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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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好似他說搶書之時,意外燒傷手臂,就是一句謊言。他確實搶了書,可是手臂卻不是在這時候燒傷的。 便好似他說自己寫了筆記,卻被大火燒毀,這也是一句謊言。他的讀書筆記,只寫了一半,而就從他在書頁上發現周文棠的批注的那夜起,這讀書感謝,便戛然而止,一筆也寫不下去了。 還有那漫天大火、消失的御稻手記、死去的宮人、荒廟埋下的尸首,每一處都是謊,每一處都諱莫如深。 光朱之案的真相,除了匪徒之外,也只有他一人知曉了。 徐三對此,自然是無知無曉。眼下她官務纏身,又要cao心夜里頭的巡街及煙花,又要安排人手,配合禁軍,調查光朱之案,此外,金元禎的陰影,也一直縈繞于她的心頭,好似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不知何時,便會突然墜下。 徐三深知,拖延不是長久之計。若想治住她這個棘手的前夫,就必須死死抓住他的命脈,搶在他之前下手,堵他個措手不及。 這夜里官家率著文武百官巡城,收拾妥當的宋祁在列,心中積壓了許多不滿的薛鸞亦是在列,而徐三,由于要安排巡城及煙火事宜,時不時就要騎著高頭大馬,四處走訪查看,便不在群臣列中。 而周文棠,不知為何,也不在群臣列中。他好似是當真與民同樂,過起了壽寧節來,又好似是來監督她的官務的,慢悠悠地駕著馬,時而與她同行,時而又落下她幾十步。 當他走在她的后方時,有那么幾次,徐三忍不住回頭遙望,便見重重夜色之下,卿月花燈之中,那人一襲白衫,手里頭挑著一桿小蓮花燈,身騎白馬,面貌俊美,真好似謫仙中人,與凡人氣息截然不同。 徐三這般看著,每次都要身邊跟著的梅嶺提醒,這才堪堪回過神來。她揉了揉眉心,暗道自己今日負荷太重,忙里忙外,實在太累了些,故而才會如此容易走神。 徐府尹打起精神,趕到城樓前頭,將負責制作煙花的徐璣給叫了過來。 徐璣做的煙花,乃是高架煙花,歷史上也有,可跟現代那種噗呲一聲,炸到天上去的煙花不太一樣。這種煙火,也稱作盆景煙火,講究的是布置景致,若有情節,自然絕佳。 高架擺好之后,藥線一點著,就瞧見銀花星閃,這兒的梨花冒出數朵,哪兒的杏花冒出數朵,接著又是仙鶴起舞,孩兒奉花,諸般景致,齊齊上演。哪怕是徐三這么個現代人,都沒瞧過這般景致,先前她看排演之時,甚至還覺得有點兒夢幻。 眼下離官家及群臣過來,倒還余下了些工夫。徐璣雖是賤籍出身,卻很有管理才能,正在指揮眾人,最后排演一遍。 徐三見狀,趕忙拉著姍姍來遲的周文棠立在檐下,含笑對他說道:“待會兒等官家來了,你不一定就能占上好位置呢。如今人少,咱們這位置也好,今兒的夜色也是天公作美,你今日不瞧,以后再想看,指不定要花多少銀子呢?!?/br> 周文棠微微勾唇,立在她的身側,與她看起那高架煙花來。 那高架煙火,甚是壯麗,周文棠先前也確實沒瞧過這般花樣。只不過,看著看著,他的視線便不由自主,緩緩下移,凝到了身側少女的側臉上來。 明明已經是當朝高官了,這丫頭一看見新奇玩意兒,眼睛變亮得不行。此時此夜,那亂落如雨的星火,顛首銜尾的金龍,滿院高懸的花燈,齊齊落入了她黑亮的瞳孔里去,映出點點光亮,明亮至極,幾乎讓人移不開眼來。 徐三似是有所察覺,遽然之間,她轉過頭,抬眼看他。 周文棠向來老道,只淡淡移開視線,沉聲說道:“金元禎屢屢逼親,你可有破計之策?” 徐三一怔,隨即眉頭微蹙,低低笑道:“我想起先前官家說過,金元禎每次都是送密信過來,種種要求,都是在信里頭提的。那么,他想娶我這事,金國的人,怕是還不知情呢。