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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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松開手,陳錦蓮的身子便癱軟下來。一刻不敢耽擱地過裹緊袍往門外走。 誰知道還沒走出去,就見辛奴面色慌張地撞了進來。險些和陳錦蓮撞個滿懷,她見陳錦蓮衣衫不整的出來,也不能多問。外間的侍女挑起暖簾,她便快步跨了進去。 “爺,西面廂房那邊大不好的,也就一兩個時辰的事了,夫人叫我來問爺一聲,是她做主燒埋,還是怎的?” 第12章 臨川 燒埋?這是要死了的意思嗎? 宋簡站起身,原本蓋在腿上的毯子應聲落于地上。外面在化雪,窗縫里滲進來的每一絲氣兒都滲骨,他不由彎腰摁住膝蓋處。世上有人賞賜恩情,比如宋意然,比如陸以芳,甚至那個嬌憨無腦的陳錦蓮。也有人帶來疼和痛,摧殘身與心,卻好像又不能隨著“死”一道化解。 宋簡喉嚨里像灌了一壺烈酒,“張乾!” “在呢爺,您吩咐?!?/br> “去晉王府,把杜和茹給我找過來?!?/br> 杜和茹是晉王從帝京帶到青州來的太醫,平日若非要緊的事,府上是很少請他的。張管事拿捏不好,又問了一句:“爺,帖子怎么下?我聽說,咱們家小姐前兩日身子不好,楊知府請杜老爺去那邊寫藥膳單子去了。今日是除夕,咱們這邊又請,杜老爺恐怕要多問幾句?!?/br> 宋簡心里煩躁焦急,“平日是我給晉王的面子,你們就跟著稱起來老爺來了???只管把人給我拎過來,治不好她,就綁了丟到紫荊關去!” 說著,他伸手去摸搭在木施上的狐貍皮袍子,卻沒有摸到,這才想起,陳錦蓮裹著那身兒出去了,宋簡里內躁亂,厲聲道“陳錦蓮呢?拖到外面跪著!?!?/br> 眾人都不敢出聲了,各自退出去辦各自的事去,辛奴見此,便進去親自替他打理衣飾,心中不由驚嘆陸以芳的眼力和手段。 除夕這日,天到是終于放了個大晴。但猶豫是化雪的天,風若割骨的刀,逮著一寸曝露的皮膚就往里切。西面廂房里點了四五個炭火盆子,迎繡又取了些閑置的碎皮子來遮窗縫,里間溫暖,紀姜渾身guntang,卻時不時地驚搐。 藥婆子和于大夫都已經束手無措了。 “老天爺收命,夫人,府上若忌諱,就趕緊趁著天好挪出去?!?/br> 陸以芳坐在榻前。 她上一回見紀姜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她還是尚儀局的司籍,奉旨做臨川公主的女師,她是在紀姜身上,得到了自己“女君子”的稱謂的?;适业臉s耀和宮廷的奢靡富貴,在先帝唯一的公主身上淋漓盡致地彰顯出來,她的存在,象征著大齊皇朝極致的優雅,無用的文化,以及花深云漫的歲月。 如今她一息尚存地伏在陸以芳的面前,到叫她有了一種,碾碎梅花做馬肥的凄涼之感。 “回爺了嗎?” 迎繡道:“辛奴jiejie去了。還沒有回來了?!?/br> 正說話間,外頭有人喊“來了!來了!”陸以芳回過頭,張管事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進來,頭頂冒著白色的熱氣兒。 “什么來了?!?/br> 張管事地站在門口喘息了兩口,才指著外面道:“爺叫把杜老爺……哦不,杜太醫找來了,這會兒已經下馬車了,夫人,姑娘們,早回避吧?!?/br> 陸以芳站起身,“沒什么好回避,請進來,病人也是女人家,我們在,杜老爺才好行事?!?