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節
眾多兵士看著高臺之上,被五花大綁的都尉大人韋超,再看看跪在高臺下的四個校尉,頓時如一窩蜂般,開始在校場上紛紛低聲議論起來。 “該怎么說,不用我教你吧,如果想我留著你這條狗命的話,就按照我說的做,當然,你也可以試試讓他們群起而攻之?!崩詈肱牧伺捻f超的臉頰,冷冷地說道。 第607章 瓦解 韋超冷冷的看了一眼李弘,眼中盡是決絕道:“就算是我按照您的話,就地解散了他們,您會放過我?” “不會?!崩詈胝\實的回答道。 韋超沒料到李弘會如此直接,甚至連猶豫都不猶豫,直接拒絕了自己最后一絲求生的希望。 “那么您還以為我會幫您?如今形勢,雖然他們不會群起而攻之,但他們也不會解盔卸甲等著被刀架在脖子上,就這樣留在折沖府什么都不做,對于您天一亮后的計劃,想來也會有小小的影響,會讓您分心一部分吧?!表f超得意的笑了起來,他覺得太子殿下把自己跟曹王拉到校場高臺上,完全就是一個錯誤。 還有就是,看來太子殿下,并不知道自己的家族,跟曹王李明之間有著什么關系啊。 李弘無聲的笑了笑,同樣也不著急,看看即將要進入黎明的天色,淡淡說道:“我知道你所倚仗的是什么,也知道你跟曹王的關系,不然的話,三座立場不定的折沖府,為何卻選了你這一座呢?!?/br> 曹王看著李弘輕松悠然的神情,心里則是忐忑不安,這可是先帝在位時的事情了,而且時日不長后,就被先帝罷免了,不應該有多人記得才是。 腦海里思索著李弘到底是真知曉還是假知曉,一面思考著為今如何能夠從李弘的掌控下脫身。 “哦?不知殿下知曉一些什么?”韋超瞟了一眼曹王李明,不相信的問道。 “你父韋弘表,貞觀年間曾任曹王府典軍,后來因為低價買賣田地,被先帝太宗皇帝罷免,流放至蒲州,韋玄貞,也就是你的親弟弟,如今任蒲州參軍,可是如此?至于為何你一開始未曾答應曹王歸附一事兒,想來是曹王給你的條件不夠,如今他狗急跳墻,想必是許了你,甚至是韋玄貞莫大的好處吧?” 李弘在高臺上踱步說道,下方近千人的兵士,卻被五十個虎狼之師死死的控制在校場上,滿滿的人頭在眼皮底下來回晃動,那議論紛紛的聲音,此時依然是還未停止。 李弘也不著急,繼續說道:“所以說,韋超你自然是可以不從,那么你哥哥韋玄貞,以及他一家子人,也將因你而受牽連,我說到做到?!?/br> “你這是威脅,他并沒有觸犯大唐律法,就算是先帝在位,也從來不曾因一人犯罪而牽連他人,你為何……” “先帝不曾做過,難道我就不能做了?曹王叔,你還有何話要說嗎?當年先帝罷免流放韋弘表時,據說低價收買的那些田地,你也撈了不少好處,如今好像還在你手里是吧?”李弘看著陰晴不定的曹王,冷冷地說道。 韋超陷入到了糾結之中,此時此刻,他已經無暇顧及曹王李明的眼神了,當年父親韋弘表被先帝罷免,大好仕途毀于一旦,便是因為父親替曹王把所有罪名頂了下來。 而這,也是他為何在面對曹王的招募時,一直無動于衷的原因。今夜答應他,實乃是因為太子殿下突然駕臨揚州,給他形成了莫大的壓力,逼迫著不得不在曹王跟太子,跟李敬業之間作出一個選擇了。 “好,如果我按照您的話做,就地解散他們,那么你便不再為難我家兄,還有,我希望殿下您能夠寬恕我的家人,只治罪我一人?!?/br> “如你所愿,先帝未曾誅連之事兒,我李弘不做便是!”李弘堅定地說道。 “韋超,難道你真的要為他而死嗎?你可知道,如果你死了,他便會給你扣上更多莫須有的罪名!這樣你覺得值嗎?”曹王李明心中急躁,立刻勸阻道。 他知道,李弘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要,如果韋超一死,自己就更加難逃一死了,而自己的死很有可能被李弘安放在韋超的頭上,理由便是,韋超替父報仇了。 