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別動?!标懍u卻是不肯,明明是訓斥的語氣,聲音卻溫柔的能滴出水來,“手傷成那般,怎么還敢亂動!” 之前蘊寧驟然被拉上小船時,跌倒那會兒可不是磨破了手掌? 可自己傷的是手又不是腳。 只不等她再說什么,小船已是靠近了岸邊,袁釗鈺第一個跑過來,神情緊張而激動: “寧姐兒,可有傷到哪里?” 又伸出雙手: “過來,大哥接著你?!?/br> 尾音竟是帶上了哭腔。 陸瑄臉色一下就有些不好——不是表哥嗎,還給自己升格了啊這是! 直接避過袁釗鈺,自己攬著蘊寧,腳尖在地上輕輕一點,就上了岸。 袁釗鈺愣了下,明顯沒想那么多,大踏步上前沖著陸瑄就是深深一揖: “老大,謝謝你……救了我meimei……” 語氣感激至極。 陸瑄心里就打了個突,袁釗鈺這模樣不對啊,不就是個表兄嗎,至于做到這般嗎。 還沒想清所以然,丁芳華卻已被人扶著來至近前,更在瞧清楚蘊寧容貌的第一時間,哽咽出聲: “你真的是,寧,寧姐兒?” “夫人?”蘊寧心里打了個顫,卻又不知為何,有一種不可名狀的惶恐,總覺得有什么不可思議的大事要發生似的…… 蘊寧一聲“夫人”叫出,丁芳華終是忍不住嗚咽出聲。和侯爺以及自己這般相像的面容,由不得丁芳華不信實了袁釗鈺的話??梢舱驗樾帕?,越發覺得無法面對,當初該有多蠢,竟然會把親生的女兒弄丟了這么多年…… 還有珠姐兒,又該拿她如何是好? 陸瑄本就聰慧過人,不過是從不曾往這方面想過,畢竟膽敢混淆侯府血脈,這樣駭人聽聞的事還從未聽說有人做過。是以即便覺得蘊寧生的和袁家人相像,也不過以為兩方之間畢竟有著親戚關系,容貌相近也是有的。 只這會兒蘊寧和丁芳華站在一處,除非是瞎了,才能猜不出兩者的關系——僅僅是親戚的話,如何也不可能相像到這般地步。 旋即想到另外一事,當初蘊寧的臉可是被毀了的,要說這里面沒有陰謀,騙傻子還差不多。 卻是蹙了下眉頭,依舊護佑在蘊寧身側,沒有讓開的意思—— 堂堂武安侯府,竟會把女兒弄丟了,還真是本事!即便確信了他們是蘊寧的家人,卻也不放心這就把人交回去。 蘊寧卻是攥著陸瑄的衣角,愣愣的瞧著被眾多丫鬟前呼后擁著的丁芳華。 即便內里有著飽經滄桑的成熟靈魂,依舊無法接受這個現實。 曾經想不通的一切,這會兒終于解釋通了。 怪不得丁氏從不曾愛過自己,怪不得臉會毀容,怪不得,上一世,會有那樣悲慘的一生…… 已經痛了一輩子,以為再次重來,就可以不抱希望,從容面對,再想不到原來上一世的苦難都是有人蓄意為之。 蘊寧不恨丁芳華,畢竟,她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可是不恨之外,卻也無法去愛,那個想要母愛而不得的小小蘊寧,上一世就已死了啊。眼前這位不過是之前覺得有些親近的侯夫人罷了。甚至這會兒,那點親近也漸漸轉變為從未有過的陌生。 良久慢慢撇過頭,竟是不愿再瞧那張和自己相像的面孔: “陸瑄,我想回去了?!?/br> “好,你想去哪里,我都陪著你?!标懍u應了一聲,攬過蘊寧的肩。扶著不住顫抖,踉蹌著幾乎走不成路的蘊寧,只覺心跟著一抽一抽的痛,“這些意圖行刺程小姐的人,交給你們武安侯府處置吧?!?