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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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試頭一名叫做解元,而第二名到第十名,全都被稱作亞元。徐三娘滿打滿算,也就復習了不到三個月,能取得這樣的成績,已然是十分難得。 徐榮桂見得此景,轉悲為喜,捧著那金花帖,自是笑不可支,大喜過望。唐玉藻及貞哥兒雖不識字,但眼見得徐家阿母回嗔作喜,心里頭猜著了結果,也為徐三娘高興起來。 崔鈿立在檐下,靠著門邊,受這氛圍感染,也不由彎起了唇角來。她挑眉一笑,對著徐三張開手,故意道:“好歹我也是來報喜的,你若是少了我的喜錢,那我可就賴著不走了?!?/br> 徐三無奈而笑,這便解下荷包,掏了喜錢。崔鈿接過那幾顆銀錠,掂量了兩下,不經意間,又瞥了一眼徐三的荷囊,只見那石榴形的紫布荷包上頭,繡的正是一枝風荷。 崔鈿抬起眼來,狀似漫不經心地道:“這荷花,是你自己繡的?” 徐三嗯了一聲。崔鈿眨了兩下眼,這便轉了話頭,一邊把玩著手里的銀錠,一邊低下頭來,緩緩說道:“入冬之后,官家就會下旨,如我所愿,將我調任北方。我要是走了,這壽春縣里,還有哪個能護你周全?州試過后,還要再隔上一年多,才是省試。這一年里,你又有何打算?要不然,你還是提早上京罷?!?/br> 徐三一笑,輕聲道:“怎么?你想趕我走?我還想跟著你去燕云十六州,看一看長河落日,漠北風光呢?!?/br> 崔鈿定定地看著她,道:“你什么意思?你要跟我去北邊?” 徐三點了點頭,含笑道:“州試好考,省試可就難了,我說不準,還真要考上幾年,甚至幾十年。你若走了,我在壽春的日子,肯定要難過許多,無論如何,我也得替家人多多著想不是?” 崔鈿不由笑了,隨即望著徐三,緩聲道:“你放心,我還是跟先前一樣。到了年底,你就帶上你家阿母、你弟弟,還有你那個小美人,跟我一塊兒去北方赴任。到了那兒之后,就讓你家阿母,還到我府上做活。一年多以后,你只管去開封應考便是,考上了就留在那兒,等著殿試,沒考上呢,就再回來,給我做幕僚?!?/br> 崔鈿說著,愈發高興起來,又與徐三玩笑一番。二人說到最后,崔鈿好似想起來了似的,又對著徐三笑道: “對了,我為了你,還特意打聽了一番。那秦家大姐兒,也是亞元,但只是第八名而已。至于壽州解元,也出在咱壽春縣,我比照了你二人的成績,你只在兩門上頭輸給了她,一門是詩文,另一門,則是算學。徐老三,接下來這一年里,你可得下苦功夫了,得好好學學這兩門才是?!?/br> 徐三稍一沉吟,又問道:“卻不知這解元乃是何人?” 崔鈿猶豫了一下,隨即道:“正是那賈氏文燕?!?/br> 賈文燕。徐三一聽這個名字,不由得蹙起眉來。 先前貞哥兒被賈府下套,差點兒就嫁給了賈府那個傻子,而給賈府當托兒的,正是這位遠道而來,寄人籬下的賈氏文燕。徐三見過她,還給她出過幾道題目,試了試她的才學,當時便覺得這小娘子是個人物,確有高才大學。 如今聽得這賈文燕中了解元,徐三并不意外,但她也暗下決心,誓要在一年之后,奪得三甲,一舉成名,天下皆知。 