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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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到身邊有人在說話,是個年輕女人的聲音,他想看清楚那個人是誰,但是渾身上下酸軟麻木,身體異常沉重,沉重的連轉動眼珠都很困難。 “不要亂動,你現在心率過快,很容易引發呼吸道受阻?!?/br> 女孩兒又說話了,緊接著,他感覺到右臂被刺入冰涼的針頭,一股清亮的液體順著他的血管流向全身,很快驅散了埋在他體內的虛火。 等到眼前的暈眩感逐漸消退,賀丞才分辨出一直盤旋在耳邊的噪音是雨聲。 一點冰涼再次敷在剛才刺入過針頭的皮膚上,幾乎是下意識的自衛反應,恢復些許行動力的賀丞立刻抓住一只細瘦的手腕,逐漸聚焦的目光像兩盞焦熱的燈光般對準了女孩兒的眼睛。 他終于見到了陳雨南,不,她現在是高遠楠。 高遠楠站在床邊,彎著腰想要幫他把冒出血珠的傷口消毒,卻忽然被他握住手腕,不過此刻躺在行軍床上的男人意識還很模糊,行動力尚未恢復,被她稍微一掙,就掙脫了。 “你是陳雨南?” 賀丞想說話,但是舌頭僵硬且麻木,難以出聲,他緩了許久才艱難的從嗓子里擠出一句話。 高遠楠沒有他料想的絲毫驚訝,抑或是做出任何反應,她很平靜。 她用帶著白手套的雙手幫他小臂上的針口消毒,低垂著一雙淡如止水的眸子,面無表情道:“那是我以前的名字,我現在叫高遠楠?!?/br> 不知為何,這個女孩兒寡淡而麻木的神情竟讓他感到一絲恐懼,那是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給他帶來的戰栗。 賀丞用酸軟的手臂撐著床鋪想坐起來,剛一動作就再次感到五臟六腑都被攪亂了似的惡心暈眩,像是幾把尖刀在腦子里劃來劃去,疼的他幾乎昏死過去。 在他掙扎著坐起來的幾分鐘內,高遠楠就站在一旁,像是在觀看一出蹩腳的演員上演一場蹩腳的苦rou戲般,不足以激起她絲毫的情感波瀾。 她一直保持著旁觀者的態度,無動于衷的看著他,看到他臉上淌下一層層的冷汗,面色白的像是覆了粉般嚇人,都沒有涌起人之常情的憐憫,上前幫扶。 她只是看著,冷酷的讓人心悸。 賀丞竭力撐著身體坐起來,掃視四周環境,發現自己處于一棟廢棄樓房之中,之所以是廢棄,是因為這間墻皮斑駁脫落,潮氣彌漫,擺放著幾件被時光侵蝕的舊家具,而窗外此時正在落雨,是一個大雨磅礴的白天。 他回想起失去意識前所看到的最后一個畫面,彼時在黑夜,然而此時卻是白天,那就說明,他至少在這里待了一夜—— 他試圖回憶起更多的東西,但是雨聲太嘈雜,腦海中像是灌了水泥般,思考這件事變的特別吃力,并且此時的他就像個廢人般沒有絲毫體力。 “你都記得?” 還好,他的邏輯還清楚,再次看向高遠楠,喘著粗氣,用自己氣息斷裂的嗓音發問。 高遠楠像一個護士般有條不紊的收拾著擺放在一張木桌上的針管藥劑之類的物品,神態和語氣都表現出一個人所能擁有的最大限度的冷漠。 “記得什么?” 長時間盯著她看,賀丞很快感到有些力不從心,于是扶著自己的額頭,用力的按壓太陽xue,試圖通過痛感刺激自己遲遲不肯新來的神經,讓自己精神一些。 “既然你記得陳雨南,那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高遠楠微微蹙起眉,有些疑惑不解,外加不耐的看向他,語氣淡漠的幾乎沒有起伏:“你在說什么?陳雨南是我用過的一個名字而已,我現在叫高遠楠?!?/br> 賀丞再次抬眸看著她,這次他的目光已經穩定了許多,平靜的問:“有什么不一樣?” 高遠楠略一思考,絲毫不費力,異常輕巧道:“以前跟我母親姓,現在跟我父親姓?!?