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現在的黎康城不是她的丈夫,而是另外一個人。 她的丈夫雖然不像他的弟弟那樣精明,但老實顧家,看她的眼神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她愛他,嫁了他,然而突然有一天,她發現她的丈夫變了。 臉沒有變,身體沒有變,唯有看她的眼神,已然不同。 丈夫的變化讓她感覺到心慌,甚至是害怕,所以她選擇了分居,而沒有選擇當面質問。 總有一種感覺,一旦細問,會發生什么可怕的事。 無由來的心驚。 如今有人跟她一樣的想法,忽然心里藏了多年的事就變得輕了,像是有人跟她一起分擔著這個秘密的重量。她不由笑笑,有些釋懷,說:“既然說到這個地步,那我可以再告訴你一件事,邱辭,是關于你爸爸的?!?/br> 爸爸這個詞對邱辭來說很陌生,她說的時候他還有些無法接受。 “您說?!?/br> “當年你爸爸遭遇搶匪的時候,黎遠還在跟阿洛他們在哪兒冒險,一時半會回不來。那時候又是盛夏,于是黎康城就將你爸爸的尸體直接送去火化了。你爸爸的尸體,除了警察,就只有我見過?!鄙蛐老肫甬斈?,微微合眼,說,“你爸爸身上有幾處致命傷,跟搶匪的供詞也是一樣的,法醫也檢查過了,沒有異常。但是我始終覺得有一點很奇怪?!?/br> 邱辭問:“什么?” “你爸爸這個人,大概是年輕的時候被你爺爺監丨禁過兩年,所以不喜歡身邊有人跟著,常常一個人出門,但是路線非常不規律,也很隱蔽。那天他要出門,走的是一條之前他沒有走過的路,而知道他走那條路的人,只有我和黎康城?!?/br> 沈欣繼續說道:“而那個搶匪的供詞,卻說他早早就在那里等著你爸爸。很顯然,他說謊了?!?/br> 邱辭怔了怔,說:“實際上是有人將他的行蹤泄露出去,甚至有可能就是那個人安排的搶匪?” “對?!鄙蛐乐苯诱f,“我一直懷疑是黎康城。那時我就覺得他不對勁,直到你爸爸過世,黎康城要搶走你爸爸的遺產,我才意識到這兩者應該有關系。然而我沒有證據,我也不愿插手黎家的事,這可能會連累我也被卷入命案里?!?/br> “所以你選擇了離開?!蹦闲菐退f了這句話,她理解,也明白,但并不喜歡這種做法。沈欣實在是個很聰明的女人,聰明又有些狠心,所以才會對所有疑點不聞不問。 “對?!鄙蛐啦]有什么后悔的意思,淡然說,“我知道這么做不對,但我不覺得內疚?!?/br> 邱辭和南星都沒有指責她,事情過去那么久,也沒有要責問的了,況且一切都是虛無的,沒有證據,就算當年沈欣站出來懷疑了什么,以葛洪狡猾的性格,也不會讓她輕易扳倒,沈欣甚至可能賠上性命。 南星發現邱辭的兩條魚又自己游了出來,在花園里來回晃了兩圈,一會又從一側的窗戶鉆進人家的屋里去。她的目光隨著魚而去,沈欣見她往那邊窗戶看,說:“這處房產,是我和我丈夫買的,后來他變了,不愛住在這里,就去別的地方買了地,我也很少過來,都是傭人在打理?!?/br> 邱辭也留意到魚游走了,它們越來越頑皮,以前懶得不行,得他召喚才肯出來?,F在總是自己跑出來到處晃,還晃進別人家里。 沈欣見他們兩個似乎都很在意那個窗子,略一想,說:“那間是黎康城之前住的房間,當年他不知道從哪里搬了很多古玩過來,不允許別人碰。說來也怪,那些古玩看著脆,有個傭人不小心碰落了只花瓶,但花瓶摔在地上,卻沒有碎。再后來黎康城就將門鎖了,不許別人進去?!?/br> 葛洪帶的古玩?