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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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酒家的名字,還是唐玉藻起的,叫做玉蘭軒,很是雅致。而酒樓里的裝潢、菜品,也都乃是上品,專門接待達官顯宦,富貴商賈,社會名流。 而在這玉蘭軒里,還有那么一出節目。每逢休沐之時,玉蘭軒中都會開辦詩會,人們來了這兒用膳,在等著上菜之時,小二都會奉來筆墨紙硯,請客人賜下筆墨,寫幾句詩。那小二還會特地交待,說留名之時,只許用化名,不準用真名,到時候眾人品評起來,便也不會有甚么顧忌,更不會因為哪個有名氣便推他為詩神。 食客們沒見過這般花樣,都來了興致,便連旁邊驛館里住著的考生們,為了贏得才名,也專程來了玉蘭軒用膳。他們卻是不知道了,玉蘭軒之所以會有這詩會,全是出于徐府尹的交待安排。 幾個月前,官家就跟徐三說過了,說她雖是狀元了,在讀書人里也算有些名望,但這些,可還是遠遠不夠。她要想在明年前的省試中,力壓翰林諸臣,拿下了考官的職任,她必須得有更大的才名。 而唯有她當上省試主考官,官家才能順手推舟,將她任命為宋祁的老師。等到宋祁做了太子,她便成了正一品的太傅,到那時候,金元禎再來強娶,朝廷便也有拒絕的底氣了。 說到底,玉蘭軒詩會,不過是個局罷了,為的就是成全徐挽瀾的才名。 徐三作為骨子里的現代人,在詩文上確實不大擅長。早年間她住在周文棠的偏院,每日里受那男人指點,雖說大有長進,但還是遠遠比不上那些個文人墨客。不過徐三是個聰明人,她會另辟蹊徑。 先前在壽春時,岳小青的詩詞寫得十分之妙,字字珠玉,文采斐然,然而人人都罵她是個沒出息的窩囊廢,不為別的,就因為岳小青寫的都是風花雪月,愛恨情仇,格局太小。在這個女尊朝代,人們更推崇那些有家國情懷,氣勢豪邁的詩詞。在這一點,徐三就打算投其所好,憂國憂民,胸懷天下。 此外,由于在這個時空里,此宋朝非彼宋朝,就連五代十國的歷史都是又像又不像,因此“宋詞”這種文學形式,雖然已經在唐末萌芽,卻還沒有成為一種獨立的藝術。這對于徐三來說,也是個可以利用的機會。 但她也不敢將寶全都押在宋詞上,因此便起了兩個筆名,一個寫詩,一個寫詞,都走的是豪放派的路子,氣勢恢宏,關乎家國天下。 頭一次詩會的時候,徐三不想安排水軍給自己投票,想先試試水。她為了寫這些詩詞,每日里熬得極晚,把周文棠那書齋里的詩集全都讀了個遍,一一作了摘抄筆錄。而最后呢,也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第一次詩會上,寫詞的那位“波瀾老成”就在眾人推舉之下,拔得頭籌,讓徐三倍感欣喜。 接下來的一連串詩會里,“波瀾老成”不是第一就是第二,連帶著詞這種形式也漸漸興起了。如此一來,詩會上跟風寫詞的人越來越多,徐三誤打誤撞,又將歷史帶回了正軌。 可是這怎么揭露身份,還是得好好設計。畢竟現在,詩會都是匿名,要是突然揭曉神秘詩人“波瀾老成”的身份,倒顯得有些突兀,難免惹人閑話。 