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卻是工部尚書周文芳的長子周宇良帶著人到了。 周宇良二甲進士出身,眼下正任著鴻臚寺少卿之職,最是長袖善舞,又有乃父恩蔭,未來自是不可限量。 只這會兒,周宇良臉色卻不是一般的難看—— 雖然相較于陸、袁兩家,周家還弱一些,但周家的影響放在那里,卻也絕不會怕了誰去。 今日可是母親壽宴,便是陸、袁兩家的當家人來了,也要給周家些面子才是。再如何,這些人也不該來府中攪鬧。 本來想著許是小輩無知,彼此之間起了些齟齬,有妻子出頭,便能很快解決。不料卻接到消息說,方簡的腿被踹折了,把個周宇良給驚得,差點兒把茶盞打翻。匆忙帶人過來時,又接到裘氏派人急報,說是西邊棧橋那里還鬧出人命來了。 周宇良真真是給氣到火冒三丈,也顧不得考慮會不會驚動旁人,趕緊點人過來。 待得瞧清楚此中局面,更是慶幸來的及時——真被這些人走脫了,說不得家里會有大麻煩。 當下直接攔住去路,鷹隼似的視線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 “諸位何必如此行色匆匆?外面方公爺已然到了大門外,余下各位也很快會有家人過來,大家還是坐下把事情說清楚,再行定奪的好?!?/br> 周宇良話音一落,他身后的隨從當即壓了上來。來之前明顯是做了充足準備,這些人一看就能瞧出分明俱是有功夫在身,甚至人人手中還都攜有武器。 意思竟是再明了不過,丁芳華等人真是硬闖的話,少不得就要兵戎相見。 “如周大人所言就是?!标懍u笑意不達眼底—— 因救人而傷人是一回事,和朝廷官員發生流血沖突卻是另一回事。周家這么氣急敗壞,怕是和這些匈奴人有些關聯。 只可惜越是這般,怕是事情越不好捂住。既然周家這些當事人都不在意,自己也樂得成全。希望這位周宇良大人到時不要后悔才是。 周宇良心里登時一突,說不出來哪里不對,卻就是覺得不妙。好在這些人既然愿意留下來,事情就還有轉圜的余地,畢竟,那袁夫人一介女流,余下幾個乳臭未干的黃毛小子,還能掀起什么大浪不成 畢竟各府當家人的眼光,又豈是婦人或者小輩能比的?周宇良卻不相信,他們會目光短淺到因為一個六品小吏之女,就舍得得罪周家這樣一個滿門清貴的大家族。 更甚者,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周家也沒什么可怕的,所謂你不仁我不義,既然撕破臉皮了,就沒有什么可顧忌的,這些匈奴人想要走出周家,根本想都不用想。 當下沉著臉一揮手,那些護衛果然退開,卻依舊緊握手里兵器,虎視眈眈瞧著眾人,一副隨時都會撲過來的樣子。 袁家一干下人未免有些惶恐,陸瑄和袁釗鈺卻俱是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比這更出格的事,陸瑄也不是沒做過,陸閣老會如何反應,卻是不在他考慮之中,眼下最要緊的是不要嚇著蘊寧便好。 至于說袁釗鈺更是胸有成竹。怕是父親比自己還想要尋周家晦氣,畢竟這幾日也能瞧出來,對失而復得的女兒,父親可不是一般的在意。結果竟然在周家險些出了大事,不氣壞才怪。 至于說蘊寧,卻是依舊渾渾噩噩,明顯還沒從之前的巨大沖擊中回過神來。竟是只管揪著陸瑄的衣角,木木的站在那里。那般模樣,當真是可憐兮兮至極。 丁芳華瞧著又是心酸又是難過。低聲對身后的仆婦吩咐了句什么,很快便有下人離開,不過片刻又回轉,竟是搬桌子的搬桌子,抱凳子的抱凳子,更甚者還拿了不少點心茶水回來。 依次擺在蘊寧三人面前,啞著嗓子道: “這么久,你們都餓了吧?先吃點東西墊墊,等待會兒再去吃些好吃的……” 尤其是蘊寧,真是太瘦了。倒是和家里其他孩子一般,生的一般高挑身材,可就是,也太纖弱了…… 可擦干眼淚一轉臉,再對著周宇良夫妻時。 丁芳華立時就恢復成了威儀天成無比霸氣的侯夫人,一副只要遞給她一把劍,隨時都可以為了護住女兒上戰場的模樣。 令得周宇良惱火無比,心說還真把這里當自家了,吃不了壽宴,就直接拿點心,就是這吃我們的用我們的,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不說,還要擺出一副隨時鬧翻掂家伙火拼的模樣又是幾個意思??? ☆、熊孩子的爹爹們 只周宇良再不舒服, 也只能忍著。眼下情形已是比兩方面直接打起來好太多了。 畢竟,再看不上丁芳華幾人目光短淺, 可也無法否認她侯夫人的尊貴身份, 再有袁釗鈺這個世子,陸瑄這個閣老公子, 分量可也足夠重。除非各家家主親自教訓, 旁人是萬不好插手的。 說話間果然有人朝這邊來了。卻是一個滿臉陰云的高大男子。身后還跟了一大群侍衛,正氣勢洶洶而來。 男子瞧著和周宇良年紀相當, 國字臉,因眉毛極濃, 而顯得面相有些兇惡, 可不是靖國公方明禮? 周宇良忙親自迎了過去: “靖國公?!?/br> 方明禮卻是冷哼一聲, 袍袖一甩,徑直道: “兇徒何在?” 兇狠的視線旋即盯向場中諸人,掠過袁釗鈺, 直接落在陸瑄身上: “就是你,打折了我兒右腿?” 