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節
韓東青也跟著笑,原本以為遺忘的記憶,被掀開一角之后徒然變得鮮活清晰起來。圓臉蛋大眼睛的小姑娘,自己還塞了她一把大白兔奶糖。 他嘴角的弧度不由更大了一些。 “哇,那你們不是認識好多年了!” 許清嘉笑了下,可不是,都八年了。 眼見著韓東青嘴角含笑,顯而易見的心情大好,一眾人膽子也大起來。 二連長八卦兮兮的追問,“嫂子,我們副營是怎么追你的,也讓我們學學,我們可都還沒對象呢?!庇袑ο蟮哪菐讉€被他們排擠出去,摁在團里看家,你對象都有了,去看別人對象干嘛,做人不能花心,要遭雷劈的。 另一個圓臉的軍官也興致勃勃的問,“追了多久才追上的?” 一群人雙眼炯炯有神,就差拿出一個小本本做筆記,這可是成功經驗,絕對不能錯過。 被一雙雙明亮如同燈泡的眼睛注視著,許清嘉汗了一把。心說還沒追上呢,她可沒答應。這人真是太狡猾了,當著他戰友的面,她怎么可能反駁,解放軍叔叔的套路太深了。 韓東青眼風掃一圈,涼涼道,“吃菜,菜要涼了?!?/br> 起頭的二連長縮了縮脖子。 許家康見不得自家小白菜窘迫,遂拿起酒瓶給眾人倒酒。 許清嘉拿了一個干凈的杯子,遞到許家康面前。 韓東青伸手蓋住杯口,“這酒勁大?!?/br> 許清嘉,“就一點,沒事?!?/br> 趙教導員來了精神,“小妹會喝酒?!?/br> 許清嘉笑,“只會一點點,多了不行,要暈?!?/br> 如此,韓東青只得收回手。 許家康便給她倒了一個杯底。 許清嘉站了起來,雙手舉起酒杯,“這杯酒我敬各位大哥,謝你們的救命之恩?!?/br> 趙教導員也站了起來,“妹子客氣了,我們穿著那身衣服,那都是該做的,是本份,何況你還是老韓朋友呢,一家人不用客氣?!?/br> 許清嘉俏皮一笑,“感恩圖報也是做人的本份?!?/br> 趙教導員朗笑一聲,率先和許清嘉碰了碰杯,其他人接上。 敬完,許清嘉干脆地一口把酒全咽下去,辣的她忍不住皺起了臉,哈了一聲。 韓東青趕緊把果汁送到她嘴邊,聲音帶笑,“辣到了?!?/br> 許清嘉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大口。 動作慢了一步的許家康挑了挑眉頭。 一眾軍官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擠眉弄眼小動作不停。 趙教導員好笑不已,再看韓東青那一臉柔情,嘖了一聲,這有對象的男人就是不一樣。 一頓飯吃的賓主盡歡,離開的時候,趙教導員特別貼心的帶著許家康和自己的兵去旁邊說話,讓韓東青和許清嘉能單獨道別。 因為再過半個月就能在北京碰上,所以也沒什么離愁別緒。 許清嘉是這么認為的,也是這么表現的。 韓東青不滿意了,“我要走了,你就沒不舍得?!?/br> 許清嘉失笑,“你不是馬上就要回北京了?!?/br> “還要半個月?!?/br> 許清嘉,“半個月很快的?!?/br> 韓東青目光幽幽地看著她。 許清嘉被他看得彷佛自己是個負心漢,先是莫名其妙,電光石火間明白過來,啼笑皆非,越想越好笑,“韓東青,你不會是在撒嬌吧?!?/br> 韓東青表情裂了,“……” ☆、第193章 第一百九十三章 坐在車上的韓東青低頭看著手腕上的紅繩, 這大概是他‘撒嬌’的收獲。