哪知徐三還在琢磨呢,老天爺卻是出手幫了她一把。 因這詩會乃是匿名,便有人生出了冒名頂替的心思來,一時之間,坊間有十幾人都自稱是“波瀾老成”。玉蘭軒見狀,便放出風聲,說要在樓中設宴,將十幾個“波瀾老成”叫過來比一比,哪個贏了,哪個就是真的“波瀾老成”。 這件事兒可就刺激了,要是真的“波瀾老成”當場發揮失誤,沒能拔得頭籌,難道她就甘心將這名頭拱手讓人嗎?開封府里對此熱議紛紛,便連幾大賭坊都設下賭局,押這位“波瀾老成”,到底姓甚名誰。 “波瀾老成”試比當日,已然是當年的臘月初時了。正值休沐,開封府里大雪紛紛,徐三挽著袖子,站在十幾個“波瀾老成”之中,抬眼一掃,竟從其中瞧見了個熟臉兒——即是另一位穿越女,甭管甚么事兒,都要想法設法壓她一頭的崔金釵。 想來她也是得了風聲,又或是猜到這事兒與她有關,又或者,是因為她從別的途徑,知道“波瀾老成”就是同僚徐氏。玉蘭軒夜宴,誰贏了誰就是“波瀾老成”,崔金釵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存心膈應她一回。 徐三卻是安然自若,嘴角含笑,又移開視線,朝著臺下望去。 冬日的開封府,遠不如春夏時分熱鬧。這玉蘭軒的試比,也稱得上是當月盛會了,因此臺下也坐了不少熟人。崔金釵那邊兒來了賈文燕,還有跟她交好的幾個小官,薛鸞不知為何,卻是不曾現身。 而徐三這邊,來的人卻是多了。開封府衙的官員與差役們圍坐一桌,坐在二樓,嗑著瓜子兒,等著看一出好戲。唐小郎和貍奴也來了,一個圍著面紗,坐在西邊,誰也不知他便是酒樓和驛館的掌柜,手里頭日進斗金,好大的產業;另一個坐在東邊,穿著一身茜色衣衫,笑眼彎彎,很是可愛。 徐三匆匆一掃,卻是沒瞧見周文棠的影子。她眉頭微蹙,心上有些異樣,但卻也不曾多想,接著便聽得鼓樂聲起,卻是試比已經開始。 此次詩會,三盞茶的工夫,要接連做出三首詩詞,主題依次為“吾家”、“吾國”、“吾民”。最后的評比,一看扣不扣題,二看文采如何,三則要看這酒樓的人心意如何。 這三個題目,徐三先前并不知曉,都是唐小郎托人請來的幾個翰林官員定的。但是這幾個主題,徐三寫了不知有多少回,早已駕輕就熟。她頭一個寫完之后,正打算收筆,不經意間,抬眼一瞥,卻發現一側的崔金釵,所寫的詩詞,竟與她一字不差! 然而徐三早就心有提防,捂得十分嚴實,崔金釵斷然不可能看見。而她寫的這些詞句,都是當場寫出來的,絕不是早先背好的,崔金釵怎么可能知道? 徐三心中驚疑不定。 她屏息凝氣,估摸著眼下還有十幾分鐘,便強定心神,一把將寫好的詩詞擱到一旁。她手持毫筆,望著雪白宣紙,心中雖有些許驚亂、慌張、懷疑,但等她深深吸了口氣之后,這些情緒,便再也無法影響她了。 徐三神色平靜,點毫揮墨,一邊遮擋著,一邊又飛速寫了一首詩、兩首詞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過去了一年,下一章又要過去一年…… 快打仗啦,一打仗,就會有戰火中的戀愛啦~ —— 其實我早些年給自己看星盤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冥王星落在第五宮, 如果進行藝術創作的話,寫跟陰暗、死亡、極端、暴力、殘酷、情/欲相關的會比較順利 當時不信邪,非要做一個正能量的作者…… 現在真的信命了…… 第169章 草木春寒起戰聲(一) 草木春寒起戰聲(一) 等待堂客們評選之時,徐三立在堂上, 微微蹙眉, 斜瞥向身側的崔金釵。