崔鈿走了之后,徐三換過衣裳,出門上街,走訪兩處集市,買齊重禮,接著便到了羅昀院內。 她卻是有所不知,羅五娘瞧著好似性子極冷,對甚么事兒都漠不關心,可今日一大早,羅昀便到了縣衙門口,擠在人堆里頭,等著唱名放榜。直到看見了徐挽瀾三字,羅五娘方才放下心來,歸于家中,等著徐三上門。 徐三說完捷報之后,便將那紅紙金花的帖子,交到了羅昀手里頭去。而羅五娘,還要裝作是剛剛知道一般,掃了兩眼金花帖,點了點頭,又對她沉聲說道: “不錯。三個月的工夫,便能中得亞元,你是有本事的。只是你也要記住,兵法有言,兵驕者滅,一敗如水。州試只是個開始,你若想走這條路,那此后數年,就一刻都不得放松!” 徐三連忙稱是,又從那布帛rou脯之下,掏出了兩冊典籍,向羅昀討教起學問來。羅五娘見她不驕不躁,自是欣慰不少,抬起手腕,執起毫筆,為她講解起來。 徐三用心聽著,不經意間抬起眼來,卻忽地瞥見羅五娘的手腕上,正帶著一串烏木佛珠。瞧那串珠的顏色質地,竟和官家先前把玩的那一串,一般無二,毫無差分。 第74章 拂劍當年氣吐虹(二) 拂劍當年氣吐虹(二) 當初徐三拜師之時,羅昀說, 自己不過是個無名之輩而已。但她若真是無名之輩, 怎么會在這策論兵法上面, 如此的熟知精義, 妙算神謀? 徐三娘疑心乍起,面上卻是不顯, 亦不出言詢問。 她清楚, 羅昀隱瞞自己的身份, 定然有她的道理。她若是想讓徐三知道,那么終有一日,徐三會知道的。 羅昀主動告知身份之日, 才是她真正認可徐三之時。徐三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卻說徐三娘中得亞元之后,一時之間, 這徐家小院, 可謂是門庭若市,戶限為穿。那賈文燕雖中得解元, 但因著賈府, 已然是個破爛攤子, 人人避之不及, 故而這壽春縣里, 也沒甚么人去巴結那賈小娘子,都跑來了徐三娘這里,又是討問進學之法, 又是套近乎拉關系,直把這徐家的地柎門檻,都快要踢破踏平。 徐三娘對此是不勝其擾,反復跟徐榮桂說了幾回,讓她全都拒之門外,莫要搭理,可這徐阿母,一瞧見人家手里頭提著上門禮,臉上立刻就笑出了花兒來,可謂是嚴嵩收禮——來者不拒。 徐三見她又起了這貪小便宜的心思,心中自是不悅,只得又沉下臉來,敲打了徐阿母一番,對那婦人冷聲道: “徐大娘,你好好琢磨琢磨,人家為何都跑來你這兒,不去那賈府獻殷勤?那是因為賈府失了圣心,賈文燕就算能走到殿試,也當不得甚么大官。人家給你好處,可不是白給的,是盼著你日后發達了,能過來跟你攀扯攀扯?!?/br> 徐阿母不吭聲,皺著眉,想了一會兒,張嘴還要辯解,徐三臉色陰沉,又道:“再說了,這在朝中當官,最要緊的,就是要有個好名聲。日后人家說起我,說這徐老三,在老家是個貪財好利的,背后戳我脊梁骨,你掂量掂量,這豈不是丟了黃牛攆蚊子——因小失大?” 徐榮桂雖是個糊涂的,但好在聽得下勸。徐三跟她說罷之后,徐阿母一尋思,也覺得自己辦的不妥,平白拉了閨女后腿,趕緊懸崖勒馬,不再迎人入門。如此一來,到了九月中時,徐家門口,可算是消停了下來。 這日休沐,徐阿母正在院子里頭,嗑著瓜子兒,忽地聽到外頭有人叫門。徐榮桂提起耳朵,一聽那人說自己是秦嬌娥,這臉色立刻耷拉了下來,連忙示意唐玉藻莫要開門,只等那秦小娘子久喚不應,自行離去。 