南星似想起了什么,說:“我能不能看看?” 別說傭人,現在就連沈欣都不愿去那個房間,但她還是點點頭,帶他們過去。 她有一個念頭,邱辭和南星絕對不像是看起來那么簡單,但或許可以幫她找回她的丈夫。 沈欣不想進去,直接將鑰匙給了他們,說:“你們進去吧,就算是東西打碎了也沒關系,反正,他也不回來?!?/br> 她有些譏諷地一笑,是對黎康城的不屑。 邱辭用鑰匙插門鎖,鑰匙尖剛碰到門鎖,手指就被震得一麻,像是有電流。他用手指握住門把手,整個手臂都被震得麻木。 他收回手,說:“門鎖被人下了咒,如果強行破開,施咒的人會立刻知道?!?/br> “別開?!蹦闲钦f,“會打草驚蛇,不能讓葛洪知道我們來了這,否則沈欣有危險,他也會知道我們已經知道他奪舍的人,一旦走了,茫茫人海里我們很難再找到他?!?/br> 邱辭低眉想了想,忽然笑了笑:“南星,剛才魚是不是游進去了?” 南星恍然。 黑魚的眼睛,可以通往陽間。這間屋子也屬于陽間地段,它們可以進去,那他們也可以,完全不用去破壞這個陣法。 一如他們所料,黑魚的眼睛可以通往房間。 邱辭握著南星的手從魚眼里跳了下來,剛落地,就覺察到一股奇異的氣息。 房間很大,三面都是展示柜,柜子里放滿了各色古物,每一件古物,都縈繞著他一直以來都在搜集的“粒子”。 過往他看過無數收藏家的藏品,那些古物上面,或多或少會有“粒子”,可以助他搜集,但沒有哪一次,像這次這么多。 “邱辭?!蹦闲翘ь^愣神看著這放置得滿滿的古物,說,“這些東西,都是我們南家的?!?/br> 邱辭愣?。骸澳霞业??” “對,祖父對古物情有獨鐘,所以家里收藏了很多。我以為它們也在火海里燒沒了,沒想到葛洪偷走了它們,還將它們帶到了現世?!?/br> 南星看見這些熟悉的古物,既愛,又恨,葛洪大概是將它們當做摧毀南家的勝利品了,所以幾百年來,都將它們帶在身邊。 是不是每次看見這些東西,葛洪都會很愉悅? 能從它們的身上,找到血腥的愉悅感? 南星光是想到葛洪看著這些古物的表情,就想作嘔。 “南星……”邱辭手中的紫紅玉佩,正慢慢收集著這飄散滿屋的“粒子”,每一縷粒子鉆入玉佩上,顏色就深一些,漸染成紅色,粉紅、艷紅,紅如胭脂,漸有光澤。 南星微微驚訝,問:“這是什么?” “我跟你說過,厲婆婆讓我找一個人,收集完附著在古物上的粒子,玉佩將會被染成紅色,一旦完成,它會帶我找到我要找的人。我想,今天可以做到了?!?/br> 因為他從來沒有在哪一件古物上,看見過這么多的粒子。 仿佛這塊玉佩,天生就是為了這些古物而存在。 可為什么粒子都在南家的古物上? 玉佩還未完成染紅,但邱辭的心中,似乎隱約有了答案。 紅玉成形,突然炸開萬丈紅光,房屋震動,大地抖動,兩條魚如在水中,飛快地在屋里游動。紅光之中,赫然出現一個身著羅裙,手持長劍的長發姑娘。 姑娘面如滿月,目如明珠,眉間隱隱有股清冽英氣。 這個人邱辭見過,甚至再熟悉不過。 “南星?!鼻褶o偏身看著還在盯著那影像的南星,說,“你就是我要找的人?!?/br> 南星愣神,她就是邱辭要找的人?那厲婆婆是誰? 她的印象里,從未有過這么一個婆婆,為什么找她? 邱辭從見到南家古玩身上的粒子開始,就已經有些察覺,南星是他要找的人,他之前從未想過。他握住南星的手,將紅玉叩在她的掌心,說:“厲婆婆說,找到你之后,就將紅玉交給你,這里面有她的記憶?!?/br> 紅玉在兩人的掌心中微微顫動,瞬間裂開一道紅光大門,那是厲婆婆的過去。 