而崔金釵卻是看也不看她, 負袖而立, 下巴高抬,眉眼之間滿是傲氣, 好似已然勝券在握。 徐三微微一哂, 心中漸漸也想明白了。 崔金釵雖然也是穿越時空而來, 但是她和徐三,卻絕不是來自同一個地方。崔氏的故鄉,是當下這個時空的延續, 而徐挽瀾,就是這個時空中的一位知名歷史人物。 崔金釵能猜出她將要寫甚么詩詞,多半是因為歷史上的徐挽瀾, 也在這一日的玉蘭詩會上寫出了一模一樣的詩詞, 且流傳到了后世。 這么一想,事情反倒變得更加復雜了。 崔金釵決意參加詩會, 還剽竊了她的詩詞, 這可就和崔金釵所知的歷史不大一樣了。那么歷史的方向, 會不會就此發生扭轉?崔金釵所熟悉的那個徐三, 還會不會是當下的這個徐挽瀾? 徐三這般想著, 忍不住勾起唇角。 她不由想道,在崔金釵所知道的歷史中,她到底下場如何, 可曾實現政治抱負?而在那段歷史中,那個崔金釵,是原身正主,還是李代桃僵? 如今崔金釵故作聰明,卻將歷史的軌道一把扭轉,那么她的漫漫宦途,是否還會走出崔氏女在后世看到的那一條軌跡? 徐三負袖而立,低眉深思,忽地聽見酒樓伙計唱起了票。她淡淡抬眼,只見崔金釵所寫的幾首詞,票數竟是一路領先,而徐三倉促之間臨時更換的詩詞,則緊隨其后,只落下數票而已。 崔氏女眼見得勢,正自鳴得意之時,卻見徐三的票忽地又追了上來。兩邊一會兒你壓我,一會兒我壓你,輪流得魁,票數咬得相當之緊,而等到那小二念完了票之后,眾人抬眼一看,卻見兩人竟是一票不差,打平手了! 這兩邊的詩詞,全都出自于徐三筆下,這就好像左右互搏,自然是難分高下。徐三眉眼淡淡的,好似早在意料之中,而崔金釵的臉色卻已經沉了下來,眉頭緊蹙,怒恨恨的,幾乎要咬碎銀牙。 徐三見狀,輕輕一哂,望向那有些不知所措的小二,平聲笑道:“既然打了個平手,不若再比試一回。還請幾位翰林才女,再出上兩三道詩題,至于勝負,倒是其次,若能讓臺下看客,過足詩癮,也算是推賢揚善了?!?/br> 作為寒門士子,能在朝中得圣上青睞,這嘴皮子工夫,自然是比尋常人厲害多了。崔金釵只顧著橫眉瞪目,負氣斗狠,在說場面話上頭,跟徐三一比,自然落了下乘。臺下堂客看在眼中,多少對徐三生出了些好感來。 那伙計聽了徐三之言,見疑難迎刃而解,自是喜笑顏開,忙不迭去請那幾位翰林女官出題。詩題一出,徐三稍加思索,便提筆而就,至于崔金釵,卻是暗暗犯起了為難來。 這一回,翰林文官出的題目很偏,崔金釵想用后世的詩詞現套,可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完全切題的。自己寫吧,又筆法平庸,唯恐露怯。 崔金釵提著毫筆,眼瞧著徐三已然擱筆,心上一橫,干脆硬著頭皮,將自己所知的徐挽瀾年老時所寫的幾首詩詞默寫了出來。只是那些詩詞并不切題,崔金釵別無他法,連平仄押韻也顧不上了,匆匆改了幾句,這就交到了小二手中。 徐三負袖而立,不經意間掃了幾眼那詩詞,眉心卻是不由一跳,只覺得那詞句既陌生又熟悉,也不知是在何時見過。