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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不平則鳴在線閱讀 - 第32節

第32節

    男人低下頭來,抽出袖帕,擦了擦手上塵土。徐三一看他的手,當真是修長有力,骨節分明,且細膩白皙,宛若寒玉,好看到了極點。

    徐三這一看,便有幾分恍神,接著便聽得周內侍緩聲道:“我在那茅草屋內,用荷葉露水,煮了些茶水。山中夜寒,三娘如若不嫌,便讓我略展杯茗之敬,既能少敘片時,亦可暖身驅寒?!?/br>
    周內侍這一番話,聽得徐三是受寵若驚。一來,杯茗之敬這四個字,乃是謙辭。他作為宮中貴人,官家近臣,怎么對她這般客氣?二來,他說了三娘二字,可見知道她是何人。只是兩人素未謀面,他又是從何知曉的呢?

    徐三不敢推托,連忙出言應下。二人行于花道小徑,徐三在前,手提紅紗燈籠,周內侍隨行其后,手中所抱,自是那些侍弄花草之物。便連徐三帶過去的那一堆,他也一并抱了回來,實在令徐三娘,頗有幾分不好意思。

    二人步入屋內,徐三擱下燈籠,借著桌上燭火,再抬眼看向周內侍,更覺驚艷了幾分,心里頭不由一陣嘆惋。周內侍前去端茶之際,她盤腿坐于茶案一側,忍不住尋思起來。

    她這兩輩子加起來,見過的男人里頭,論起相貌身材、周身氣度,說老實話,哪個也比不過這個周內侍。長得好看的,沒他氣質好;氣質好的,五官又不如他俊美。徐三再想起他那極好看的手,作為女人,竟也有些自慚形穢,不自覺間,忍不住將自己的一雙手,擱到了桌案下方來。

    她正兀自尋思著,再一回過神來,卻見周內侍已然坐到了對面,手持砂瓶,斟了兩盞香茶,一碗放到徐三面前,另一碗則留與自己。

    徐三垂下眸來,雙手捧著茶盞,輕抿一口,便覺唇齒之間,滿是荷葉香氣。而周內侍看了她一眼,隨即緩聲說道:“官家既愛蓮荷,又喜牡丹,對那似荷蓮,自是如獲至珍,不忍釋手。這兩株牡丹,是定然要移至京中的。只是這移種的時節……”

    徐三稍稍一想,明白過來,出言道:“我明白的?!侗МY錄》里曾有提及,說是‘春分栽牡丹,到死不開花’。這似荷蓮,只可秋植,不宜春栽?,F如今乃是五月末,若讓牡丹隨行圣駕,連路顛簸,怕是不妥,但若是現在就移至京中,又還趕不上三秋。如此看來,還是等到六七月時,才最合宜?!?/br>
    男人抬頭看她,道:“你讀過我寫的書?”

    徐三低頭笑道:“豈止讀過?我是滾瓜爛熟,倒背如流?!?/br>
    周內侍笑了一下,挑眉道:“你既說倒背如流,那我便考考你。在《抱甕錄》中的第三十頁,有一首詩,乃是我親筆所寫。此詩名為《山中吟》,你可還記得六七句,乃是如何說的?”

    這首詩,徐三是有印象的。當時她頭一次看這《抱甕錄》,還曾感嘆過這人的書法豪氣十足,著實不像是個深宮太監。徐三稍一回想,便一字不差地背誦道:“生平耳目非我有,俯仰眉嫵向人好。歲月其如石火何,卻逐浮名喪至寶?!?/br>
    周內侍笑了笑,點了點頭,不復多言,只又從桌案之下,掏出一個小包袱來。他用那極好看的手,緩緩解開包袱,徐三抬眼一看,卻是一個小匣,以及用緞布包著的三張十色箋。

