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岑七笑了:“啊,堂少。你說區里巡邏隊那個新來的,我知道?!?/br> “是啊,嚴得很……市里這一塊兒交通管制他還立了大功。新官上任三把火,燒得真旺?!迸赃呉粋€點煙的男人說完,跟著笑。 風堂抬起眼,沒看他,對著岑七添一句:“你知道什么?” “他以前當兵的,才調過來。爭著掙表現吧?哪兒違章哪兒有他。噯,堂少,你上回……” 岑七接著樂,一句話說完發覺失語,連忙拍拍自己的嘴,做戲做得自然,“不說了不說了。我這破嘴,掃興!” 風堂臉上沒表情,“哦,你倒是挺來興致?!?/br> 岑七渾身一震,不再搭腔。 剛才點煙的那個男人慢慢開口:“堂少,賀情店里那一批新車,我去定。等車到了我那兒,一起去飆飆?” 話音一落,在旁邊一直閉著眼聽戲的蘭洲打翻了玻璃桌上的茶杯。 風堂忍著火氣,眼底烈焰快冒出眶。 包間外有侍應生敲門而入,進來收拾桌腳的碎渣。 蘭洲沒去管地上的杯子,側過身子擋住風堂一些視線,笑道:“你們要去就去,風堂早就不飆了。這規矩,大家都知道?!?/br> 他最后幾個字咬得極重,風堂點點頭,手扶在蘭洲胳膊上:“時間太久,大家可能都忘了。沒事!新茶還沒沏好么?” 確實太久了。 距離風堂的父親出意外車禍去世已經兩年,算上市里當時緊鑼密鼓地一陣調查與交接,差不多兩年半。 這兩年多里,風堂幾乎是一夜長大。 他深知父親去了之后,母親的位置也不一定坐得牢靠,全家上下未來還都得靠他去找別的出路。 好在風父生前是真立得正,柳歷珠接受過調查之后還坐得穩,兩年各種大小會議開下來,市里班子換了一撥又一撥,經過一兩回的明升暗降,才終于放松些。 風堂從兩年前的那一場車禍之后,對飆車這項活動下意識有點兒生理排斥,連帶著賀情偶爾組局也不想再去。 他也私下查過當年的那次意外,可結果都相同,是意外。 真的只是意外。 第5章 交煎。 “老喬。大早上的,在寫什么稿?” 封路凜看一眼喬策正在手機上編輯的短信,隨手扯開警服領口上的兩顆紐扣,抽凳坐下。 他這大清早出勤,忙一圈回來渾身都是汗。 喬策笑著去遮掩手機,說:“哎呀,凜隊,我這不是要務在身么?封局多關心你,你表現又好,我得多贊揚幾句……” 封路凜無奈地搖頭,擺手道:“行了,理解?!?/br> 從被封萬剛調到這個市里的巡邏隊開始,封路凜就知道隊里是誰在幫著他爸監督他。 喬策作為科技設施部的前輩,監控和新鮮玩意兒搗鼓得上好,平時也跟著他們出去巡邏,封路凜幾乎是全方位都被看緊。 不過全隊上下,也就喬策知道他的真正背景,這也是封路凜要求的。他從通訊團下來,除了要暗中幫著其他系統查案外,還真就是想從基層做做…… 只是沒想到,遇到風堂那么個人。 封路凜身上的警用傳呼機偶爾忘了關,喬策在市里待得久,也知道一些風家的事。 喬策今天倒是終于忍不住提醒他:“凜隊,那個風堂……前段時間去局里調過你檔案?!?/br> “我知道??伤F在都不清楚,我到底是誰?!?/br> 封路凜說完,把紙巾抽出來擦汗,也不知道是在對著誰講話:“他挺有意思的?!?/br> 喬策出神,摸不著這些人都在想什么,“那,凜隊……你還打算瞞著他?” 把紙巾揉成團,投擲進垃圾桶內,封路凜扶正了胸前碰歪的章。 “嗯,瞞著?!?/br> 這一瞞,就瞞得風堂暈頭轉向,成天忙里忙外,壓根兒沒往那方面想。 他在市里開車偶爾碰到封路凜執勤,迅速打方向盤就朝另一條路上躲。 怪什么,怪封路凜個兒太高! 老遠就招搖,跟一面旗幟似的,上書幾個大字:你快看我。 那種古怪的感覺,在風堂心底愈演愈烈……他排斥著封路凜的靠近,又渴望被他勾引。 周末,區里給交警支隊頒獎,第一個受領的就是封路凜他們第四外巡支隊。 獎狀紅紙金字,落款是區上公安處和柳歷珠的簽字。旁邊懸掛一面絲絨燙的榮譽錦旗,隊員們個個精氣神十足。 風堂蹭了根凳子前來圍觀,負責跟著鼓掌。他本來都快被主持人念叨得打瞌睡,睜眼一看到他曾經心底向往的場景,一瞬間又熱血沸騰。 天知道他有多后悔當年沒好好讀書,考上個軍校警校。不然他也不至于現在這樣“虛偽”又謹慎,表面處處風光,實際上跟人講半句話都得提防。 頒完獎差不多到了飯點,支隊里組織所有人一起在食堂吃飯。風堂餓壞了,干脆就跟著吃。他接過別人送來的卡,往機器上刷好三葷一素,端著餐盤美滋滋的,還挺有食欲。 風堂才找好空桌坐下,眼前就有黑影閃過。 封路凜正端著自己的餐盤坐在他對面,擰開瓶可樂放到桌上。 他下巴一抬,說:“請你喝?!?/br> 風堂口渴一上午,還是拗著不接。 