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節
就像現在的花孟、獵豹、芒種與驚蟄四名太監,如今他們的地位甚至在整個大唐的所有太監里,絕對是塔尖上的人物,但他們從來都是恪守本分,從不亂參與不是他們份內的事情。 而這也是李治與武媚最為滿意的地方,就沖這一點兒,他們也寧愿看著花孟跟獵豹等人,還有小雪那幾個宮女,影響力在宮里越來越大,甚至地位超過他們跟前的花吉跟汪樓,而不理會。 袁恕己點了點頭,跟郭侍奉、尉屠耆交代了幾句話,便帶著兩名親衛隊的兵士,匆匆出了越王府,往城外駐扎著的浮屠營大營方向走去。 郭侍奉與尉屠耆行禮告退,花孟與獵豹開始為李弘準備洗漱等就寢前的事物。 “把權善才在吏部這兩年的考核簿找出來,還有……當年范懷義如今人在何處?自從離開御史臺后,怎么就一直沒有消息?今天要不是碰見權善才,我差點兒都忘了此人了?!崩詈氪蛄恐蓛舻姆块g,顯然這個房間,當初應該是貴賓之類客居之所,墻壁上的字畫等物,看起來好挺值錢的。 第781章 病急亂投醫 如同當年李弘下江南是一模一樣,這一次李弘同樣只是在綿州停留了一晚,而后在第二天便率軍,在成都府尹權善才、長吏蘇宏暉的陪同下,前往下一個目的地,成都府。 李倩與裴守德、張光輔站在官道廊亭內,望著灰塵漸漸淹沒了李弘的大軍,此時三人心中各有苦澀,五味陳雜。 不知道是李弘有意為之,還是無意而為,總之他只在綿州停留了一夜,這一舉動已經讓李倩跟裴守德,包括旁邊的張光輔,開始陷入到了忐忑不安的緊張境地中。 當年的揚州叛亂記憶尤深,如今李弘再來這一處,他到底是在告訴我們,準備把綿州、成都府當成當年的揚州一樣對待,還是說確實是巧合? 裴守德只要默默的搖頭,與張光輔對望一眼,誰也拿不準李弘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就像他與狄仁杰之間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挽留狄仁杰,所有人都知道狄仁杰辭官不做了,所有都知道他們有矛盾,所有人也會提防他是不是在與狄仁杰演戲。 但就是如此,矛盾并沒有被他們隱藏起來,反而是堂堂正正的擺到了桌面上,放在了光天化日之下,這讓一些有心人,比如李倩、裴守德,明知這樣的事情很是蹊蹺,但也不得不跳進去、參與其中。 元芳從馬背上跳下來,快步流星的趕到茅草屋前,敲了敲門,直到聽到里面有回應了這才推門進去。 “如何了?”狄仁杰看著氣息凌亂的元芳,迫不及待的問道。 “打探清楚了,估計再有一日,太子殿下就會到達成都府?!痹加眯渥硬亮讼履X門上的汗,喘著粗氣說道。 “太子在綿州都見了些什么人?這些打探清楚了嗎?”狄仁杰有些無奈的看著元芳,自己最想要的事情不說,卻是只說太子明日就會到達成都府。 “嗯,探清楚了?!痹级似鹱雷由系奶胀?,一口把狄仁杰給他倒的水喝了個干凈,再次抹抹嘴說道:“只見了良鄉縣主李倩跟她夫君裴守德,再有就是綿州刺史,成都府尹權善才跟蘇宏暉二人,在這之前還召見了安岳折沖府參軍韋玄貞,并留下了韋玄貞之子韋溫在身邊,其他人……好像沒有見過誰?!?/br> 元芳在狄仁杰的示意下,坐在桌子的另一旁,說完后便等著沉吟不語的狄仁杰,是不是能夠從中得到什么訊息。 “韋玄貞?一個小小的參軍,殿下為何要先于李倩之前召見呢?你確定是先召見……” “沒錯,完全可以確定,就在那越王樓上見的,李倩與裴守德是后來上去的。越王的故宅被殿下住了一宿,第二日離開后,刺史張光輔便再次貼上了封條,不過是綿州的封條,不再是尚書省的封條了?!痹急M可能把所有的細節都一一告訴狄仁杰。 “那些不重要,封條一事兒沒什么用,倒是這韋玄貞……”狄仁杰皺著一張麻子臉,撫摸著下巴的胡須,疑惑的繼續說道:“這韋玄貞到底是何人?怎么會牽扯到劍南道一事兒上呢?以前不曾……對了,英王娶親一事兒,是不是有個側妃叫韋思?” 