/br> 如果不是眾目睽睽,陸瑄更想把人帶走,只既知道了蘊寧是袁家小姐的事實,于公于私,無品無爵的陸瑄都不好再這般做。且料的不錯的話,這些匈奴人出現的時機未免也太巧了些。要說里面沒有其他貓膩,騙鬼還差不多。只是想要打蘊寧的主意,也得看自己同意不同意。 “寧姐兒——”看著蘊寧隨著陸瑄轉身離去的背影,丁芳華再也忍不住嗚咽出聲。 袁釗鈺忙上前讓搖搖欲墜的母親靠著自己—— meimei這是不肯原諒家人嗎? 怪不得父親一直說,寧姐兒瞧著柔弱,骨子里卻是袁家的寧折不彎。家里人雖是每每以此為傲,可對于流落在外的蘊寧而言,又該因為這個吃多少苦頭? 一時難過至極。 后面的丫鬟更是大氣不敢喘。再沒想到所謂的表小姐才是真鳳,被所有人捧著的明珠卻是魚目。 所有人都不敢想,消息傳入府里會有怎樣的震蕩…… 還未回神,又一陣匆匆的腳步聲傳來,卻是裘氏正帶人急急而來。 一眼瞧見陸瑄和他身邊的少女,裘氏也是一愣,再往后一瞧,入目正看見被砍成兩半的黑衣人,好險沒嚇暈過去: “你們,你們到底在我周家做了什么?” 即便是內宅婦人,裘氏可也知道輕重緩急。這些黑衣人的容貌分明出身異域。不管這些人怎么出現的,這會兒都絕不能承認,怎么也要把屎盆子推出去才好。便是驚動了老夫人,可也顧不得了。 讓人趕緊去尋丈夫周宇良的同時,更是令護衛把一干人等圍了起來。 尤其是陸瑄身邊的蘊寧—— 卻在瞧清楚蘊寧的長相時,明顯怔了一下,這生的,跟那位袁夫人還真是像的緊。也對,聽弟媳說,這程氏女的母親和丁芳華可不正是姐妹? 有些相像自然也是在情理之中。 只這些眼下都不算什么,最要緊的還是一定要把這女子留下來。畢竟,所有事情可不是因她而起?只要把她掌握在手里,周家無論進退都有余地。 更別說,裘氏自認,面前這些人,能夠拿捏的也只有程蘊寧了—— 她父親程慶軒可在公爹手下任職。不管是為著家族還是程慶軒的前程考慮,量這小丫頭也不敢違拗自己。 當下先勉強擠出笑容,同丁芳華打了個招呼: “今兒招待不周,還請袁夫人多多見諒?!?/br> 說著一指蘊寧,厲聲道: “不是看在你父親在工部任職,就憑你的身份,如何進得了我周家的園子?倒不想,卻是迎了個惡客進門!我已是派人去你家動請令尊,有什么話等令尊來了,咱們再好好說清楚?!?/br> 所謂先聲奪人,先點明利害關系,不怕這小丫頭不就范。 ☆、對峙 之前陸瑄踹折了方簡一條腿, 一則自己是反應不及,二則和方簡太過囂張也有關系。 這會兒卻是不同。 一來陸程兩家并無深交, 二來也是陸瑄離開后, 裘氏才想起來,這個陸瑄十有八、九就是自己手帕交梅氏的那位繼子。 猶記得當時梅氏提起這個繼子時的不屑, 甚至即便得了個解元的功名, 依舊在家族無法立足,備受冷落之下, 最后遠走他鄉了事。 種種情形足見這陸瑄在家里如何不受寵。 雖然都說莫欺少年窮,可沒有家族護佑, 陸瑄即便得了個狀元又能在仕途上走多遠? 裘氏可不信, 陸瑄會拼著得罪繼母和周家來為這程氏女出頭。 至于說袁家, 裘氏就更不擔心了,同樣出身勛爵世家,即便名義上丁芳華和少女有親戚關系, 只自來嫡庶有別,兩姐妹還能有多親近?更別說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 要是丁芳華真因為個并不親近的外甥女,讓袁周兩家生下嫌隙,就絕不是合格的侯夫人—— 身為主母, 不能為家族謀福,反而處處樹敵,袁家如何會滿意? 