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嗯?!鄙劬硎附徊?,放在腿上,瞇起眼睛看風景和過路行人,“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當年它的競爭對手放棄中國,人們幾乎全都認為,澎湃的好日子來了,從此再也不用愁了。然而事后復盤來看,也正是從那時開始,它失去了競爭壓力和進取心?!?/br> “哎?!迸炫犬吘故抢蠔|家,阮思澄也希望它好。 阮思澄把《云京日報》一頁一頁拿到眼前。她看報紙的方法是全展開,兩手掐著左右頁邊,把上半身整個遮住,懶得疊了拆、拆了疊。 看了幾頁,她突然間意識到了——邵君理被她擋著了。 “邵總,”她轉頭問,“是不是擋著了?” 邵君理的目光一動,道:“你可以再擋一點?!?/br> “???”什么玩意兒? “過來一點,把兩個人全都遮上?!?/br> 接著,不等身邊姑娘反應過來,邵君理便伸手接了報紙一邊,往自己的方向一扯,叫那報紙正正好好擋住兩人。 “???”阮思澄還定定地看投資爸爸。 干嗎??? 邵君理的唇角微撩,傾身過去,在報紙的遮擋之下,在游客看不到之處,輕輕吻吻她的眉心。不僅吻,還啜,發生一聲奇怪的音。 “……”阮思澄垂下眼睛,一動不動,讓對方吻。她覺得癢癢的,眉心癢,眼睛也癢,一路到了自己雙腿。 他們二人面對建筑,兩手舉起報紙擋著,出來的人無法看到,同時,因身后有一些花枝,后面的人也注意不到。 幾秒以后,兩人分開,阮思澄把報紙收起,打死也不想再看了。 也就在她剛疊好時,一高大的中年男人端著單反走了過來:“二位,下午好。那個,我是一個自由攝影師,剛才拍了二位的剪影,想要個授權。不會進行商業用途,只是單純自己珍藏。如果參賽或者參展會先征得二位同意?!?/br> 阮思澄說:“我們看看?!?/br> “行?!?/br> 高大男人調出照片,阮思澄只看了一眼,就呆住了。 因為太陽是在身后,他們兩人偷偷親吻的影子被投映到了報紙上面!而且尺寸還不算??! 是剪影,看不清楚面目五官,然而,女孩子的側顏精致,長而密的睫毛垂著,鼻尖小巧,有飽滿的嘴唇、精致的下巴和纖長的脖子,梳著一個花苞頭,而她對面那個男人,正珍惜地吻她眉心,二人身后,有一枝一枝的玫瑰花。 任誰都能看的出來,他們倆用報紙遮擋,親吻,kiss,卻叫正午燦爛陽光在報紙上留下影子。 “好漂亮……”阮思澄問,“可以發給我們倆嗎?” “當然可以?!?/br> “嗯,我的郵箱是……” 撿到寶了。 這第一次真正約會,居然留下這樣一張能參賽的漂亮照片。 ………… 大約坐到一點十五,兩人打算去吃飯了。 然而,就在這個節骨眼上,阮思澄的手機響了?。?! 她看了看,發現居然是某醫院助理醫生。 “阮總,”楊醫生說,“就說一聲,‘思恒急診’的患者中,可能產生一例死亡。不過,家屬不遵醫囑,與醫院和思恒無關?!?/br> “嗯?”阮思澄的身體坐直。 “另外,對于這種死亡事件,記錄上面要怎么寫?”他有點兒拿不大準。思恒醫療按時統計使用情況,其中包括治療方式還有患者后續回訪。楊醫生還比較年輕,對于涉及“死亡”的數據,覺得還是問一問好。 “具體說說?!?/br> “是這樣?!睏钺t生解釋道,“今天有個腦梗死的女性患者,55歲。凌晨開始兩只眼睛看不到了,但卻根本意識不到看不見了,直到中午才被發現,被女兒給送到急診。這時患者右腿已經不能走了,右手也是不能動了。她的女兒知道‘思恒’,而且好像十分信任,希望使用ai機器再給她媽看看片子?!?/br> “然后呢?” “結果一樣,是腦梗死,對藥物的選擇也一致。她本來要直接溶栓,再轉院到大醫院去——她先去的云京一院、p大一院,都沒床位,太著急了才來‘仁愛’。結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弟弟,也就是患者兒子,一過來、一商量,倆人決定不治療了?。?!” 阮思澄:“……?????” “怎么勸都沒有用處?。?!” 阮思澄則安靜聽著。 “那個患者入院以后,腦梗面積又擴大了。這樣解釋吧,如果不去動脈血栓,其他血管流量加大會導致更嚴重的梗塞,人說不定就完蛋了?!?/br> “……” “兩個孩子都快30歲,爸爸去了很多年了,mama拉扯大的,呵呵,”楊醫生還比較年輕,控制不好自己情緒,“估計覺得不好復原,可能留下偏癱等等,就算溶栓,他們mama也難自理,需要子女輪番照顧,不愿意吧。這種事也見得多了?!?/br> 阮思澄挺不能接受:“怎么這樣?” “而且,患者看著是本地人。兩個孩子正在婚齡,要是爸媽全都沒了遺產可以一半一半,這種事……也見得多了?!本退阒挥幸惶追孔?,賣了,也能拿出一兩千萬。