/br> 說著,杜和茹已經從外面進來了,他幾乎是被張管事從家中宴上拽過來的,急得甚至連病人是誰都不曾跟他說。他在路上原本以為是哪個要緊的小妾染了病,誰知道入府以后,卻是帶著他七拐八繞地繞到西面廂房來了。 他心里不痛快。 放在京城,他可是太醫,平日里就算給女人瞧病,那也不是王妃就是誥命,這個宋簡,今日是故意要羞辱他么,把他從家宴上抓出來,就是為了給個奴婢瞧病。 他心里這樣想,嘴巴上卻又不敢這么說,尤其是看到陸以芳也坐在里面,還是恭恭敬敬地給人見了個禮,這才走到榻前。 榻上的人,頭發已經被冷汗全部濡濕了,散亂地貼在臉上。 杜和茹道:“喲,這得撩開來我看看眼睛?!?/br> 陸以芳站起身,迎繡忙半跪上去撩開她臉上的亂發。杜和茹看著那張蒼白的臉,心里突然咯噔一聲,好生面熟啊……他也是宮里當過差的,見過臨川公主很多次。在青州,他也聽說了公主被貶黜的事情,可是,她怎么會到了宋簡這里。 他抬頭看了陸以芳一眼,“這……” 陸以芳擺了擺手,“杜老爺,你既然看出來,就該知道我們爺對她是個什么態度,好生診治,今兒她要死了,您就回不了晉王府了?!?/br> 陸以芳聲音不大,卻說杜和茹膽戰心驚,“是是是……敢問夫人,這是傷在了什么地方?!?/br> 一旁的藥婆道:“受的是杖刑,傷口到都是皮rou傷,沒有傷到脛骨,昨日我與于大夫已經替她清理上過藥了?!?/br> 于大夫接道:“那么重的傷,發熱到不打緊,要緊是她的氣息,一時比一時若,小人已經黔驢技窮,您法子多,趕緊給瞧瞧?!?/br> 杜和若蹲下身,對迎繡道:“請出小姐的手來?!?/br> 說著,從藥箱中取出一張白絹來,覆在紀姜的手腕上,細細掐摸了一回。起身對陸以芳道:“小姐長途跋涉,本就損耗了身子,又在大寒天里受了那樣的刑罰,寒氣如體,又夾雜炎癥,是不容易好的?!?/br> 陸以芳道:“您就說怎么治,府上有的府上取,府上沒有的,您說,我好就叫人外頭采去?!?/br> 杜和茹道:“好,我這就出去寫方子,今日兇險,夫人定要遣人小心照料,若夜里能先將熱退了,這一關,小姐就算過了?!?/br> 陸以芳讓張管事帶他出去。 辛奴接簾進來,走到她身邊蹲身道:“夫人,爺過來了?!?/br> *** 紀姜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夜里了。 宋府的庭院很深,但那畢竟是除夕,家家戶戶的爆竹聲此起彼伏。宋簡府中不過年節,因此燈暗聲悄,兩兩一對比,他那種刻意抽離于人間俗情的孤獨之感,就如潮退石出一般的浮了出來。 紀姜動了動腿,好在腿上還有知覺,她輕輕咳了一聲,試圖抬頭。 卻聽一個人聲道:“迎繡,給她倒水?!?/br> 紀姜怔了怔。她仰起下巴,卻見宋簡坐在榻邊,屋里炭火少得暖,他已將外衫去了,單穿了身青色的常服。唯有腿上蓋著一方大毛的毯子。 “咳……宋簡……你沒讓我死啊?!?/br> 宋簡低頭看向他。燈火映入他的眼眸之中,三年前的日月星輝盡數吸納,記憶全部跌跌撞撞地蹣跚起來。 “你叫我什么?” 紀姜吐出一口氣,“哦,對,爺……您沒讓我死啊?!?/br> 她竟然還是這樣的姿態,眼神中不是懼怕,也不是恐懼。宋簡不明白,為什么奪去了她公主的身份,甚至讓她當眾杖刑之辱,卻還是剝不去她那層無形,卻光耀的皮。 “臨川,公主從不受辱而活。你這副模樣,可真是你們大齊的恥辱?!?/br> 紀姜蒼白地笑了笑,“我已經不是公主了,我也不想死,我若死了,誰來和爺兌現約定?!?/br> “為臣是嗎?為臣也一樣翻大齊的天和地?!?/br> “那您也得帶著我一道……讓我這雙眼睛親眼看著,方才快意不是?” 