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節
李弘之所以如此做,便是不希望這三座折沖府,在揚州亂起來后,成為最后的贏家,所以,他必須借助曹王、李敬業等人的手,要么收歸己有,要么就趁今夜,讓他們在搖擺不定之間,互不相幫。 更為重要的是,李敬業、曹王他們或許無所謂,但李弘必須去考慮,一旦揚州城亂起來后,這三座府兵會不會趁火打劫老百姓,在揚州制造更大的混亂。 所以不管如何,李弘都不得在短時間內,讓這三座折沖府失去行動能力,阻止三座折沖府的都尉綁架眾折沖府兵士的意志。 “如今一動不如一靜啊,告知駱賓王,到達越王李貞府邸后……立刻拿下魏思溫,而后逼迫李敬業親自率兵前往越王府邸,讓他們首先對峙起來?!崩詈牖仡^,看著裴仲將,下定決心般說道。 不然的話,如果李敬業窩在刺史府里不出來,只求自?;蛘叩群蚶罹撮嗨麄兊南?,那么接下來就該自己陷入被動,就該自己面對越王他們了。 “是,殿下?!迸嶂賹⑿卸Y說道。 待裴仲將離去后,芒種跟獵豹同時跑了過來,低聲說道:“確定了,曹王李明、沛王李賢前往了折沖府去說服那三個折沖府了?!?/br> “知道具體是那一座了嗎?”李弘眼神一冷問道。 “揚州城西城門處的一座折沖府,剛剛看到十余騎從沿街過去,里面便有曹王跟沛王?!泵⒎N神色凝重地說道。 “備馬,命令尉屠耆率領五十人跟我出發?!崩詈虢舆^芒種手里的橫刀,冷冷地說道。 “殿下,奴婢跟隨您過去吧?!?/br> “不必了,防止李敬業突然襲擊,你們與裴仲將守護好這里便是?!崩詈胍贿呎f一邊往滿江園后園走去。 大門口必定有不少李敬業或者越王等人的眼線,而后門肯定也會有,但神不知鬼不覺的料理掉幾個眼線,想來還難不倒芒種跟獵豹。 “喂……我跟你去怎么樣?”大來皇女跑了過來,看著李弘希冀地說道。 “省省吧你,想看我大唐的笑話是吧?”李弘甩開大來皇女的手,頭也不回地說道。 “我要學習,學習你們的折沖府如何領兵,如何可以不讓他們謀反?!贝髞砘逝娎詈霊B度堅決,只好站定繼續說道。 “那你找白純,她就可以教你?!?/br> 后門處,芒種跟獵豹向李弘點了點頭,示意這后門處并沒有可疑之人。 尉屠耆牽著一匹高大的戰馬來到李弘跟前,李弘接過韁繩,指著尉屠耆命令道:“立刻出發,你帶路?!?/br> “是,殿下?!蔽就狸群裰氐穆曇繇懫?,像是要震動這漆黑的夜色般。 總共五十二騎緩緩的從滿江園后門處,在一盞燈籠的帶路下,在出了滿江園這條街的盡頭后,立刻放馬疾馳起來。 街道上早起的百姓房屋內,原本亮著的燈光,在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經過時,無聲而又快速的熄滅,甚至依稀能夠聽到一些門閂落下,鎖門的聲音。 此時的揚州城已經初具規模,雖然不如宋時期,更不如上一世的規模宏大,但此時已經不是一個小小的城池了。 約莫一刻鐘的時間,李弘等人才緩緩疾馳到了折沖府的大門口,戰馬剛剛在大門口弓弩射程范圍外停下,一支弓弩便嗖的射了過來警示他們不可靠近。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贝箝T內傳來的嘹亮的聲音。 尉屠耆看了一眼李弘,見李弘點頭后,便催馬向前兩步,一邊警惕著黑夜里的冷箭,一邊高聲喊道:“奉刺史李大人之命,前來與都尉和談,想來剛才曹王與沛王剛剛進去,刺史大人怕起誤會,更怕這一路上不太平,派我等前來接應?!?/br> 大門內沉默了一會兒,而后說道:“把令牌扔進來?!?/br> 尉屠耆聞風接過腦后李弘扔過來的令牌,看也沒有看一眼的便朝聲音的方向扔了過去。 “殿下,他們會同意嗎?畢竟曹王跟沛王剛剛進去?!蔽就狸却_認那邊接到令牌后,在李弘的示意下,又催馬退到了弓弩的射程范圍外,低聲問道。 李弘臉上無表情,平靜地說道:“不清楚,但如果剛才報我的名號,怕你已經被射成刺猬了?!?/br> 尉屠耆嚇了一跳,覺得殿下有些危言聳聽了,但他又不敢反駁,也不敢問為何,只好默默的不做聲,等候那邊檢查令牌的結果。 李弘平靜的對尉屠耆說道:“如果是你的話,你會如何做?