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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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棠的心思,她并非全然不知。而對于這個男人,她是崇拜的,欽佩的,敬服的。若說兒女之情,風月之思,她捫心自問,也并不是完全沒有。 但是,眼下并非花時。晁緗因她而死,蒲察為她所辜負,韓小犬更是對她失望,棄她而去,她唯恐自己又為情所困,玷污了她與周文棠這份師友、同盟、知己的情誼。與其云收雨散,各自散去,倒不如從一開始,便徹徹底底,斬斷情根,說不定還會留下裊裊余音,日后追憶。 更何況,朝堂之上,暗潮洶涌。她不知明日如何,又豈敢空口許諾?加上如今貞哥兒死了,鄭七卻還活著,崔氏要殺她,宋祁要她救,她更是沒有這般心思了! 再者,周文棠乃是刑余之人,不能人事。她不敢保證,自己真的能接受這般柏拉圖之戀,真的能無情無欲,了卻凡心?;蛟S她可以做到,但是換作世上任何一人,從有情到無欲,都需要一個自我說服的心理過程??上龝呵疫€無暇說服,更無力說服。 既然如此,還是不將這燈籠紙點破為好。她甚么也給不了他,只希望他,莫要再執迷不悟。 徐三思及此處,若有若無,稍稍一嘆。而周文棠斜臥于側,伴著縷縷茶煙,捧卷而讀,反倒是淡然之至。 便是不戳破燈籠紙,也能過上這種若即若離的小日子。二人住在這別院之中,各居一處,浮生得閑,暫且與世相隔,頗有幾分歸隱山林之感。只可惜好景不長,偷來的安穩,遲早都要歸還回去,轉眼即是十月,京中熱鬧罷了,壽寧節便也過完了,至于徐三,便也不得不進宮了。 她有幾年不曾邁入宮城,行走其中,竟覺恍如隔世。幸而有周文棠一襲紫綺,足蹬皂靴,在前徐徐引路,也讓徐三稍感心安。 她身著常服,緩緩走至檐下,抬眼一望,便見那守在殿門前的內侍,依舊是在官家身旁伺候的柴荊。此人與徐三差不多大,受周文棠賞識提拔,才得以來御前侍奉,而朝中臣子人盡皆知,這姓柴的,跟官家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也因著此事,早些年間,眾人彈劾周文棠時,他便有一條罪名,叫做“進獻妖yin,穢亂宮闈”。 只是時日久了,朝臣發覺,這柴荊不言不語的,知禮守節,盡職盡責,怎么都和“妖yin”二字沾不上邊。而官家也自有分寸,不會有出格之舉。久而久之,倒也無人對柴荊說三道四了。 徐三與柴荊并不相熟,但先前在京中為官,日日出入宮闈,二人也是眼熟得很。此時見了徐三,柴荊通報過后,還對她淡淡一笑,點首致意,徐三怔了一下,忙不迭地含笑點頭。 待到入得金殿之后,徐三余光一掃,只見四下暗沉沉的,唯獨龍案之上,燃著一盞燭燈。偌大金殿之中,上只有官家,下只有徐三,便連周文棠,都暫且候于殿外,不得入內。 徐三心上一沉,掀擺而跪。而她這一跪下,半個時辰之后,直跪得雙腿發麻,涼意沁骨,方才聽得那龍案之后,淡淡地傳過來“起罷”二字。 徐三依言而行,心中卻是暗驚,不為別的,只因官家的嗓音分外嘶啞,便是只有兩個字兒,也說得有氣無力,令人擔憂不已。她又憶起周文棠先前所言,說是官家不知何故,罹患惡疾,雖無性命之憂,卻也日日大耗元氣。 醫者有言,氣衰則弱,氣散則亡。