金元禎雖說坐上了太子之位,可虎視眈眈盯著他的人,就在旁邊等著他出岔子呢?!?/br> 她微微低頭,輕聲笑道:“我要是大金的百姓,聽說太子要為了一個女人發兵打仗,我可瞧不上他。如此一來,等著將金元禎拉下馬來的人,便也能名正言順地伸手去扯了?!?/br> 第167章 馬搖金轡破香塵(三) 馬搖金轡破香塵(三) 徐三這個破計之法,倒也確實可行。金元禎幾番送信相逼, 都是悄悄派遣來使, 金國境內, 除了這位太子爺的親信外, 估計沒幾個人知道他拿兩國開戰,威脅求娶鄰國的三品高官。 若是能將這些事兒, 捅到金元禎的政敵那兒, 宣揚出去, 便是不能將金元禎拉下馬來,也能讓他焦頭爛額,進退為難。 只是如此行事, 卻有兩個問題。 其一,就是人脈的問題。該怎么在金國朝中找到合適的人?怎么讓他對金元禎緊逼不放? 其二,就是徐三自身的問題。要是這事兒鬧得金國人盡皆知, 那這風聲, 遲早都要飄到宋國里來。宋朝百姓知道了,保不得要人心浮動, 更還會對徐三多出些異樣的看法來。 徐三這般想著, 緩緩抬起頭來。她笑眼彎彎, 對著周文棠問道:“你那兒可有甚么人, 能借我用用的?” 周文棠扯下了唇, 瞇起眼來。他凝視著院子里的高架煙火,瞧著那金光點點,亂落如雨, 姹紫嫣紅,爭奇斗艷,接著似笑非笑地道:“阿囡如今長進了,自己有人可用,何需我出手相助?” 徐三心上一頓,知道他雖沒怎么表現過不滿,但心里頭,還是對她另起爐灶,自立門戶之事耿耿于懷。 她抿唇一笑,稍稍伸手,拉住他的袖角,輕聲說道:“我那些個小丫頭小郎君,就跟過家家似的,小打小鬧罷了,也就在這京都府里,還能充充門面,哪兒比得上周阿爹的那些鷹犬,五湖四海,棋布星羅。我可知道,依你的脾性,肯定在金國也安了人。這棋子養了這么久,再不用,可就成廢棋了?!?/br> 聽著這話,周文棠的眉眼不由柔和了幾分。他斜瞥她一眼,淡淡說道:“人可以借你。但是如何差遣,如何調任,我絕不插手,是成是敗,全都看你如何處之。成了,你就還是開封府尹,敗了……” 言及此處,男人微微勾起唇角。他那俊美面龐,在花燈與煙火的照映下,竟平添幾抹艷色,饒是入京之后,見慣絕色的徐三,此時都不由微微一怔,心覺驚艷。 她輕拉著他的衣角,只聽得男人瞇眼笑道:“阿囡若是敗了,倒也無需心急。爹爹必會給你備下豐厚嫁妝,讓你風風光光地嫁到大金?!?/br> 照理來說,在這女尊男卑的朝代,女子成親叫做娶,男兒成親叫做嫁。周文棠此刻故意顛倒過來,乃是存心要激一激徐三的斗志。 可是徐挽瀾,向來不吃激將法這套。她勾唇一笑,朗聲說道:“好啊。周內侍破費了,徐某人先行謝過?!?/br> 她抿了抿唇,還想再調侃幾句,卻見徐璣緩緩走了過來,沉聲稟報,說是排演已罷,離官家來此,約莫半個時辰。徐三匆匆與周文棠別過,讓人引他入座,給他備下茶點,接著便領著徐璣等人,又去籌備起了煙花事宜來。 徐三特地安排這高架煙火,當然不僅僅是為了哄官家高興,讓她過一個難忘的六十壽辰。這帶顏色的煙火,完全可以運用到軍事上去,徐三就想借著這么一個機會,讓官家對此印象深刻,此后推廣到軍事上去,也能因此更容易些。 除了徐璣制出的這高架煙花之外,徐三還想出了一個節目,叫做煙火戲。她前生讀《金瓶/梅》的時候,曾在這文章里,見過那么幾處描寫,好似在宋朝廣受歡迎。 她便找了幾個寫話本兒的,畫小人兒的,又叫他們跟徐璣一塊,寫了一出煙火戲出來。簡而言之,就是將煙火與戲文融到一塊兒。屆時藥線一點,燈花爆升,轟然一震,作畫精致的紙人便會騰射而出,轉個不停,十分搶眼。 只是這煙火戲,想出來還沒幾日,攏共也就排演過四五回。徐三一想到這出戲,心里總是隱隱覺得有些不安,思來想去,便背著手,又過來查看了一番,又是清點物料,又是詢問工匠。 其中有一個人高馬大的婦人,女生男相,沉默寡言。她在這煙火戲里,負責的是制作藥線,調配火藥,徐三時常便會見著她,也算是知道她這么個人。 