她深深看了崔氏一眼,只打算以后得了機會,定要對這女人逼問一番,知道了后事如何,便可趨利避害,對她的官途、人生,皆是大有益處。 崔氏的詩詞生硬而又勉強,且與詩題不甚相切,兩相比較之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一輪,還是徐三厲害。唱票罷了之后,崔金釵瞇眼一瞧,便見徐三遙遙領先,拔得頭籌。 她心里氣不過,稍稍一想,冷笑一聲,高聲說道:“這詩會真是好沒道理!我就是實打實的‘波瀾老成’,她算是甚么東西?一個吃了熊心豹子膽,冒名頂替我的賤人,不過寫了幾句像模像樣的詞兒而已,這就想搶走本官的名頭兒?” 這本官二字一出,堂中諸客不由微微變色。崔金釵嗤笑一聲,驟然拂袖道:“今兒這詩會,本官確實是粗心大氣了。認輸可以,只是本官絕不會將波瀾老成這四字拱手讓人!便是你今兒做了幾首過得去的詩,那也斷然沒有冒認本官的道理!” 崔金釵之所以自揭身份,是因為她不知道這玉蘭軒的后臺乃是何人,這才想拿頂上這烏紗帽,壓一壓那不知事的酒樓伙計。哪知伙計此刻卻微微一笑,面色如常道:“崔侍郎且莫動怒,咱不若聽聽徐府尹有甚么話兒要說?!?/br> 徐府尹三字一出,諸客面色又是一變。 崔金釵死死咬牙,就聽得徐三淡然笑道:“‘波瀾老成’這四個字,說的是寫詩作文之時,波瀾壯闊,詞句老練。我當初之所以起這個名字,乃是其中帶著一個瀾字,恰與我本名相扣,而我作詩之時,向來也以這四字為準。名兒對的上,寫的詩也對的上,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何需贅言?” 崔金釵聞言,柳眉倒豎,張口欲辨,可除了罵回去的臟詞兒之外,一時也編不出甚么真憑實據。她欲言又止,心知此時多言,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這便面色一沉,帶上堂下仆侍,冒著風雪,急匆匆拂袖而去。 朝中帶“侍郎”二字的官職不少,因此那堂中之人,聽了“崔侍郎”三字,雖有不少揣測,但也不曾多想,轉而將心思全都擱在了“徐府尹”那三個字兒上。開封府尹就那么一個人,她姓甚名誰,開封府的百姓也都是一清二楚。眼下瞧見徐府尹拔得頭籌,眾人心服口服,接連拊掌叫好,忙不迭地奉承起來。 徐三緩緩步下高架,便見唐小郎扭著腰身,邁著小碎步,急急走了過來,而不遠處的席間,貍奴坐在原處,雖不曾上前,卻也微微含笑,露出了尖尖的小虎牙來。而她旁邊卻忽地圍上來不少商賈,見她下來,趕忙舉著酒盞,欲要上前敬她,徐三盯著那瓷盞之中的渾濁黃湯,心上忍不住犯起了為難。 徐三略一思忖,正要婉言謝絕之時,忽見一只結實的手臂從斜上方伸了過來,一把便將那商人的酒盞死死按住,強行壓下。徐三一怔,抬頭一望,便見來人有一雙清泠泠的,鋒芒畢露的眼,睫羽上覆著點點落雪,正是那鐵骨青枝,久不曾相見的韓小犬。 她心上一驚,再一細看,就見韓小犬沖她勾唇一哂,抬手將那商人半推到一邊,接著步上前來,劍眉微挑,有些別扭地瞇眼說道:“怎么?兩年不見,認不出我了?” 韓小犬一去川峽,就是將近兩年,其間杳無音信,亦不知何時歸來。