官家如今,已然氣衰,只怕再撐不過十年,便將西風殘照,步入氣散之時。 徐三思及此處,眉頭緊皺,抬起眼來,只見官家斜倚著龍榻,眉眼之間,便是疲色,正眸色深沉,靜靜地打量著她。徐三見狀,稍稍一思,接著一步一步,拾階而上,直直地站定在了龍榻前方。 官家瞇眼,上下掃量著她,而徐三則驟然之間,彎膝跪下,猛地抓住官家的衣袂,對著她淚如雨下,低低泣道: “當年臣初見圣顏,便是來告御狀,不曾想九年過去,這御狀,還是非告不可!臣入仕之前,曾為訟師,自是將大宋律法,牢記于心,知道男子出嫁之后,嫁妝也好,性命也罷,皆須由妻子處置。 但是臣的貞哥兒,尚在閨中之時,雖比不得祁兒錦衣玉食,養尊而處優,那也是一分委屈,都不曾受過的??沙悸犖髂蠈⑹空f,貞哥兒挨打受氣不說,竟還被逼得吞糞飲尿,臨死之前,受盡百般屈辱!他和祁兒,差不多年歲,如此稚兒,鄭七她怎忍心? 鄭素鳴,背恩負義,窮jian極惡,實乃世之所罕見!臣風塵仆仆,趕回京中,不敢告她凌上虐下,連如此內助之賢,都要生生逼死,更不敢罔顧王法,為貞哥兒討要公道。臣乃是為了江山社稷,直言進諫,為成仁取義,不惜赴死如歸! 如此陽奉陰違、心狠手辣之人,絕非國之良將!為國為民,都應罷其職,免其權,謹防日后養癰貽患,令如此jian人,禍國殃民!” 她稍稍一頓,又睫羽微顫,低低補道:“官家乃是明君圣主,通達諳練,又有龍虎之威,鄭七自是假仁假義,不敢造次。但若是日后,新君即位,似鄭七這般的丑類惡物,只怕會趁勢作亂,挾兵權以令天下!” 徐三話音落罷,金殿之中,寂寂無聲。徐三久久未見官家回應,不急不忙,只默然垂首,攥拳而候。良久之后,那婦人臥于榻上,斜睨著徐三,卻是忽地冷笑一聲,將手邊章折,朝她狠狠丟擲了過來。 第214章 曾是寂寥金燼暗(二) 曾是寂寥金燼暗(二) 眼見得奏章朝著自己砸了過來,徐三卻是避也不避, 縱是雙膝跪地, 脊背也是挺直如松, 毫不動搖。而官家扔罷了奏折, 目光陰沉,緊緊盯著榻下女子, 半晌過后, 方才冷笑著道: “祁兒這名字, 豈是你能喚的?說甚么為國為民、養癰貽患?依朕之見,你徐挽瀾,才是最大的癰患!若說日后新君即位, 朝野上下,誰敢上諂下瀆,擁兵自重, 頭一個就是你!” 徐三的話術, 官家如何聽不出來?她故意提及宋祁,將宋祁與貞哥兒作比, 這叫做惻隱術, 為的就是讓官家心生惻隱, 憐憫于己。 這之后再打著江山社稷的名號, 用義正辭嚴的“大公無私”, 來遮掩不容于法的“一己之私”,堂而皇之,化不義為正義。 最后再提及新君即位之后, 便到了存亡危急之秋。至于這新君乃是何人,不需她明言,官家自是心知肚明。徐三之語,恰好將官家最不樂見的情形,血淋淋地揭了開來,官家又如何能忍住怒意? 徐三默然不語,心知即如周文棠所言,如今官家便是有所不滿,也遠遠還未到發作的時候。她如今發這番脾氣,不過是逞口舌之快,泄恨冒忿罷了,姑且聽聽便是。 她薄唇緊抿,平視前方,便聽得官家低咳兩下,接著好似分外疲乏,沉沉說道:“但既然你這丫頭,受了委屈,還知道趕回京中,讓朕給你主持公道,朕念在羅昀和祁兒的份兒上,念在你多年以來,立下鞍甲之勞、匡合之功上,過往種種,暫且勾消?!?/br> 這是在提點徐三了,官家之所以對她有如此恩寵,前是為了羅昀臨終所托,后是指望著她能扶持宋祁上位。至于她的軍功政績,雖是為官之根本,可比起前者來,也只能居于其次。 徐三跪于榻下,垂眸聽著,目光在那散落一地的折子上,來回不住脧巡。