想到最后,狄仁杰終于把韋玄貞跟李哲未來的王妃韋思聯系到了一塊兒。 “這個……好像……可能是吧,屬下不知道啊,這英王的事兒,也不會報于刑部司不是?”元芳不覺得這是自己的責任,所以干脆揶揄狄仁杰一句。 狄仁杰沒好氣的白他一眼:“要不我立刻給太子殿下上疏,把你調到宗正寺?這樣你就能知道了,行不行?” “別別別,屬下是跟您開個玩笑,看您這兩日一直愁眉緊鎖,屬下是心疼您……” “我不用你心疼,只要能夠盡心盡力的把這件事兒辦好,比什么都強!”狄仁杰裝模作樣的拍了下桌子。 韋玄貞是不是英王的老丈人都不重要,畢竟這個人從自己手里掌握的資料來看,與劍南道一事兒并沒有什么牽連,何況只是一個小小的參軍,還不足為患。 “對了大人,屬下想問您一下,這一次跟您出來辦案,這……會不會很兇險?會不會搭上身家性命?”元芳也不是傻子,跟著狄仁杰有一段時間了,幾人也混熟了,面對平日里不冷著一張臉的狄仁杰,他還是敢于開一些玩笑,或者問一些敏感的事情。 畢竟,他以前便是在刑部任職,其對于一些事情的敏銳觸覺還是有的,特別是到了成都府后,從狄仁杰接觸的官員來看,要么是鬼鬼祟祟的跟狄仁杰窩在一個偏僻的房間,一談就是好幾個時辰。 要么就是拉著狄仁杰前往山間小路上,騎著馬慢慢散步,然后兩人便在馬背上商談著一些事情。 但從來沒有說跟哪一個官員,或者是一看就是那種很神秘的人物,在酒樓或者是哪個寺院等游人如織的地方接觸。 這近一個月來的所有一切,都讓他感覺到,他們四人這一趟巴蜀行,怕不是臨來時,自己想的那么簡單了。 狄仁杰聞聽元芳的話后,冷冷的笑了下,而后看著自己的茶碗說道:“不錯,這一趟巴蜀行,可謂是會兇險萬分的,甚至弄不好……不單是你,就是我狄仁杰,一個弄不好,怕是也很難再次回到長安了?!?/br> “這么嚴重?”元芳出乎狄仁杰的意料,并沒有因為他說的那么嚴重而跳起來,反而是出乎意料的沉穩,語氣深沉的問道。 “這些天那些接觸咱們的人,不用說你也明白,他們是為何而來,一來是試探我跟太子之間矛盾的虛實,二來是趁機看看有沒有拉攏我的機會。三來呢……也是考驗我們值不值的他們拉攏,知不知道他們的事情,如此他們才好拿出方式方法對待咱們?!钡胰式芏虈@道。 “那咱們值不值得他們拉攏?虛與委蛇之事兒,可不是那么好干的,一旦被人發現異常,咱們的處境就太過于危險了?!痹即丝桃呀浲耆胰式苷驹诹送粭l戰線上,腦海里根本就沒有想過扔下狄仁杰自己跑回長安的念頭。 “是啊,所以我們不能露出半點兒破綻,而且還要讓他們相信咱們值得他們拉攏,重要的是,還要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咱們一旦露出破綻,或者是知道他們的事情,那么他們如果拉攏咱們不成,咱們就要成為人家的刀下魂了?!钡胰式軣o奈的搖頭說道,這一次太子殿下真是把自己往死里坑了,比當初在長安元日時,逼迫自己不與長安勛貴為伍的手段,可是冷酷無情萬分了。 元芳咀嚼著狄仁杰剛才的話語,一邊想一邊搖著頭,沉吟道:“但如此一來,我們就沒辦法取得突破,他們自然不會露出馬腳,我們還怎么查案、找證據?單憑您嘴里說的,宣政殿前的兩棵樹就想要定罪這巴蜀一地的眾多官員,空口無憑的……我們好歹得弄一些動靜,讓他們放松警惕,或者是自亂陣腳才行啊?!?/br> “這事兒不用咱們cao心,咱們就靜待時機,把這段時間接觸的人事物記住就行,至于打草驚蛇不是咱們的事情,但被打草驚蛇后,能不能抓住機會就是咱們的事情了,所以這幾日,我們要格外的小心大膽才行?!?/br> “小心大膽?您確定您說的沒錯?” “沒錯?!钡胰式苣氐目粗?,在心里權衡了下后說道:“打草驚蛇是太子殿下要做的事情,但接下來就該是咱們做的事情了?!?/br> “太子殿下會如何打草驚蛇呢?這綿州住了一宿,也沒有見什么其他人,就多了一個韋玄貞,我們都不知道一個小小的參軍,能夠對巴蜀地有什么影響跟關聯?!