臨別的時候, 許清嘉將這條紅繩系在他手上, 說是她從廟里求來的。 時下火葬并不流行, 尤其是在農村,土葬盛行。然而現實所迫, 許家武無法將許向國的遺體運回老家。為求心安,他捧著許向國的骨灰盒去了市里最負盛名的寺廟, 請廟中僧侶為許向國做一場法事。 許家人一道過去了, 許清嘉便在大殿里求了一段抱平安的紅繩。這一次被劫持險些喪命的經歷,令許清嘉感覺到生命的脆弱, 也真真切切的體會到韓東青工作的危險。 所以她在佛祖面前誠心求來這條平安繩, 希望能保佑他平平安安。 一行人又在滿洲里停留了一日,第二天一早起啟程離開。李哥傷口恢復良好,不過還不能出院,連移動也不方便,需要繼續在醫院調養一段時日。 許向華讓他安心在醫院里養著,還安排了可靠的下屬陪他, 又請了一位護工照顧他的衣食起居。 站臺上, 孫喆和吉雅前來送行。 許清嘉不舍的拉著吉雅的手,這幾天她和爽朗淳樸的吉雅相處十分愉快。許清嘉開始安利, “吉雅,你一定要來北京玩呀, 我給你當向導, 我帶你參觀故宮爬長城, 吃北京烤鴨?!?/br> 吉雅笑容明朗,脆聲道好,“有機會我一定去?!?/br> 孫喆笑瞇瞇的,“肯定有機會的,康子你早點把你家夏蓮娶回家,我們來喝喜酒,不就有機會了?!闭f著他還曖昧的敲了敲許家康的肩膀。 許家康挑了挑眉頭,“爭取盡快完成任務?!彼哪繕耸亲屜纳徝髂戤厴I的時候,一手畢業證,一手結婚證。到明年他們就戀愛七年了,再不結婚簡直沒天理。 孫喆哈哈一笑,“那我就等你的喜帖了?!?/br> 兩廂道別,許家人上了火車,中途又各自換乘飛機。 許家武回老家安排后事,無論如何,總要叫許向國落葉歸根。三家村里,許家雙已經從上海趕回,馬大雅也帶著許家全在家里等候。至于許家文,誰也沒有提起。 許向華三人則是先回北京,親自把事情和老太太說了,再陪著她一塊兒回老家。 孫秀花的反應比他們想象中更平靜。 握著她手的許清嘉卻察覺到了她的手在微微顫抖,不由多用了幾分力握住,希望能給予安慰。任何安慰之詞在老年喪子的悲哀之前都顯得太過蒼白了。許清嘉只能緊緊的握著老人家的手,讓她知道她還有一眾兒孫在。 “造孽啊造孽?!焙冒腠懤咸砰_了口,聲音里染上哭腔。 “活了半輩子落得個客死他鄉的下場,該的,該的,讓他喪盡天良?!痹捯粑绰?,一串眼淚從松弛的眼眶中流淌下來,劃過布滿皺紋的臉頰。 許清嘉連忙拿起手帕給她拭淚,眼淚卻是越擦越多。 許向華聲音發悶,透著擔憂,“媽,你別太難過了,注意身體?!?/br> 孫秀花眨了眨濕潤的雙眼,淚水朦朧中看見了滿面擔憂的兒子兒媳,還有孫子孫女兒。 “我沒事,我早就想過這一天了,不止一次。他不是死在外頭,就是被抓回來槍斃,我早就想過了,我有準備的,有準備的?!睂O秀花自言自語一般重復了好幾次,聲音里掩不住的悲哀。 養了幾十年的兒子,咯噔一下沒了,怎么可能不疼??v然他之前做了太多混賬事兒。死了,死了,只記得那些好的了。 孫秀花兀自望著虛空發了一會兒愣,忽然聚起目光看向許向華,“我沒事兒,你去訂票吧,早點回去,看看他,送送他?!?/br> 許向華唉了一聲。 最快的機票在明天上午八點。 當晚,許清嘉陪著老太太睡一個屋,家里人惟恐她一個人傷心過度,有個好歹。這老人上了年紀,身體就像是生了銹的機器,經不得折騰。 孫秀花起先不讓,許清嘉撒嬌耍賴的,老太太拗不過,只好由著她去了。 祖孫倆躺在一個床上,孫秀花閉著眼卻是了無睡意。