今日徐三來到架子前,隨口問了這婦人幾句,那婦人一一作答,除了說的字兒不多,倒也沒甚么異樣之處。只是徐三不經意間,低眉一瞥,便在她的手指間,望見了一點朱紅印記。 從顏色來看,那朱紅一點,絕非血跡,更像是丹紅色的墨汁。 徐三故作淡然,移開眼來,心跳卻是微微加快。 紅色的墨。她怎么能用紅色的墨? 當年大相國寺出了惡犬之事,徐三發覺光朱逆徒,書信往來之時,皆使用朱筆寫就,作為相認憑證。徐三向官家獻計之后,官家便下了旨,禁止平民百姓使用朱紅筆墨。 這配藥的婦人手上疑似沾染朱墨,若是真的,那可絕非小事! 徐三假作隨意,負手而行,緩緩走到了令一人身邊問話。問了幾句后,她便悄悄召了梅嶺過來,喚她找個由頭,調走那位可疑婦人。那人若是不依,就立時命人將她扣押,若是依了,就派人跟著她,再細細詳查一番。 若是這婦人果真是光朱混進來的,那其他人中,保不準也有光朱的探子。徐三不敢慢怠,趕緊喚來徐璣,先夸了她辛苦籌謀,接著眉眼一厲,放了幾句重話,唬得那小娘子心上一緊,轉身就去親自察驗,看看這高架煙花和煙火戲一切是否妥當。 徐三眉眼微沉,立在院中,輕輕掃了一圈,只覺得哪個都形跡可疑。她心下一嘆,眼瞧見梅嶺派了幾個身著便衣的官差,引著那可疑婦人往偏院走去。 徐三的視線再一下移,就見那婦人虛掩雙袖,指間微動,顯然是察覺不對,打算銷毀罪證。 方才徐三叮囑了梅嶺,讓她不要提及指間朱墨,另找別的理由,將這婦人帶走。然而此時,這婦人卻擦去了指間墨跡,顯然是做賊心虛,心里頭一定有鬼! 那婦人緊抿著唇,眼神愈發飄忽起來。忽然之間,她看見立在不遠處的徐三。 二人四目相對,那婦人心上一顫,沒來由地生出一個念頭——她看穿她了。她看出來她是光朱的人了! 婦人深吸口氣,心上一橫,說時遲,那時快,就自懷中掏出一個小花炮。她身形一轉,趁著旁邊幾人不察,便借著一旁樹上掛著的花燈,將手里頭的花炮猛地點著。只聞得刺啦一聲,那花炮被甩在地上,引得火光驟然爆射,金星四墜,煙霧騰升。 婦人扔的這花炮,倒和表演用的花炮有些不同。她這炮一點著,燃的全是白煙,倒有點兒像是威力沒那么大的煙霧彈,傷不著人,也就能隱藏身形,蒙蔽旁人。 她甩了煙炮之后,狠狠一撞身側官差,這便奪門而出,慌不擇路,徐三反應及時,掩住口鼻,一把奪過官差佩劍,這便急步追了上去。 接連數日,那婦人都吃住于此處,早對四周環境十分熟悉。徐三雖來視察過不少次,可論起論地形的熟悉度,到底還是比不上她。二人一追一逃,徐三接連擲了幾個鏢刀,直直扎中那婦人的手臂及后背,婦人卻仍是不顧疼痛,奔逃不休。 待到走到岔口來時,忽然之間,那婦人身形一轉,身影消失不見。徐三眉頭緊皺,心中不安,抓緊劍柄,在附近兜轉了一圈,卻都不曾看見那婦人的一絲蹤跡。 夜色深重,高墻之外,歡聲笑語隱隱不絕。而徐三立于樹陰之中,眉眼微沉,緩緩走回了原處。 便是此時,她忽地聽到一陣低低的嘟噥聲。那聲音渾濁不清,痛苦不堪,其中夾雜著斷斷續續的哀吟,仿佛鬼哭一般,令人不由心生懼意。 徐三眉頭微蹙,抓緊佩劍,循聲而去。 那是一條死巷,陰沉昏暗,狹窄不堪。 淡淡霧氣之中,徐三步步靠近,只見那巷子深處,地上斜臥著個人。瞧那人身形,正與消失不見的婦人一般無二。 徐三心生警惕,她抬起頭來,掃視四周,接著緩緩走到那婦人身側。她冷著臉,抬手挑起那婦人的下巴一看,就見那婦人已然沒了聲息,而她的臉上,不知被誰用深紅色的朱筆,自眉梢到頸下,斜斜劃了一道,至于她的唇邊,則還留著濃重鮮血。 徐三沉著臉,再一細看,卻發現那婦人的舌頭,竟不知被何人一刀割斷。 她背脊生出一片涼意。 徐三稍稍退后兩步,直起身來。她輕輕一嗅,卻在濃重的血腥氣味之中,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氣味。 檀香。 