遠比他看的還要更可怕,宋霖是不是知道太子還得再遭算計。 那份帳冊,最終就只能有一點點牽制的做用。 徐硯一夜無眠,次日到了翰林院,得知明德帝今日休朝,外邊都傳太子重傷一夜未醒。 再有是錦衣衛里頭,揪出了幾方牛鬼蛇神,其中連皇子都脫不干系。這讓明德帝更為震怒。 那可是天子親衛,錦衣衛指揮使因為此事,險些被奪職。 明白這里頭有太子計劃的徐硯知道,太子是在鋌而走險,挑撥錦衣衛里的爭斗。 誰人不知,錦衣衛正使和副使,一直都為功爭得你死我活?;实蹍s最喜歡看他們為自己爭風,這樣可以保證兩人都是一心忠君。 所以錦衣衛里頭,現在也亂了,而太子要的就是一團亂,尋求最終脫罪的辦法。 宮里的驚變也讓大臣們個個心里惶惶,三皇子被毫無預兆反手擺一道,打亂了所有計劃,恨得直咬牙。卻真的心生忌憚,不敢再有異動,跟陳同濟一樣,都縮著尾巴等這混水變清。 浙江水都司事發,就要拿官員回京問罪,空缺要及時填補。 明德帝在忙得頭大如斗的時候,還得斟酌再派去的官員,有人暗中給首輔遞了份戰船的圖紙,那人正是翰林院的杜和光。 徐硯知道太子給的機會已來臨,當即找了杜和光,把自己畫的圖紙給他,讓他轉呈首輔。 他知道閆首輔必定會轉呈皇帝,因為工部是他死對頭張閣老的地盤,閆首輔要安插自己的人。 先前推舉他,也是因為此,不過他只得才名,資歷淺才沒能成功。 如今他呈了圖紙,再有太子派人在后邊推波助瀾,這差缺便跑不了! 徐硯為自己又奔波兩日,運籌帷幄,只待最后塵埃落定。 *** 眼看還有兩天就端午了,初寧掰著手指頭算日子,一算居然有六七天沒見到徐硯。 她看著框里的百索,取過一條放進荷包里,其它的讓綠裳和汐楠拿著,給徐府各房送去。 她借住徐家,徐家長輩都待她十分好,心中感激,惟愿他們安康。 任氏得到百索,面上笑著,轉頭就叫丫鬟收起來。不要說戴著,連掛在帳上都不想。 余氏那頭卻上了茶點,拉著她說了好大會話才放人離開。初寧想著老人的一會請安再給,徐家晚輩也都會到碧桐院,就決定先到碧桐院去。 走在小道上的時候,正瞧遇見徐立軒的小廝。 綠裳順口喊他一句,聽到他說今兒少爺們都不會到碧桐院請安,因為先生給他們額外的功課,明天要考。 初寧一想,就把要給徐家三位少爺的百索都讓他轉交。 小廝笑著接過,嘴甜得很:“小的一定會轉交的,還會告訴少爺們,這是姑娘的心意?!?/br> 逗得初寧直笑。 可是當晚,初寧把所有人的百索都送出去了,唯獨還是沒有見著徐硯。 她只好想著,明天早點起,趁他出府前再把人堵一回。 做了決定,小姑娘就早早歇下。徐老夫人得了初寧送的百索,心里高興,晚間就叫林mama掛到帳上。 哪知,林mama這頭還沒掛上,外邊有小丫鬟緊張跑過來:“老夫人,大少爺過來了,很著急說要見您?!?/br> 徐老夫人一看更漏,近二更天了,大孫子怎么還往內院跑。 她披了衣賞,正要出內室,徐立軒已經規矩都顧不上,沖進來直接就跪倒在老人腳邊:“祖母,您得勸著些我母親,她要把四順給發賣了!” 老人驚疑不定:“四順?你的那個小廝?!” 第37章 碧桐院廳堂燭火昏黃。 徐老夫人坐在搖曳的燭火下, 聽完來龍去脈, 一張臉鐵青:“不知所謂!” 她巴掌重重一拍桌案, 嚇得林mama眉頭都跟著跳了跳。 坐在她下手的徐立軒神色黯然, 聲音都啞了幾分:“是孫兒給宋家meimei惹麻煩了,可母親并不聽解釋, 宋家meimei送百索, 也并不是只給的孫兒?!?/br> 怎么就成了四順包藏禍心,挑唆他和宋初寧私相授受,他母親生氣到要發賣了人。 這傳出去,初寧的名聲便都毀了。 徐老夫人就是氣這個。 孫兒想不明白, 可她看得透透的,任氏這是借題發揮,就是想讓小姑娘難看。而且是要斷了小姑娘所有念頭。 一個私相授受傳出去,年紀再小,小姑娘也得被人在背后指指點點。任氏就有借口讓兄弟遠離小姑娘! 可好好的,任氏能做這種陰損手段。不想讓兄弟倆見到小姑娘,和她說一聲免了問安就是,毀人清譽, 這是要逼死人嗎?! 徐老夫人再也坐不下去,帶著徐立軒趕到正院。 徐大老爺還沒有回來,正院里鴉雀無聲, 四順被堵了嘴,正要被人拖走。 “做什么!”