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秦渡明顯是這群人里的主心骨,就算不是主心骨,至少有很高的地位,每個人都會聽他說話。 許星洲也是那時候才意識到,秦渡并非她所一直認識的那個壞蛋師兄,他還有許多層身份——每一個身份許星洲都不了解,可每個身份都舉足輕重,每個身份都仿佛有光環。然而許星洲只是‘許星洲’。 肖然走了過來,問:“……你在看秦渡?” 許星洲認真地點了點頭。 “哎喲……”肖然咬著煙,笑著摸了摸許星洲的頭:“可愛哦,屋里星洲這么誠實的?” 許星洲想了想認真道:“沒有什么好隱瞞的呀,我從來不騙我自己,也沒有必要騙你?!?/br> 肖然聞言沉默了一會兒,說:“——星洲,老秦是我發小?!?/br> 許星洲一愣。 “——秦渡比我小幾個周吧,”肖然道:“我猜我們是抓鬮的時候第一次見的面。他從小就脾氣壞得要命,人生自帶光環,一路順風順水,我練琴練到哭的時候他在一邊大聲嘲笑我,我八歲的時候就想拿琴弦勒死這個狗娘養的?!?/br> 許星洲聞言,撲哧笑了出來。 肖然又道:“介意我抽煙么?我煙癮大?!?/br> 許星洲笑瞇瞇:“然姐你抽吧,我沒事兒?!?/br> 肖然于是一掰打火機,將煙點了,夜風之中,女士香煙的煙霧撕扯成縷。她抽煙的樣子落寞而孤獨,有種特別的、辛辣的薄荷香在她身邊散開。 “——反正,老秦就是這么個人?!?/br> 肖然漫不經心地說。 “老秦對啥都沒有興趣,卻只要一沾手就能學會。他家里又不一般,比我家比老陳家厲害多了,沒人敢不買他的賬,到哪里都有人捧?!?/br> 許星洲莞爾道:“——天之驕子嘛?!?/br> “你這么說也行,我本來是想說紈绔二世祖的?!毙と汇曋銦煇灺曅Φ溃骸暗沁@種狗比東西……” 許星洲看著秦渡的背影。 他正在那群公子哥兒中間,背對著許星洲,不知在說些什么,整個人顯得游刃有余又囂張——哪怕直接罵人都有人打哈哈。 “……這種狗比東西,也是他媽的有劫數的?!?/br> 肖然嘆息般地說。 然后肖然望向了許星洲。 螢火蟲飛舞于天際,這個女孩的眼睫毛纖長,鼻尖還有點微微的發紅,認真而有點難過地看著秦渡的背影。 肖然簡直看不得這種小姑娘難過,說:“星洲,我認識他二十年了,可從來沒見過他……” 可是她還沒說完,就被許星洲打斷了。 “——然姐?!痹S星洲似乎根本沒聽到肖然說的話,難以啟齒地說:“我們說的這些話,別告訴他可以么?” 許星洲沒聽到肖然說的話,肖然正好也覺得這話不適合她來說,便轉了話題,失笑道:“怎么了?這些話我告訴他做什么?你又為什么不讓我說?” 許星洲:“也……沒別的啦?!?/br> 許星洲揉了揉眼睛,像是揉掉了要哭的水汽,小聲說: “表白這種事情,還是要我自己來才行?!?/br> “不能有中間商賺差價的?!?/br> 第36章 江畔涌上白霧, 路燈在霧中暈開,遠處一群人在交談。 許星洲打量了一下那輛車, 秦渡的那輛超跑實在是非常sao包, 車身是個完美的流線型,碳纖維的車身流轉著層層疊疊的流光, 葉型的后視鏡sao得要命——更不用提一開車門就掀開半輛車的豎開門。 許星洲并不認識秦渡的車牌子,他那輛超跑后頭嵌著字,huayra——她連讀都不會讀, 在路燈下辨認了半天, 抬起頭時恰好與秦渡目光相遇。 許星洲:“……” 秦渡揶揄地看了她一眼, 又別開了眼睛,回到了那群人里頭, 伸手在一個人肩上拍了拍,與他說了些什么。 許星洲小小地嘆了口氣。 肖然也不說話, 一根煙抽了三分之二,直接把煙頭摁在了秦渡的車上…… 許星洲不曉得什么車技不車技,看著她在秦渡的超跑上摁煙頭, 不解地問:“然姐, 直接摁在他車上嗎?” 肖然又使勁摁了摁,平靜道:“——不好意思,我仇富?!?/br> 許星洲有點納悶這輛車到底多少錢…… 肖然把煙頭扔了,又對許星洲道:“——他們這幫人經常晚上來這兒, 探頭少, 人也少, 八車道。老秦高中沒駕照的時候晚上就開著他家蘭博來飆,撞過一次護欄——蘭博畢竟跑彎道不行。也虧他命大,車撞得稀巴爛,也只胳膊上縫了八針?!?/br> 許星洲一怔:“誒?” 肖然點了點那輛車:“十七八的時候他沒有沒做過的,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爛事兒,秦渡都干過?!?