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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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有悔冷笑了一聲,“過問不得?” 說著,他一把抽出了腰間的劍,直抵陸以芳的咽喉,嘴邊擎著一絲笑,“宋夫人,我自出了顧家府邸,就是個江湖上的油頭混子,沒有宋簡的氣質姿態,你說我過問不得,那我就用我手上的劍來過問?!?/br> 辛奴道:“你們還站著做什么!拿下他??!” 陸以芳抬手道:“不用,辛奴,請顧小爺,你去端茶。臨川公主的事,我慢慢與顧小爺說?!?/br> 顧有悔是個涉世未深的人,著實對付不了陸以芳這種修煉的人。她的話一軟,顧有悔的劍也就莫名其妙的軟了。他心里原本是怕宋簡一狠心,真的把那位倒霉公主給殺了,自己真的就要給自己脖子上來一刀了。如今看這位陸夫人是這樣態度,想來紀姜性命尚且無憂。 尷尬地收回劍。 地上幾個小廝也終于爬了起來,連滾帶爬地退到后面去了。 陸以芳親手端上一盞上等的太平猴魁,夜極冷,滾茶的熱氣縹緲而上,一下子沖進了他的鼻中。這種熱糖燙的麻痹之感,令人渾身上下像被綁上了軟繩子,陸以芳端端正正地端平了茶盞,指尖被燙紅了,她也絲毫不動。 顧有悔固執著沒有接,“別給小爺整這些沒用的,小爺我要見她?!?/br> 陸以芳又將手抬得高些,“顧小爺,喝口茶吧,喝口茶再見也不遲?!?/br> 這是女人的溫柔刀子,顧有悔的劍實在擋不住。他到不是憐香惜玉,而是當真覺得別扭。 “行行行,我喝?!?/br> 說了,他接過來就大口往喉嚨里灌,吞咽下去之后,被燙得齜牙咧嘴。 陸以芳掩唇笑了笑,她走到一旁的圈椅中坐下。 “我有一句問顧小爺,您是在乎她這個人,還是只在乎她的性命?!?/br> 顧有悔被這么一問,臉莫名地一陣紅一陣白,一陣青一陣綠的,五光十色,煞是好看。 “我……我當然只是在乎她的性命了!” 他耿起脖子來,兩腮也跟著一鼓一癟。 陸以芳凝著的他的模樣,淡淡地哦了一聲。 繼而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顧有悔卻不自覺地往后退了好幾步?!澳銊e走那么近?!?/br> “顧小爺您怕什么呢?” “我……” “顧小爺,你既然只在乎她的性命,那就請您回吧,我陸以芳以自己的性命來為她擔保,我們爺,不會讓她這么死了?!?/br> 第11章 血rou 對,他就是只在乎她的性命而言,所以,不死就好。不死就好。 想著,顧有悔又灌了一口茶,這才將莫名其妙漲紅的臉色給壓了下來,江湖人的氣勢都是靠著血喂劍氣撐出來的,顧有悔從前一直覺得,女人身上的氣兒太香了,一旦沾染上,就成化骨綿一般的毒,管你什么寒冰精鐵,都要腐成爛泥巴。 他不是不談女人,不過每回談起女人都是夜雨聲噼啪作響的寒鋪酒桌上,男人們都在江湖漂泊,孑然一身,誰也沒紅香軟玉暖被窩子。 于是,女人的葷號,名諱,字字風流guntang,暖人手中渾濁的酒,也暖著一顆顆躁動的少年心。而后在反過來化成冷雨,揮灑的刀劍的傲骨之上。年少輕狂,前途未卜,女人就像一個符號。 所以,女人究竟是什么,顧有悔搞不明白。他也不想搞不明白,只是這直沖腦門的血氣又是從哪里生出來的。他反手拿劍柄撓了撓頭,口中猶疑道“小爺就信你這婦人一次?!?