既是料定了眾人的反應,裘氏當然就不會客氣, 直接令人就要上前拉過蘊寧,又淡然提醒: “早聽令堂提過九少爺,眼下見了才知道,當真有一副好身手,只年輕人還是莫要恁般沖動,我聽說方家人很快就要到了,便是貴府,也著人通知了,九少爺別想那么多有的沒的,得空了還是想想該如何應對吧?!?/br> 陸瑄還未說話,丁芳華卻已是大步上前,張手就護在了兩個年輕人面前,心頭更是說不出來的酸澀難受—— 原來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寧姐兒就是一直過著這樣的生活嗎。被人輕視,呵斥,甚至還有人想要她的命…… 可蘊寧本來才是應該高高在上受人艷羨的! “周夫人,你要做什么?讓你的人,滾開!”有自己在,誰也別想再動女兒分毫。 袁家下人也跟著呼啦啦上前,分明和周家人形成了對峙之勢。一時劍拔弩張。 裘氏明顯被丁芳華的暴怒給嚇到,往后退了好幾步,明明丁芳華是一干人中最不應該出頭的啊,如何會有這般大的反應? 一時又羞又氣: “袁夫人,你莫要欺人太甚!” “這話應該我說吧?沒道理一般是來做客的,受了偌大驚嚇不安慰一句不說,還要喊打喊殺,周家的待客之道,我還真是領教了?!?/br> 丁芳華這番話當真不是一般的難聽,還是頭一次這般被人當眾不留情面的狠狠打臉,裘氏登時大窘。只瞥一眼那些被捆成粽子一般的匈奴人,依舊明白,便是拼著得罪袁家,也是不能放程氏女離開的: “袁夫人好一張利嘴!只這位程小姐自有長輩,或者不需要袁夫人強出頭。退一萬步說,即使真有什么話說,怎么也得貴府當家人出面才好,袁夫人可別一時想岔了,就胡亂做決定,待得家去,卻無法和侯爺交代?!?/br> 竟是擺明了無論如何也不肯放人離開。 丁家也好,袁家也罷,都是武將出身,裘氏這般明諷暗刺,丁芳華也不耐和她應酬,比一下口舌之利,直接吩咐道: “咱們只管走,有誰敢攔著,甭管什么身份,只管打!” 裘氏一下傻臉—— 大家都是貴族出身,從來都是在言語上擠兌旁人,平日里瞧著丁芳華也是雍容華貴,怎么會做出這等潑婦之事? 倒是陸瑄,對丁芳華的惡感明顯少了些—— 方才還覺得這位袁夫人竟然女兒被人抱走都不知道,委實太過窩囊了些,這會兒才發覺,丁芳華根本就是一根直腸子??! 畢竟裘氏真是不管不顧的在前面擋著,陸瑄也好,袁釗鈺也罷,還真做不出把人提了丟出去的事。 倒是袁夫人這招不管你言來還是語往,我就只以拳頭應之,真真再妙不過。 可性子這么實在,也怪不得會被人騙到…… 一時又覺得解氣,又有些好笑。 裘氏氣的臉都變了色,卻已經明顯有了怯意,甚至慶幸,虧得當初長女和袁家次子的婚事沒成,不然攤上個這樣的婆婆,長女可要怎么辦。 再有這樣的女人教出的兒子,可真不敢想會是如何。 只她腹誹雖多,這會兒卻也進退兩難。既害怕袁家人真對自己動手,又唯恐真把人放走了,令周家騎虎難下。 眼瞧著丁芳華的人不管不顧的只管向前,裘氏真是讓也不是,擋也不是。直到一個年屆不惑的中年男子帶了一大群護衛,赫然出現在面前。 “老爺——”裘氏眼睛一亮,登時找到了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