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程恪嘆了口氣,又坐了起來,換了一頭躺下。 “鋪蓋在椅子上?!苯鑺Z在臥室里說了一句。 “哦,”程恪這才看到旁邊椅子上放著被子和枕頭,“謝謝?!?/br> “……不客氣?!苯鑺Z說。 程恪把枕頭和被子扯了過來,枕頭大小還挺合適,正好能放到沙發上,但被子就有點兒困難了,怎么扯都會滑到地上。 最后程恪把被子塞了一半到身下,凹凸不平地強行睡了上去。 折騰完了之后,他也沒什么睡意了,雖然感覺很疲憊。 屋里很靜,這個時間,配合上外面的月光,尤其安靜,睡不著的人在這種情境之下,就容易思維萬千。 程恪閉上眼睛。 今天其實還可以,跟許丁喝酒的時候他說了不少話,以前沒覺得,現在才發現許丁是個很合適的傾聽者。 不會隨便發表意見,不會指點他的對錯,不會評判他的行為,更不會跟著起勁一塊兒罵,只是聽。 但他說了些什么,現在卻有些記不清了。 也許說了小時候的事,說了長大后的事,說了父母,也說了弟弟,畢竟他的生活如此單調,就連朋友也都是小風一吹就散,能說的也就是這些了。 也許還有郁悶,有不滿。 有嗎? 也許只有茫然吧。 關于為什么就變成了這樣,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卻什么也沒看明白,一切他都聽見了,卻什么也沒聽懂。 所以最后他只有茫然。 如果沒有離開家,他可能也就是在一場暴吵之后,繼續過著以前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擔心的日子,現在說的這些想的這些,都不會有吧。 活了二十七年,最后把什么都過沒了,就連最平庸最廢物的生活都容不下他了。 江予奪縮在被子里,把手機靠在喵的肚皮上看小說,一直看到小說要收費了,他才點了退出,看了一眼時間。 兩點了,估計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他把手機塞到枕頭下邊,把腦袋探出了被子,吸了一口有些涼意的空氣,再把喵也掏出來放在了枕頭上,但喵不太情愿,又鉆回了被子里。 “你身上有貓味兒知道么,還有毛,”江予奪掀開被子小聲說,“我剛憋里頭糊我一鼻子毛……” 喵沒有理他,抱著尾巴團好就直接睡了。 “你……”江予奪還想教訓它,客廳里傳來了很低的聲音。 他先是猛地一驚,手都摸到枕頭下面的刀了才想起來沙發上睡著程恪。 他停下動作,又聽了聽,聽到了程恪似乎是吸了吸鼻子的聲音。 感冒了? 不能啊,被子挺厚的,他蓋著熱才扔給程恪的。 正琢磨著,程恪又吸了吸鼻子,這回他聽得很清楚,還聽到了程恪從紙筒里拿紙的聲音。 “你別把鼻涕蹭我被子上了啊?!苯鑺Z說。 外面程恪的動靜消失了,過了一會兒才聽到他又吸了吸鼻子:“沒有?!?/br> 江予奪只是隨口說一句,他失著眠,實在無聊,但完全沒想過程恪會回答,這會兒就算是要擤鼻涕是醒著的,正常人一般也都迷迷糊糊未必能聽到他說話。 而且這句話鼻音很重,如果是感冒,得是非常嚴重了…… 江予奪坐了起來,掀開被子下了床,走到了客廳里。 客廳拉著窗簾,很黑,只能看到程恪裹成了個筒躺在沙發上。 “你是不是感冒了?”他問了一句。 “我cao!”程恪猛地從沙發上彈了起來,“你怎么出來了?” “我怕你病死在我這兒,”江予奪說,“是不是冷???客廳的暖氣不行,你要是冷……就床上睡?!?/br> 程恪轉頭看著他。 他看不清程恪的表情,不過能猜得出,于是又補充了一句:“我睡沙發?!?/br> “我沒感冒?!背蹄≌f。 “沒感冒你說話這動靜?”江予奪說。 “我就是……”程恪猶豫了一下,“有點兒感冒了?!?/br> 江予奪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伸手打開了客廳的燈。 燈亮起來的瞬間程恪抬起胳膊擋住了眼睛:“cao你大爺,關了!” 江予奪看著他愣了愣,不過還是把燈又關掉了,半天才開了口:“你哭了?” “我哭你他媽流沙包了!”