他的眼神往封路凜那張欠揍臉上來回好幾圈,又捉筷在米飯上戳幾下,說:“封警官,你要是初來乍到,覺得娛樂活動不夠……我給你介紹?!?/br> 有事兒沒事兒往自己這里找存在感算什么?閑的? 聽見風堂這么說,封路凜掰塑料筷的手頓了一下:“講道理。除夕夜那天先動手的,是你?!?/br> 封路凜手指摁上風堂的腕處,繼續說:“招惹完就跑,你懂不懂規矩?” “感情上講什么規矩?” 風堂低著頭,再抬眼瞅他,輕聲說:“我就是規矩?!?/br> 封路凜唇角帶笑,滿眼都是風堂顯尖的下頷。 他搖搖頭,從自己還沒動過的餐盤里挑了個雞腿添到風堂那兒,催促道:“快吃,你太瘦了?!?/br> 這人忽然轉移話題,風堂簡直跟不上他的跳躍速度,盯著碗里炸得酥脆的雞腿,舔舔唇,哼一聲:“不用,我去隔壁桌吃?!?/br> “怎么了?” “看著你我吃不下?!?/br> “坐著?!狈饴穭C眉一皺,唬他,“這兒是支隊食堂,別隨意走動?!?/br> 他一說完,把剛夾到風堂沒動過的碗里那個雞腿弄起來,又夾到過道桌子上埋頭哼哧吃飯的白仰月碗里,說:“小白,多吃點兒!你這年紀,還長身體?!?/br> 白仰月正認真扒飯,頭都來不及抬,興奮不已:“謝謝凜隊!凜隊牛逼!” 封路凜回過頭,眼神挑釁得很。 風堂一閉眼,我干。 自己今天是腦子抽什么筋跑來自尋不快?吃完這頓飯趕緊跑路吧。 兩個人對坐著悶悶把飯吃完,封路凜也沒再跟他搭話,風堂老想著封路凜夾雞腿給白仰月的畫面,心里莫名其妙堵得慌。 他刨了兩三口吃不下了,把勺子筷子收好,端起餐盤。 風堂居高臨下,說:“喂……我走了?!?/br> 封路凜抬眼看他,點點頭,沒再說話。 風堂下午沒事兒,跑了一趟劇院接柳歷珠回家。自從父親出車禍之后,他對上面配的司機都不太信任,自己有時間就親自去接長輩。 車都停在劇院門口好一會兒,里面樂聲停止,才陸陸續續有上了年紀的婦人手挽手地出來。偶爾有幾個叔叔伯伯跟在后面,手里轉個玉石掌旋球,嘴里念念有詞。 柳歷珠身處高位,偶爾周末有空才來劇院散心,一出門見著兒子和司機開了兩輛車停在門口,對著風堂笑起來:“難得你跑一趟?!?/br> 柳歷珠氣質極好,面相生得和藹,仍帶著中年女人的風韻,一雙眼特別大,風堂便是隨了她。 “媽,您今天聽了什么戲?” 風堂揚起下巴,示意司機開車跟在自己車后面,伸手給母親開后邊車門。 柳歷珠壓著裙擺上車,等風堂坐上駕駛位,才說:“聽的《桑園會》,講一位魯國官員與妻子……算了,你是年輕人,沒聽過。有一句唱,‘去時楊柳無多大,歸來樹木盡發芽’……哎,這時間過得太快,翻年一過,你又滿二十五啦?!?/br> 風堂悶聲,沒敢搭腔。聽柳歷珠不講話,他才回一句:“媽,您紅顏未老啊。改天我也來聽,回家就能給您來一嗓子!” 柳歷珠笑著數落他:“就你最貧?!?/br> 她說完,像是想起什么,問道:“兒子,最近怎么沒見著賀情過來玩?” 風堂臉不紅心不跳,笑著插科打諢:“他忙得很,成天見不到人影。媽,還記得我跟他合伙開的那個洗車行吧?今年生意還不錯,改明兒帶您去視察視察!” 忙是忙,可賀情明明就是被他男朋友給扣在家里了,差點兒沒被藏起來。估計現在出來見個面,都得寫張條,批了才能玩。 賀情那個沒心沒肺的,上回只是被他騙著看個裸男表演,回去就告狀。 風堂這幾天一直打噴嚏,怕是被應與將用意念殺死了八百回。風堂完全理解不了那種過分的占有欲,都幾年了,怎么還不消停? 不過這話,他不敢跟柳歷珠講…… 他高中出過柜后,性取向這事家里就一直頭疼,但也開明,沒采取任何措施,就讓他佛系生長。不管歪脖子還是小白楊,一切隨緣看淡。 “對了,最近市里交通查管計劃提上省里了,”柳歷珠忽然出聲,“你跟賀情蘭洲幾個臭小子注意點兒,沒事別到處晃悠?!?/br> “各大路口都設了新的臨檢點,進出城的地方也布了警,我知道我知道!” 風堂搶答完畢,認真開車,點點頭,給柳歷珠吃定心丸:“媽,您放心?!?/br> 車上搭著柳歷珠,風堂開車的速度都慢下來不少,壓著邊緣走,偶爾固執地要求柳歷珠坐到后排靠中間,聽說這是出了事是最不容易受傷的位置。 回家把車停好,洗漱上床,風堂在床上滾來滾去,百無聊賴,掏出手機準備刷刷朋友圈。 這一刷新,封路凜才發的一條就彈出來:這一條只有你看得到。 風堂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他微信里估計沒有其他人加了封路凜,也不知道這一條朋友圈是不是真的僅一人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