    徐三不明其意,抬頭看向周內侍,只聽男人溫聲說道:“先前吳樵婦的那官司,我在大理寺翻閱案宗之時,看過你寫的狀紙,寫的不錯。晁四郎這案子,我知其內情,也是十分嘆惋。你為了他,不惜以身犯險,可見晁氏,未曾錯付?!?/br>
    他指向那小匣,緩緩說道:“這匣中所裝,乃是我先前跟隨圣駕,途經揚州之時,當地官員送與我的幾顆蓮子。這些蓮子,皆乃上品,世間罕有。晁四立墓之日,還請你為我將這蓮子,置于棺槨之中?!?/br>
    周內侍稍稍一頓,若有若無地一嘆,輕聲道:“人不能長生,但這花種,便是歷經千年,只要有人栽種,依舊能破土而出,銜華佩實,為人所不能也?!?/br>
    徐三娘聽得此言,自是懂了他這一番苦心,不由十分動容,連忙小心收下木匣,并代晁四謝過。周內侍接著又將那緞布掀開,對著徐三道:“這三張十色箋,則是給你的?!?/br>
    徐三聞言,又驚又喜,捧了那三張箋紙在手,正細細撫摩著,忽地聽得男人沉聲笑道:“崔鈿先前跟我說,你對這箋紙,很是喜愛,更還提起過,想要集全十色。她還說,你已經從她那兒,要來了六色?!?/br>
    徐三這才想起來,昨夜崔鈿跟她說話之時,好似確實提起過周內侍。只是她原有的六色,加上周內侍今夜給的這三色,滿打滿算,也不過才九色而已,倒還差上一色。

    徐三眨了眨眼,抬起頭來,只見小案那側,男人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口中輕聲道:“待你中得三鼎甲,我便將這最后一色,當做賀禮,親自送來你手中?!?/br>
    徐三聞言,心上一震。

    三鼎甲是什么?狀元,榜眼,探花,合稱作三鼎甲。

    崔鈿先前讓她當幕僚時,說的是“考上幾年,甚至幾十年”,可見她對這徐三,都不曾有多么看好。就連徐家阿母,也只想讓她隨便混個官兒當當,不曾寄予厚望。然而眼前這個男人卻說,“待你中得三鼎甲”。

    她習慣了不被人看好,眼下聽得周內侍之言,只覺心中沉甸甸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徐三低下頭來,將箋紙及木匣收入袖中,隨即抬起頭,對著面前男人一笑,平聲道:“好,咱們一言為定?!?/br>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從某種角度來說,周文棠是這篇文里所有男性角色的中和

    晁四之溫潤,小犬之孤傲,山大王之狠戾,唐小郎之細膩,包括后文中一些角色的特點……都是他性格中的一部分

    但是他又和他們,都不一樣

    第72章 秋風春浪鰲頭好(四)

    秋風春浪鰲頭好(四)

    徐三娘揣著木匣及箋紙,別過周內侍, 下了后山, 歸于家中, 此后兩日, 便全神貫注,心無二用, 將羅五娘給她的那兩冊兵法, 仔細研讀了一遍, 可謂是左右采獲,受益匪淺。

    而兩日過后,便是官家離開壽春之時。這日里徐三娘聽得外頭奏樂罷了, 方才跨出門外。她引頸一望,便見那大隊人馬,已然愈去愈遠, 徒留圍觀諸人, 仍在目送手揮,遲遲不愿散去。

    徐三收回視線, 稍稍一思, 這便往縣衙后宅尋了過去。對于賈府及袁氏, 官家應該已然有了決斷, 而她到底是怎么斷的罪, 怎么定的刑,徐三迫不及待,只想一探究竟。

    她在后宅候了半晌, 便見崔鈿入了院內。那小娘子穿著一身綠色官服,后背上汗濕了一片,徐三見狀,連忙持起蒲扇,替她扇風。

    崔鈿坐于案后,看了她兩眼,自是曉得她今日前來,所為何事。崔知縣稍一思忖,隨即壓低聲音,緩緩說道:

    “昨夜里頭,我去拜見官家,官家說,這欺君之罪,非同小可。無論是大是小,無論有心還是無意,只要對官家說了誆言詐語,那就斷然不能輕饒。她說,殺一方可儆百,以致吏民皆服?!?/br>
    徐三倏地抬眼,薄唇緊抿。

    是了,這是一個封建□□的國度,皇帝是至尊無上的存在。只要犯下欺君之罪,輕則以死謝過,重則株連九族。

    崔鈿瞥了她兩眼,隨即抿了口茶,嘆了口氣,輕聲道:“我知你是個心軟的,又篤信甚么公理大明,可是賣花郎這案子,即如你先前所言,賈氏乃是咎由自取,甭管落得甚么下場,都怨不得旁人去。她膽敢欺君,那就治她個欺君之罪,這不正是你說的,‘罪與罰相稱’么?”

