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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悅君歌在線閱讀 - 第21節

第21節

    除了順路的方狷,這一眾的姑子郎君,都是去平川受教,等著被家族選去參加來年開春時的賞花宴的。

    在周國,世家每三年便有一小聚,以賞花為由,行各家縱橫之實。 每一屆的賞花宴都會由一家主辦,選一處好風景請眾家相聚,彼時或清談,或飲酒作樂,或展示琴棋書畫,或切磋騎射獵。

    三年的時間,說不長亦不短,各大家族中,都會有新老交替,權利變割。三年一次的賞花宴,其一,能叫各大家族互比長短。其二,便是能互通有無,互通婚姻了。

    因此,只要賞花帖一出,周國的士族豪門都會盡最大之力,跋山涉水,以身赴宴。

    議論仍在繼續,有姑子道:“不知這次賞花宴,瑯琊王三,陳郡謝二會否出席?”

    “許是會的罷,這二人都不曾婚配,也不知甚么樣的姑子能配得上那樣的兒郎?!?/br>
    “說道尚未婚配,我倒想起了公子沐笙?!?/br>
    “二殿下?”

    “前歲太子過世,生生把公子沐笙的婚事給拖后了。想公子詹和公子無赦都與他年歲相當,卻均已在宮外建府娶妻。只可憐公子沐笙仍還住在宮中,連個侍妾也無?!?/br>
    “這你也曉得?”

    “我堂舅可是在宮中當差的,據他講,公子沐笙長得可??!脾氣也好!我若能當了他的侍妾,這輩子也值了!”

    “你的身份還能做得了侍妾,我卻是望塵莫及的了。若是二殿下真如你說的那般好,我便是能與他**一度就也值了!”

    這話忒的豪放!周如水原還聽得津津有味,這一下也不禁呆住了!她再看那說話的姑子一副飄飄欲仙想入非非的模樣,提著箸的白嫩小手更是一頓,苦著臉用手肘推了推夙英。

    夙英也正呆著,周如水一推她,她不自覺便怔怔感慨道:“原來,想睡二殿下的姑子竟是這般的多……”

    這廂,不待周如水反應,一旁的炯七已自口中噴出了一口水,他急忙以袖掩口,仍是遮不住那滿眼的尷尬。

    這動靜,也叫方狷注意到了周如水這一頭,他見那如氏姑子始終用紗帽遮著臉,淡青色的袍帔將她掩得嚴嚴實實,唯見一雙骨節分明的豐腴小手,輕執著箸,如同上好的凝脂白玉。不同于張黎耿秀的拘謹自肅,自始至終,她的姿態都極是閑適,這份閑適就自覺地讓她與旁人都不同了起來,甚至可以看做是大氣。

    方狷不自禁就多看了幾眼,實有些不信這樣的姑子會是個面色蠟黃的。再見她們主仆三人,行為舉止中無半點落魄戶的模樣,更是心生猶疑??伤汇墩艘粫?,便自失地搖了搖頭,心道破落戶不正是家道中落,由榮轉衰而來的么?過過千金日子,卻終是沒有千金的命,才是破落戶呀!如此,倒是說得通了。

    茶寮本就不大,人一多,氣息自然不好。才待了一個時辰,張黎便有些耐不住想走。但可惜,雨勢一點也未變小,反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小二亦勸她委屈一宿,道是據他所知,離這最近的驛站哪怕車馬疾行也需花三四個時辰才能到達。如今天已大暗,雨又不停,實在是不宜趕路。

    張黎原還不信,但見不時有車馬停下留宿,原本窄小的茶寮越來越擁擠,漸漸被圍得里三圈外三圈。再聽有行商的老人直言附近再沒有可留宿的地兒了,張黎才終于忍著氣安生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公子沐笙的名聲其實真的很好,他算是皇族中難得的清雅人物吧。

    怎么樣可以漲收藏?

    第51章 徽歙朝奉

    茶寮的東家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 個頭瘦小,一笑就露出口煙熏火燎的黃牙,看著實在不雅,但又勝在憨厚。起先,他在東廚里倒騰著熱水, 后頭茶寮里來的客人實在太多, 眼見東廚里的食物已不夠應付眾人了, 他便二話不說帶著斗笠冒雨上了山。隔了半個時辰, 才見他滿身是泥,顫顫巍巍地扛著兩大筐子果蔬生鮮回來。

    進屋時,他還不時往茶寮里瞅,見客人又多了, 便笑著傻樂。

    有姑子餓壞了直埋怨他動作太慢, 他就笑呵呵地賠罪應著。那姑子氣不過用眼嗔他, 他便圓臉一紅,笑得面上都起了褶子。

    見他這般,便有個好事的盯著他褲腿衣袖上沾著的泥, 笑問他:“東家,你這是趕路趕跌跤了吧?這跌得可不輕吶!怎么還笑得像個二傻子似的?”