口中說著, 視線仿佛兩把刮骨鋼刀,朝著陸瑄的雙腿掃了過去: “出身閣老之家又如何?想要保住小命的話,這會兒最好就自斷下肢……” 語氣森然, 威脅意味溢于言表。 若是旁人,被一位堂堂公爺帶了大批侍衛這么恐嚇,不定要嚇成什么樣子呢。偏是陸瑄,卻是不以為然, 哂笑道: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輕易毀棄,靖國公這會兒怕是要失望了?!?/br> “混賬!”沒想到這人打傷了人還敢這般猖狂,方明禮氣的頭上青筋直蹦,“便是你父親到了,也不敢這般無禮……” 話還沒有說完,又有腳步聲傳來,不過比起滿腔怒氣而來的方明禮,這一次的腳步聲明顯慌里慌張的,甚至是一路小跑著沖過來的—— 卻是程慶軒到了。 一眼瞧見臉色陰沉的周宇良,程慶軒臉色越發蒼白,大老遠就連連打拱: “都是程某教女無方,給周兄——” 話音未落,就被周宇良冷聲打斷: “我記得程大人年紀可是比在下要大,咱們兩家更是一點兒交情也無,‘周兄’什么的,可莫要再亂叫了?!?/br> 一句話羞得程慶軒臉色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是是是,周,周大人言之有理,是下官唐突了?!?/br> 還要繼續賠禮,不意早憋了太久的裘氏也跟著開口: “什么教女無方,我瞧著程大人可是會教導女兒的緊!便是我們周家老夫人的壽宴也可以拿來不當回事,攪鬧的一塌糊涂。這般本事,當真了得,我們瞧著可真是佩服的很呢!” 一番話說得程慶軒腳一軟,只覺一陣天旋地轉—— 所謂老夫人的壽宴,可不正是工部尚書周文芳的夫人宴席? 工部上下哪個不知?周尚書和發妻夫妻恩愛,老而彌堅,敢攪鬧汪夫人的壽宴,不是明擺著老壽星上吊嫌命長嗎! 虧當初知道兩個女兒都來了周老夫人宴席賀壽,程慶軒還沾沾自喜,想著說不好可以借此在周尚書面前狠狠的刷一波好感,畢竟,據程慶軒探知的情況,整個工部上下,周尚書送出的請帖根本連十張都不上。 自家一家就獨得兩張,這說出去可也顏面有光的很。甚至猜測,說不得這里面也有尚書大人對自己的另眼相看才對。 哪想到前一刻還在同僚艷羨的眼神下飄飄欲飛,后一刻就傳來驚天噩耗,女兒在周家園子里闖了禍。 什么叫冰火兩重天,程慶軒這會兒算是體會到了。 邊擦著額頭上不斷滲出的冷汗,邊不住作揖求饒: “周大人息怒,夫人息怒。下官知道錯了,還請周大人和夫人能原諒小女這一回,下官一定狠狠教訓她,再不敢讓她胡言亂語……” 小姑娘嗎,能闖什么大禍,左不過言語上有些沖突惹了這周夫人不快罷了。 “你還想把人領走?真以為周家這般好欺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嗎!”裘氏連連冷笑—— 會讓程慶軒來,還不就是想著把程蘊寧扣在手里,那想這人如此不上道! 不讓領走?程慶軒越發惶恐,連帶的又有些焦灼。試探著道: “那夫人的意思是……” “既然在我們周家犯了事,自然要交給周家處理!”裘氏居高臨下,話里毫無轉圜的余地。 一番話說得程慶軒登時就懵了,半晌囁嚅著道: “能不能請夫人明告,小女,到底做了,做了什么事?” 委實想不通,一個小姑娘罷了,還敢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來? 裘氏登時噎了一下——程氏女犯得最大的錯誤,就是不該在周家園子里出事,出事兒也就罷了,如何還要驚動陸袁兩家人,以致弄到無法收拾的地步。分明就是個掃把星嗎。 可這話也就敢在心里腹誹,怎么好意思說出口? 當下瞪了程慶軒一眼: “做了什么事,你就無需cao心了,只要把人交給我們就好?!?/br> 程慶軒這會兒也聽出些不對勁來—— 既說不出個所以然,又非要把女兒給扣了,這里面怕是有什么玄虛吧? 可要說程慶軒這人,確然不甚精明,不然也不會這么多年來,被妻子耍的團團轉,可他卻有一頭好處,那就是對老爺子程仲極為敬畏。 之前敢搬出去,一則是因為被丁氏的花言巧語騙到,二則老爺子不是不在家嗎。 眼下丁氏被弄走了,老爺子又在京城守著,借給他三個膽子,也不敢就把蘊寧獻出去。 雖是不敢和周宇良夫婦硬著來,卻就是不接兩人的茬,只管小心翼翼的邊往四面瞧著,邊低聲下氣道: “還請周大人夫人息怒,下官,待得家去,下官定會責罰于她……” 卻是瞧了半天,都沒看見蘊寧的身影—— 丁芳華他是認得的,袁釗鈺和陸瑄是男子,至于陸瑄身邊的那個美麗耀眼的女孩子,自然更不可能跟自己有什么關系…… 到得最后,竟是越看越怕,腿一軟,就跪倒在地: “敢問周大人,把我那不成器的女兒怎么了?” 那丫頭可是老爺子的命根子,真是出了什么意外,老爺子怕不會打殺了自己! “大膽!”周宇良恨不得一腳把程慶軒給踹飛了—— 看著這人膽小懦弱,卻是個再jian猾不過的,還沒怎么呢,就開始沖自己要人了! “你是眼睛瞎了,還是要混賴我周家?” 正鬧得不可開交,又有喧嘩聲響起,連帶的還隱隱約約傳來一陣恭敬問好的聲音: “啊呀,見過閣老大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