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秦非然挑眉:“這有何難?” 秦三爺開了口,自然是言出必行,他親自領著人到外頭壓馬路,一路上蓮官覺得自己都要被路人的眼光謀殺了。 秦非然的氣場太強大,路人的眼刀子生生要從他身上剜下兩塊rou來。 兩人到了韶華香坊的分店門口,秦非然卻停住了腳步。 他抬腳走了進去,一眼就瞧見坐在柜臺后看書的柳雁歡。 同一時間,柳雁歡也聽見了門口的動靜,看到秦非然的那一刻,他沒能壓住眼底的那絲詫異,但在看清秦非然身后跟著的人時,詫異就變成了了然。 他完全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端起了掌柜的架子問:“二位可有中意的香品?” 柳雁歡身前的柜臺,并不是傳統的實木柜臺,而是定制的玻璃柜臺。 一盒盒特制的香粉擺在里頭。 秦非然領著蓮官貼著柜臺逛過去,看了一小會兒,蓮官指著其中一個別致的小匣子問道:“這是什么?” 柳雁歡答道:“這叫玉華醒醉香,原料是牡丹花蕊與荼蘼花瓣,尋常放在枕邊,有安神助眠的功效?!?/br> 蓮官眼睛亮了,頗感興趣道:“不知可否讓我瞧瞧?!?/br> “當然可以?!绷銡g將匣子取出。蓮官小心翼翼地捧在鼻端嗅了一陣,忽然就抬手撫住了胸口。 繼而,他整個身子蜷縮起來,一手捂著肚子,脫力道:“近處可有茅房?” 柳雁歡一愣,忙道:“當然……”有字還未出口,他就意識到不對勁。蓮官的指甲蓋上,泛起了一絲紺紫色。再仔細一瞧蓮官的模樣,兩股戰戰,分明連路都走不動了。 他沉聲道:“不好,他不是簡單的鬧肚子,恐怕是……” 只聽“噗通”一聲,蓮官倒在了地上。 這一聲動靜還不小,路過門口的行人都朝店內張望著,不一會兒門口就聚了許多人。 秦非然將人從地上抱起,只聽柳雁歡嚴肅道:“這是中毒了,馬上送教會醫院?!?/br> 走出殿門的那一刻,柳雁歡聽見了質問聲:“柳先生,請問溫家香坊的香可是有問題?” 柳雁歡心下一沉,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報館的記者靠著小強精神,一路上跟著,就像甩不掉的牛皮糖。 柳雁歡心里著急,卻又無可奈何。 最后,還是秦非然皺眉道:“你若是再跟著,明日就可以離開前進報館了?!?/br> 記者一怔,趕忙把鋼筆本子收起來,麻溜地離開了。 柳雁歡看了眼長胳膊長腿的英俊男人,頗有些吃味地抿了抿嘴唇。 萬惡的資本家,他總算體會到特權階級的養尊處優。 只可惜,秦非然的特權到了教會醫院就不大管用了。 教會醫院里聚集了許多病人,每一個都神色疲憊,行色匆匆。 關鍵時刻,還是柳雁歡先反應過來,他沖上前去截胡了一負擔架,大喊道:“醫生,醫生,救命啊,救救我的朋友?!?/br> 路過的醫生和護士都朝他看過來。 柳雁歡的眼神里帶著點懇求,看得人心底發軟。 果不其然,片刻后一個洋人醫生走上前來,在胸前比劃了一個十字架:“what happened?” 第36章 奪魂金絲熏 柳雁歡情急之下爆出了一串英文, 最終總算將蓮官送進了洗胃室。 急診室的門一關上,外頭的兩個人回過味來,都有些尷尬。 柳雁歡神色嚴肅道:“韶華香坊的香品, 絕對不會有毒的?!?/br> 秦非然摩挲著戒指, 沉聲道:“我知道?!?/br> “我看方才蓮老板的癥狀,四肢伴隨著痙攣和抽搐, 似是雷公藤中毒, 不過還是要進一步確診才行?!?/br> “雷公藤?” “嗯, 雷公藤是一種野生植物, 根、莖、葉、花均有毒性, 我往昔見過他人中毒的癥狀和蓮老板一模一樣?!?/br> 柳雁歡確實見過類似的癥狀,前世他因為職業的緣故,經常要到西南地區出差,在西南山區的村莊里,就曾見過不少誤食雷公藤而性命垂危的人。 “只是好端端的,蓮老板怎么會接觸到這種毒物?” 正當兩人一籌莫展之際,急診室的門打開了。 洋人醫生摘下口罩,告知兩人病人已經無礙。 可蓮官躺在擔架上, 臉色十分蒼白, 間或用帕子掩著唇鼻輕咳兩聲。 柳雁歡輕聲問:“你還好么?” 蓮官的嗓子啞得不成樣子:“還……還好?!?/br> “如果你還有力氣, 可否將今日所有發生的事情都說一說?!?/br> 蓮官聞言仔細地想了想, 看見一旁的秦非然專注的眼神,也就勉強打起了精神:“今日是我的生辰,一大早我就梳洗打扮, 因為三爺說過,他今日會來?!?/br> 柳雁歡瞥了秦非然一眼,沒有說話。 “為了保持身段,我不敢貪睡,也很少用早膳。梳洗過后在房中看了一刻鐘的書,三爺就到了?!?/br> “然后呢?” “然后……”蓮官頓了頓,柳雁歡突然反應過來,后面多半是香艷的內容。 