徐三微微瞇眼,用心記下這種味道,皺眉深思起來。 卻道壽寧節當日,雖說鬧出了這樣的岔子,但幸好官家對此卻是不知不曉。徐三瞧著溫和,實則馭下極嚴,將手底下人的嘴全都給堵了個嚴實,沒有哪個敢對外胡說。 官家瞧了那高架煙花及煙火戲后,驚奇不已,連連夸贊。她一高興,便讓賈文燕擬旨,愣是將發明煙花的徐璣抬為平籍,還給她賜了個六品的官兒。這官階雖不高,但徐璣卻能在京中辦差,是正經的京官,也稱得上顯貴。 她原本只是一個鐵匠鋪的小娘子,家中貧寒,為人當牛做馬。若非徐三賞識,她斷不會有今日這般身份。 徐璣接旨之后,夜里與徐三吃酒,對著她在地上連磕了三個響頭。徐三趕忙將她扶起,又交待了幾句官場心得,徐璣細心聽著,自是愈發感激。 而徐三這心里,卻是暗暗打起了算盤來。徐璣雖不再是賤籍,但她出身貧寒,無權無勢,論為人,論才學,都遠遠比不得徐三。除非官家真是瞧著她順眼,否則她永遠無法越居于徐三頭上,而除了徐三以外,她也選擇不了其他派系,只能老實跟隨著她。 徐璣,羅硯,秦嬌娥,這些人眼下在官場中,都還算不得有頭有臉的人物。但是徐三有信心,一定能將他們扶到一定高度。 她坐于月下,輕挑燈花,心中默念道:后年春初,省試主考官這個位子,她非得拿下來不可。借著主持科舉,她瞧見那資質好的,也能順勢收于門下。 單絲不成線,獨木不成林。她要想走得更遠,就必須廣開賢路,養賢納士。眼瞧著金元禎越逼越緊,她必須要盡快出手了,絕不能讓他得逞! 第168章 馬搖金轡破香塵(四) 馬搖金轡破香塵(四) 轉眼間兩三個月過去,年關已過。如今已是崇寧十三年了。 這幾個月里, 若說愁事, 一便是徐阿母的身子, 她年紀大了, 性子急,偏生腿腳又有些不利索了, 某日里急著訓斥仆人, 冷不丁跌了一跤, 養了幾個月都沒好,只能臥病在床。 二來,愁的就是光朱之事, 久久沒有眉目。先前宋祁回京途中遇襲,九死一生,險些喪命, 之后壽寧節當夜, 調配煙花的工匠中,也混進了光朱的人。后來仵作查驗了那婦人的尸體, 發現此人乃是男扮女裝, 難怪身形如此粗壯。 至于宋祁藏在荒廟中的幾具尸首, 之后禁軍統領派人去搜查, 卻發現那些個尸體早被人掘了出來, 荒廟里只有一尊光凈的菩薩,幾個破爛的草團,地上空空如也, 只余幾個土坑,也不知是何人走漏了風聲。 連尸身都沒找著,這案子便算是斷了,甚至都沒來得及移交到徐三手里。但是徐三得了空之后,還是去了那京郊荒廟,走了一走。 荒廟之中,她仰頭望著案上菩薩,只見那楊柳觀音,手捧凈瓶,慈眉善目,看起來好似尋常至極。然而徐三看著看著,卻不由瞇眼冷笑。 這廟地處荒郊野嶺,人跡罕至,而這廟里的菩薩,卻是纖塵不染,十分明凈。再聯想起紅陽禪院、死巷里的檀香,徐三心里已經有了主意——那大相國寺,看來還是得多去幾趟。 愁事之外,亦有喜事兩樁。 一來,周文棠并未食言,還真按著她的打算,給她在金國放了消息。金元禎受政敵攻訐,朝中異議蜂起,他已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至于徐三這邊兒,倒有些顧不上了。 徐三知道他還有后招兒,絕不會被一棍子打死,但她清楚,金元禎這邊兒,少說也能再拖延個小半年。她現在得到了喘息時機,可以借此盡快強大實力。 除了金國這事兒外,還有一件高興事兒,就是唐小狐貍的經商才能愈發凸顯,他不止將那驛館開得紅紅火火,錢也得了,還替徐三賺了名。除了這驛館之外,他用徐三分他的利錢,在驛館不遠處,租了個面朝大街的旺鋪,又開了一家酒樓。 這回開的酒樓,雖然還是記在了徐三名下,但是外人對此卻是不知不曉。畢竟她在朝中為官,又是京都府的父母官,若是讓人家知道她名下有好幾件鋪子,銀子賺得盆滿缽滿,那些百姓又該要如何想她?保不準要傳些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