秦嬌娥連喚了十幾聲后,漸漸沒了動靜。徐榮桂只當她是走了,這便松了口氣,哪知待到徐三午覺睡醒,披衣出門之時,一拔門栓,抬眼一看,便見秦嬌娥靠著旁邊的墻,穿白綾襖,嬌綠裙,眉眼間去了幾分傲色,瞧起來和先前那個爭勝好強的小姑娘,倒是大不一樣了。 徐三一怔,隨即掩上門扇,輕聲笑道:“怎么不叫門,就在這兒干等著?” 秦嬌娥聞言,急了起來,挑眉尖聲道:“徐三你少裝了!你就是心里頭怨我,所以任我怎么叫,你都不來開,成心叫我干等著!” 徐三稍稍一思,自是明白過來,只又拉上她胳膊,扯著她往街上走,口中笑道:“子時大睡,午時小憩,你還不許我打會兒盹了么?讓你苦等許久,是我對你不住,走,我請你吃兩盞茶去?!?/br> 秦嬌娥冷哼一聲,面上很不情愿地,由她拉著,往那茶攤上走去。二人坐定之后,徐三掏了銀錢,接著便有小廝捧了兩碗熱煙升騰的茶湯過來。徐三低下頭來,抿了一口,隨即對著秦家女,含笑問道:“這次回了壽春,你要待上多久?” 秦嬌娥不高興道:“在廬州時,思鄉情切,夜里頭想的都是回壽春,哪知如今真回了壽春,我又待不下去,只想趕緊回廬州。阿姐是沒考好,考了壽州第八,我是考好了,才考了廬州的第一百零一名。幸而廬州比壽州錄的人多,不管怎么著,我也算是舉人了??梢换亓思?,還是比不過阿姐,便連娘親,都罵我不是讀書的料兒——她也不想想,阿姐讀了多少年,我才讀了幾個月?怎能放到一塊比較?” 她稍稍一頓,又瞇起眼來,對徐三氣道:“還有你,我走的時候,你不是還說甚么無心科舉么?怎么我一回來,你卻成了壽州亞元?難不成你是面上瞞著我,背地里苦學?” 徐三一怔,憶起過往,不由無奈而笑,搖了搖頭。秦嬌娥見她不吭聲,抿了抿唇,又垂下頭來,低低說道:“徐三,我今日過來,不是要來跟你拌嘴斗舌的?!?/br> 她苦笑了一下,又悶聲道:“再說了,就算斗嘴皮子,我哪里斗得過你?壽春地方小,我贏了幾場官司,還真當自己有些本事呢。哪知到了廬州之后,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人家廬州的小娘子,裘馬輕肥,風流花蕩,偏又不將學問落下,再看看我,灰頭土臉的,哪怕日夜苦學,也才中得一百零一名。她們有鮮衣怒馬,又有宿儒為師,我呢,我甚么都沒有?!?/br> 徐三見她如此頹喪,不由蹙起眉來,又對她認真道:“《貞觀政要》有言,知人既以為難,自知誠亦不易。但凡是人,就有不足之處。你能悟到這一點,已然比許多人都要厲害了,不似他們,自丑不覺,人丑笑煞?!?/br> 徐三一笑,抿了口茶,又緩緩說道:“廬州的小娘子,之所以能有鮮衣怒馬,宿儒名師,那是因為她們的祖輩,已然辛苦過了,所以才能讓她們過得如此快活。你若想讓你的子女,也能如此輕松,那你就要擔得起這份辛苦。在這兒形同槁木,心如死灰,可是半點兒用處都頂不上。若干年后,你家閨女,只怕會坐在同樣的位子,說出一模一樣的抱怨?!?/br> 秦嬌娥心上一震,緊抿薄唇,抬起頭來。她定定地看著徐三,默然半晌,隨即咬了咬唇,說道:“徐三,我今日前來,是想替我阿姐,賠個不是。她這人,心氣兒高,手段絕……” 徐三揉了兩下眉心,遽然出聲,打斷她道:“你jiejie的不是,得要她自己來賠。