    徐三默不作聲,接著又聽得崔鈿清了兩下嗓子,緩緩說道:“賈府主母,已然收押,擇日便要處斬。賈府內一干知情人等,皆刺配滄州牢城。袁氏倒是沒受甚么波及,只將全部罪過,都推到了那傳話的小廝頭上。那小廝已被杖斃,做的個死無對證。這賣花郎一案,便就此結清?!?/br>
    袁氏從輕處置,這也是官家的意思。畢竟袁氏有女,尚在軍中效力,還有官家用得著的地方。而賈府受此刑罰,則是因為她家還沒在官場站穩腳跟,族中最大的官兒,都是拿銀子買來的,在官家看來,不過是臭蟲而已,抬腳便能碾死。

    所謂政治,向來不認是非對錯,只認有無利益。

    崔鈿言罷之后,看向徐三,見她臉色不大好,便輕輕一嘆,湊到她跟前,對她說道:“徐老三,你以后若是真打算走這條道兒,那可就要想清楚了?;潞8〕?,絕非兒戲,它不是打官司,有那么一本《宋刑統》,能讓你背,告訴你甚么是對,甚么是錯。我在開封府長大,瞧得最是清楚,這世道,誰手里頭有權,誰就是公理大明?!?/br>
    徐三心下了然,付之一笑,倒也未曾多說些甚么。世道是一回事,而她心中的道,則是另一回事了。

    官家走后,又過五六日,便是晁四立墓之時。照理來說,即便他被免去賤籍,成了平籍兒郎,但因為未曾嫁人,更不曾生育子嗣,那他就不能入土下葬。幸而先前官家決斷之時,說了一句“至于喪儀,則要按著官籍來”,而官籍兒郎,無論是否婚嫁,都可以入土立墓,這才有了今時今日。

    晁緗這一回立墓,可比徐三給他立衣冠冢時,不知要風光多少。而這新墓,正與那衣冠冢遙遙相對,中間恰好隔了一處后山園子,也算是個美麗的巧合。

    立墓當日,封棺之前,徐三將那裝著蓮子的木匣,小心放進空棺之中。夜半三更之時,其余人等,皆已散去,徐三坐于墓前,倒了兩小盞酒,隨即倚著那墓碑,伸出手來,細細撫摩著那碑上所刻字跡,心中自是欣慰不已。

    無字木碑變作了刻字石碑,草草埋下的白衣舊衫,換作了彩畫棺槨,徐三的努力,沒有白費。所有能為晁四做的事,她都做了。

    鸞孤月缺,兩春惆悵音塵絕。徐三倚著墓碑,靜默無言,忍了又忍,到底是不曾落下淚來。她在山林之間,一人獨坐,直至后半夜時,方才起身離去,歸于家中。

    死者已矣,入土為安,而活在世間的人們,卻是各有各的不得已。這壽春縣城,不過是個巴掌大的地方,徐三御前告狀,三鳴不平的故事,在這壽春縣里,已然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她害得賈府倒臺,又讓蔡大善人得了現世報,更令那貪財愛勢的晁穩婆,不但賠了兒子,還欠下百兩黃金,不得不以役抵債,徐三這嘴皮子功夫,實在教眾人是又驚又怕。

    只是賈府雖倒,袁府卻沒倒;蔡大善人得了報應,秦嬌蕊卻是全身而退。徐三心里清楚,若是沒有崔鈿幫扶,她徐三娘的境地,不知要慘到哪里去了。

    在這世間,想做個好人,想為自己討個公道,非得有權勢撐腰不可。而若想掌權得勢,對于徐三來說,只一條大道可走,那就是——科考!

    自打官家走后,來找徐三打官司的人,可謂是絡繹不絕。只是她忙著讀書做題,自然是無暇他顧,偶爾見著上門找她的人里,有幾個窮酸可憐的,便出言指點一番,全都推到其余訟師那里去了。

    每日里她也不做別的事兒,雞一叫就起身看書,有那么幾次,比唐玉藻起得都早,害得那小郎君還以為是自己起遲了,著實受了番不小的驚嚇。

    夜里頭其余人都睡了,徐三卻仍在秉燈夜讀,手里頭那一沓草紙,滿滿當當,寫得不是排兵列陣之法,就是計算驗證之過程。而她做題之時,為圖方便,用的大多都是阿拉伯數字和現代的運算符號,唐玉藻替她收拾之時,瞧著那稀奇古怪的標記,著實是好奇不已,時日久了,竟無師自通,也能識得一些了。

    卻說轉眼之間,已是七月之初,芙蓉生翠水,新秋風露早,再過三日,便是立秋州試。十門科目,連考五日,寒窗數載,全看今朝。

    這日里徐三將手中書卷,一并收拾妥當,送到了羅昀處去,羅昀一見,知道她已將應試科目,全部看完,不由扯了下唇,隨即緩緩抬眼,對她問道:“再隔三日,便是州試。挽瀾,你可還有甚么不懂之處?”