/br> 賀丞一怔,眼睛里陡然涌起一層灼熱的溫度,燒紅了眼圈。 “你,你父親?” 他聽到自己發出一種似笑非笑,又咬牙切齒的聲音,這種怪異的聲音像是某種憤怒的野獸的咯咯怪笑。 高遠楠依然像感知不到他表現出的任何情緒般,輕輕的點頭,然后接著收拾撐著藥瓶的托盤。 “你還記得你的母親嗎?” 像是不死心般,賀丞看著她,咬著牙問。 但是他沒想到,提起她的母親,高遠楠依舊無動于衷,只是收拾藥瓶的速度慢了一些,垂著眸子淡淡道:“她去世了?!?/br> 賀丞默了默,不知不覺的,額頭上的冷汗已經被自己的體溫蒸干,腦內正在逐漸恢復清明。 “你怎么知道?” “我父親告訴我的?!?/br> 高遠楠的側臉還有些小時候的影子,而她安安靜靜淡然處之的態度看起來甚至有些稚氣,但是從她口中說出的話卻是那么荒唐。 “我八歲那年母親就病死了,后來我父親找到我,把我帶在身邊撫養?!?/br> 賀丞吃力的扯起唇角,發自內心的想笑,但是卻笑不出來:“這些話,是‘他’告訴你的?” “你是說我父親嗎?他叫高敬?!?/br> 高敬不高敬的,他現在一點都不在乎,他只想知道高遠楠為何會如此‘愚昧’! “那你還記得我嗎!” 賀丞激動的想從床上下來,但是他稍有動作,眼前就一陣發黑,只能倒了回去,勉強坐在床頭,再度埋著頭喘氣。 高遠楠有些奇怪的看他一眼:“我不記得你,但是我知道你是誰?!?/br> 賀丞緩緩抬起一雙被燒紅了眼圈的眸子看向她,啞聲道:“我是誰?” 高遠楠道:“我父親說,你是我走失的哥哥?!?/br> 賀丞眼中再度浮現一瞬間的失神,然后一簇明火從心口燒到腦頂,他猛然間蓄滿了力量,下了床站在桌前,一手撐在桌面上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子,一手用盡全力握住高遠楠的胳膊,赤紅著眼眶低吼道:“你看清楚!我不是你的哥哥,我是賀丞,你也不叫高遠楠,你是陳雨南!” 箍在手臂上的力量把她弄疼了,高遠楠輕輕皺眉,面上依舊冷淡,看著他反問:“有什么不一樣嗎?” 賀丞一怔,隨后竟愣住了。 他終于想起了,高遠楠身上令他感到熟悉的感覺屬于誰,是他自己??! 不,嚴格來說,是被囚禁時的他。他因親眼目睹了死亡和鮮血,從而被恐懼和求生的本能支配,毫無選擇的依附于那個人,心甘情愿的被他用暴力和溫柔馴服,逐漸的習慣了戴著鐐銬生活,甚至即將接受他給予自己的新身份。 但是他很幸運,他擺脫了囚禁,重獲自由,在心理醫生的日益治療之下,慢慢的明確,且恢復了自己的身份,才使自己免于完全的被馴服,被教化。 那陳雨南呢?她被囚禁的時間比他更久,十三年的時光,足以讓一個孩子的心性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她就像是被捏碎了重塑的泥人,從內到外,從精神到靈魂,都變成了另外一幅模樣。 賀丞不是桑吉,而陳雨南已經完全成為了高遠楠。 “你必須搞清楚,你不是高遠楠,你是陳雨南,你的母親還沒有死!” 高遠楠一雙色澤冰涼的眸子里,終于泛起一兩絲微弱的漣漪,用稍加質詢的口吻反問:“她沒死?” 賀丞看著她的眼睛,忽然感到絕望,雖然她反問了,但是她依然沒有重視,她的眼神就像在反問一只死去的貓貓狗狗。 “是,她沒死,她還活著?!?/br> 賀丞撐在桌面上的手臂開始打顫,不得已松開她的手臂,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帶你去見她?!?/br> 高遠楠沉默了一會兒,隨后,竟然噗嗤笑了一聲。 賀丞看著她掩著唇低笑的模樣,無端感到頭皮發麻,心中隱隱浮現出不好的預感。 “你笑什么?” 高遠楠的笑聲中沒有絲毫惡意,一如少女般天真,只是她的感情太單薄,絲毫不知怎樣的情緒表露會帶給他人怎樣的影響。 “你怎么帶我去見她呢?” 高遠楠有些疑惑不解似的微微歪著頭,臉上露出可愛單純又淡漠的笑容,說:“你又走不出這里?!?/br> 忽然,賀丞不知從哪里來的力量,撐著桌面站直了身體,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再次掃視室內的物品擺設。 這次,他看到了擺在房間另一邊的一張潔白的病床,以及周邊一整套完善的手術設施—— “你在說什么?” 高遠楠臉上那雙像鑲了兩顆玻璃珠似的漂亮冷淡的眸子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他,像是在他臉上認真的探索什么,忽然往前走了一步。 隨著她的靠進,賀丞只能往后退,一步退到床邊,坐在床鋪上。 高遠楠背著雙手,彎下腰,盯著他的臉看了片刻,然后漸漸下移,從他的下巴一直看到腰腹。她伸出手,輕輕的按在賀丞的腹部的左側,自言自語般低聲喃喃道:“我要從你這里,取一顆腎出來?!?/br> 說著,她抬起眸子,歪頭一笑,道:“有趣?!?/br> 第124章 一級謀殺【48】 教授’的身份查出來了,這個人很狡猾,反偵察能力很卓越。警方的dnv配比庫和指紋庫均查不到和‘教授’的身份相匹配的嫌疑人。技術隊只能通過面部識別框定范圍進而篩選,最終找到了早在十年之前就在公安系統中失蹤的‘教授’。 楚行云淋著風雨回到市局,像一個水鬼似的渾身濕透,全身上下,乃至眼睛里都在冒著濕冷的寒氣。 除去在錄取陸夏口供的喬師師,其余所有在崗的隊員被他聚集在警察大辦公室,聽他發布一項最新的,和眼前未偵破的案件看起來毫不相關的任務。 “十分鐘之內,我要看到高敬和高遠楠的全部資料,以及他現在所處的位置?!?/br> 他把泡了水的外套往墻角的垃圾桶里扔過去,坐在高遠楠的位置上打開了電腦。他緊盯著屏幕的兩只眼珠像是泡了水般腫脹充血,漆黑潮瞳孔四周橫著幾條亂七八糟的血絲。 趙峰拿著教授的身份信息走到他身邊,還沒來得及說話,手里的資料就被他一把拿走。 楚行云把資料隨手擱到一邊,盯著高遠楠的電腦屏幕,音調沉沉的問:“這臺電腦都有誰用過?” “小高請假以后,就沒人用過?!?/br> 高遠楠的電腦已經被清理過了,里面除了幾份無關緊要的文件,什么信息都沒有了。真不愧是高材生,反偵察能力的確合格。 “高敬的車牌號是多少?” 楚行云忽然扔下手里的鼠標,抬起頭揚聲問道。 幾位警員迅速敲擊鍵盤的節奏并未被他打亂,頃刻后,一人報出了一串數字。 楚行云站起身,給趙峰騰出座位:“查這輛車在今天晚上八點鐘以后的動向,從高敬租住的小區開始?!?/br> 隨后,他拖著略顯沉重的步伐走到窗邊,貼著墻根坐在地上,從褲子口袋里拿出已經被雨水泡爛的煙盒,像是在消遣般,抽出一根軟爛的香煙,一點點的揉碎在手里。 肖樹告訴他,在得知賀丞失聯后,他立即帶著保鏢登上了高敬的家門。但是已經晚了,高敬租住的公寓里沒有一個人,更沒有賀丞,只有賀丞的手機躺在客廳的地板上。 現在是凌晨一點,賀丞已經失蹤了將近五個小時。 五個小時,出城都夠了…… 或許是安慰自己,楚行云覺得賀丞很有可能還在銀江,因為肖樹已經在賀丞失蹤的半個小時之內聯系賀瀛在全城的公路線上設置關卡。 馮競成若是想帶著賀丞離開,坐飛機和地鐵都是一種自殺式的冒險行為,此時賀丞的身份信息已經被掛在各個海陸空運輸公司的網站上。賀丞的身份這么敏感,馮競成不會蠢到自投羅網,所以他只能自駕逃離銀江。 不幸中的萬幸則是肖樹的反應速度很快,已經設置關卡路障,把馮競成成功圍困在銀江的幾率很高,但不是全部。 “誰定位到高遠楠和高敬的手機了?” 楚行云低著頭,捻著沾在指腹上的煙末,沉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