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秦非然卻截住他的去路:“不知柳少能否賞臉讓我用一頓飯賠罪?” 柳雁歡應允了,順帶坐上秦非然的車。 往日他都坐在后排,今日卻坐在了副駕上。秦非然握著方向盤的指節分明,開車時很是文雅,碰上行人也彬彬有禮,恪守規則。 車子一路拐到別墅區,最終在秦非然的獨棟別墅前停住了。 “這是?”柳雁歡瞪大了眼睛,“不是在外頭吃?” “不,今天讓你嘗嘗蘇嬸的手藝,她熬的蛤蜊湯可是一絕,半點腥味都沒有。還有那紅酒牛rou粒,燜的火候正好,你定會喜歡的?!?/br> 柳雁歡被他勾起了饞蟲,滿心歡喜地走進別墅。 他登過一次門,可還沒來得及細看,就被主人家端著冷臉掃地出門。 這回他可是光明正大被請來的,自然是要好好看看這四層小洋樓。 別墅的外層是典雅的淡黃色,和深褐色的屋檐形成了極好的映襯。入門處的四根立式圓柱,深棕色的大門,無不昭示著主人家的富貴。 進門后的一層,是一個小型客廳,只在左右兩邊各擺了兩張太師椅,沿著木質樓梯往上走,視線豁然開朗,二樓東北角才是真正的客廳。 地上鋪著的紅絨地毯,就算赤腳走在上頭也讓人感覺溫暖舒適,純色的沙發則一如主人冷冷的性子。 秦非然朝柳雁歡做了個請的手勢,入座后芳嬸端著茶具過來。 秦非然笑道:“芳嬸,怎么突然帶上了手套?” “方才在廚房被燙了一下?!?/br> “嚴重嗎?” “先生放心,只是小傷?!闭f著,她將那手套褪了一半,“我是怕這手上的痕跡,污了先生的眼?!?/br> 從方才到現在,柳雁歡沒有說過一句話。只是當他看清芳嬸手上的傷時,卻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 “您手上的傷,真的是燙傷的?” 芳嬸動作一滯,手中的壺險些打落地,斂目道:“讓您見笑了?!?/br> 柳雁歡輕輕地說道:“如此想來是我眼拙了,瞧著這不太像是燙傷的樣子,倒像是手背發炎,皮膚潰爛的痕跡?!?/br> 經柳雁歡一說,秦非然才發現的確如此。芳嬸手上的傷口,不僅紅腫,還有潰爛的趨勢。 “怎么回事?” 芳嬸聞言撥攏了下耳旁的頭發:“我得了皮炎,怕犯您的忌諱,這才帶手套的?!?/br> 秦非然靜默了半晌:“手套戴上吧?!?/br> 柳雁歡不動聲色地喝著茶,直到下人們都退了,才笑道:“秦先生果真是大忙人,靠著電話想要找到你,實在是太難了?!?/br> “怎么,找我有事?”秦非然看著面前翹著二郎腿,十分輕松隨意的青年,瞬間就領悟了眉目如畫這個詞。 柳雁歡輕笑道:“日前我到泰和銀行辦事,看見一位客人要取五萬大洋現金?!?/br> “五萬大洋?”秦非然皺眉。 “對,你們的職員沒有當即取給他,而是說款項巨大,要通報上級?!?/br> “然后此人也沒再堅持取款,一聲不響地走了。我沒壓住好奇心,尾隨這人出了銀行,結果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秦非然聞著柳雁歡身上若有若無的木質香氣,淺笑道:“什么?” “那人可能是朝暉銀行的職員,他進了朝暉銀行,就沒再出來?!?/br> “柳少的意思是?” “一個普通的銀行職員,怎么會有這么一筆巨款。三爺不妨去查查這筆資金的最初來源,若無可疑之處便是我想多了,若有……” 秦非然一雙眼睛凌厲地看著柳雁歡:“不知柳少想用這一提醒,從我這兒換什么?” 柳雁歡一怔,隨即笑開來:“秦先生,別用你的商人本性去量度所有人?!?/br> 秦非然渾不在意地笑笑。 兩人不發一言地對坐了一陣,芳嬸已經將菜式都端上了桌。 菠蘿咕嚕rou、壁爐燒鴨、素炒西芹、水晶湯圓滿滿當當地擺了一桌。 “嘗嘗芳嬸的手藝?!鼻胤侨荒闷鹱郎系臒崾峙敛亮瞬潦?。 柳雁歡嘗了一口菠蘿咕嚕rou,菠蘿酸甜多汁,rou質肥瘦適中,兩相中和口感極好。 “好吃?!绷銡g贊嘆一聲,又吃了一口壁爐燒鴨。 鴨皮黃金香脆,鴨rou鮮嫩多汁,沒有半絲腥膻。 正嘗著,芳嬸替他盛了碗水晶湯圓。 柳雁歡狀似無意道:“芳嬸,您應該沒在里面加雷公藤吧?!?/br> 芳嬸手一抖,整個勺子摔在了湯水里。 “先生您在說什么?我……沒聽懂?!?/br> “哦?你手背上的皮炎,難道不是雷公藤的粉末碰到傷口所致?” “這……”芳嬸驚懼地看著秦非然。 后者沉默著沒說話。 “蓮老板說,他拿到那瓶鼻煙的時候,瓶口已經開封。