    徐三笑了一下,平聲應道:“學海無邊,書囊無底,世間書怎讀得盡?只是這三個月里,我每日從早到晚,除了讀書,甚么事也不做,如今州試將至,臨時抱佛腳,也頂不上甚么用處了,倒不若給自己放三日的假,也好養幾日身子。依徒兒之見,急脈緩灸,或有奇效?!?/br>
    所謂急脈緩灸,是說用和緩的方式,來應對燃眉急事。羅昀聽后,點了點頭,沉聲道:“你是個有主意的,我信得過你。你既說要歇,那就該歇?!?/br>
    得了羅昀準允之后,徐三還真就歇了整整三日,半頁書都沒看過,每日里要么就和唐小郎逗逗趣兒,和徐阿母斗斗嘴,要么就跟弟弟貞哥兒一塊兒,給院子里頭那花花草草,松松土,澆澆水。短短三日,也算是曠性怡情,樂不可言。

    三日歇罷之后,即是立秋之日,州試之時。徐三收拾妥當,直奔考場,接連考了五日,頗有些前世參加高考的感覺。

    頭一日考的是律法和策論,都是徐三拿手的科目,題目出的雖有些難,但對于她來說,絕對是不在話下。次一日考了算法和詩文,卻都是徐三不怎么擅長的科目,幸而她就算遇到不大會的題目,也是不慌不忙,從容應對。

    徐三很清楚,在優勢科目上,那肯定要爭搶高地,一分不丟,但在弱勢科目上,倒也不用非逼著自己拔高,保證把會的部分全部拿下即可。

    余下兩日,又考了史論、???、孝經、地經,全部都是以背誦為主的科目,這可是徐三的強項了。其余考生叫苦連天,出了考場之后,紛紛抱怨起來,說是考得太偏,出得太生僻,但徐三娘卻是沒甚么太大感覺,反正她全背了,那自然是全都會。

    最后一日,考的則是兵法和歷法。這持續整整五日的州試,到了這時候,考的已然不是學力了,而是心力和體力。而徐三娘,考前歇了三日,北窗高臥,悠然自得,自是比那些臨近考前,還在熬夜苦讀的小娘子們,無論精神還是體力,都要勝出一些。

    而今年考的這兵法和歷法,在徐三看來,倒比往年題目,著實容易不少,實在教她暗暗松了口氣。徐三提筆寫罷之后,竟成了頭一個交卷的,惹得那監試的婦人,連連多看了她好幾眼,方才放她出去。

    徐三娘對她一笑,這便大步出門而去。她一襲白衣,立于檐下,眼望著長天霞散,云輕日薄,不由得長長舒了口氣。

    是成是敗,全都要等到八月末時,放榜之日了。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我這周又輪空了,連我都覺得自己可憐哈哈哈

    感受到我加快的節奏了嗎~

    第73章 拂劍當年氣吐虹(一)

    拂劍當年氣吐虹(一)

    雖說已考完了州試,但徐三卻清楚, 為學之道, 恪勤匪懈, 唯有匯聚涓流, 方可攪海翻江。州試過后,還有由尚書省主持的省試、由官家親自選定的殿試, 只有闖過這兩關, 她的青云之路, 才算是正式開啟。

    路漫漫其修遠兮,徐三卻是不急不躁,只管平心易氣, 砥志研思,將那已經看過的書卷,不厭其煩地又看了起來。

    州試只是個門檻而已, 起的是初步篩選的作用, 因而出的題目,都算不得太難, 考的內容背誦偏多, 理解偏少。這往后兩輪的難度, 可就會大大增強, 徐三娘所擅長的記憶背誦, 也不再是考核的主要內容。

    第一年的州試若是過了,那就算是中舉了。作為舉人,可以享受到一些國家給予的福利政策, 諸如稅役減免等,但卻無法獲得封官,頂多能到縣衙里頭,當個縣吏——官和吏這兩個字,雖然常被放在一起說,實際卻是天壤之別。即如秦嬌娥先前所說,讀書人分作四等,文士書吏,只能算第三等,也就比訟師好點兒,算不得甚么出息。

