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柳雁歡再不想跟這豬隊友為伍,閃身進了病房。 只瞧了一眼便皺起了眉頭。 他到底是個現代人,一眼就瞧出蓮官狀態不對勁。 雖然蓮官唇邊掛著笑,可這笑容卻沒有半絲生氣,反而憔悴得很。 “或許這樣來探病有些冒昧,可我想,雷公藤中毒還是要喝些甘草綠豆湯比較好?!?/br> 蓮官斷斷續續地喝完湯,斜倚在床頭,寬松的絲質睡衣裹在身上,胸前露出了一大片春光。 活脫脫一個病美人。 柳雁歡斂了眉目,若有所思。 正當他出神之際,卻聽見蓮官喚他:“柳少,我有些話想單獨和您說,不知您……” 蕓笙識趣地帶上了門。 柳雁歡絕無輕視戲子的心思,卻不是很喜歡蓮官這般情態,他伸手替蓮官將胸前的春光掩上。 蓮官沒有動作,只是一直盯著柳雁歡笑。 柳雁歡面上有些繃不?。骸拔遗履阒鴽??!?/br> 蓮官喘了口氣:“我總算明白三爺為什么喜歡你了,口是心非的樣子實在太招人?!?/br> 柳雁歡并不喜歡蓮官用這樣熟稔的語氣提起秦非然,當即皺了皺眉。 蓮官笑道:“你別介意,我和三爺之間清清白白,半點曖昧都沒有?!?/br> “你別看寧城人人怕三爺,其實他本人心善,多年來也一直在做慈善。三爺每年都要拿出不少的錢做慈善,我是個孤兒,8歲為秦三爺所救,表面上看我是戲班的人,實際上卻是三爺安插在戲班的眼線。為了避嫌,多年來我與秦家人從不密切往來。近日也是三爺收到了一封匿名的舉報信,說泰和銀行內有職員公權私用,玩忽職守,才找我演了這么一場戲?!?/br> 蓮官咳嗽了一陣繼續道:“正所謂飽暖思yin欲,我所在的戲班,正是消遣的好去處,下頭的人看著三爺都開始包養男人,就會越發肆無忌憚,來戲班花天酒地的時候,還能順帶討好我,何樂而不為呢?” “就這樣,我手里收集了一批可疑的名單,也成功地給外界營造了一種假象——秦三爺喜歡寧城第一角兒:蓮官?!?/br> “現在我的任務完成了,蓮官這個人……也該消失在寧城了?!?/br> 柳雁歡悚然一驚:“你是說,秦非然要趕你走?” “呵,你想到哪里去了?”蓮官虛弱地笑笑,“我指的是事情告一段落后,我會換個新的身份告別寧城,去開始新的生活?!?/br> 蓮官看著手背上的針眼:“你也看到了,這些年我的身子每況愈下,現在更是壞得徹底,是該好好休息了?!?/br> 柳雁歡手上削著一只蘋果:“為什么對我說這些?” “不想你誤會我和三爺間的關系?!?/br> “我誤不誤會,有這么重要么?” “當然,因為他待你,與旁人是不同的?!?/br> “何以見得?” “柳少,三爺從來不會說廢話。他若是說過喜歡你,那便是真的喜歡你,他若向你討吻,那便是真的在索求你的關注。所有人都覺得,秦三爺是個笑面虎,秦三爺戴著假面具,可在我眼中,他的言行卻近乎赤忱?!?/br> 柳雁歡蹙眉道:“你這是在表明,自己對他非常了解?!?/br> “至少,比你了解,我8歲進秦家,認識他將近二十年,從來沒見他縱容過誰。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br> 柳雁歡突然覺得啼笑皆非:“所以,你拖著這副病體,喝著我熬的綠豆甘草汁,來為他當說客?” 蓮官怔了怔。 “你希望我給一個什么樣的答復?我不是秦家養的人脈,我姓柳,我有自己夢寐以求的事業。至于你說的,秦三爺待我是特別的,我只能說很榮幸,可榮幸完了,我還是該干嘛就干嘛?!?