/br> 說著,他轉身要往外面走,守在外面的小廝神色恐懼地給他讓出一條路來,他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緒,完全沒走出之前洶洶殺進來的氣勢,甚至還在門前那盆云松前被滿地的亂枝絆了一跤。 一時之間,連辛奴都沒繃住,險些笑出了聲。 顧有悔站穩身子,又折返回來,快步逼到陸以芳面前,“你若敢騙我,讓她丟了命,小爺管保讓宋簡一輩子站不起來?!?/br> 說完這些,又覺得這些話的氣勢還不足以挽回面子,頓了頓又道:“小爺告訴你,小爺我是她的人!” 這話一說完,又覺得好像哪里沒有對。 再看四下,將才還對他嚴加戒備的小廝,面面相覷之后,都沒繃住臉上的笑,顧有悔閉眼要緊牙,抽了一口涼氣,很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陸以芳含笑看著她,稍稍蹲了蹲身。 “顧小爺放心?!?/br> 狠話放盡,連不該說的都說了,再不走,恐怕就把面子都丟盡了。也不曉得見到宋簡,會被那人怎么揶揄。顧有悔一面想,一面拍著自己的腦袋往外走。 陸以芳送了他幾步,直到把人送出前院,這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走?!?/br> 辛奴蹲身替她拂著狐貍袍上的雪,“夫人,這顧小爺……” 陸以芳將手籠進袖中,笑了笑,“怕是個冤孽?!?/br> 說著,她低頭看著膝邊的人道:“你起來,今兒就不用伺候我了,去守著西面廂房,無論如何,要把人的性命拽回來?!?/br> *** 西面的廂房里,三四個侍女點了好幾盞燈過來,烘得人眼干臉紅。紀姜伏在榻上,已經燒得沒有意識了。于大夫站在榻邊,舉著一雙手,完全不知道該怎么下手。 榻上的是個女人,傷處又都在那些地方。加上又在雪地里站得久,傷口結了霜和褲子粘在一起,到了暖和地方又化開,一來二去,不看也知道,必是血rou模糊的一番慘樣兒。 他知道,宋府的女人,就是奴婢也是比尋常人家的姑娘精貴的,這姑娘又是宋簡親自青州府衙門前帶回來的,不明就里之前,哪里敢去碰啊。 “大夫,請您來是讓您用藥的,您不能站著啊?!?/br> 于大夫抹了一把頭上的汗,“知道知道,但是……哎呀,你們怕是得去找個醫婆子過來,這姑娘傷的地方不好看,我……” 其中一個舉燈的侍女繡迎道:“您先說,性命有沒有憂。我們好回夫人去?!?/br> 于大夫道: “哎喲,這不好說呀,今日雪大,有傷就有寒,傷口不處置好,明日炎癥發起來,也是能要命的?!?/br> 繡迎騰出一只手去摸了摸紀姜的額頭。熱得燙手不說,還沾了一把黏膩地冷汗。 “這樣不行,我得去回夫人?!?/br> “都這時辰了,夫人那邊定是安置了。況且,爺的意思是就這么擱著她,繡迎,你可別多事?!?/br> 繡迎收回手,將手中的燈遞到旁人手上。 “那怎么的也得去央一央辛奴姐。這是衙門打的板子,和我們府上的規矩定然是不同,那不是教人聽話,那是懲罪的扎實木頭,拖下去的,是真會要命的?!?/br> 話剛說完,門外守著的小廝挑開了暖簾的縫子,“辛奴jiejie來了?!?/br> 人應聲進來,一面走一面接上繡迎的話,“不用去問夫人的意思,該用藥,該請醫婆子,都緊著去辦?!?/br> 說完,她移過一盞燈,照向榻上的人。 紀姜的臉燒得通紅,嘴唇干的起了灰黑色的殼子,胸口起伏,鼻中呼出的鼻息也燙得下人。 “怎么成這副模樣了?!?/br> 于大夫道:“熱發起來了。傷口又動不得。這姑娘究竟是你們爺什么人?姑娘也告訴我,我好拿捏我的輕重?!?/br> 辛奴看了他一眼,“我說于大夫,你管什么?夫人讓你救命,我們府上的人,你是不能碰,脈也號不了了嗎?” 