    如此,他亦憨憨的, 笑呵呵地答:“說句叫您不開心的話,咱們山里人啊,求的就是這樣的天!每天等啊等,盼啊盼, 就盼著賺點子小錢,養家糊口?!闭f著,他在眾人的催促中趕忙脫下蓑衣避進了東廚,一手卸貨,一面笑呵呵地對小二道:“虎子,伺候好了外頭的貴人,咱們明個也有rou吃了!”

    聽見這話,正在閉目養神的周如水猛地睜開了眼來,她怔怔回首,望住東廚中那忙碌的身影,忽覺眼眶一熱,心口一痛。

    不知為何,她忽然就想,有糧便知足,有rou便心悅,百姓的心思如此簡單,卻為何,她會亡族亡國?卻為何,他們會唱著“是日何時喪,予與汝皆亡!”不惜同歸于盡也盼著周族滅,周國亡?彼時,這憨厚的漢子是否也是其中的一員?他們周家,何至于走到那般的地步?

    外頭的雨聲漸漸小了,原本豆大的雨珠變得淅淅瀝瀝。雨聲滴答,清爽的泥土氣息迎面撲來,憑空叫悶躁的茅屋內多了幾分潤如酥的味道。

    見雨勢變小,張黎哼了一聲,不滿地掃過密密實實圈坐在茅草屋內的眾人,不甚開心地嘟嚷道:“早曉得雨會停,便該繼續往前走!”

    她這話實是不遜,其實也有幾分是打了方狷的臉。卻哪曉得,她話音方落,空中又是幾聲雷鳴鏗鏘響起,緊接著,歪風邪雨重卷而來。風大雨甚,似是要打她的嘴似的。

    如此,眾人不禁大笑,方狷的唇邊也若有似無地勾起了一抹笑,這情景,直燥得張黎自知失言,悻悻地撇開了臉去。

    夜幕降臨,眾人都被困在了茶寮內。不知過了多久,風雨聲中,漸次傳來了清脆悅耳的鸞鈴聲,鏘鏘馬蹄聲伴著鸞鈴聲由遠及近。眾人極目望去,就見馬蹄翻飛,塵土飛揚之中,一隊黑衣人策著馬朝茶寮駛來。為首少年玉帶束發,黑紗幕離遮面,一襲黑綢長袍立馬行于最前,雖面目不顯,但風雨中的傲然身姿已是光魄奪人。

    到了茶寮近處,就見那黑衣少年縱身跳下馬背,大步朝茶寮中走來。隨著他的走動,翻飛的袍角烈烈拂動,墨黑的大氅瞬間便鼓滿了風,他似是朝茶寮中看了一眼,便高聲朝內喝道:“小二,拿幾條魚來喂小爺的馬!”

    他的聲音清朗暢快,直如風聲般悅耳。

    一語落地,寮中滿座卻都露出了嘩然的神色,眾人彼此對望之間都在嘀咕:

    “馬食魚?笑話吧!”

    “老朽沒聽錯吧!馬也能吃魚?”

    “伙計真拎著魚出去了,要么咱們去看看?”

    “咱們也去瞅瞅?”

    如此這般,許多的郎君姑子都不顧雨勢地湊起了熱鬧來,他們紛紛披起蓑衣往茶寮外去看那能吃魚兒的馬。畢竟!這事實是太也稀奇!誰真見過能食魚兒的馬兒??!若真見著了!可是不小的談資吶!