她又一句頂了回來,時光好像一下子倒退回去很多年,從前在公主府中,言辭交鋒,她就是這般,從來不肯認輸。他讓了她三年,整整三年,換來一眼血污與狼藉。 宋簡仰起頭,強迫自己平下一口氣。 “臨川,等你好了,我一定會再賞你一頓板子。到時候,我連這一層衣服的體面,都不會給你留!” 尾音落下,迎繡手中的茶水都跟著晃蕩了一下。她不明白這二人之間的關聯,自然也不能開口相勸。屋子里一下子沉默下來。紀姜張口劇烈地嗽了幾口。迎繡悄悄看了宋簡一眼,見他沒說什么,方放下茶盞將紀姜扶起來,待她順下氣兒,就著自己的手喂了她兩三口水。 “爺……” 她喘息著,又那么叫了他一聲。 “說?!?/br> “奴婢……” 她又嗆了一聲,說到這個自稱的時候,她的眼睛有些發紅,她忙別過臉去,望向窗戶。 “奴婢給您認個錯成么?!?/br> 宋簡一怔,“你說什么?!?/br> “我不想再挨打了。我不想……一直都這么躺著?!?/br> 宋簡看不懂她,他不知道,她是真的在服軟,還是在他面前故作姿態。 此時他想起了顧仲濂,那個立在許太后背后的男人,那個自詡是父親知交摯友,卻在父親死后一舉如閣成朝廷第一人的人。 他勸服了許太后,放紀姜出宮來到青州,又讓顧有悔這個愣頭小子一路跟過來,所以,在紀姜身上,會不會有顧仲濂的后手。朝廷有多復雜,他已經見識過了,政治把人生摔了個稀巴爛,他可以錯一次,決不能錯第二次。 想著,他的心又冷下來。 “去把辛奴喚進來?!?/br> 迎繡應聲出去了,不多時,辛奴從外頭進來,在宋簡面前行了個禮。 “爺,您尋奴婢?” “我把她交給你,等她好了,再帶她見夫人和其他幾房?!?/br> 說著,他低頭看向她:“她既然是個奴婢,你就按你的規矩來辦,爺不想見她過得好,明白?” 辛奴點了點頭,“是,奴婢知道。再有,夫人讓奴婢問爺一句,府上奴婢都續‘迎’子輩兒,對她,爺有沒有別的意思?!?/br> 宋簡站起身,“她的就不用改了,臨川這兩個字,爺叫慣了?!?/br> 第13章 舊華 辛奴應了是,轉而回去回陸以芳。 陸以芳正立在立在桐西堂的外面。內院的雪地上,陳錦蓮只穿了一件單衣,瑟瑟發抖地跪著,雙手舉過頭頂,手上捧的正是宋簡的那件狐貍毛袍子。金黃色的燈光落在她凹凸有致的身子上,像長了一層黃岑岑的蛇鱗皮。 陸以芳背著們立著,一直沒有出聲,見辛奴過來,她才回過頭。 “回來了。怎么說的?!?/br> 辛奴道:“爺把她交給奴婢調,教了,別的到沒說什么,只說以后,喚她臨川?!?/br> 陸以芳點了點,鼻中“嗯”了一聲。 辛奴還有些不放心,“夫人,以后……奴婢該怎么處?!?/br> 陸以芳聲音放得很淡,“你的本分,盡了就好。走吧,回了?!?/br> 說完,轉身往回走,辛奴跟上前去,一面回頭看一面道:“夫人,陳氏……” 陸以芳并沒有回頭,仰頭吸了一口氣。四下混合著焰火的氣息與晚梅的香氣,她舒展腰身,輕聲道“不用管她,爺見了她,好消那處的氣?!?/br> 辛奴順著她的目光抬起頭,一團濃墨盤橫在頭頂。 又要落雪了。 嘉定二年于雪中蓋棺定論,對朝廷而言,這是很不光彩的一年,巍峨雄偉的禁城后,有什么光芒萬丈的東西突然倒下。每一個身在其中的人都聽到了它觸地碎裂的聲音,白水河岸邊,晉王軍如約退兵了。紫荊關毀壞的城墻從新砌累,橫亙在青州府與大齊之間的那條線再次勾畫完整,人們松了一口氣,耕夫走卒挺直腰板,畢竟安寧才有生計。十方天下,庸人為多。她閉口不痛喊,就沒有知道,倒塌在宮城背后的東西,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