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冬稚在院子里回答:“出去有事!” 瞧不清其它,冬勤嫂只隱約看見她拎著什么,被她擋住了大半。不免嘀咕:“凈往外跑……”揚聲喊一句,“早點回來!” 冬稚應聲說好,接著又步伐匆匆地走了。 …… 轉眼過了一周多。冷空氣來襲,低溫之下又再降溫。 蕭靜然預備會友,穿一身時髦大衣,手臂上拎一個包,從樓梯上下來,吩咐在客廳擦沙發茶幾的冬勤嫂:“一會去樓上衣帽間把我那件掛在衣架上的米色大衣拿去換了,換小一碼,小票在左邊口袋里?!?/br> 冬勤嫂說:“好的太太?!?/br> “記住啊,別忘了?!笔掛o然叮囑完,款款出門。 陳家開了暖氣,再加上前幾年翻新,在地板下裝了地熱,溫暖得和門外仿佛處在兩個季節。 冬勤嫂忙完一看時間,已經四點多,趕緊去辦蕭靜然吩咐的事情。陳文席晚上不回家吃飯,蕭靜然不一定,陳就也不一定,動作快些,趕在傍晚回來就行。 冬勤嫂上樓,去蕭靜然的衣帽間取下大衣,拿出小票揣在兜里,把大衣裝好,立刻出門。 店的地址小票最末行寫著,在天盛商場二樓。 冬勤嫂打車出去,給主家辦事時出門之類的,費用都由主家報銷。 五點前到了天盛商場,冬勤嫂抱著袋子進去,直奔扶手電梯上二樓。 商場里這些什么“a1”“a2”“b1”“b2”,著實讓她頭暈,就算電梯旁有指示牌,越看越搞不清方向。 冬勤嫂研究了半天,確定那家店的位置,一邊看一邊找過去。 經過二樓一側,見一家裝潢精美的西餐廳和一家頗有情調的咖啡廳連在一塊,她的視線隨意一掃,正要繼續往前,余光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驀地一停,頭猛然扭回去。 咖啡廳的墻是透明玻璃,斜斜看過去,里面靠墻的地方有一個圓臺,圓臺上放著一架鋼琴。但此時鋼琴沒有人彈,旁邊卻站著一個拉小提琴的女生。 冬勤嫂哪會認不出自己的女兒。 冬稚站在那,閉眼拉琴,偶爾睜開眼睛,視線也朝下,根本沒有注意周圍,更遑論店外。 冬勤嫂愣了半天,半晌回神,走到咖啡廳門口。 一個服務員站在門口,冬勤嫂愣愣上前,問:“那個……你好啊,我問一下,你們店里面有人彈琴???那種鋼琴,還有那種手上拉的琴?” 服務員沒有不耐煩,極有職業素養,臉上掛著笑耐心道:“對的,我們店里每天都有專門請人來現場伴奏,有的時候是鋼琴,有的時候小提琴,上午和晚上輪換?!?/br> “你們這……這個算是打工嗎?” “是的。有長期和短期?!?/br> 冬勤嫂一直盯著里面看,被室內的盆栽擋住,視線仍不懈探詢。她猶豫著問:“里面那個姑娘……”怕服務員覺得她奇怪,“我看她年紀不大,架勢挺熟練的,到這門口一聽,好像還蠻好聽的,她來了多久了?你們這環境這么好,過年和親戚朋友來坐坐挺不錯……” 她穿一身質地明顯舊了的衣服,別說打扮,厚厚的棉衣臃腫不堪,粗糙的手指一看就是干多了粗活,哪像是會來這種場合的人。 服務員卻仍笑著:“拉小提琴的女孩子是新來的?!?/br> “這個,她在那一天要站多久?”冬勤嫂睜著那雙因cao勞過度顯得渾濁的眼睛看向服務員。 “四個小時?!?/br> “晚上呢?” “都是?!?/br> “哦,哦……”冬勤嫂愣愣謝過服務員,“那個,這家店在哪里,你知道嗎?”假裝是來問路的,她拿小票給對方看,“我找不到,本來想過來問路……” 服務員一看,指給她,冬勤嫂再次道謝,拎著衣服走了。 走遠,冬勤嫂還忍不住頻頻回頭,差點撞著人。 …… 降溫只一天,隔天就重新升溫。 冬稚依舊是下午班,收拾好,拎著東西剛要出門,一直待在房間里的冬勤嫂突然出來。 “你去哪?” 冬稚本來想趁她在房間的時候出去,不妨她突然出來,“我出去有事……”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出門偷偷去練琴對不對?”冬勤嫂說,“帶著那個大個袋子,能裝什么?還不是裝你那個琴盒,怕拎著琴盒被我罵……你拿這么大袋子我就看不出來了?” 冬稚啞然,思考該怎么說。 就聽冬勤嫂道:“我是攔不住你,說了你也不聽,怎么說你,你還要拉你的小提琴……我也懶得管了?!彼啥梢谎?,“去練琴就去練吧,鬼鬼祟祟的,少來這套!出去練總比在家里好,那個琴聲煩死了,吵得我耳朵痛?!?/br> 以為她會強行阻攔的,不想就這么放行了,冬稚一愣。 冬勤嫂看她犯傻,又罵:“大冬天的,你不多穿兩件出去,你是要凍死是不是?凍生病了又要我給你看病,還不回房間加件衣服?” 冬稚動了動唇:“我不冷……” “讓你加就加!穿個衣服話這么多?!?/br> 冬稚無奈,哦了聲,回房添了件衣服。 穿好,冬稚拎著琴盒出來,桌上突然多了碗湯。 冬勤嫂拿著調羹從廚房走出來,“趕緊的,坐下把這瘦rou湯喝了?!?/br> “煮湯干什么……” “昨天豬rou買多了?!倍谏╊^都不抬,“多出來的只好煮湯了,省得浪費。你喝了再出去?!?/br> 冬稚覺得她今天有些奇怪,卻又說不出來。 冬勤嫂皺眉催她:“愣著干什么?冷了更好喝是吧?” 冬稚只好走到桌邊,坐下喝湯。 把滿滿一碗瘦rou湯喝完,冬稚拎著琴盒出去。 走到正門口,她停了停,回頭道:“媽,我出去了?!?/br> 冬勤嫂沒看她,“去吧。早點回來?!?/br> 院門開了又關,隨即那一丁點聲響湮滅。 冬勤嫂把桌上的碗端進廚房,預備過會再洗,拎起買的一袋子菜,拿上盆,坐到門口摘菜。 四下無聲,偶爾有輕微的風吹過。 她動作利索地摘著菜葉,渾濁的眼一直沙沙地疼。 大概是風把細微的沙粒吹進了眼里,也可能還有一點別的什么。 第25章 焱 越到年關越忙, 尤其做生意的人, 一年到頭生意場上的來往多不勝數, 更何況春節期間。 陳文席平時見天在外面忙, 今天去臨市明天去隔壁省, 好不容易到年下最后一個月, 回了瀾城, 也總要出去和朋友應酬, 難得有時間待在家。 蕭靜然早就囑咐人燉湯,三點過半, 用白瓷湯盅盛了, 端到書房給他。 “喝點湯?!?/br> 陳文席早就習慣她讓人喝湯補營養的愛好,“擱那吧?!?/br> 蕭靜然放下湯盅,沒走,靠著他書桌的邊沿, 看了他幾秒,“兒子出門前……和你打招呼沒有?你回來見著他了嗎?” “剛剛來了一趟?!标愇南f, “他出門前到這書房跟我說了一聲?!?/br> 她沉默了。 