    彼時,炯七眼皮一挑,也覺得有趣,可他才要上前,就被周如水拽住了衣裾。周如水毫不客氣地拽住了他,半點好氣也無地道:“不許去,你若要去,就先把這雞架子骨全吞了再說?!?/br>
    她的話實在挑釁,但她又是拿著符印的主子。炯七氣結,卻也只能遵守左衛的本分,板著臉硬生生退坐了回去。

    如此,左擁右簇之后,眨眼之中,茶寮中竟只剩下周如水主仆三人仍留在篝火邊了。

    寮中大空,那黑衣少年卻與眾人相反,他管也不管自個那稀奇的馬兒,狀似隨意地將韁繩往小二手中一遞,便昂首闊步施施然地進了茶寮。

    他愜意地大步走著,待見仍還待在茶寮中的周如水主仆三人,黑紗幕離下的眉頭便是一挑。緊接著,便見他腳步一頓,笑吟吟地在他們三人旁尋了個位置坐下,大咧咧往草垛上一坐,便悠然自得地烤著濕透了的衣裳??局局?,他還不時睨向他們,那隱在帷幕下的目光實是熾烈,似是在分辨留在茶寮中不去觀看熱鬧是誰的主意。

    緊隨在他身后的六名黑衣人拴好馬后卻并未入內,他們雙手負背,整齊劃一地避在了屋檐下,神情格外的肅穆。

    一時間,室內寂靜無聲。

    外頭,喧騰聲卻越來越響。不時,總會有焦急的勸哄聲和馬兒不耐的嘶鳴聲傳來,甚至有人在喊:”天吶!這是汗血馬!你看它在流著血汗呢!”“原來,這就是傳聞中的汗血寶馬?”“汗血馬食魚的么?”“試試罷!”

    外頭的喧鬧聲一不止,直過了一會,小二卻頭頂著幾根雜草,無可奈何地拎著魚急急跑了回來,他苦著臉看向黑衣少年,百思不得其解地抱怨道:“客官,不論怎么個喂法,您的馬兒死活都不吃魚??!”

    見他那狼狽焦急的樣子,黑衣少年隱在幕離中的臉皮抽搐了一下,他懶散地倚著草垛,慢騰騰抬起臉,很誠摯,很誠摯地道:“無事,你便再喂喂,它若再不食也就罷了!到時待小爺的衣裳干了,小爺吃烤魚!”

    他這話說得優哉游哉,小二卻是面色一苦,嘀咕著:”難不成它還不餓?“說著又跺了跺腳,不甘心地捧著魚兒又朝馬兒跑了去。

    不多時,外頭又傳來了勸哄之聲,后頭,不知是哪個不甘愿的傻子喂得太過,就聽馬兒一聲嘶鳴,緊接著,便是嗚呼哀哉的驚嚇喊聲,似是有誰險些被馬兒踹中了。

    如此,眾人也怕被誤傷,又怕弄壞少年的馬,就都嘀咕著雖未見著馬兒食魚,卻是見到了稀世的汗血寶馬,如此也算滿足,便三三兩兩往茶寮里回了。

    待滿屋子的人再聚齊,寮中也是換了個乾坤了。有的原在篝火邊的回的晚了被擠去了外圍,有的原在外圍的卻因回的早趕上了好位置。就譬如那張氏兄妹,早先他們就是坐在篝火旁的??扇缃癯鋈ヒ惶嗽倩貋?,莫不是方狷留意到他們,招了他們過去,這兄妹倆可真可能烤不著火了。

    滿屋子人都在嗟嘆,可惜自個看不著那稀世神駒大顯神通。議論著,眾人又都將目光投向了悠然倚著草垛的黑衣少年,他們的神色各不相同,有的好奇,有的探究,甚至還有的隱隱透著向往愛慕。也確實了,這少年錦衣華府,寶馬神駒,外頭的隨從也是井然肅穆,富貴是必然的。

    被眾人這般虎視眈眈地注目打量著,黑衣少年卻是好定性,方才壓根不顧自個的馬,如今也全然不理周遭的目光。他手上撕魚的動作半點未歇,見寮中唯一不看他的周如水從荷包里捏出顆杏脯來喂進嘴里,“哧”的一笑,便也從懷里掏出了包杏脯來。他還特意朝周如水揚了揚手中那裝杏脯的織錦袋子,朗聲笑道:“小姑子,你也愛食杏脯?咱們真投緣?!?/br>
    星空高遠,清冷如許,室中飄著淡淡的柴火味。

    對上少年異常熱絡的態度,周如水卻未有太大的反應。她疏離地點了點頭,下一刻,便不緊不慢地將荷包收入了懷中,瞥過臉去,不再理會那少年伸來的橄欖枝。

    比起一個陌路人,周如水更關心的是她腳邊的那一大塊鹽巴。那鹽巴色澤呈灰,鹽粒粗嘎,最惡劣的是,仔細掰開鹽巴后,里頭還隱隱可見摻雜著的粗黑沙粒。方才她向小二買鹽時便特意問過,這鹽巴是不是無意間被弄臟過的?但那小二指天發誓,道是它買來便是如此,市面上大多的低價貨色也是如此,大多老百姓也只買得起這些,他亦絕不是欺客之人。