那雪白的宣紙之上,但凡目之所及處,“徐挽瀾”三個字反復出現,頻次僅次于此的,則是“怙恩恃寵”、“驕橫妄為”、“欺公罔法”等字眼。 徐三淡淡望著那積如小山一般,彈劾自己的各地奏折,半分反應也無,早已是習以為常。她耷拉著眼兒,眸中全無波動,袖中雙手卻是緊攥成拳,接著只聽得官家聲音嘶啞,緩緩說道: “鄭七有錯,錯在寡恩少義,忍心害理,雖合乎律法,卻不合乎情理,可以說是‘情理法不協’。但朕若因此而懲處她,開此先河,日后必將是翻案紛紛,各地府衙,不堪其煩。倒不若,大事化小,小事化無?!?/br> 徐三稍稍一頓,輕輕說道:“如何化無?” 官家瞥她一眼,淡淡說道:“此番鄭七回京,本是要論功封賞,加官進祿,但既然出了這事兒,朕便不賞她了,如何?宮宴罷了,便讓她打道回府,再去西南,待上幾年。匪亂雖平,光朱逆徒,卻仍在西南邊陲,屢生事端,犯上作亂。如此苦差,旁人不想去,索性便交由她去。三丫頭,可滿意了?” 貶謫鄭七,絕無可能。對她不封不賞,也不將她調離西南苦地,已然是官家最大的讓步了。 徐三垂下眸來,沉默半晌,卻又道:“臣還想給弟弟求個誥命,從二品的縣君,準其隆喪厚葬,魂歸故里?!?/br> 鄭七如今不過是正三品,照理來說,便是追貞哥兒,頂多也就封個從三品,至于貞哥兒的喪儀,也必須得低上一級。而且等到鄭七逝世,貞哥兒還得和鄭七先前已死的夫君、日后也許會有的繼室,排棺并立,同葬一處。 徐三提出如此要求,實在是逾越禮制,于法不容。且不說從二品的品級,比鄭七還高上一等,之后還要將貞哥兒葬回壽春,不與鄭七合葬,更是違悖情理,極其之過分了。 官家默了許久,方才點了點頭,眉頭微蹙,無奈妥協道:“好,朕準了?!?/br> 徐三卻仍是咄咄不放,又道:“隆喪厚葬,所用錢物,又該由誰來出?” 官家皺眉道:“朕來賞賜,如何?” 徐三卻抿了抿唇,搖了搖頭,故意低聲說道:“大宋律法,可不是這么說的?!?/br> 按著世俗律法,男子嫁人之后,便好似潑出去的水,與娘家人,不過余些情分,至于病亡喪葬,都該由妻子來管。若是官家下了圣旨,說要對徐守貞隆喪厚葬,那么按著規矩,這喪葬錢物,必須由鄭七來出。 官家淡淡瞥了眼徐三,只得又點頭道:“好。讓姓鄭的出?!?/br> 徐三聞言,立時重重磕了個頭,謝過圣恩。孰料官家卻斜睨著她,又緩緩說道:“你近來,風頭過盛。朝野上下,浮言私議,怨謗攻訐,不絕于耳。眾口鑠金的道理,不須朕說,你也明白。三丫頭,人言可畏,你該避避風頭了,朕也是為了你好?!?/br> 那婦人斜臥于榻,面色憔悴,蒼茫日光,投過那三交六椀的菱花窗格,在她愈發蒼老的面龐上,投下了明明滅滅的光影。徐三靜靜地跪于榻前,便聽得她沉沉說道: “天冷了,北邊更是苦寒,你既然回來了,暫且不須再回去了。朕聽祁兒說過,你在沙場征戰多年,身上落了不少傷,這次回京,也是一波三折。升沉榮辱,何足掛齒?還是要以身子為重,養好了身子,日后才好傳宗接代?!?/br> 她緩緩抬袖,一下一下,輕輕撫摩著徐三的頭頂,那動作之中,甚至帶上了些許慈愛??尚烊蛴陂角?,只覺脊背發涼,渾身是汗,緊接著,她便聽得官家溫聲說道: “三丫頭,明年春末夏初,待到那似荷蓮開了,你便與貍奴擇個吉日,成了親罷。那薛氏小郎,等了你多少年了?你這算不算‘誤人子弟’?” 官家緩緩含笑道:“成親之前,你便在京中待著,好好養養身子,其余雜事,皆不必放在心上。三丫頭,你多年以來,為國為民,鞠躬盡瘁,兢兢業業,如今也該反勞為逸了?!?