陳文席察覺, “怎么?” “沒?!笔掛o然硬扯嘴角,笑了一下——還不如不笑。 陳文席皺眉:“有事你就說, 遮遮掩掩的像什么話?!?/br> 蕭靜然面上閃過一絲為難,還有一點低落和難過, 她說:“兒子跟我置氣呢?!?/br> “置氣?” “嗯。從那陣開始, 就跟我別別扭扭的, 看著我也不愛笑, 也不像以前一樣跟我聊天了?!?/br> 陳文席奇怪:“他平時不是挺聽話嗎?你們鬧什么?” “還不是……”蕭靜然語氣憤然,到口的唾罵止住,強行壓下火氣,“冬勤嫂那個女兒,以前不是學小提琴嗎,這些年早就不學了,也不知道起得什么心思,突然攛掇咱兒子給她買小提琴!那段時間你不是跟我說,感覺兒子錢不夠花嗎?哪是不夠花,根本就是全部攢下來了,我平時給他的零花錢,還有你給的,攢了幾千塊,給那個丫頭買了一把小提琴!” 陳文席皺眉,“還有這事兒?” “不然呢?”蕭靜然說,“要不然我至于生氣嗎?就我生日那天,我在兒子房間里找到他給那丫頭買的琴,我在樓下等著呢,咱們那個傻兒子,拎著琴顛顛的就跑去小門給人送琴去,被我逮了個正著!” “然后呢?” “然后我就把冬勤嫂叫來,把那丫頭罵了一頓!琴我讓人退了,兒子看那丫頭挨了兩下冬勤嫂的打,打那天開始就跟我鬧脾氣,到現在還沒擰過來!”蕭靜然越說越委屈。 陳文席嘖了聲:“你也是,他想買什么就讓他買,你非得管他干什么?又不是拿錢去干壞事,一把琴花得了多少錢?” “三千塊不是錢?甭管多還是少,那也是咱們家的錢!”蕭靜然生氣,“我就見不得他眼巴巴地對那冬家那丫頭好!他是什么身份,那丫頭是什么身份?十幾歲的人,又不是小孩子,走得太近有什么好處?這個年紀的孩子看什么都新鮮,萬一被她勾帶了,學壞怎么辦?” 蕭靜然翻了個白眼,“年紀不大,心思忒多,一個女孩臉皮都不要,好意思讓男孩子給她買這么貴的東西!” 陳文席聽得煩:“陳就跟那丫頭從小一起長大,走得近也正常?!?/br> 蕭靜然抱怨:“還說呢!還不都怪爸爸,我以前就不喜歡兒子跟他家的丫頭玩,爸非不管,成天把他倆放在一塊,也不攔著……你兒子跟個下人命的丫頭片子攪和在一塊你臉上有光是不是?!要不是你爸,那丫頭現在會這么心高膽肥,什么都敢攛掇你兒子做嗎?” “行了行了!”陳文席拍了下桌,“你能不能少說兩句?那是我爸,你給我放尊重點!”他瞪一眼蕭靜然,半晌才平息怒火,長抒一氣,“……再怎么說,好歹也是冬豫的女兒。孤兒寡母的,少苛待她們?!?/br> “誰苛待誰呀?我可不敢!” “這樣,你給冬豫媳婦發點年禮,吃的用的,再給點錢?!标愇南娛掛o然要說話,先堵住她的嘴,“冬豫在的時候,我爸幾乎把他當干兒子看待,他在我身邊幫襯了那么多年,該給的別少?!?/br> 蕭靜然嘀咕:“說得好像冬勤嫂平時在我們家干活受虧待了似得……” “這事就這么定了?!彼陌?,眉頭皺著,不容拒絕。 “知道了!”蕭靜然不高興地答應,轉身出去。 書房門關上,門外的腳步聲也漸遠。 陳文席坐在書桌后,微微出神。心里煩躁,他夾著煙,起身走到窗邊。煙尾閃著火星子,他一口都沒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