/br> 然后她又自嘲道:“但是,我猜他不想讓你知道?!?/br> 許星洲不理解地望向肖然。 “他為什么會不想讓我知道?可是我也會做很神奇的事情,”許星洲不解道:“——我高三畢業的暑假和朋友一起騎行去了四川,大一的冬天報了俄羅斯的冰川漂流,會在街頭賣藝,拉著我朋友在街邊乞討。我的座右銘就是人生永遠自由,一定要嘗試完了所有的東西再去死?!?/br> “所以,在這種層面上……”許星洲小聲說:“我和他是一樣的呀?!?/br> 肖然沉默了一會兒,看了一眼許星洲。 ——這個女孩脊背挺直,夜風中紅裙如火飛揚,猶如正在燃燒的、不屈的火焰。 許星洲看起來命如琴弦,猶如明天就會死去,卻會全身心地過好每一個當下。 “老秦和你不一樣,也不可能想讓你知道?!?/br> 肖然微微一頓,漫不經心道: “——他不敢?!?/br> 秦渡在那群人的簇擁里頭,明顯是個說什么話都有人捧的主心骨,許星洲看著他熟悉的、頭發卷茸茸的背影,只覺他們仿佛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肖然與許星洲靠在一處,許星洲心里難受,酸酸漲漲的,像是被一只手用力捏了一般。 她來的時候是怎么想的來著? ——他對自己也有好感。 橫豎不過是喜歡,而喜歡都是可以被培養的。 可是現在看來,他們之間,好像不是只有喜歡是需要被彌補的——他們之間是真真切切地存在著天塹般的鴻溝,許星洲看到了一桿天平,那天平上放著這個壞蛋師兄的一切優點和缺點,而他們無論怎樣都達不到平衡。 許星洲攥緊了自己的裙角,低下了頭去。 夜風驟然而起,阡陌間螢火蟲吹向天際,猶如葉芝詩中被吹得四散的繁星。 肖然問:“星洲,你想讓他回來?” 許星洲幾不可查地、不太自信地點了點頭。 肖然嗤地一笑,高聲喊道:“老秦!你師妹快被凍死了!還他媽聊天呢?” “我……”許星洲難堪地拽了拽肖然的袖子道:“我其實也沒這么冷……” 然而許星洲話都還沒說完,秦渡就把自己外套脫了,大步流星地走了回來。 肖然故意俯下身,在許星洲耳邊吹了口氣,輕佻道:“——下次?!?/br> 那個行為由踩了高跟一米八的御姐來做簡直是犯規,許星洲感受到那氣息噴在自己耳旁時就紅透了臉。她簡直覺得肖然是故意的,秦渡還在拿著外套朝這里走過來呢。 秦渡瞇起眼睛,看向她們的方向。 “——我只幫你這一次,下次你想讓老秦回來,”她咬耳朵般地對許星洲說:”你就自己叫他?!?/br> 許星洲還沒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秦渡就無情道:“——肖然,滾蛋?!?/br> 然后秦渡把外套朝許星洲一扔,開了車門,示意許星洲上車。 許星洲臉還紅著呢,心里也有點小別扭,道:“不用管我,你去和他們說話就行……” 然而秦渡打斷了許星洲,不爽道:“不是說你冷么?” 許星洲一愣,秦渡直接摁住了許星洲的頭,將她摁進了車里。 許星洲掙扎不已:“你——” 秦渡直接把車門砰地關上,許星洲像是被摁進籠子的小狗,掙扎著拍了拍門…… 秦渡單手撐在車上,狠狠地瞪了肖然一眼,許星洲只能看到他挽起的袖子下若隱若現的一截紋身。 ——他紋過身? 許星洲瞇起眼睛要去看,可是還沒等她看清,秦渡就把胳膊移開了。 車窗外是連綿的江水與海面,馬路在上面延伸。 秦渡一開始開得并不快,許星洲看了儀表盤,不過就開了個一百多而已。 跑車底盤低,在路上跑時有種難言的暈眩感,什么速度都覺得脊背發麻,尤其這個跑車還被秦渡改了,風往里灌,簡直格外的刺激。 秦渡望著前方的目光仿佛散著。 許星洲只覺得哪里不同尋常,好像這是一個她從未見過的秦渡。 “怎么?”秦渡似乎感受到了許星洲的焦慮,漫不經心地問:“不放心么?” 許星洲說:“有、有點……” 秦渡一手揉了揉太陽xue,散漫道:“放心就是。師兄玩車好幾年了,今晚帶著你也不會開太快。車技不差?!?/br> 不是這個,許星洲在心里說。 ——我覺得不安的原因不是這個,她想。 這輛車很好,許星洲幾乎愛上了這種令人脊背發麻的速度,轟鳴的引擎,公路上連綿又堅實的起伏,以及席卷天地的狂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