南星偏頭看著那扇大門,提步和邱辭一起走了進去。 讓她意外的是,這是八百年前。 ——她又回到了當年的南家。 第88章 最終卷(十五) 西北的旱情越發嚴重, 南子安受朝廷邀約, 去作法求雨。雨水磅礴, 澆灌了干涸已久的大地,作物又恢復了生機。他想著要去下一個地方,急著趕路,一路走都沒有休息, 等行了三天的路,終于乏了, 才就地進了一間破廟, 打算住一晚。 剛進廟里, 就有無數靈怪躥出, 被他的一身正氣驚得不敢靠近。 他盤腿坐下, 生起篝火, 將攜帶的餅用棍子夾著,放火上微微熏烤。 被火炙烤的餅微微散發出米香, 在廟里飄散。 火光映照處, 忽然慢慢浮現一個巨大的影子。那影子歪歪扭扭,更像是一張剪紙, 有眼睛有鼻子, 還有四肢,在墻上扭著身, 似鬼魅。 他抬眼看去,微微一笑,說:“你的剪紙手藝差了些, 不夠可怕?!?/br> 影子隨風微動,四肢上明顯是套在棍子上,棍子已經不動了,但紙還在隨著風動。 “你為什么不怕?” 聲音不過七八歲,稚嫩又大膽。 “之前過路的人都會怕,鬼哭狼嚎地跑了,可你為什么不怕?” 南子安沒答,稍稍偏身說:“想吃餅嗎,過來吃吧?!?/br> 影子迅速撤下,幾根棍子咣當落地,一會就跑出個赤腳的小姑娘來。她衣衫襤褸,但一張臉洗得干凈,頭發也用青藤纏著,雖然衣服臟,但看得出是個愛干凈的小姑娘。 南子安碰了碰餅感知它的溫度,并不燙手,這才遞給她。 小姑娘接了餅,并沒有立刻吃,小步跑到柱子暗影處,掰了餅似乎在給誰吃。 南子安起身走過去,發現地上躺了一條狗??吹贸瞿枪芬呀浐芾狭?,老得連吃餅都費勁,氣也喘得粗細不一。 巴掌大的餅完全不能讓一人一狗吃飽,南子安以為她至少會留一半給自己,但并沒有。小姑娘費力地把餅都給了狗吃,又給它喂了水,這才摸摸它的腦袋,說:“吃累了吧,睡吧?!?/br> 等狗疲倦地閉上眼,她才站起身,朝南子安彎了彎腰,說:“謝謝?!?/br> 南子安好奇問:“你不餓?” “餓啊,但阿福更餓,它老了,走不動,我能嚇人,還能討飯,摘果子?!?/br> 南子安見她一舉一動和談吐都不像是一開始就沒家的姑娘,又問:“你的家在哪,我可以送你回去?!?/br> 小姑娘一撇嘴:“我爹娘遭了劫匪后,嬸嬸就把我趕了出來,我沒家了。只有阿福愿意跟著我,所以我要照顧好它才行?!?/br> 她跑到破廟的水井那,想打水上來。但太餓了,手沒力氣,就要松開那系桶的繩子,就被人抓住了。南子安將水桶提上來,看著這性格倔強的小姑娘,問:“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我可以照顧你?!?/br> “帶上阿福嗎?” 南子安一笑:“帶?!?/br> “那可以啊?!?/br> “你就不怕我是壞人?” “你不是壞人?!毙」媚锾ь^看著這比她高了半個身的人,說,“因為你愿意帶著阿福走?!?/br> 南子安摸摸她的頭,懂事聰慧,也是個難得的好苗子,適合南家。 “你叫什么名字?” “不告訴你,告訴你了,萬一以后碰見我的混蛋嬸嬸怎么辦?” 南子安一笑,忽有清風掠過,院子里有無名花香飄來,似有暗香盈袖。 他心有觸動,低頭說:“你就叫拂袖吧?!?/br> 拂袖來了新家,發現這個衣著樸實簡單的先生比她想象中有錢,但他竟然還樂意抱著阿福。從馬車下來,他還叫了家里的大夫來給阿??床?。 她驚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