是你把雷公藤粉末摻雜進去的,但你不知道雷公藤根部研磨成的粉末碰到傷口會造成皮炎,所以你絕不是這起事件的主謀,說,你背后的人是誰?” “秦先生,我不知道這位先生在說什么,我是冤枉的啊?!彼豢戳銡g,只是盯著秦非然哀求。 “先生,我在秦家做了這么多年的飯食,您要相信我啊?!?/br> 秦非然繃著臉問柳雁歡:“你說她手背上的炎癥是雷公藤根粉所導致的,有幾成把握?” 柳雁歡不慌不忙地咬了口菠蘿:“九成?!?/br> 芳嬸渾身一顫。 秦非然招來心腹:“你們帶著芳嬸到醫院去檢驗,看看她手背上的傷到底是什么引起的?” 此話一出,芳嬸求情的聲音尖銳起來:“先生,先生,我真的沒做過?!?/br> 最終,芳嬸還是被帶了下去。 柳雁歡皺了皺眉:“呀,沒人幫我布菜了?!痹捯魟偮?,秦非然就夾了一筷子西芹到他碗里。 送走了酒飽飯足的柳雁歡,郭斌才從墻根處走出來,長舒了口氣:“真沒想到,居然是芳嬸,還是我太大意了?!?/br> 他看了眼專心讀報的秦非然:“三爺,您好像……一點都不驚訝?” “驚訝?”秦非然笑了,“要說這個家里的內鬼,芳嬸的嫌疑是最大的,她當然不會傻到在飯菜里下毒,單憑她所探聽的消息,接觸到的物件就足以陷我于死地?!?/br> “何以見得?”郭斌疑惑地撓了撓頭。 “你還記得那次在漣漪西餐廳發生的槍擊么?” “當日我改約柳雁歡的決定是臨時做的,除了這個宅子里的人,還有誰能探聽到??捎袀涠鴣淼臉寭羝桶l生了,據此我只能想出一種解釋……” “這棟別墅里出了內鬼?!?/br> 郭斌倒抽了一口涼氣:“您從那個時候就知道了?” “雖然猜到了,卻沒有什么確鑿的證據,這回柳雁歡確實幫了我一個大忙。你現在即刻去報館登報澄清,就說秦家擔保韶華香坊的香品無毒?!?/br> “三爺……”郭斌頓了頓,“屬下有句話……” “但說無妨?!?/br> “您對柳少……未免過分信任了?!?/br> 秦非然這才從報紙前抬起頭,認真地看向郭斌。 “三爺,秦家的背景、生意,這些柳少知道得越少越好。您……就這樣放任他探聽?” 看著秦非然坦然的眼神,郭斌抬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刮子。 “屬下多嘴,可尋常人誰搭上了秦家還能保持平常心,從前他不知您的真實身份也就罷了,現在他知道了……” “我是瘟疫嗎?”秦非然挑眉。 “???” “郭斌,他不一樣?!鼻胤侨环畔铝藞蠹?,“我對他抱著期待,期待有一天,他能與我并肩而立?!?/br> 郭斌半天沒從這句話里回過神來,等他終于品出味兒來,卻從天靈蓋涼到了腳底板。 他剛剛,好像一不小就說了未來“三爺夫人”的壞話? 這邊郭斌糾結地想要撞樹,那邊柳雁歡卻在安然自若地準備甘草綠豆湯。 蕓笙聽說了蓮官的病情,執拗地要與柳雁歡一塊兒去探病。 柳雁歡安撫好滿心焦躁的人兒,扎緊了紗布將湯汁濾出,而后灌進保溫盅里。 當他提著湯盅來到醫院,卻見郭斌守在蓮官病房的門口,看著自己的表情有些古怪。 “郭先生,我和蕓笙前來探病,麻煩你讓讓?!?/br> “柳少……”郭斌覺得自己有點氣虛,“三爺在里頭和蓮老板議事?!?/br> 柳雁歡沉了臉色,房中的兩人卻毫不知情。 經過兩日的治療,蓮官的情形卻沒有好轉,臉色日漸灰敗下去。 “咳……三爺,我懷疑……朝暉銀行里有人挪用了客戶資金,或許還和泰和銀行的員工串通在一起?!?/br> “要想查出切實的證據,就必須將那些久未取錢的賬戶一一查看,工程十分浩大,或許他們這是看出了這一點,才敢利用手里的職權膽大妄為?!?/br> 秦非然看他咳個不停,忙道:“這事兒我會吩咐人去辦,你別cao心了,好好養病才是要緊事?!?/br> 蓮官掙扎著握住了他的手:“三爺,王濤等人的錢財絕不是正常途徑來的,若真是挪用了客戶的資金,這事兒必定會驚動大爺,大爺若是不知情還好,若是知情……” 秦非然笑了,他戳了戳蓮官的額角:“你啊,哪里來的這么多思慮,你放心,我心里有數?!?/br> 兩人又說了會子話,秦非然推門而出的那一刻,蕓笙覺得自己等得都快發芽了。 他聽見響動便一下子站起來:“出來了出來了,這回可以放我們進去了吧?!?/br> 柳雁歡下意識地打量秦非然的衣衫,眼神上下溜了一圈后,發現秦非然玩味地瞧著他,霎時間紅了一張臉。 偏生身邊蕓笙是個遲鈍的,半點沒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暗涌,還傻傻地問:“誒,大少爺您很熱么?瞧著臉都熱紅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