痹紝嵲谙氩煌?,殿下的打草驚蛇,不會真是找根棍子,找一處草叢抽風吧。 “還記得當年太子殿下的揚州行馬?”狄仁杰諱莫如深的提示道。 “當然記得,不過那時候屬下剛剛由不良人改制為捕快,那些大人物的事情,坊間聽說過一些?!?/br> “當年殿下在揚州一進一出,而后便鎮壓了李敬業、越王李貞等人謀反一事兒,跟這一次相同的是,這一次他也只在綿州住了一夜,然后便前往成都府了,如果你是越王李貞的殘余,你會怎么看待殿下此舉呢?” “那肯定是說明太子殿下要再來一次與揚州同樣的作為,來鎮壓叛亂了?!?/br> “是啊,你會這么想,人家何嘗不會這么想?只要他們這么想,就會首先想到我,我狄仁杰為何讓太子殿下死死不愿意放手,哪怕是自降身份也要把大理寺卿的位置給我留著?”狄仁杰看著元芳要張口,卻制止他說道:“別說我狄仁杰能干,是大唐賢臣這樣冠冕堂皇的話,大唐能人賢臣多如牛毛,不差我狄仁杰一個的?!?/br> 元芳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但狄仁杰的思維有些跳躍,他能抓住的東西不多,于是只好繼續問道:“那就算是他們想到你,又能證明什么,又怎么會露出馬腳呢?” “病急亂投醫吧?!钡胰式軄G下這么一句話后,然后便輕松的看著想不明白的元芳。 第782章 成都府 利用李弘到達成都府給官場制造混亂的時機,狄仁杰趁機或者是迫于李弘追過來的壓力,而后屈服于越王李貞的殘余,那么其中狄仁杰必須要付出的是,把一些他們想知道的事情,告訴他們。 比如,太子殿下是從去年有人諫言陛下活人祭祀時,開始注意到巴蜀之地官場的,注意到越王殘余的。 再比如,當年權善才昭陵伐樹……昭陵伐樹? 狄仁杰從里間突然間又跑了出來,把外面依然想不通病急亂投醫的元芳嚇了一跳:“大人,怎么了?屋內有什么?屬下進去看看?!?/br> “屋內什么都沒有,我問你,權善才是同太子一同回來的嗎?” “應該是吧?”元芳有些莫名其妙,看著狄仁杰的異常行為說道。 狄仁杰愣了下,然后又再次緩緩在元芳旁邊坐下,繼續整理著他自己的思路,喃喃自語道:“權善才昭陵伐樹,太子殿下宣政殿種樹,這是不是也算是太子殿下對權善才等人的警告呢?” “如果是的話,宣政殿種樹一事兒的根由是,陛下告知了太子殿下有人諫言活人祭祀。而權善才伐樹,是……”狄仁杰仰天想了半天,最后范懷義的名字才出現在了腦海里。 但如今,范懷義早已經不知去向,從御史臺改監察使,再到辭官,這中間只有短短的三個月時間,而后范懷義便從這天府之國蒸發了一樣,沒有人再能夠得知他的任何消息,仿佛這個人根本就沒有存在過。 “找到范懷義,怕是一切問題都能夠迎刃而解了?”狄仁杰想了半天,最后下結論道。 “范懷義是誰?” “當年彈劾權善才昭陵伐樹的御史,后來任劍南道監察使,不過三月后就辭官歸隱,而后就再也沒有消息了?!?/br> “這……這恐怕很難找吧,成都府想找一個辭官歸隱的老頭兒……” “他現在應該也是四十上下的樣子吧,只是不知道變化有多大,找起來確實麻煩,但權善才會不會知道呢?畢竟他倆有過節?!钡胰式芘ゎ^看著元芳說道。 “對了大人,屬下心中一直有個疑問,不吐不快?!?/br> “你是想問我,當年為何要保權善才對吧?” “是啊,按你們說的,陛下都震怒了,為何后來經您跟越王求情,此事兒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難道說您當年跟越王真是一伙兒的?還是說您如今是真投靠他們來了?”元芳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不去觸怒狄仁杰,所以說完后,看著狄仁杰有些頹然的樣子,心中多少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有些事你不該知道,我當年也是有難處的,只是現在回過頭來想,其實范懷義彈劾權善才伐樹只是個幌子,真正的目的,是想提醒陛下,越王李貞有謀反的傾向。