畢竟,當初韋弘表被罷免,是替自己頂罪的,也因為此事兒,毀去了一生仕途,而自己被韋超所殺,完全是有理有據。 再經被陛下跟皇后信任的太子一面之詞陳述后,自己的死就是咎由自取了。 李弘意外的看了一眼曹王李明,驚訝地說道:“沒想到曹王叔竟然想到了,還以為你會跟豬一樣笨呢?!?/br> “你……李弘,你這樣會遭天譴的,我就是死,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辈芡跽嫘母械胶ε铝?,李弘的計謀太天衣無縫了。 恰恰利用了韋超的弱點,韋超之所以這么顧及韋玄貞,乃是因為韋弘表被罷免到蒲州不久后,便因病而亡了,從小到大,韋超可都是被韋玄貞拉扯大的。 長兄如父的感恩之下,韋超決計不會因為自己的罪孽,而牽連他的兄長韋玄貞的。 “那就等你死了做鬼之后來找我報仇吧?!崩詈肜淅涞幕亓艘痪?,而后目光直視韋超。 沒辦法,自己這個太子殿下的地位太高了,面對這些目不識丁,甚至是沒有是非、正邪之分的兵士,自己的話語不太可能能讓這些人相信。 何況還是大半夜的,自己除了五十個親衛之外,便空無一物,想要讓人家相信,可是難上加難啊。 所以,這也是他迫不得已為之的,至于韋超的身份,不過是駱賓王告訴了他,三座折沖府的都尉各是誰人后,然后再進入折沖府,面對韋超時,憑借著自己九轉十世的身份,猜測出韋超的真實身份的。 這并不是代表著自己的記憶力有多么的驚人,而是因為韋超的身份此時還不沒有到敏感的時刻,但他的哥哥韋玄貞,在中國歷史上,可就是大名鼎鼎了。 韋玄貞是何人?韋玄貞便是歷史上,也是如今老七英王李哲未來的岳父,想要效仿武媚,在李哲登基后,干涉朝政的韋皇后的父親。 隨著韋超的話音落地,校場的近千名兵士默默無語,不一會兒的功夫,待看到有人脫去身上的盔甲時,也跟著脫去了身上的盔甲。 方戰、恒喬有如靈貓一般,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跳上了校場的高臺之上,兩人臉上還帶著鮮艷的血跡,走到李弘跟前恭敬地說道:“回稟殿下,其他兩府已經解決問題?!?/br> “傷亡如何?”李弘看著兩人臉上的血跡,然后再次打量兩人的身上,火把的照耀下,看不出兩人身上是否帶傷。 “傷亡控制在了幾十人的范圍內,不曾弄出大動靜?!狈綉鸹氐?。 “無法無天呢?”李弘轉頭看了看問道。 “已經回滿江園了,據說按耐不住的李敬業,已經有揮兵直指越王李貞府邸的跡象,深怕滿江園有所閃失,所以就先回去了?!?/br> “不錯,解決完此地的事情,立刻奔赴越王李貞的府上?!崩詈胪说谋慷急恍读思纂泻?,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道。 而此時,高臺之下的四個校尉,已經被四名兵士按住了脖子,橫刀也已經架在了他們的脖子上,四個人的身體緊張的顫抖著,但沒有一個人出聲求饒。 李弘再次無奈的嘆口氣,如果可以,他真不想殺這些人,但……此時此刻,不殺這些人,無法真正的解決江南三道折沖府的問題,何況,這些人在這一場斗爭中,只展現出了他們自私自利、貪婪無度的德行,對于大唐府兵毫無益處! “念在你們未曾投靠曹王跟李敬業,未助紂為虐的份上,你們的家人……也會與卸甲歸田的兵士家人一樣,減免稅負一年,你們安心的上路吧?!崩詈胝Z氣有些沉重,這番話,與其說是說給那四人聽,不如說是給全部折沖府的兵士在聽。 “多謝殿下?!彼娜撕敛环纯沟卣f道。 “斬?!崩詈胱齑捷p啟,淡淡地說道。 四個校尉的反應,便是這個時代的寫照,當人們在處于愚昧的時代時,當面對強權、或者皇權的威壓時,還未曾開啟的民智,讓他們在面臨這種情況時,除了認命也只有認命。 