    如此,周如水便真的是欲哭無淚了!粗鹽入手的燥感叫她似個打了霜的茄子。周如水真不知道,原來早在這時候,百姓要吃上干凈的鹽已是不易了!原來,周國外憂內患的局勢,竟遠比她想象中還要惡劣上了許多。

    所有人都對黑衣少年滿是好奇,他們不時會問他姓誰名誰?家在何處?甚至有的好事者會直截問他,外頭那神駒產自何處?何時才會再食魚?

    對上這些,黑衣少年全都笑而不語,待整條烤魚都吃好了,他才慢條斯理地拿出塊金絲帕子揩手??珒袅耸?,他頭一偏,卻又將目光睇向了周如水??粗裼卧谕獾哪?,對周遭喧囂恍若未聞的姿態,少年幕離下的眉頭便是一挑,難得覺得有趣地懶洋洋往草垛上一倚,忽的就低低一笑,直吊足了滿室的胃口,卻是扭吊兒郎當地問周如水道:“小姑子,汝怎曉得,小爺耍了詐?”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段關乎成長吧

    第52章 徽歙朝奉

    少年問得玩世不恭, 滿是戲謔,全然不顧四下眾人的驚愕囂惱。

    周如水沒想到他居然問得如此輕描淡寫,開門見山,不由得就微微側目。但也緊緊只是如此罷了,她看了少年一眼, 實在看不著他幕離下的表情, 眼眸一轉, 便干脆抱著膝頭壓下了臉去。

    少年見她如此, 挑了挑眉,更是懶洋洋地從垛中抽出了一根禾草,他細細地掰著禾草,一邊捏著指尖的碎屑緩緩摩挲, 一邊不依不饒地繼續問她:“汝怎曉, 小爺耍了詐?”

    外頭傾盆暴雨, 狂風呼嘯,寒風刮在臉上又冷又潮,明明四下都有露著臉的漂亮姑子, 卻不知,他為何偏要招惹她這個遮頭遮臉的了。

    周如水皺了皺眉,郁郁抬起眼來, 她不想多事,便抿住了嘴唇,半晌,才低低地疏離有禮地婉拒道:“《禮記》有云, 男女不雜坐,不同椸枷,不同巾櫛,不親授。如今情景已是旅居在外,事急從權了。但即使如此,男女仍是授受不親。郎君還是守禮些好,莫再與吾多言了?!?/br>
    她聲音徐徐,有理有據,倒是叫眾人都是一驚,誰也未想到,這個一路上哪怕被她們正面詆毀嘲笑也從來好脾氣默不作聲的如姑子,好不容易有了反應,竟是如此自謙和中自然而然地透出了股高貴與從容來!

    聞言,少年亦是忍俊不禁,他抬起食指搓了搓鼻尖,目光越發灼灼,滿不在意地將手中的禾草扔在一邊,便姿態舒緩地輕嗤道:“你一個小姑子,書倒讀得不少。小爺問你話,你卻只想著避重就輕?!?/br>
    說著,他又不知從哪兒撿起了一根木條,他似乎是在看著她,又似乎不是在看著她,手中的木條不時在地上劃弄幾道,半晌,才轉過眼掃視向寮中眾人,以手支額,意味深長地道:“從來不怕得罪君子,只怕得罪小人。這滿屋子人,唯你這小姑初始便瞧明白了來龍去脈,此時再裝聾作啞,已是晚了?!?/br>
    他是在道,事情他已經挑起來了。如今所有人都知方才是眾人皆醉她獨醒,雖然她現在有心避過,但顯然,但凡這些人中有個心眼小的,她下頭的路都不好走。