老人手中杵著的拐仗就重重敲在地上。 厲聲一喝,驚得滿院人都不敢抬頭。 氣頭上的任氏聽到婆母的聲音, 心頭急跳,走出屋一看,見到長子居然就站在老人身邊。此時已經給自己小廝解繩子,更是氣得胸口起伏不定。 長子居然搬婆母來當救兵?! “你把人先帶回去?!毙炖戏蛉丝戳搜坶L孫,徑直進屋,進屋前吩咐林mama,“記好今晚這院子里都誰!” 任氏聽到這話,心中一凜,抬頭就對上婆母凌厲的視線。 她十分不安。 徐老夫人已經坐下,不等任氏開口便再度厲喝一聲:“給我跪下!” 任氏被喝得一哆嗦。 從她進了徐家的門,就沒見過婆母這樣厲聲厲色過。 “母親,您......” “跪下!” 老人再度冷聲,任氏再不情不愿,也只能跪下。 她膝蓋磕在地磚上,夏日裙單薄,又疼又覺得陰冷。然而,這一切都比不過婆母看向自己的眼神,如冰凌一般直刺在她身上。 “你在想什么,我知道??赡闵頌閶D人,居然做出敢毀人姑娘清譽的事,心腸居然如此狠毒,卻是叫我齒寒?!?/br> 任氏被說得臉色一變,想要辯駁。徐老夫人一抬手,阻止她道:“這么些年來,你都覺得我苛待你,不滿意,可你何曾做個一件令我滿意的事。當年你用了什么手段讓老大先遇上你,你當我不知?” “我不說透,是想著老大喜歡你,那就算了,只要這個家安穩就好。我不求你把當母親敬重,卻沒想到你防我如防外賊?!?/br> “任氏!你當年有違良心,就總覺得別人會和你一樣,會用盡手段依附上去,你真是魔怔了!” “老夫人??!”任氏睜大眼,臉色慘白如此,沒想到婆母會一點臉面都沒給她留,直接揭出當年的事。 她喊一聲,是憤怒,是哀求。怎么嫁到徐家的事,是她藏在心里最不可告人秘密。 徐老夫人卻沒理會她的哀求,繼續說道:“初寧丫頭才十一歲,你卻過度去猜忌,險些就要害了人姑娘的清譽。今日你發賣四順的事傳出去,明日我徐家手上就會多一條人命,你要我如何去面對列祖列宗!” “你以已心去推人,卻不知道天底下最齷齪的是自己!我今兒就放話在這里,如若讓我聽見府里傳一句初寧丫頭與軒哥兒的閑話,我就把事情當是你宣揚的,軒哥兒就必須給我娶初寧丫頭!” 姜是老的辣,徐老夫人知道如何掐人要害。 任氏最害怕什么,偏就讓她害怕到絕望,只有這樣,任氏才不敢再出亂子。 說落,徐老夫人也不管任氏像昏厥一樣癱軟在地上,越過她拂袖離去。 戚mama進來見到自家夫人軟在地上,手一探,進氣多出氣少,嚇得不斷去掐人中。好大會,才見任氏幽幽喘一口氣,終于清醒。 任氏醒來,第一句話就是聲嘶力竭地朝門口喊:“老夫人,你不能這樣對我,你不能這樣對軒哥兒!” 這把戚mama嚇得忙捂了她的嘴。 徐大老爺回來的時候,被老母親的人直接堵著,帶去碧桐院,聽過事情經過后也出了一身冷汗。 經過這夜,長房的下人都如同被人拔了舌頭,非必要絕不說話。全因徐大老爺發話,聽到任何嚼舌根的話,他們這些人,一個都別想躲過去。 初寧那里一夜好覺,早早起身,真的堵徐硯去了。 不過她在結廬居門口等小半時辰,都沒有見到徐硯的身影,不由得奇怪。 難道徐三叔更早就出府了? 汐楠見她等得著急,也覺得事情不太對,就自告奮勇的去敲門。 門后很快有人應是,吱呀一拉開,是齊圳。 齊圳見著汐楠,先是愣了愣,再往她身后一看,見到小姑娘正殷殷望著自己。 “齊管事,徐三叔是不是一早就出去了?” 徐硯得知小姑娘要堵自己,結果傻乎乎在外頭白站了小半時辰,他對上初寧又羞又惱的眼神時,沒忍住靠著椅子哈哈大笑。 “你怎么也不知道早派人敲門?” 初寧見他居然還笑,一肚子委屈。 她哪里知道他今天會在家! 她抿著唇不說話,眼神幽怨極了。 徐硯被她這么一盯,感覺自己是做了十惡不赦的事,忙止住笑,抱歉道:“用過早飯沒有,徐三叔請你吃早飯,給你賠禮好不好?!?/br> 初寧卻是站了起來,從荷包里掏出百索,擱在桌案上:“給您的,我要去上學了!” 說罷,轉身就提著裙子跑走了,連徐硯喊她都沒停下來。 徐硯望著小姑娘消失的背影,回想她剛才氣得鼓起來的腮梆子,難得呆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