就像那近千人的兵士一樣,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被人脫去了鎧甲,為何就被卸甲歸田,為何就減免稅負一年,為何好好的府兵,在聽從長官的命令下,為何就成了罪人。 也正是因為黎民百姓的愚昧,才凸顯了世家豪門、門閥貴族的重要,也凸顯了皇權統治下,為何在太平盛世之下,給社稷江山帶來不穩定、不和諧因素的,全是豪門貴族的原因了。 獻血迸發,甚至濺到了高臺之上的曹王李明、韋超的臉上,兩人此時此刻,一個神情驚懼,還在腦海里想著如何能夠求的一線生機,而另外一個,腦海里只希望,自己的家人能夠平安的度過余生。 濺在臉上的溫熱鮮血漸漸變涼,韋超隨著臉上溫熱的鮮血余溫消散時,緩緩的閉上了雙目:“多謝殿下成全,罪臣去也?!?/br> 頭顱從高臺之上滾落,碰到了一個校尉滾落在不遠處的頭顱上,兩個頭顱發出悶響,而后臉貼著臉,雙目緊閉,就像是戰場之上,為掩護同伴,而被人刺殺的兩個兵士,緊緊的相擁在一起。 第608章 曹王 曹王李明此時只剩下了哭腔,甚至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如果不是兩側有兵士扶著,此刻的他,已經如一攤爛泥般癱軟在了高臺之上。 “放心的走吧,我會照顧好李俊、李杰他們的?!崩詈氡硨Σ芡趵蠲?,望著天際邊的魚肚白,淡淡地說道。 “弘兒,求求你,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可以為你去說服越王等人,讓他們放棄抵抗,不要殺我好不好,對了,快稟報陛下,他不會殺我的,求求你,哪怕是把我廢為庶人,流放到嶺南呢,求求你了弘兒,我不想死,真的,我不想死的,我求求你了,我可是你的皇叔,你這樣做,我皇家多年來累積的名聲……” “李弘來遲一步,未曾從反賊韋超手中救出曹王叔,李弘深感內疚啊?!崩詈胪煲黄频仄骄€的第一縷陽光,淡淡地說道。 身后在一聲輕響后,而后便沒有了聲音,頭顱并沒有滾落到高臺之下,而是被人用腳擋在高臺邊緣。 李弘看到都沒有看地說道:“找人縫合好,裝棺?!?/br> 隨著李弘一聲令下,這座折沖府便在一夜之間,與其他兩座折沖府一樣,被大唐朝廷瓦解冰消。 而這一切,對于揚州城內的百姓來講,并不會有什么影響,甚至,在太陽緩緩從地平線升起后,一些剛剛起床的揚州百姓,還不知道這一夜,揚州城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甚至,他們絕大部分人還不知道,這一與往常沒有什么兩樣的平靜夜晚,揚州城卻是幾度易主,在暗流涌動中,在如水的夜色下,已經在緩緩恢復著他當初的樣子。 明刀明槍的廝殺場面,從來都是這一時代的強權法則,而揚州城,卻在平靜的夜晚,盡量的把動亂縮小到了最小的范圍之內。 大街上相比往常要寂靜了很多,很多百姓如往常一樣,開門、打招呼,但早起的空氣中,仿佛帶著一絲危險的凝重,警示著他們,讓他們做平日里一如既往的事情時,都顯得小心翼翼,甚至是連說話的聲音,都刻意壓低了許多。 一些嬰孩兒在母親的懷抱,剛剛哭出一嗓子,便被母親用甘甜的乳汁堵住了小嘴,生怕他的哭聲,驚動了外面的不知所謂,給家里惹來麻煩。 稍微大一些的孩童,在父母的耳提面命之下被禁止出去玩耍,被勒令在無趣的家里,面對著墻壁發呆。 一隊隊的兵士軍容肅殺的走過揚州的大街小巷,向人們證實著,這一夜的危機還在持續,揚州城的動亂好像還沒有結束。 一些人悄悄的與鄰居交頭接耳,互相打聽著揚州城如今的形勢如何了,朝廷是不是派兵來了?昨夜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兒?刺史大人怎么樣了?前段時間來到揚州的曹王他們,如今在哪里?太子殿下是不是能夠對抗的了他們?太子殿下是不是能夠奪回揚州?朝廷派了多少兵馬來鎮壓? 