/br> “如果說我對這世上所有對我有好感的男女都要高看一眼,那我得渺小到什么地步啊?!绷銡g將削好的蘋果放到失神的蓮官手里。 “到點了?!绷銡g低頭看了看腕表,“我該走了,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绷銡g揮了揮手,走到房門時,卻忽然停住了腳步。 “蓮老板,你說自己的身體每況愈下,又說三爺是個豁達明理的人。那我冒昧問一句,明知道這件事這么耗時耗力,為什么不拒絕呢?” 蓮官臉色煞白。 柳雁歡回頭輕輕巧巧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的,三爺一定許了你好處,答應這次事件之后,給你換一個新身份開始新生活,對不對?” 蓮官木然地點了點頭。 柳雁歡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終于走出了病房。 病床上全身緊繃的人驀地脫力,這才驚覺冷汗濕了一身。 蓮官無比確認,柳雁歡看出來了,看出了他對秦非然的非分之想。 看破,卻不說破,是柳雁歡的紳士風度。 柳雁歡走出房門,卻見蕓笙和郭斌之間隔著七八張椅子。一見柳雁歡出來,蕓笙就委屈道:“大少爺,這塊榆木疙瘩瞧不起我,說我身上一股脂粉氣?!?/br> 郭斌咬牙道:“本來就是,湊近了我都快被那香粉熏死了,大男人擦什么香粉,娘娘腔?!?/br> “你!”蕓笙是真委屈,眼看著就要和郭斌撕起來,卻被柳雁歡截住。 “郭先生,誰告訴你男人就不能擦香粉的?”柳雁歡走近郭斌。 眼看著人越走越近,郭斌越發語無倫次起來:“不……不,不是……”不同于蕓笙身上濃重的脂粉味,柳雁歡身上若有若無的木質香調,反倒給人一種清新溫暖的感覺。 郭斌一張臉憋得通紅,冷不防聽到身側傳來熟悉的聲音。 “走吧?!笔乔胤侨坏穆曇?。 “呵,我差點忘了,你家先生身上,不也常年擦古龍水么?” 郭斌被憋得半句話說不出來,柳雁歡大獲全勝地挑了挑眉。 蕓笙看著秦非然和郭斌離去地背影,咋舌道:“少爺,您真是,太放肆了,不過好帥啊?!?/br> 放肆么? 柳雁歡坐在黃包車上,腦子里卻回響著方才蓮官說的話。 秦非然待他是特別的。 或許正是因為有了這樣的認知,他才放肆得愈發有恃無恐,還總是試探秦非然的底線。 之后的日子里,蓮官的身子日漸康復,正當眾人翹首以盼蓮官回歸之時,卻忽然傳出蓮官隱退的消息。 寧城的梨園圈子里一片嘩然,各路小道消息滿天飛。有說蓮官得了絕癥的,還有說蓮官要嫁進秦家的,唯獨沒有人想到,蓮官帶著簡陋的行李,踏上了留洋的道路。 柳雁歡聽著蕓笙說這則消息,心里對蓮官的這種做法是極為贊同的。 蓮官年紀不大,留洋幾年學成歸國,正是大好的青春年華。 與此同時,秦非然以雷霆手段清點了泰和銀行的賬目,果然查出了舊賬戶中有五萬大洋的虧空,儲蓄部王濤等人都有連帶責任,而債款已經被轉入朝暉銀行的私人賬戶里。 兩個銀行互相行暗度陳倉之事,一朝東窗事發,兩行的負責人迅速達成協議,將對家的款項如數奉還,并極力追查主謀。 秦非然將此事告知秦家大少爺秦非鴻時,暴脾氣的大少爺當即砸了水杯。 “媽的,在老子眼皮底下敢動這樣的手腳,也是活膩歪了?!?/br> 秦非然安坐在會客室的沙發上,不動聲色地喝著一盅茶。 “大哥何必動怒,是人就會有貪欲,將犯錯之人嚴懲便是?!?