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生命仿佛在火焰中燃燒,在天際狂舞。 秦渡問:“喜歡?” 許星洲被灌了滿嘴的風,刺激得眼淚都要出來了,顫抖著點了點頭。 秦渡看了一眼許星洲,玩味道:“師兄還沒開快呢,這才八十?!?/br> 許星洲哆嗦著道:“別、別開太快了……” “嗯?許星洲?”秦渡握著方向盤,壞壞地問:“開快了你會不會在我車上哭出來?” 許星洲還沒來得及回答,秦渡就一腳踩下了油門。 那跑車的0100加速估計連四秒都不到,那一瞬間世界猛地拉長,路燈呼地掠過,許星洲幾乎覺得命懸一線,有種在崖邊蹦極的刺激。 許星洲手指都在發抖,接著意識到—— ——秦渡就是在享受這種在死亡邊緣的、新鮮刺激的感覺。 天淅淅瀝瀝地飄起了細雨,細雨如織,遠處海岸被路燈溫暖照亮。 許星洲坐在副駕上,死死地拽住秦渡的衣袖,把他的衣服都給拉變形了。秦渡不爽地問:“你還扯個沒完了?” 許星洲抹著眼淚道:“我不扯你就開的特別快!” 秦渡:“……” “真納悶了,”秦渡伸手一戳許星洲額頭,道:“我覺得你很爽???” 許星洲怒道:“爽是一回事!你都開上二百三了!撞車絕對就是車毀人亡!我明天還要交作業!后天還有pre!你做個人吧??!” 秦渡:“……” 秦渡不以為意:“二百三怎么了,我還能開到三百呢——我最多允許你再扯我十分鐘,再多我就要找你算賬?!?/br> 許星洲不依不饒地討價還價道:“十五分鐘?!?/br> 秦渡:“七分鐘?!?/br> 許星洲正要爭辯,秦渡就威脅道:“否則把你丟在路邊?!?/br> 許星洲一怔,點了點頭,然后松開了他的袖子,抱住了自己的小包。 秦渡:“……” 秦渡說:“生氣了?” 路燈迭忽遠去,橙紅燈光落在女孩的眉眼上,許星洲搖了搖頭。 ……今晚似乎有點逗不得,隨便一逗就生氣了。 “……十五分鐘就十五分鐘?!鼻囟蓢@了口氣。 “二十也行。拉手不可以。開車,怕出事?!?/br> 許星洲悶悶地嗯了一聲。 接著許星洲這才小心翼翼地把爪子伸了回去,拽住了秦渡原本被她拉皺的袖口。 太他媽甜了,真好哄,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的嗎?秦渡簡直忍不住地想笑。 秦渡把車開回了原本集合的高架。他煙癮犯了,不便在許星洲面前抽煙,怕熏到她——正好許星洲想下車去隨便走走,吹個風。 路面上零零星星停著幾輛車,秦渡微微瞇著眼睛,在煙霧繚繞中,望向了許星洲撐著傘的,火紅的裙角,還有纖細柔嫩的小腿,那女孩身上還披著秦渡的外套。 小混蛋。 秦渡眼睛愜意地瞇起。 許星洲并不愿意在車上悶著,便下車去呼吸外頭的空氣。 海邊的高架橋上風還是頗為可怕,她靠在欄桿上往下看,下頭猶如萬丈深淵,風雨如針,漆黑樹葉被風撕扯。 ——許星洲相當喜歡雨夜。 確切來說,她什么天都喜歡——晴天喜歡陽光,陰天喜歡陣風,雨天喜歡色彩斑斕的雨傘和小腿上沾的雨水,大風的天氣她甚至喜歡呼在她臉上的頭發。 許星洲笑瞇瞇地摸摸自己剛剛拽過秦渡的手指,把自己的頭發向后撥了撥,踮腳往橋下看去。 然后她聽見了細碎的、被風切割破碎的聲音。 “老秦……”那聲音在呼呼的大風里說:“……秦渡……今天那個……女孩……” 許星洲頭上冒出個問號,拽了拽身上秦渡的外套,忍不住走近了。 那聲音逐漸清晰起來。 “——是吧,”一個人說:“我也覺得老秦帶來的那妞蠻漂亮?!?/br> 另一個人意味深長地道:“——不知砸了多少錢呢?!?/br> 第37章 “——是吧, ”那個人說:“我也覺得老秦帶來的妞蠻漂亮?!?/br> 另一個人笑道:“——不知砸了多少錢呢?!?/br> 許星洲撐著傘,微微一愣。 風雨如晦,那幾個人年紀不算大, 也就是二十多歲的青年人, 衣服一看就價值不菲,其中一個穿黑衛衣的人靠在他的布加迪上,撐著傘,同另一群人說話。 “是f大新聞的大二學生是吧?之前秦哥朋友圈不是發過么,要找他們班的聯系表?!