正說著,迎繡打簾子進來,“藥婆子請來了?!?/br> 眾人忙讓開榻邊的一處,藥婆子撩起被褥看了一眼,轉身對于大夫道:“爺們兒還是出去吧。姑娘們去打些熱水來,這得把下面的衣服剝開來,才上得了藥。大夫您先去備藥,我們這里先把傷口料理了?!?/br> 辛奴道:“看著要緊嗎?” 那藥婆子不明就里,一面拿剪子,又招呼人點蠟燭,一面道:“聽說你們府上規矩大,但也是好人家,責個奴婢,到把人責成這副模樣了?!?/br> 辛奴不好解釋,只在一旁襯著她的手?!拔覀兎蛉诵暮萌松?,哪做這些孽,她是犯了大錯,偏生我們爺又不肯讓她死。您經經心,以后我們夫人自然謝您?!?/br> 那藥婆用火烤了剪子,又沾上熱水,小心地剪開她傷處的衣料子。 “那這不是活受罪嗎?” 她說完這句話,又覺得自己多嘴問到了大宅大院不愿讓人窺探的地方。于是不再多話。 傷處的衣料終于被剝開,觸目驚心的一片血rou。 “好在,是個奴婢出身的姑娘,這要換成是好人家的人,這樣就算是好了,恐怕也不肯活了?!?/br> 辛奴掌的燈的手一僵。這話說得實在,卻也驚心動魄。 她不能開口,眼前這個女人,是大齊前一朝,唯一的公主啊。 后來幾乎是折騰了整整一夜,先是剪了衣料清理,而后又是調藥,上藥,紀姜身上的高熱始終沒能退得下來。 次日五更天,陳錦蓮從床榻上醒來,外間已經上燈了。 昨夜里宋簡全然沒有碰她,這還是第一次,她在床笫之事上面吃癟。 宋簡的人影映在碧紗屏風上面,天還沒有大亮,也還沒有傳人進來伺候起身。陳錦蓮試探著喚了一聲,“爺?” 人影稍動,“嗯?” 陳錦蓮之前實在琢磨不出他到底怎么了,此時聽到他還愿意應個聲,忙披衣下榻,赤足踩在地龍上,繞過屏風走到外間。 宋簡坐在窗邊的一把圈椅上,腿上罩著一條大毛的毯子,膝上半攤著一本書。屋子里的炭火焚得還很旺,像是剛剛才添過的。陳錦蓮走到廊上,對上夜的人道:“去把白芍煮的水給爺端來?!?/br> 話音還未落,里面卻傳來宋簡的聲音,“不用忙了,看了這幾頁,還得時辰睡?!?/br> 陳錦蓮揮手打發人去了,轉身走回房中?!盃攷讜r起來的?” 宋簡翻動膝上的書,看了一眼窗外,“化雪的聲音大了,沒睡實?!?/br> 陳錦蓮靠在他腿邊屈膝坐下,她只穿著一身月白色的褻衣,外頭罩著的是宋簡的那件大毛的氅衣,修長的腿在其間若隱若現。她是最會拿捏的姿態的,半黑不黑的天色,燒面的炭火氣,再加上這一雙將將醒來,還帶著迷離之情的含情目。陳錦蓮想著,昨夜在榻上失掉的局面,總能在這會兒扳回來。 宋簡低頭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妾到……沒怎么,就是想著……爺歇得不好,心里疼?!?/br> 宋簡用手握住她的脖頸。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坐得太久了,他的手異常地冰冷,惹得陳錦蓮打了個寒顫。她仰起脖子,望向宋簡。大著膽子問了一句,“爺,昨日可是有什么不受用的?!?/br> 話音一落,宋簡握在她脖子上的手卻慢慢地使力收緊了。 這不是rou體的撩撥,陳錦蓮太清楚了。 她忙跪起來,“爺,妾多嘴了?!?/br> 宋簡將她的頭抬起來,逼視她的眼睛,“你不問事情,是個好看的女人?!?/br> 陳錦蓮連聲答是。 她怕陸以芳,但她更怕宋簡。她不明白,這個男人有天下難覓才情,也有一雙如輝星映月的眼睛,原是美人的良配,紅袖添香伴他夜讀書。但這樣的日子,卻總是過不起來。 “出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