徐三偶爾想起,試探著問過周文棠幾句,那男人卻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只說韓元琨在西南一帶辦差,手頭上的事兒還沒結清,等到事兒干完了,干得好了,才能回到開封府來。 眼下年關將至,不曾想韓小犬竟忽地回京,徐三抬眼打量著他,發覺兩年不見,韓小犬的氣質,當真變了不少。 兩年之前,韓元琨更像是個躁動不安的毛頭小子,咋咋呼呼的,眼神兇狠,龍性難馴,然而今時今日,他卻穩重多了,眉眼間多了幾分硬朗與滄桑,下巴上還多了來不及剃去的胡茬子。他成了男人,再非昔日少年。 這男人身披黑色大氅,斜斜瞥了一眼唐小狐貍,目含挑釁,勾唇一哂。唐玉藻微微瞇眼,磨著牙正要發作,就見韓元琨驟然傾身向前,靠在徐三耳側,鼻息微熱,低低含笑道:“兩年前你答應我的,我可還沒忘了呢。今日回京,就是跟小騙子討債來了?!?/br> 第170章 草木春寒起戰聲(二) 草木春寒起戰聲(二) 苦難與權力,足以令人面目全非。 韓小犬虎落平陽, 淪為覆巢之卵, 這是苦難。而他被周文棠派至西南川峽, 歷練老成, 飽經滄桑,身攀高位, 讓周文棠都點了頭, 肯將他放回京中, 這即是權力。 他久歷風塵,大權在握,早就不是那個趴在地上學狗叫的賤奴了。徐三凝視著他的細密眼睫, 感受著他撲在自己頸間的溫熱鼻息,竟是一時忘了將他稍稍推遠,而一旁的唐小狐貍見了, 心里頭醋海翻波, 當即一甩帕子,咬牙說道: “這大庭廣眾的, 堂客都知道娘子的身份。娘子可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你這小子不要臉就算了, 可別連累了咱家三娘的名聲!” 若是往日的韓小犬, 怕是要火冒三丈, 跟他斗一回嘴,然而今日的韓元琨,卻是勾唇一笑, 低頭望著徐三,看也不看唐玉藻,口中輕聲說道:“你家娘子答應過我,待我回京,每兩日就要見我一回,與我吃吃茶,說一會兒話兒。這話里的意思,唐掌柜聽不懂嗎?” 唐玉藻一驚,哪里聽過徐三提及此事。他被韓小犬噎得說不出話來,驟然轉頭,緊緊盯著徐三。 徐三無奈而笑,不經意間抬眼一瞥,又見不遠處的席間,貍奴一直盯著此處,細眉微蹙,抿唇不語。她心下一嘆,只得輕描淡寫,含笑說道:“不過戲言而已,難為你還記得?!?/br> “戲言?”韓元琨嗤了一聲,又冷笑道:“說你是小騙子,你還真騙上癮了?那日在你廂房里,鴛鴦帳中,徐府尹言之鑿鑿,可不曾說過是‘戲言而已’?!?/br> 唐玉藻一聽,小臉兒一下子發白。他抬眼望向徐三,只等著她出言否認??尚烊睦飬s暗暗叫苦,廂房沒錯,鴛鴦帳也沒錯,這又讓她從何否認? 她瞥了一眼韓小犬,生怕這男人沒輕沒重,又說出甚么不該說的話,惹了唐小狐貍不快,再被旁人聽去閑話。她便也不否認了,只轉了話頭,假裝忙得不行,與幾名商賈婦人交談起來,而她忙著裝模作樣,卻不曾瞧見那二樓一角,半敞開的門扇里頭,露出了一人的側影來。 那人身披鶴氅,神色清肅,唇角雖微微勾起,眸中卻泛著寒意。他盯著樓下的徐三看了一會兒,輕輕抬袖,這便令仆侍將門扇緊緊掩上,直至黃昏月上,詩會散盡,男人方才緩步而出,跨馬回宮。 自打韓元琨回來之后,他就真照著當初所說,每隔兩日,便趁夜潛入她的宅子,過來與她相會。