蹦莻€穿黑衛衣的人道:“我早知道他們院里有小美人兒。你估計一下, 包這么個妹得花……差不多多少錢?” 另一個人道:“誰知道,你去問秦哥啊,我估計十來萬?秦哥估計舍得一些?!?/br> “舍得個屁?!焙谝氯顺暗溃骸澳莻€女孩背的包看到沒有?秦哥看上去也不寵她么?!?/br> 有人試探地問:“說不定真是師妹?” 黑衣人冷笑一聲:“真師妹, 帶來這個場合?逗傻子呢,他來泡妞的?!?/br> 許星洲那一瞬間,覺得胃里翻江倒海。 可是并非不能忍受。 “而且秦渡——”黑衛衣的青年拖了長腔道:“——他那個脾性, 你們誰不知道啊?!?/br> 周圍的人立刻嘰嘰喳喳地表示贊同。 “他對什么東西真的上過心?”一個人道:“秦哥千把萬買了輛pagani都說吃灰就吃灰, 這還只是個女大學生而已?!?/br> 又有人道:“他這輛車落灰一年多了吧, 秦渡是真的牛逼……” 許星洲無意識地掐住了自己的手心。 “那小丫頭漂亮倒是真漂亮,”那人道:“但是漂亮有什么用?我們這群人想找漂亮的哪里沒有?” 許星洲被說得眼眶通紅, 幾乎想上去打人。 “老秦沒別的, ”一個人哂道:“就是喜新厭舊快, 喜歡的時候喜歡得捧天捧地, 轉眼沒興趣了, 說丟就丟。之前肖然不是說過么, 他甩他初中時第一個?;ㄅ笥延玫睦碛删尤皇悄愫臀姨窳??!?/br> 風雨飄搖,人群哄堂大笑,許星洲撐著傘,愣在了當場。 “第二個好像還是個?;ò??” “沒錯,還是?;?,和第一個只隔了幾個星期……” “……當時老陳跟我們八卦,說是他可疼第二個女朋友了。要什么給買什么,談了三個周花了四五萬呢,那可是十年前的初中生。轉頭翻臉甩人的時候嫌她太娘們,有這樣的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另一個人笑到打嗝:“他媽的嫌一個女的娘們!秦渡這人真的可怕哈哈哈哈哈哈——” “當時談的時候可他媽上心了?!焙谝虑嗄瓿暗溃骸八θ说臅r候,連理由都懶得找?!?/br> 驟雨傾盆,漆黑的夜里,刀刃般的雨劈里啪啦地落在了許星洲的傘上。 這是她這個學期買的第三把傘了,傘面上印著綠色的小恐龍,小恐龍圓滾滾的,卻被雨水打成了黑色。許星洲眼眶通紅地站在車后,撐著那把變黑的傘,聽他們像評價一件貨物一樣評價幾個素不相識的女孩兒和她自己。 “——他不總是這樣嗎?!?/br> 那個人說。 “不可能熱衷一件事超過三個月,偏偏每件事都做得好,翻了臉了連媽都不認?!?/br> “cao,”另一個人感慨道:“真羨慕啊媽的,我也想要這種人生?!?/br> 許星洲茫然地望向遠方。 是真的嗎?——不對,他們說的這一切,是真的么? ——那個游刃有余的、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的秦渡,真的是這樣放肆地對待他曾經愿意付出心血的東西的么? 許星洲并不愿意相信。 可是不愿意相信有什么用呢?秦渡無數的行為——那些隨意的、將一切都視作草芥糞土的、有時甚至毫無尊重可言的行為,那一舉一動,都將他們說的話佐證得淋漓盡致。 秦渡的確是這么個人,許星洲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他顛沛流離地虛度光陰,他對一切都沒有半點珍惜之意。 畢竟那位年輕的公爵腳下封地千里,榮光加身,他的長袍上綴滿珠寶,他的花園中開滿姹紫嫣紅的玫瑰。 年青公爵的城堡大門外百獸來朝。他的黃金鳥架之上群鳥喧鬧。 某一年,有一只被老鷹撕扯過的鳳尾綠咬鵑跨過風暴與汪洋,停留在了擁有一切的年青公爵的窗臺上。 秦渡可能會為那只鳳尾綠咬鵑駐足,甚至愛撫那只鳥的喙。 ——但是,他會珍愛這只并無什么特殊之處的野鳥么? 這個問題,甚至都不需要回答。 因為答案本身都帶著羞辱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