    第二年沒有任何考試,為的是給全國考生留出時間,好讓他們上京趕考,參加第三年的省試及殿試。省試是在第三年的春末,上萬考生,匯于開封,而最終能中得省試之人,攏共不過二三百余,錄取比例接近百分之一。禮部省試,可以說是科考三大關卡中,最難的一關。

    而最松的一關,并非州試,而是殿試。通過省試的二百余人中,最終會有一百余人,由官家及吏部,直接授以官職。而若是某個考生,一舉得中三鼎甲,那授官之時,最低也是五品官了。

    詩曰:“露香消渴桂花芳,天氣偏饒八月涼”,轉眼間八月末時,已是仲秋時分,恰是桂花開放之際,因而這州試之榜,又被稱作“桂榜”。而桂榜放出當日,徐家小院里,可謂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徐三哼著小調,侍弄著缸中碗蓮,而徐阿母卻是心急如焚,在院子里頭,來回踱步。眼見得徐榮桂如此心焦,唐小郎和貞哥兒,皆是一個字兒都不敢出聲,只等著那報喜之人,手持泥金帖子,登門報捷,討要喜錢。

    這所謂報喜人,大多是張榜之時,州縣官府,臨時雇傭的閑人,往往被稱作“報錄人”,又喚作“報子”。而所謂泥金帖子,又稱金花帖子,姓標紅紙,飾以金花,說白了,就是古代版的錄取通知書。給報子喜錢,也算是一種約定俗成的規矩。

    徐家阿母,現如今已然是草木皆兵,豎著耳朵,只要聽著外頭有一絲風吹草動,立馬就走到門板后頭,抬著手,等著拔門栓。這半個白天,她來來回回,將這一輪動作,重復了得有八九次,卻仍是不知疲倦,翹首以待。

    徐三看在眼中,又是感念,又是好笑。眼看著到了中午,這徐家阿母都還顧不得吃飯,搬了個板凳,磕著瓜子兒,坐守門邊,徐三無奈至極,只得軟硬兼施,哄了許久,方才說動了她去用膳。

    一家人一直等到半下午時,都沒等著一絲動靜。徐榮桂這下可坐不住了,一拍大腿,起身就去穿衣,口中對著徐三急道:

    “你這丫頭!這么要緊的大事兒,你都不掛在心上。依我看,那送喜的報子,多半是個靠不住的,咱們等是等不著了,還是得上衙門口兒親自找去!”

    哪知徐阿母才一進屋穿衣,門那邊便有了動靜。徐三一開門,不由一怔,只見崔鈿身著常服,立在檐下,見著徐三出來,重重嘆了口氣,皺眉搖頭道:

    “徐老三,別等了,今年不行也不打緊,三年之后,咱再考一回,考得多了,總會中的。再說了,等你跟我去了北邊,燕云十六州那兒,向來是考的人少,錄的人多,你考中的幾率,也能大上不少?!?/br>
    徐阿母立在院子里頭,一聽這話,當即垂下腦袋,滿面愁色,唉聲嘆氣起來。唐小郎蹙著眉頭,眼中滿是擔憂之色,他平日里也算是伶牙俐齒,可到了這時候,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徐三卻是勾唇一笑,伸出手來,對著崔鈿無奈道:“別鬧了,快將帖子給我?!?/br>
    崔鈿撇了撇嘴,仍在裝聾賣傻,故意嘆氣道:“徐老三啊徐老三,你傻了不成?你沒中舉,怎么會有帖子?還是老老實實,安安分分,做本官的幕僚罷?!?/br>
    徐三笑了下,猛地抬手,佯作要去抓她左臂,等到崔鈿抬起右臂去擋之時,徐三卻出其不意,又將她右手手腕握住。

    崔鈿緊抿著唇,想要掙脫開來,不曾想那徐三的力氣,可比她大上不少,這小娘子只得眼睜睜地瞧著徐三伸出手來,兩指一動,便將那一封金花帖子,從她袖中抽了出來。

    徐三手持泥金帖子,抬眼一掃,不由勾起唇角。她只見那金花帖上寫道:捷報貴府徐氏挽瀾高中崇寧九年壽州州試第二名亞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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