    因他這話,周如水直有些惱了,她略略提高了聲音,硬邦邦地嗤道:“我卻不知,何時得罪過你這無事生非的小人?!?/br>
    她正惱著,甜美如冰擊玉振的聲音都隱隱染上了怒意。卻,幕離下,少年的唇角微微一彎,似笑非笑地勾起了一縷弧度。他笑著道:“錯,小爺愿將你推上風口浪尖,是因你一眼便看懂了小爺,小爺也一眼便看懂了你?!闭f著,他又揚了揚下巴,對著炯七的方向嗤道:“你那隨從是個傻的,若不是你勸住,方才怕也湊了熱鬧。當然,也正因了他,小爺才看出了你的不同?!?/br>
    ”我勸住他,只因向來不愛熱鬧?!?/br>
    ”你不愛熱鬧,卻有好奇之心。四周眾人你都曾打量,唯獨方才外頭喂馬,你半分好奇也無。小姑子,甭裝了。世道知己難尋,小爺橫行多年也是寂寞。今日既遇見了你這個七巧玲瓏心的,自是不能放過?!?/br>
    不能放過?搶回家燉了么?

    周如水暗自翻了個白眼,清可見底眼中此時只有暗惱,知這回再藏拙已是無用,便冷冷地回道:“卻你斷了我的后路,我還要謝你不成?!?/br>
    她分毫沒好氣,少年卻越笑越大聲,他朗朗道:“謝倒不必,不過發自肺腑?!?/br>
    “發自肺腑的jian猾么?”紗帷后,周如水的唇角揚了一下,她慵懶地撐著下巴,又從荷包里輕捏出幾粒杏脯喂進嘴里。笑容起初只有一丁點,漸次卻跳上了眉眼,索性她也點破了,冷笑著對面前的少年說道:“你要進來避雨,茶寮中卻早已擠滿了人。你若不聲東擊西騙他們出去,又如何能安穩坐在這兒烤火吃魚?”

    “那你就不信,小爺的馬能食魚?”少年扭過臉來,顯然越發興致盎然,他將手中的木條一扔,饒有興味地追問。

    周如水撇了撇嘴,香肩輕聳,這時的她,雖被紗帽遮住了面目,但只憑一聲嗤笑,也能知她的眼神定是輕蔑的,就聽她道:“我的馬只食人rou,你信么?”

    她的聲音脆而清越,實是悅耳動聽!這情景,也實在太不尋常!這些天,在眾人的認知里,如姑子就是個相貌平庸、見識短淺、不善言辭的破落戶??扇缃?,再見她的應對姿態,一而再再而三,竟是絲毫不懼場,更會反唇相擊,還是個明察秋毫的!

    又原來,他們竟都中了這少年的調虎離山之計,卻只有如姑子置身事外,看笑話似的將一切都瞧得清清楚楚!頃刻間,這茶寮中眾人的面色就都不大好看了。

    這時,已有姑子覺得丟臉,但因摸不清黑衣少年的底細不敢輕易得罪,便專挑軟柿子捏,憤憤朝周如水撒氣道:“如姑子,你怎的這般心惡?吾等一路都不曾薄待與你,你卻能端坐在側,空瞅著吾等上當受騙!”

    “是啊,你既早便看出了其中蹊蹺,卻為何默不做聲?直把吾等都當了笑話!實在心惡!”

    一聲聲的質問譴責之后,更有人直截對她斷評道:“這姑子機關算盡太聰明,日后必有大禍!”

    “然也,她太過聰明,心眼又委實太深!實是個不好的!”

    這些人各個都吃了悶虧,但又不敢得罪面前那瞧不清底細的金貴郎君,就都狗仗人勢,將一肚子冤枉氣全撒在了看似好捏/弄/的“破落戶”周如水身上。

    望著這一幕,周如水直覺得好笑,更覺得荒唐。她就曉得這些人會倒打一耙!她甚至開始懷疑,她的母親,她的兄長,那些為周土獻出一切的忠臣良將,甚至是如今汲汲為營的她自個,就是為了這樣一群人在拋頭顱灑熱血么?

    被篝火點亮的夜色中,周如水的唇角輕輕劃過了一絲冷笑,她疏淡的目光輕掃過寮中眾人,忽然,漫不經心地嘆了口氣,“若阻止了汝等,卻是吾錯了呢?那么此時,汝等又會如何怨怪于吾?”說著,她竟是氣得笑了,杏眸微瞇,冷哼著道:“如今我才知,這無知的人多了,也是能三人成虎,理直氣壯的!”她的口氣有點兒奇怪,悲憤中夾雜著濃重的失望,這樣的沉重,倒叫眾人一時間都啞了口。

    語罷,周如水攏著袍帔便朝茶寮外走去,她才不要再與這些莫名其妙的人共處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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