你啊,好好念書,別想太多。廬州乃是富庶之地,今年的考生,比壽州高出一倍,你能在廬州奪得一百零一名,差不多就是壽州的四五十名。你記好了,要自立自重,勿要妄自菲薄?!?/br> 她笑了笑,又立起身來,對秦家娘子道:“入冬之后,我或許便要遷離壽春,以后你若還想見我,就只能等到開封省試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你我二人,開封再會罷?!?/br> 秦嬌娥張了張嘴,還要再說些甚么,可話到嘴邊,復又咽了下去。她緊抿紅唇,又抬起頭來,攥緊了拳,對著徐三,一字一頓地道:“好,開封再會?!?/br> 卻說金烏長飛玉兔走,不覺之間,已是冬月初時。這日里寒風凜冽,霜濃冰厚,徐三娘裹著小襖,穿著軟黃裙子,一入得羅昀院內,便挽起袖子,到了后廚,給她煮起湯餃來。若說平時,她也不需給羅五娘做飯,只是近些日子,羅昀中了寒氣,纏綿病榻,若沒有徐三在旁侍奉,她便真是無人照看了。 水開了兩回之后,徐三cao著湯勺,盛了一盤素餡餃子,又舀了一小碗白湯,一并擱至食案之上,接著緩步行入房中,對著臥于榻上的婦人笑道:“先生,快嘗嘗我親手包的餃餌罷。皮薄餡厚,個頭兒也大,可比外頭攤子上賣的實在?!?/br> 眼下雖是白日,可入冬之后,便不怎么見著太陽出來,天色發陰,屋里頭也暗沉沉的。徐三放下餃子,又為羅昀點起燈燭,而那婦人則緩緩起身,盤腿坐于案前,持起小勺,用起膳來。 羅昀嘗了兩個,見這餃子果然如徐三所說,是皮薄餡厚,十分美味。只可惜她尚在病中,胃口不佳,吃過五六個后,便只得暫時擱筷。她嘆了口氣,又抬起頭來,對著徐三問道:“先前不是說,崔知縣遷任的詔書,近些日子,便要下來了嗎?” 徐三稍稍一頓,點頭應道:“昨日夜里便下來了?!?/br> 羅昀問道:“遷到何處去了?” 徐三一邊整理著書冊,一邊含笑道:“檀州,燕樂縣。這地方,算不得富,但也不窮,崔娘子絕不會受苦的。只是這官職……” 羅昀皺眉道:“官職有何不好?” 徐三娘嘆了口氣,坐于案前,壓低聲音,蹙眉道:“官家先前答應了她,要將她遷任北方。既是遷任,那就是要升官,起碼要給她個六品官當??墒茄嘣剖?,天高地遠,派系紛雜,又臨近邊關,大多與金國接壤,給她找個合適的位置,著實不大容易。圣旨上說,要讓崔娘子到燕樂去做正六品的監軍,監察運輸補給、將領賞罰,崔娘子不愁,我卻是替她犯愁?!?/br> 這監軍一職,可以說是朝廷派下的臨時差遣官,一般來說,并不是每支軍隊都有。羅昀聽過徐三之言,自是知道她為何犯愁,但她卻仍是明知故問道:“你愁自何來?” 作者有話要說: 讀者“萌萌秀~”,灌溉營養液 520170709 07:05:15 讀者“pppang今天有早睡早起嗎”,灌溉營養液 520170707 19:15:44 讀者“李桉”,灌溉營養液 2020170706 22:45:47 謝謝營養液~ 第75章 拂劍當年氣吐虹(三) 拂劍當年氣吐虹(三) 羅昀這么一問,徐三便蹙眉答道:“一來, 檀州燕樂縣, 乃是大宋與金國之交界, 無論地理位置、經濟民生, 還是官場派系,都與壽春大為不同。檀州不宜開墾, 重商而輕農, 而燕樂縣的百姓, 大多是靠和金國百姓貿易往來,賺些銀錢。如此一來,當地的民風, 可與咱們大宋的其他州府,迥然相異。