/br> 是了,這便是周文棠所說的,“各打五十大板”了。官家說她不計較徐三在北地的所作所為,不過是在惺惺作態。那積如小山般一般的奏章,白紙黑字,字字誅心,早已使這婦人疑心生暗鬼。 徐三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此時聽官家說,要讓她在京養傷,不得離京,幾乎是變相囚禁,反倒生出幾分輕松之感。她分外平靜,俯身而拜,謝主隆恩,接著掀擺而起,一步一步,迎著燦燦日光,朝著金殿外徐徐走去。 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她無所畏懼,因為她心知,一切不過是暫時的沉寂。不平則鳴,她永不放棄。 鄭七也好,官家也罷,甚至于江山萬里,無垠疆域,她都將一個接著一個攻下,終有一日,將她的政治理想付諸現實。 作者有話要說: 登機之前趕緊發出來_(:3」∠)_ 第215章 曾是寂寥金燼暗(三) 曾是寂寥金燼暗(三) 禁門煙起紫沉沉,玉樓金殿曉光中。徐三步出殿門, 抬眼一看, 便見一眾朝臣, 立于階下, 已是等候多時。眼見得徐三出來,身上所穿并非官袍, 而在她的額角處, 還泛著青紫, 一看便知乃是新傷,眾人不動聲色,兀自腹誹, 心中皆是起了猜測。 官家的圣旨還未頒下,旁人也不敢斷定,她對擅自回京的徐三, 到底是何態度, 之后又會如何處置。因而這些朝臣,一個個眼觀鼻, 鼻觀心, 目不斜視, 垂袖恭立, 對于徐三, 可謂是視若無睹,避之不及。 徐三見狀,勾唇一哂, 負手而行,緩緩步下玉階。 她也是滿肚子壞水兒,抬著眼皮一掃,見誰最不敢打量她,誰往后挪了兩步,她便偏偏要湊上前去,硬生生拉著人家,佯作許久未見,甚是想念,親親熱熱,成心要膈應人家。 有那么兩個小官兒,因著御稻之事,頭回進宮,一瞧見徐三過來跟自己說話,嚇得是抖抖瑟瑟,汗流浹背。徐三含笑瞧著這二人,正打算逗弄幾句,不曾想身后卻有人溫聲笑道:“三娘子,莫要難為她二人了?!?/br> 徐三挑眉回頭,只見來人正是蔣平釧,既是蔣右相之女,亦是與自己同年中試的榜眼,二人雖算不上相熟,卻也有君子之交。 蔣氏比她年長五六歲,如今已然三十出頭,比之年輕時候,更添幾分溫厚寬仁。她臉軟心慈,菩薩低眉,瞧著是個好相處的,但觀其近幾年來,在戶部的所作所為,也算是外柔內剛,頗有幾分手腕。 徐三對于蔣氏,向來有敬重之意,此時見了她,立時收起了談笑之心。二人寒暄幾句過后,蔣平釧溫溫一笑,緩聲說道:“過些日子,便是冬至節,三娘若是得閑,不妨來重陽觀中,只你我二人,嘗嘗齋菜,小酌幾盞?!?/br> 這重陽觀,徐三先前去過幾回,一次是跟著官家去的,另一次,則是和貍奴去的。她見蔣氏約自己共度重陽,立時笑道: “我徐某人,三瓴下肚,便東倒西歪,酩酊大醉。小酌便不必了,但重陽觀的齋菜,我在北邊吃不著,倒是惦念了好幾年。蔣尚書既然邀我同往,我又如何忍心推拒?” 蔣平釧見她應下,微微一笑。徐三又與她閑言幾句,便由著宮人引路,朝著宮外走去。眼下正是晌午,她出了宮城,正打算繞路而行,去唐小郎開的鋪子,偷偷瞧上幾眼,孰料她走了沒多遠,忽地聽得人群之中,有人輕輕喚了一聲三娘。 徐三一聽這聲音,一時沒反應過來,待到那人又喚了幾下,她心中起疑,這才凝住步子,回頭望去。 哪知這一回頭,便見秋樹赭疏,槐花飄零,大道一側,正停著一架車馬。