程恪有些不耐煩,“睡你的覺?!?/br> “你對我的流沙包有什么意見?”江予奪問。 “我他媽!”程恪非常怒,抓著被子一掀,估計是要跳下沙發。 江予奪退了一步,他現在雖然能拆夾板了,但以程恪的武力值,只要動了手,他立馬就得繼續再夾一個月。 不過程恪沒能從沙發上跳下來揍他,大概是被子卷得太完美,他掀了兩下都沒能把被子掀開。 最后只能在沙發上滾了半圈,才把被身體壓著的被子扯了出來。 “你睡蠟燭包呢?!苯鑺Z沒忍住笑。 “cao,”程恪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站了一會兒又坐下了,低頭也笑出了聲,“你這被子太大了,怎么蓋都碰到地板?!?/br> “地板還能跟你搶被子???”江予奪說,“碰到地板怎么了?!?/br> “怕弄臟了?!背蹄≌f。 “本來也不是干凈被子,上回陳慶還蓋了呢?!苯鑺Z說。 “……我現在突然不想蓋它了?!背蹄√痤^看著他。 “你也沒脫衣服,管它臟不臟呢?!苯鑺Z嘆了口氣。 “也是?!背蹄⌒α诵?。 兩人都沒說話,過了一會兒程恪輕聲問了一句:“你聽到我哭了?” “沒有,”江予奪說,“我猜的,開燈了才看出來?!?/br> 程恪沒說話,在身上摸了摸,拿了根煙出來叼著:“給個火?!?/br> 江予奪拿了桌上的打火機扔給他。 程恪按了一下打火機,在跳動的火光中愣了一會兒才點了煙:“你見過比我還廢物的人嗎?” “多了?!苯鑺Z說。 “……你這個回答有點兒讓我繼續不下去了?!背蹄⌒α诵?。 “沒見過,”江予奪換了個答案,“你是我見過的人里最廢物的?!?/br> “你是不是也失眠?”程恪抽了口煙,“聊聊?” 第15章 江予奪經歷過無數失眠的夜晚,基本都是自己一個人睜著眼在黑暗里或坐或躺,偶爾也會叫上幾個人,陪他找個地兒喝酒。 不過這樣的時候很少,失眠并不是簡單的睡不著覺,還會有各種痛苦,困,頭疼,莫名其妙地渾身發麻發疼,所以度過失眠之夜更好的方式是獨處。 他還從來沒有過像現在這樣的經歷,跟人這么坐在家里,在一個失眠的深夜里聊天。 而且這還是個跟他完全不在一條路上的人,一個來路不明的,他一會兒覺得可以相信,一會兒又疑點重重的,廢物大少爺。 有什么可聊的呢? 實在想不出來什么話題。 “有酒嗎?”程恪問。 “你要喝什么酒?”江予奪問。 “……你連杯子都只有一個,”程恪說,“這種情況下,酒還能有得挑嗎?” 江予奪沒說話,叼著煙走到窗邊的柜子跟前兒,拉開了柜門,回頭看著他:“過來挑吧?!?/br> 程恪愣了愣,起身走到了柜子前,看著滿滿排列著的快能有一面墻了的各種酒,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我喝什么都用那一個杯子,”江予奪靠著墻,“喝酒又不是喝杯子?!?/br> “哦?!背蹄↑c點頭。 “不過沒什么特別好的酒,”江予奪說,“都是逢年過節我那些小兄弟拿來的?!?/br> “我對酒沒研究,是不是好酒我也喝不出來,”程恪借著窗簾透進來的微弱光線,看到一個白色的瓷瓶,瓶身上沒有貼任何東西,看上去有點兒年頭了,他有些好奇地拿了下來,“這是什么?能開一下燈嗎?” “你哭完了?”江予奪問。 程恪沒說話,特別想反手一瓶子把江予奪砸個三長兩短失憶什么的。 江予奪過去把燈打開了,屋里一下亮了起來。 程恪看清了手里拿的這個瓶子的確就是個普通的白瓷瓶,封口的地方捆著一小塊棉布,都有些發灰了。 他聞了聞,轉頭看著江予奪:“就這個吧,聞著很……” 之前一直沒什么感覺,現在猛地一轉頭看到在明亮的燈光下只穿著一條內褲的江予奪,他頓時有些不知道該看哪兒了。 “還是……關掉燈吧?!彼f。 “遛我呢?”江予奪看著他。 “你穿上點兒衣服也行,”程恪說,“你不冷嗎?” “不冷,”江予奪又慢吞吞地過去把燈關掉了,“這天兒我洗涼水都沒問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