/br> 秦非鴻砸了一圈,轉臉對著秦非然的時候,卻笑得十分親切:“這回多虧了三弟,要不是你及時發現,我還不知道要吃多大的悶虧,多謝三弟施以援手?!闭f著,他客客氣氣地作了個揖,盯著秦非然將匿名信燒掉才罷休。 “大哥不必客氣,我們是兄弟,自然應當互相幫助才是?!?/br> 秦非鴻發作了一通,此時安定下來,笑問:“再過兩月就是樊姨的生辰,到時候在家里聚聚?!?/br> “好?!鼻胤侨灰豢趹?,“父親這么愛重樊姨,想必今年的生辰也會大辦,大哥可要提前準備好禮物才是?!?/br> “這是自然?!?/br> 兩兄弟口中的樊姨,是時下最著名的旗袍設計師——樊夢。 她一手創立了旗袍品牌“夢三生”,改良后的旗袍品牌,深受申城太太小姐們的歡迎,在寧城也掀起了一陣時尚風潮。 雖然創立時間尚短,可“夢三生”這一品牌成長極快,眼看著就有和陰丹士林土布旗袍分庭抗禮的趨勢,這也全賴它的身后,有泰和銀行做支持。 泰和銀行投在“夢三生”旗袍上的錢,如今利滾利,讓秦家家主秦仲柏樂得合不攏嘴。當然,“夢三生”的女掌門樊夢,也是他夢寐以求的女神。 原配和繼室相繼離世的秦仲柏,正對樊夢展開熱烈的追求。 是以才引得秦家兄弟以“樊姨”相稱。 說到樊夢,秦非然的思緒便不自覺地飄到了柳雁歡身上。 樊夢最愛香水,她曾說過,香水和旗袍一樣,都是凸顯女性魅力的杰作。 從前秦非然不太懂,如今卻漸漸可以理解。 分別時刻,兄弟二人兄友弟恭了一番,轉臉秦非鴻卻往地上啐了一口:“呸,什么東西,一個妾生的玩意兒,真不知道爹為什么讓他管借貸部?!?/br> 一旁的秘書苦著臉勸道:“大爺,您消消氣,您是正兒八經的嫡子,和他計較什么,論長論嫡,這家業都該是您的啊?!?/br> “你是沒瞧見,他手有多長,都伸到我跟前來了。等將來他成了氣候,還會把我這個大哥放在眼里?” “大爺,話不能這么說,三爺這回不是還幫著大爺把帳給填了么?說明三爺心里還是裝著大爺的,您消消氣,消消氣,聽說今日霞飛舞廳新開張,不若今日趁著空閑去消遣消遣?” “還是你懂我!”秦非鴻飛速地換上了一副笑臉,大搖大擺道,“走,去霞飛舞廳?!?/br> 方才被狠狠罵了一通的秦三爺絲毫沒有受影響,他優哉游哉地回到公館,前腳剛落座,后腳就接了個電話。 寧城文藝界搞了個同好會,邀請秦非然出席。秦非然心知這是商界自cao自辦的活動,請幾個文藝界的人來撐撐場面,為富豪們營造文化的虛假繁榮,順便再吃一把女大學生的豆腐,此類同好會無疑就是這么些名頭。 秦非然興致缺缺,對方卻無意提了一嘴:“誒,您聽說過柳氏書局么?今年他們也在受邀之列,據說是出了槐墨的新書,反響十分熱烈,口碑和聲望都往上竄了一大截,也不知道他們走了什么狗屎運,槐墨居然會拋棄先鋒找到他們。不過說實在的,槐墨那人實在太敢寫了,龍陽斷袖張嘴就來,現在的年輕人啊,真的不害臊?!?/br> 秦·不害臊·非然沖著話筒哼笑一聲,改了主意。 秦非然不知道的是,此時的柳家已經是一派劍拔弩張的氛圍。一張大紅的請柬放在桌面上,眾人卻大眼瞪小眼。 柳家只有一個名額,到底該讓誰去,就成了眼下的難題。 第37章 雙妹牌香水1 為了緩和氣氛, 柳明崇輕咳一聲:“雁歡年歲最長,又是長子,讓雁歡去吧?!?/br> 此話一出, 只聽“啪嗒”一聲, 陳桂芳滿臉不高興地將茶杯撂在了桌上。 “雁麟為書局出力最多,怎么不是他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