要知道,云京本地的老房子,起價就是一兩千萬。 “……” “否則,也沒別的解釋?!?/br> “楊醫生……”阮思澄說,“對,如實地寫在report上,不要擔心思恒醫療?!?/br> “知道了。哎,沒辦法?!?/br> 放下手機,阮思澄也不太平靜。她坐了坐,才說:“走吧,去吃午飯?!?/br> 邵君理并沒有起身,凝眸看看,問:“真的要去吃午飯嗎?!?/br> “……”阮思澄又糾結半晌,忽然蹲下,撒嬌哀求,“邵總,給我兩個小時,先去‘仁愛’看看行嗎?” “發生什么了?!?/br> 阮思澄把經過講了,說:“邵總,我想過去看看情況,看有沒有什么辦法能讓家屬回心轉意。這樣,一來,可以治病救人。二來,可以抹掉‘死亡’記錄。雖說患者不聽醫囑,與思恒并沒有關系,可是……畢竟沾上死亡二字,萬一有人到網絡上歪曲事實不好處理,畢竟數據都在醫院以及咱們思恒醫療,沒有東西證明清白。而且,剛才楊醫生說,患者女兒知道思恒,那說不定勸勸有用……溶栓講究越快越好,每個小時都是生命?!?/br> 邵君理說:“走吧?!?/br> “對不起……” “沒有什么可道歉的?!?/br> “嗯?!?/br> 這頭一個“死亡”記錄,讓阮思澄感到荒誕。 她并非是醫院醫生,也不接觸患者、家屬,雖然知道人情冷暖但卻沒有親眼見過。 一個55歲母親的兒子和女兒,竟會因為不愿天天伺候老人、還有因為可以繼續大筆遺產,眼睜睜地看著mama腦梗死亡。 人能自私到什么程度呢。 ………… 路上,邵君理給阮思澄買了一大份麥當勞吃。阮思澄不大忍心讓邵君理忍饑挨餓,也打開了另個包裝,只要遇到紅燈黃燈就喂男人吃上幾口。直到一個漢堡吃完阮思澄才終于想起,邵君理他明明可以一手開車一手吃飯! 路上有點堵車。下午兩點,兩個人才終于到了仁愛醫院。 阮思澄曾親自對接這家醫院的急診室,認識楊醫生,也認識其他醫生,并沒受到任何刁難便掌握了更多信息。 與楊醫生講的一樣?;颊吲畠罕緛硐胫?,然而兒子一頓saocao作,他們決定不治療了?;颊吣X梗愈發嚴重,智力宛如三歲孩童。 幾個醫生都挺憤怒,對阮思澄說:“根本不是要命的??!就是可能有后遺癥,要人伺候!看看,現在子女都多壞吧!”“這代孩子太自私了!實實在在指望不上!” 阮思澄并沒有搭腔,就只是問:“能到病房看看患者嗎?” 楊醫生說:“行?!?/br> “兒子女兒也都在嗎?” “在的?!?/br> “好?!?/br> 由于要跟醫生說話,阮思澄并沒有同意邵君理也跟在身邊,讓他一邊等著去了。而從辦公室再到病房,因為跟著兩個醫生,阮思澄也不好耽擱,再次沒叫邵君理來,自己一個人進病房會家屬了。 出乎意料,腦?;颊咭粌阂慌畾赓|卓然,是知識分子,與預計的粗鄙樣子截然不同。 患者55歲,十分漂亮,此時正靠著床頭坐,依然不知自己瞎了。 阮思澄在來的路上已經查過,很多失明的患者都并不知道自己已經失明了,因為大腦會自動地構建影像,補上缺口,因此,雖然他們走不好路,摸不到東西,也還是不認為自己已經失明了。 而她的智力,也是如同醫生說的,絕不超過三歲孩童。 只聽她的子女在問:“冷霜是誰?” 患者立即乖乖地道:“是我女兒~~~” 他們又問:“冷冰是誰?” 患者又是乖乖地道:“是我兒子~~~” “那馬曉西呢?” “是我多年的好朋友~~~” 阮思澄都覺得不忍,親子女卻還咯咯笑:“看看咱媽,傻乎乎的,多好!” “……”阮思澄請醫生回去,自己單獨走進病房。 她是真的看不下去——也不知道是為什么,一雙兒女不給治病,還對老人取笑逗弄! 女兒最先察覺有人,“唰”地一下站起身子。 “你們好你們好!”阮思澄的笑容真誠,“我是思恒的ceo,我們的ai思恒急診剛給阿姨看過腦梗?!?/br> “我知道?!蹦莻€女兒點頭,接茬,“阮思澄,對不對?” “是?!比钏汲卧俅伍_口,“是這樣。楊醫生說,阿姨不治……可能死亡。我是希望思恒急診所有用戶都能痊愈,大家健康平安,一個人都不想放棄?!?/br> “……抱歉?!彪m阮思澄說的十分冠冕堂皇,但冷霜、冷冰也猜到了,自己母親若是死亡肯定影響數據報告。 阮思澄又試著逼問:“那個,我能知道理由嗎?”知道對方這樣選擇的理由,可能就是解決問題的關鍵了。 “也沒什么,”對方回答,“就是不太想治療了?!?/br> “為什么呢。溶栓不難,mama可能康復的呀!也許不會有后遺癥,根本不用別人陪床!” 對方二人沉默不語。 幸好,阮思澄沒別的特點,就是特別能泡、能磨,她在這個問題上面車轱轆般轉了整整15分鐘,最后,女兒冷霜終于開口,破罐破摔一樣,又急又快地甩出八個字:“我們不想讓她康復?!?/br> 阮思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