那個時候不管是我還是陛下,或者是……看來都沒有意識到啊?!钡胰式苋粲兴嫉卣f道。 范懷義彈劾權善才時,太子殿下當時還未真正進入朝堂,還屬于偶爾會上一次朝,但還是會遲到、早退的那種。 心思也沒有在那個時候的朝堂之上,或許是,那個時候太子殿下的心思,只是放在了當年的沛王李賢身上了。 何況那時候,越王李貞、紀王李慎,在當時還是有名的賢王,合稱紀越,在民間享有著巨大的聲譽。 而且陛下還要依仗著他來防衛,剛剛被李弘平定的土蕃反撲,所以加上自己對于權善才當時才華的欽佩,以及婁師德、紀王李慎的說服,自己才動了力保之心。 畢竟當年自己因為誤會舉薦自己的婁師德在先,欠其一個情面,而且當時范懷義彈劾權善才,確實有許多不妥以及牽強附會之處。 那伐樹本來就是與昭陵隔著一條路,算不得伐樹昭陵了。 如今看來,范懷義強行彈劾,是早就發現了權善才有不臣之心了,只是后來范懷義的彈劾并沒有引起注意,加上陛下又升遷他為道監察使,這件事便就如此過去了,無人再提及。 袁恕己、郭侍奉最終還是率領著八千浮屠營,在成都休整了一夜后,第二天天不亮,便立刻拔營,前往南詔方向,準備與無法無天匯合。 而李弘率領著兩百親衛隊,帶著花孟跟獵豹,則是進駐了成都府。 成都府當年則是叫益州都護府,而李素節曾經就遙領益州都護府的大都護,隨著益州都護府這幾年的地位提高,所以被改成了成都府,與洛陽、太原等地變成了一個等級。 但即便是改,作為李素節當年的封地,其府邸倒是一直留著,并無他人居住。 所以李弘到達成都府后,自然而然的便是住進了成都府內,李素節當年居住的府邸。 長安、洛陽、揚州、成都,如今在大唐絕對是赫赫有名之地,哪怕是歷史上這個時期的成都,也是大唐頗為宏大的一個都城。 唐天寶年間安史之亂爆發后,唐玄宗李隆基,也就是如今李弘的皇弟李旦的兒子,就曾經逃避內亂,而后跑到了成都府。 唐廣明元年,唐僖宗李儇為躲避黃巢之起義,也曾經逃至成都,一待便是四年。 由此可見,無論是這個時期,還是上一世,成都府對于中原的皇權,是有多么的重要了。 李弘之所以一直不曾前往西南,便是不知道在越王李貞死后,其殘余在紛紛隱匿后,自己有多大的把握,能以最小的代價平定成都府,所以才一拖再拖到現在。 清晨濕漉漉的石板路,濕乎乎的清新空氣,晶瑩剔透的樹葉,都像是在告訴人們,昨夜一場無聲的細雨剛剛光臨了成都府。 花孟與獵豹陪同著李弘,緩緩行走在清晨的薄霧中,早起的人們看著好久不曾有人住的許王府邸,重新升起了裊裊青煙,倒是并沒有表露出多大的動靜,依然是如故平常的過著自己悠閑的生活。 城北處的建元寺乃是貞觀年間所建,如今香火依然興盛,木魚聲時不時的從低矮的寺院墻內傳出,偶爾幾個穿著灰白僧袍的僧人,則是會從門口處進進出出。 “這個時候應該有辣椒才好,這里空氣濕潤,人們對于辣椒的喜愛,不會亞于長安人對辣椒的熱情的?!崩詈虢涍^一家一家準備開門營業的鋪子,偶爾則會鉆進去隨意的看看。 “辣椒現在只有勛貴人家用,平常百姓很難享用到的?!被暇柚闹艿那樾?,一邊回答著李弘的話語。 “沒辦法啊,什么新東西都要有一個過程,都需要人們慢慢去接受,等知道它們的好處,就會自然而然的離不開了,估計三五年的時間,應該會在這里形成大面積種植的?!崩詈肷钗豢谇逍聺駶櫟目諝?,感覺肺腑之間像是被洗滌了一次似的。 成都最不缺的就是水,這也是成都府物種極其繁多的基礎,摩訶池如今還是人們最為喜愛去游玩的地方,與百花潭形成了成都府吸引文人士子的兩大景地。 當然,最為吸引游人的,特別是皇室之人都會去的地方,并不是建元寺或者是百花潭,而是沿著建元寺繼續往西北方向,走出一百多里地的都江堰、青城山之地。 而李弘這兩日的目的地,便就是青城山,只是這兩日他自然是去不了,成都府的衙署他必須去,然后才能夠有閑工夫前往青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