他冷了臉色:“蓮老板,你最好將發生過的事一五一十地講出來,通常最微不足道的細節,才是真相的所在?!?/br> 蓮官下意識地看了秦非然一眼。 “但說無妨?!?/br> 得了允準,蓮官才輕聲道:“秦先生是來與我商議要事的?!?/br> “什么要事?” “商業機密,恕我無可奉告?!?/br> 柳雁歡對這樣的答案并不滿意,但看著那張蒼白得無一絲血色的臉,他無奈地說道:“算了,你接著說?!?/br> “今日是我的生辰,秦先生贈了我禮物,還曾許我一個愿望,我說想到外頭逛逛,這才走到了韶華香坊。之后發生的事情,柳少應當清楚才是?!?/br> “等一下,你收了一件禮物?是什么東西?” “是一枚鼻煙壺?!?/br> 柳雁歡略一皺眉:“此物現在何處?” 蓮官掩嘴打了個噴嚏,他向來愛重形象,這會子正低頭致歉:“失禮了?!?/br> “東西我隨身帶著?!闭f著,他從衣衫里掏出那枚鼻煙壺。 柳雁歡將鼻煙壺里的粉末倒在手上,輕輕地嗅了嗅,立刻皺起了眉頭。 “怎么?”秦非然問道。 “是上好的金絲熏,里頭摻了好些名貴的藥材,只是除了這些,還加了別的東西?!?/br> 柳雁歡一雙眼睛赤忱地瞧著秦非然:“比如——雷公藤根粉?!?/br> 說完,他微微揚起下巴:“所以秦先生,麻煩您解釋一下,為何要毒害蓮老板?” 蓮官的臉色變了,急道:”不是這樣的,柳少你誤會了?!?/br> 柳雁歡看著漲紅了臉的蓮官,再看看旁邊冷著臉的秦非然。他瞧出來了,蓮官處處維護秦非然,若是不下點猛料,怕是不能在他嘴里撬出些有用的東西來。 “誤會?蓮老板,像秦先生這樣的人,太過危險了。他想要新人換舊人的時候,只要給你些小玩意兒,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害了你,我勸你千萬不要被這副偽君子的模樣給騙了?!?/br> 想到秦非然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撩著這個,哄著那個的做派,柳雁歡話里的每個字都帶上了真情實感。 “不,柳少,你聽我說……” “某些人面上假仁假義,內里惡毒心腸,你若是嫌我煩,就當我沒說過這話?!?/br> 蓮官剛從鬼門關溜了一趟,腦子昏沉得很,這會兒哪里說得過柳雁歡的尖牙利齒,急得一個勁兒地喘息。 秦非然看不下去,沉聲打斷道:“我們只是公務上的合作關系,柳少非得往那檔子事兒上想,我也無可奈何?!?/br> “到戲班子里談公務,秦先生莫不是覺得我很好騙?”柳雁歡寸步不讓。 直到兩人聽到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才發現一旁的蓮官正捂著唇。 兩人沉默了。 蓮官卻顧不上許多,喘口氣便開口:“柳少,你真的誤會了。我這條命是秦先生救下的,從小在秦家立過生死狀要一輩子效忠三爺,所以……咳咳……我和三爺,就是上司和下屬的關系?!?/br> “所以,三爺是絕不可能對我下手的。你與其懷疑是三爺下的毒,不若懷疑是有人想給三爺下毒,畢竟我拿到這一壺鼻煙的時候,已經開封了?!?/br> “什么?”柳雁歡和秦非然齊聲說。 “你說鼻煙已經開封了?”秦非然的聲音里,透著難以置信。 “我確定?!鄙徆偬撊醯匦π?,“因為我拿到東西的時候,心里還暗笑了一陣,想著您莫不是送錯了,將用過的鼻煙拿給我,我連封都不用開就直接抽了一口?!?/br> “不可能?!鼻胤侨坏纳袂槟仄饋?,“這鼻煙壺我一次都沒用過,絕不可能開封?!?/br> “這么說有人早在你之前,就動過這瓶鼻煙了?” “很有可能,這鼻煙是我前些日子托人從春城買回來的,到寧城統共也沒有幾日。只是一路輾轉接觸的人也多,一時半會兒沒有頭緒?!?/br> 蓮官倒是欣慰地笑道:“我就說,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怎么可能有人費盡心思害我,既然這原本是三爺的東西,想必那人也是沖著三爺去的?!?/br> 一下子,三人都陷入了死胡同。 柳雁歡尋思,秦家家大業大,人員眾多,想要縮小嫌疑范圍實在有些難度。 秦非然倒是沒事兒人似的喂了蓮官半碗粥,又囑咐人好好看顧蓮官,這才和柳雁歡一起往外走。 看著專注思索案情的柳雁歡,秦非然主動提議:“很抱歉,這一次給韶華香坊造成了不好的影響,我改日發一份報紙聲明,說明蓮官中毒一事與韶華香坊無關,盡量幫助你們挽回聲譽?!?/br> 柳雁歡心不在焉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