徐三起初還是不大自在,雖早些年答應了要和他一試,但她每日里處理完官務之后,卻都會故意拖上一會兒工夫,就是因為怕回去的早了,跟韓小犬獨處的時候太長。 可韓小犬性子也變了不少,并不似兩年前那般急色,又是強吻,又是自薦枕席,他現如今換了路數,舉止雖親熱撩人,卻也并不逾矩。時日一久,徐三竟也漸漸習慣了,甚至回房之后,若是沒瞧見這條大狗,心里頭還有些空落落的。 她也不傻,知道自己這般反應,已經是對韓小犬有了情意。只是她也清楚,當年她是怎么跟韓元琨說的,過了兩年也不會有分毫改變,她娶不了韓小犬,給不了他名分,雖說她不想跟貍奴成親,可這婚能不能退成,全都還說不準呢。 兩人就這般曖昧著,春日里牽過小手兒,倆人都嫌彼此的手心汗粘粘的,鬧脾氣似的甩開對手,可沒過一會兒,卻又摩挲彼此指尖;寒夜里更是還曾相擁著取過暖,徐三累了一整日,正昏昏沉沉地睡著呢,韓小犬便忽地鉆進了被窩里來,非要將她吵醒,再摟著她一塊兒入睡。 徐三知道,韓小犬連唐玉藻是玉蘭軒的掌柜都知道,他消息靈通,下屬眾多,如何會不知道她跟貍奴定親之事?可是韓小犬沒提過,她也不好主動提起。 徐三跟韓小犬走得親近,這事兒可是瞞不過旁人的眼。唐玉藻心里雖氣得不行,可卻也不好發作,眼瞧著徐三因韓元琨有所不滿,都不讓他近身伺候了,唐小郎真是恨不得給韓元琨下毒,將這賊人毒得四肢麻痹,不能人事。他可不是隨便想想,毒都偷偷買好了,想了半天,強忍著不曾下手。 先前韓小犬給她送過春宮糖紙,被她誤打誤撞,錯送到了周文棠手中,讓那男人愣是跟她發了小一年的脾氣。如今韓小犬真跟她親近了,周文棠卻是不曾多說過甚么,對她的態度反倒愈加溫柔了幾分,實在讓徐三心里發虛,拿不準他是何主意。 至于貍奴,徐三好幾次在宴上碰著他,都想跟他說會兒話,告訴他自己身邊已有了人。哪知貍奴卻是屢屢避而不見,可見是壓根兒不想跟她退婚。非但如此,這小郎君時不時就會送東西來府衙后宅,有時候是他親手寫就的字畫,有時候是他親手做的些小玩意兒。徐三對他無意,只讓梅嶺將這些東西好好收起,以后若是退婚,也能一并退還。 除了韓小犬這檔子事兒外,徐三也在努力營造自己的文豪形象,不但以“波瀾老成”的筆名,在玉蘭詩會上連續中得魁首,更還熬夜寫了不少文章策論。待到崇寧十四年的二月之時,經過近兩年的苦心經營,徐三的詩文不但被刊錄成書,流傳街巷,而官家,也終于將她點為當年的省試主考官。 這個主考官,屬于臨時性職務,并不會給徐三額外升官,但這個官職,對于徐三來說,卻是意義非凡。她暫時將府衙事務,轉交于兩個副手尤氏、羅硯以及秦嬌娥,自己則與各路官員,齊力協作,每日里都忙得不可開交。 其實這科舉事務,主要還是歸禮部統管,譬如安排考場、發放文書,這些都是禮部的事兒。徐三管的,只是看看翰林院出的題目是否過關,說說判卷按著什么標準來,以及點誰為省試頭名。 徐挽瀾外圓內方,便是瞧著翰林院的試題不大順眼,也會夸贊一番,哄得翰林學士高高興興。但是這試題出罷,也不知她一個人說了算,總要呈給官家批閱,到那時候,徐三就不動聲色,點出幾處,官家往往覺得有些道理,這便將那幾處圈了出來,責令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