豪門貴族、世家門閥里的地位頗高的長者,一大清早便沏上一壺茶,坐在院落里神色肅穆的閉目假寐,或者是豎起耳朵傾聽著外面的動靜,總之是一派威嚴模樣兒。 侍女比往常還要謹慎小心幾分的,靜靜的站在一側侍奉著,這些真正掌握著家族命脈的權威。 相比于墻外的動蕩,院落里的長者在侍女的眼中,則是顯得更加重要一些,對她們更有威懾力一些。 她不會明白,揚州城的動亂跟她有什么息息相關利益,她只知道,這個時候如果侍奉不好府里的權威長者,自己的命運可能就會凄慘很多,甚至會被賣給其他人了。 家里的子女同樣是小心翼翼,每每從房間出來前往另一個房間,都會不由自主的望向神色肅穆的老人一眼,即想過去探聽下老人可有什么打算,有什么應對之策,但又懾于老人在家里的威信,不敢主動上前打擾。 整個揚州城即處于與往日一樣的平靜中,而又充斥著一些緊張、讓人內心深處感到緊張不安的局勢里,一切都是那么平常,一切有都是那么的不尋常,往日里的一切景物都在,甚至不曾聽見一絲一毫的廝殺聲,但處處好像又隱藏著鐵馬金戈的肅殺氣。 越是接近越王李貞的府邸,那股無形的肅殺之氣則是越來越濃厚,越是接近越王李貞的府邸,越能感覺到一股讓人窒息的壓力。 四周的空氣像是被凝固住了一樣,四周的街道也像是被戒嚴了一樣,百姓的房舍門窗緊閉,門板縫隙處,調皮的孩童眨巴著眼睛,望著外面的手持長矛、橫刀、弓弩的兵士。 心里既有羨慕又有懼怕,總之,小手忍不住的扣著門板上的縫隙,聚精會神、緊張興奮的打量著外面的一切。 李敬業率領著的折沖府,加上原本由駱賓王、魏思溫率領的三座折沖府,已經把越王李貞的府邸圍了個水泄不通,一些傳令兵騎著快馬來回飛馳,向李敬業稟報著府邸四周的情況。 太陽從遠處照耀過來,帶著一絲新生的氣象,融入到了這一片凝固的空氣中,努力的化解、融合著這一片讓人有些窒息的氣氛。 “大都督,越王府沒有任何動靜,但派進去的探子五一而返,全部折在了里面?!瘪樫e王快速走向李敬業,低聲稟報道。 “魏思溫何在?”李敬業只見駱賓王,不見魏思溫,皺起眉頭,看了看前方不遠的越王府正門一眼問道。 “回大都督,魏大人他……” “他怎么了?如實說來!”李敬業心一沉,魏思溫一直希望自己過長江往北進攻洛陽,而不是南下往潤州、常州方向,現在人不在了,難道出什么事兒了? 還是說,他一直希望自己背上,是早就跟越王、曹王他們串通好了的? “進了越王府后,就沒有再出來過?!瘪樫e王靜靜地說道。 “這么說,他早就與曹王等人串通好了?”李敬業直接把心里的推測說了出來。 “下官不清楚,不過在他進去前,曹王李明已經前往了韋超統領的折沖府?!瘪樫e王觀察著李敬業臉上的表情說道。 李敬業卻是在這個時候,突然低下了頭,讓人無法看清楚他臉上的表情,過了好半晌,才聽到李敬業突然說道:“韋超之父當年曾在曹王李明的王府里任典軍,后來因曹王犯事而頂罪被流放蒲州,曹王想要說服韋超,在太子到達揚州后,怕是會變向的逼迫韋超歸附曹王,你立刻率領兩座折沖府阻止他們靠近這里?!?/br> “那您這里怎么辦?如果您這里要是有個萬一,下官又該……” “這你就不必cao心了,兩座折沖府三千人的兵力,對越王一個折沖府的一千人兵力,我們占據著優勢,你不必擔心我的安危?!崩罹礃I依舊低著頭,讓駱賓王看不清楚,聽不出來,李敬業此番話到底是真還是假。 “但……” “沒有那么多但是,你立刻去?!崩罹礃I抬頭深沉地說道。 駱賓王心中一沉,看來果然不出殿下所料,李敬業顯然已經意識到了,如今揚州城已經不再受他控制,支開自己,這是要奪路而逃了。 不然的話,以四個折沖府的兵力,面對越王李貞一千人的兵力,為何遲遲不下令攻打,反而是要分兵兩處?這與他夜里交代給自己跟魏思溫的計劃,可是完全背道而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