朝廷見此情形,很是憂慮, 早年間曾在邊境禁商, 引起了不小的亂子,待到官家上任之后, 方才重開貿易?!?/br> 恰如徐三所說, 官家登基之后, 為了穩定民心、提高稅收, 重又開放邊關貿易。似檀州等與金國接壤的州府, 倒有點兒像現代的經濟特區,金國商人只被允許在這些州府經商,萬萬不得進入中原內地。 金國乃是男尊之制, 大宋卻是女尊男卑,而在這檀州燕樂縣里,雖說實行的還是女尊之制,但是這制度,卻遠沒有中原嚴格。走在街上,抬頭一看,既能瞧見沾著假須胡子,騎著高頭大馬的女公子,亦能看見不帶面紗,又黑又壯的異國大漢。兩邊互不相擾,各不相干,畢竟也沒有哪個人,愿意和錢過不去不是? 羅昀聽得徐三之言,點了點頭,沉聲道:“你這地經,倒是沒白學。只是有一點,你卻不知。當年官家放開商禁,乃是崔鈿之母崔左相遞的折子。那時候,左丞相與右丞相,兩邊爭了個無休無止。左相說了四個字,叫做‘通商惠工’,說這幾個地方,土地貧瘠,無法開墾,若是再禁止通商,不知要餓死多少百姓!右相也說了四個字,叫做‘水懦民玩’,說這策令一旦放寬,便給了金國可乘之機?!?/br> 她稍稍一頓,又抿了口熱湯,緩聲道:“因而在這一點上,你大可不必替崔鈿發愁。崔左相對檀州有恩,在邊關州府,亦是很有名望。崔鈿到了檀州,必不會受了苦處?!?/br> 徐三卻仍是放不下心來,又抬起眼,對著羅昀沉聲道:“可是二來,崔娘子此去監軍,監理的可是瑞王?!?/br> 瑞王名曰宋熙,若是說起她來,那便要講講官家前頭的兩任皇帝了。 前前任人稱“廢君”,本名宋裕,是當今官家的二姐。這個婦人,天生神力,性情暴躁,是個好武的。時人對于善武的女子,大多很是推崇,因而早些年間,宋裕還是太女之時,她在京中的名望,很是不錯。哪知這位大力士即位之后,竟成了個徹頭徹尾的暴君。 暴君當政,每日里折騰百姓,自是惹得民怨四起。宋裕在位僅一年后,便因“上不敬天,下不納諫”,而被太后與群臣罷黜,貶為庶人。有了宋裕這么一個前車之鑒,朝廷內一時轉了風氣,再不敢選好武的了,轉而推舉了一位尤善詩文的新官家登基,即是文宗。 文宗倒是脾氣好,也不怎么折騰百姓,可她這人,純屬是被硬推上來的,對做皇帝,實在沒有半點兒興趣。她不愛別的,就喜歡風花雪月,四五十歲的人了,成日里耽于情愛,登基三個月后,便連朝也不上了。 文宗在位一年之后,竟在與內侍交/合之時,登得極樂,脫陰而亡。文宗的meimei即位,才是當今官家。 而徐三所擔憂的這一位瑞王宋熙,則是文宗的女兒。論起性情,她倒更像那位神驚鬼怕的廢君宋裕,驍勇善戰,拔山扛鼎,打從十五歲起便在軍中領兵。當年官家登基之前,所面臨的主要競爭對手,就是這位瑞王。 徐三雖說身在壽春,地處偏遠,可“瑞王造反了”這五個字,幾乎每隔上四五個月,便能聽見一回。當然,這不過是聳人聽聞的小道消息而已,半點兒真都保不得,但從此事也能看出,這瑞王的存在,該有多么敏感。 便連羅昀聽了瑞王兩個字,也是面色微變,兀自尋思起來。她沉默半晌,方才嘆了口氣,對徐三道:“官家的心思,我也猜不透。我更沒有千里眼順風耳,京中出了甚么事,也不是我能知曉的。你跟著崔娘子,到了檀州之后,你記住,務必要善觀風色,善擇時機?!?