那車廂的簾子,已由人掀了起來,徐三一望,便見有一白衫男子,面容清俊,正手執馬鞭,皺眉凝視著自己,瞧那副模樣,很是有些眼熟。 徐三瞇起眼來,仔細辨認了一會兒,不由大驚失色。她急步上前,仰頭望著那人,挑眉道:“玉藻?” 唐小狐貍冷哼一聲,學著她挑眉,道:“娘子認不出?” 他話音剛落,車廂之中,便有一婦人扯著嗓子,急急罵道: “八斤半的老鱉,吞了個大秤砣——你這丫頭,真是個狠心王八!頭黑肚白尾巴長,還沒娶爺們兒呢,把老娘都忘了!臭丫頭,回了開封府,連招呼都不打,三過家門而不入,你當你是誰?你是大禹治水???若非唐小郎得了消息,只怕你頭也不回,又要去上京了!” 這一通罵,聽得徐三又氣又笑,暗想許久未見,這徐阿母的嘴皮子,倒是比早年更利索了??蓱z府中奴仆,日日聽著數落,還忍著不敢還嘴,只怕耳朵都要生出粗繭。 她無奈至極,正打算登上車架,可徐阿母卻是等不及了,瞪著雙眼,一把伸手,硬生生將徐三拽進了車廂里來。緊接著,唐玉藻也掀簾而入,低眉順眼,掀擺跪于榻側,玉手纖纖,挽起壺柄,給徐三及徐阿母,按著長幼之序,一一敬茶。 徐三接過茶盞,垂眸凝視著他,抿了抿唇,欲言又止。而徐阿母卻是急急接過茶盞,一口飲盡,潤過喉嚨,又口沫橫飛,喋喋不休,邊磕著瓜子兒,邊痛罵起了徐三這不孝之女來。 徐三聽著,兀自覺得好笑,或許是因著許久未聽之故,甚至還有幾分微妙的滿足之感。 她倚著車壁,無奈含笑,嗯嗯吶吶地應付著,哪知便是此時,徐阿母稍稍一頓,一把攥住她的胳膊,賊兮兮地,瞇眼看她,壓低聲音道: “徐老三,趕緊跟我說老實話!你這回,啪嚓一下就回來了,連你老娘都不敢見,是不是當官兒沒當好,在北邊鬧出大事兒來了?” 那婦人斜睨著她,又劈里啪啦地道:“要擱娘說,差不多得了。金國那破爛地兒,半點兒油水都沒得。你趁著小命還在,收拾收拾,這官兒愛誰當誰當,反正咱啊,不上趕著受這罪了?!?/br> 她吐著瓜子殼,又拿小拇指尖兒,指了指跪于案側的唐小郎,含混說道:“這小子,腦子里長了算盤,會做買賣。這開封府中,咱家的街面鋪子,也夠咱吃上小幾十年了。有福不享,有勢不趁,吃飽了撐的,才去給人家皇親國戚作嫁衣?!?/br> 徐三長長一嘆,無奈笑道:“有福不可盡享,有勢不可使盡。當年苦勸我進學應試的,就是你,如今勸我打退堂鼓的,怎么還是你?” 她所說的,乃是曾國藩的名言。徐阿母如何能聽明白,見她文縐縐的,自是惱了,立馬開罵: “臭丫頭,少跟你阿母拽文!徐老三,你趕緊老實交代,為了何要回開封府?官袍也不穿,家宅也不回,你有啥難關,別憋著啊,說出來,老娘替你張羅。娘不行,玉藻也頂得上?!?/br> 徐三溫聲道:“你想多了,哪兒有甚么大事?前一陣子,不是官家壽辰嗎?我匆匆回京祝壽,在宮里頭住了幾日,日日有事要忙,哪有空子出來?官袍還在宮中,我出宮閑逛,為何要穿官袍?你也曉得,百姓怕官,我豈敢穿?” 她這一番說辭,倒也講得通順。徐阿母聽后,果然沒了疑心,抿了口茶,轉了話頭兒,又扯著徐三,跟她說起了東家長西家短。 徐三垂眸而聽,含笑不語,心中卻有愁山悶海,悲苦難言。 待到馬車行至府邸,徐三躍下車架,便見有幾名奴仆上前,硬是將徐阿母抬了下來。她眉頭緊皺,又見唐小郎從旁推了個輪車過來,瞧那形狀,近似輪椅,只不過并非兩輪,而是由四個小輪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