眼前就跟放電影似的,由近往遠,一幕一幕的回放。 最后一次見大兒子是兩年前的老宅里頭。老大剛從派出所里協助調查回來。她去問他啥情況,氣呼呼地把劉紅珍破口大罵了一頓,她還記得自己問老大,“劉紅珍吃錯什么藥了?把我們毒死了對她有什么好處?她怎么這么喪天良?!?/br> 結果她的親兒子才是那個最喪盡天良的,想毒死老四一家還有她這個親媽的那個人是他。 她一點都沒有想到啊,哪個當媽的能想得到自己親手養大的兒子要殺自個兒。 眼淚串不受控制又漫了出來,順著面頰沒入枕頭。孫秀花抹了一把淚,又想起了老大剛從監獄里出來的模樣,瘦骨嶙峋,多可憐啊。 原以為他關了這么些年改好了,家里條件也好了,幾個孩子也拉扯大了,不差他這一雙筷子。哪想他越來越壞,壞的讓人發冷。 畫面晃了晃,眼前浮現老大剛當上大隊長的情形,那個精神啊愛尚小說網愛尚小說網。她也精神,腰桿兒都挺直了,一個兒子當大隊長,一個兒子當兵,另外一個兒子是工人。滿村誰比得上他們家。 什么時候起變了的呢,孫秀花想不明白了,明明日子該越過越好的,其他兒女都越過越好了,怎么老大就把命給丟了呢,他怎么就這么不爭氣啊。 孫秀花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許清嘉望著身子發顫的孫秀花,從后面抱住她,輕聲道,“奶奶,您別忍著,哭出來哭出來就好了?!彼€輕輕的拍了拍老太太的背,就像小時候老太太哄她那樣。 孫秀花終于控制不住悲意,嘴里溢出哭聲,慢慢的抓著孫女的手痛哭起來。 守在屋子外頭的許向華聽到哭聲,松了一口氣,哭出來就好,憋在心里頭要壞事的,哭累了睡一覺也就好了。 秦慧如握著他的手拍了拍無聲安慰。 許向華對她笑了笑,反握住她的手。 第二天起來,孫秀花的眼睛有些腫,許清嘉也有一點。早早趕來的許向軍父子三個也沒有多問。 一行人坐車去了機場,飛到上海之后,再乘坐許向華之前安排好的車趕回老家。 在農村死是頂大的事,重要程度還在結婚生子上頭。然而許向國死的不體面,還是犯了事逃走的,故喪禮頗為簡單。 村里人也能理解,只是對于許向國居然被火化了,不免驚疑?;鹪崽岢藥资?,然而在城市都沒普及,更不用說農村了。尤其是在上了年紀的人眼里,這是死無全身啊。 許家武解釋路途遙遠加上天氣炎熱,遺體運不回來。 雖然道理如此,可閑言碎語還是免不了的。這要是擱在旁人家里,早被唾沫星子淹死了。虧得許家名聲好,這些年許向華為村里建了學校和敬老院,他的罐頭廠養活了大半個村的人。 所以這些聲音都僅限于關起門來自己議論,在外面大伙都識趣的閉上嘴,許家人也少了一樁添堵的事。 葬禮結束,許家人分了三路。許家雙回上海,雖然離開學還有半個月,但他接了一份家教的工作。 許清嘉和許家康還有許向軍父子三個回北京,其他人則前往鵬城。 連日的奔波讓許清嘉精疲力竭,在家養了兩天,她才緩過勁來,正想去店里看看,江一白的電話來了。 晏洋要走了,去上海。 拿著話筒的許清嘉愣了三秒,“他要轉學去上海?” 江一白,“是啊,葉家小姨跟我說的,她說晏洋下午兩點的飛機,問我要不要去送一下?!闭f到這兒,江一白怒罵一聲,氣沖沖道,“這家伙居然不告而別,沒良心的東西,枉我這些年對他這么好?!?/br> 許清嘉內里翻江倒海,說不上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