/br> 她那眉頭越皺越緊,徐三跟隨她數月,也不曾見過她臉色如此凝重。羅昀眼瞼低垂,驀地又嘆了口氣,緩聲道:“罷了。不提了。依我之見,一年之內,瑞王反不了。而一年之后,你早就在開封府了,這事兒也與你牽扯不上。你不必多慮,安心應考便是。做幕僚,沒出息,自己做官,做大官,才是最出息!” 徐三連忙點頭稱是。她低下頭來,眼見得餃子涼了之后,相互粘在了一起,連忙挽袖抬筷,將那餃子一一分開,又向著羅昀道:“先生別光顧著說話了,趕緊將這餃餌吃了罷?!?/br> 羅昀嗯了一聲,雖臉色蒼白,胃口不佳,但也不愿拂了她的好意,這便抬起竹筷,夾了一個素餡餃子,細細咀嚼起來。她勉強咽下之后,忽地瞥見那徐三娘的雪白腕上,有一片很是惹眼的紅痕,其間還有兩條血道子,算不得多長,似是被甚么尖銳利物劃出來的。 羅昀皺起眉來,出言詢問。徐三低頭一看,隨即一笑,輕聲道:“前些日子,那郎中不是給先生你開了個方子么,可偏偏其中有一味藥,藥局里沒得賣,我上回去問,那賣藥的婦人說,讓我隔個三五日再去。今兒我順路,便拐過去,又問了問,她說還要再等。我聽過之后,這就要走,哪知一抬頭,竟遇著了個熟人?!?/br> 羅昀不悅道:“既是熟人,如何會這般待你?” 徐三卻只嘆了口氣,低聲道:“那娘子乃是我的恩人,我都喚她一句阿芝姐的。阿芝姐也是做訟師的,前年懷上了孩子,本來也是好事,可誰知產子之時,十分兇險,好不容易才保下命來,可身子骨兒,卻是再也調不回來了?!?/br> 她稍稍一頓,又搖了搖頭,嘆道:“我今日見著她,她知我中了舉人,嘴上說著賀喜,可臉色卻很是難看。那娘子抓著我的胳膊,指甲都陷進了rou里,說到最后,竟啼哭起來。我知她心里難受,也不好掙開,便又寬慰了一番,因而今日,倒有些來遲了?!?/br> 羅昀聽罷,卻是毫不憐惜,唇邊的假須一動一動地,口中冷聲道:“她見你中舉,定是心有妒恨,生出了悔意來。挽瀾,你日后可不能學她。這仕路官途,一步都不能停,一年都不能耽擱!” 這婦人眉頭緊蹙,傾身向前,箍著徐三手腕,聲音低沉道:“為學則專心一志,思慮熟察,為官必以身許國,與民無害……這是你親口所言。跟我發誓,你一定會做到?!?/br> 羅昀平日里,表現的尚還算是溫和,只有她唇邊那從不曾摘下的胡須,時時刻刻提醒著徐三娘——眼前之人,歸根結底,可以說是一個極端女權者,是宋十三娘的忠實擁躉。 在羅昀看來,女人選擇生孩子,且接二連三的生,不但是白活了,浪費了身為女人的資本,更還對大宋國策,有所玷辱。然而徐三的道,卻和她有根本性的不同。 她有一個奢望,她想構建一個新的世界——不管你是想沾假胡子也好,還是想生七八個孩子也罷,這都是你的自由。你選擇以你的方式生活,并承擔相應后果——無論這后果是好是壞。但不管你怎樣抉擇,只要你不犯法,不違背基本道德,那你就不該受到社會輿論的指責和壓迫。 徐挽瀾定定地看著羅昀,隨即一笑,輕聲道:“當然。日后我若為官,必將以身許國,與民無害。便如當夜所言,我要是沒做到,先生來殺我便是?!?/br> 羅昀又盯了她半晌,方才收回目光,一言不發,將那熱湯飲盡過后,轉而又躺到榻上。徐三收拾過碗筷之后,又坐到羅昀身邊,替她掖了掖被角,并緩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