如今在知道城內有三方勢力的情況下,你會選擇誰,不選擇誰?” 這一問,倒把尉屠耆給問愣了,本想脫口而出自然歸附殿下您的話,到嘴邊后又被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見尉屠耆難以回答,李弘自己回答道:“如果我是折沖府都尉,第一個要排除的、不能歸附的便是我們,因為他們心里很清楚,沒有在第一時間被裴仲將、駱賓王說服歸屬大唐,那么現在再歸附大唐,到最后動亂平靜了,朝廷自然是不會放過他們的,所以他們絕不會再想歸附大唐了。而他們如今能夠選擇的,便是看曹王他們勢大,還是李敬業能夠掌控揚州,誰又許給他們的好處多,他們才會歸附誰?!?/br> “這……這些人豈不是也太沒有立場,沒有我大唐兵士的風骨、氣節了!”尉屠耆一愣,有些難以置信地說道。 李弘倒是有些意外尉屠耆竟然還懂風骨、氣節的意思,不過轉念一想,自從征西回來后,尉屠耆無所事事時,沒聽說過他天天往長安平康坊,那聚集了青樓等地方跑,倒是聽說沒事經常在崇文館晃悠,時不時流進學堂內,傻大個兒似的,坐在最后一排聽先生受學。 “這里是江南,不是北方,這里的折沖府本來就少,而且大部分都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戰爭、沒有上過真正的戰場,所以在他們的意識當中,每一次我大唐境內的動亂,在他們眼里,都是他們升官發財的好機會,是要挾朝廷或者從其他反叛勢力手里,撈取好處的機會,甚至可以趁著暴亂時期,朝廷無暇顧及他們時,他們便可以燒殺搶掠百姓的財務,等到暴亂平息時,按照前朝,或者我大唐前期的處置方式,對于他們都是有褒無貶。所以啊,他們早就習慣了在這個時候鉆空子了?!?/br> 尉屠耆聽著李弘的分析,砂鍋般的拳頭握的緊緊的,恨聲說道:“這樣的人要是上了戰場,豈不是一點兒用沒有,只會拖后腿!應該殺無赦!” “殺哪殺的過來,殺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只要讓他們明白大唐律例不會再像從前一樣,只要把他們的切身利益剝奪了,以后他們第一時間不站隊都不行了,再想要兩邊通吃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br> 隨著李弘的話音落地,大門內傳來了聲音:“你們人數太多,留下一部分在外面,只許進二十人?!?/br> “答應他?!崩詈肟粗就狸扔行┆q豫的神情,手里的橫刀刀鞘,捅了捅尉屠耆說道。 “好,沒問題,那我們現在可以進去嗎?”尉屠耆心中恨不得把折沖府內的人生吞活剝了。 “可以,不允許騎戰馬,只可步行進入?!?/br> 李弘第一時間跳下了馬背,甚至連手里的橫刀都沒有拿,而是扔給了留在外面的兵士。 尉屠耆見太子殿下已經下馬,當下點了二十個人,跟著一同跳下馬背,緊緊跟隨在李弘身后,往折沖府內走去。 走到大門口后,果然是不出李弘所料,一下子圍過來了上百名兵士,在一名校尉的率領下,把李弘等人圍在了中間。 “把你們的橫刀都上繳,而后才可以見我們都尉大人?!毙N揪璧目粗就狸鹊热?,在被眾人圍困時,齊刷刷抽出的橫刀,大聲說道。 尉屠耆緩緩的把橫刀放回刀鞘,而后示意兵士們同樣把刀入鞘,警惕的把橫刀扔到了那名校尉腳下。 校尉看著這二十來人,終于把刀都放在地上,然后命兵士收走后,并未第一時間帶他們去見都尉,而是試探道:“平日里你們見我們都尉大人時,為了以示友好,可從來不帶兵器的,今日為何你們竟然帶了兵器,難道說……你們不懂這規矩?” “今夜非同尋常,迫不得已才帶的兵器,往日里的話,揚州城還算是安寧,帶刀何用?如今太子殿下已經到達揚州,想必很快就會有所動作,我們出來見都尉大人,不得不防太子在路上攔截我們,如此謹慎倒是讓你們見笑了?!崩詈霃奈就狸壬砗箝W身出來,笑容滿面地說道。 “這么說來,你們是感受到太子殿下帶給你們的壓力了,所以又一次過來請求我們大人了?太子殿下如今勢大,我家大人正在考慮,是不是要投靠太子殿下呢?!毙N纠湫χf道。 “所以刺史大人說了,潤州刺史一職,不是不可以商量,如今揚州形勢復雜多變,今夜過后,揚州有可能就姓徐了,所以還望都尉大人慎重斟酌一番才是?!崩詈朐俅瓮白吡藘刹?,看著校尉說道。 第606章 控制折沖府 校尉明白,之所以今夜過后,揚州將會姓徐,是指今夜之后,李敬業就講自行脫離當年高祖賜給他祖父的李姓,然后改回自己的本姓徐。 校尉高深莫測的笑了笑,看著李弘,然后在李弘身前踱步說道:“那么你家大人沒有告訴你,曹王跟沛王與他并不是一心?何況我……我家大人并無反唐之心,又如何會與李敬業這樣的逆賊臣子同流合污呢?所以,只能委屈幾位了,在這里暫待一些時間了,等明日曹王與沛王平復了揚州后,再請沛王殿下治你們罪吧?!?/br> “這么說你家大人決定歸附曹王他們了,那么就不怕太子殿下……” “李弘,本王沒想到,你竟然有如此膽色,帶領這么幾十人,就敢強闖一個立場不定的折沖府來游說?!辈芡趵蠲鞲嫱趵钯t,施施然的從兵士后面緩緩現身說道。 “啊……” 就在曹王剛一打斷李弘的話時,李弘也正好走到了那名校尉跟前,當校尉扭頭看向李弘,正想躲開時,不想被李弘大手拽住了肩膀,而后往后一用力,校尉就像是感覺自己撞到了一堵墻上一般,隨即感覺到喉嚨處一涼,一把匕首已經抵在了他的喉嚨處。 “韋超,你當我不認識你嗎?”李弘絲毫不懼百十名兵士手里的橫刀、弓弩齊齊對準了他們二十來人說道。 因為李弘的泰然自若,使得二十名兵士,也鎮定自若的齊齊撿起了扔在地上的橫刀,而后也從腰間拿出了弓弩,對準了那些兵士。 “曹王叔,你這是何苦呢?父皇待你一項不薄,為何要如此呢?為了李賢?他許給你什么好處?”李弘笑著說道,面對那一百兵士的橫刀,用手一一隔開,向曹王李明走去。 不等曹王李明答話,李弘突然間朗聲說道:“所有的兵士都聽好了,從即刻起,放下你們手里的武器,脫掉你們身上的盔甲,放棄你們的戰馬!明日一早,立即回到自己的家鄉,朝廷將對你們既往不咎!今日之事兒算是你們有功!同時減免你們家所有賦稅一年!任何人不得違抗,如有違抗,誅九族!” 韋超此時因被尉屠耆抵住了喉嚨,無法說話,只能是用眼神威脅著這些自己的親兵,但顯然是無濟于事,在尉屠耆氣勢洶洶、惡狠狠的威脅下,一些人已經開始不自覺的把手里的橫刀垂向地面。 有一個人把橫刀垂下,便會有第二個人把橫刀垂向地面,大家都在你望我、我望你的互相猶豫中,緩緩放下了手里的橫刀。 “大家不要聽他的話,如今陛下已經打算罷黜他的太子之位,立沛王殿下為太子殿下,如果你們想要立下戰功,成為我大唐、還有太子的有功之臣,此時正是見證你們忠心的時候?!辈芡跻惑@,實在是料不到,李弘面對這么多人,竟然還有膽量用言語瓦解折沖府,于是慌忙反駁道。 只是當曹王李明的話音剛落,門外原本等候的太子衛隊的三十人,便快步沖了進來。 這些真正上過戰場的兵士,無論是氣勢、還是戰意都要比折沖府里的兵士兇悍上很多。 雖然只有三十人一擁而入,但給人的感覺倒像是千軍萬馬般,悍不畏死的沖了進來。 面對一群狼一樣的兵士,原本的一百兵士瞬間都放下了手里的橫刀,一些還在猶豫之人,不是被同伴暗地里指使放下,就是被太子衛隊的成員,在士氣占據了絕對的上風后,一腳把猶豫的兵士踹翻在,手里的橫刀凌厲的架在脖子上,怒聲吼道:“放下橫刀,脫下盔甲,趕緊滾!” 面對這般如狼似虎的兵士,一百名兵士瞬間便統統放下了武器,而后被尉屠耆下令脫掉盔甲,穿著內衣站在了一堵墻下。 “韋超,你的兩位中郎將在何處?立刻招他們過來!”李弘扭身,看著裝扮成校尉的折沖府都尉問道。 “李弘,你以為你制服了韋超,就能在這座折沖府呼風喚雨不成?這里不是安西,也不是長安,你……哦……” 李弘飛起一覺踹飛了曹王李明,而后一伸手,一把抓住站在曹王身后的沛王李賢的胸口,殺氣騰騰的厲聲說道:“你到底是何人?誰讓你冒充李賢的?” “我我我……我不知道,是他們帶我來的,讓我船上這身衣服,不要說話就行?!奔俚呐嫱趵钯t被李弘凌厲的殺氣嚇得渾身直哆嗦,語無倫次的不知道該說什么。 雙眼不由自主的求助的望向了曹王李明,只是一扭頭,只見好幾個兵士如猛虎一般在自己眼前掠過。 而后便看見剛剛被太子殿下踹翻在地的曹王,正要掙扎著起身,就被三個兵士兇神惡煞的制住,一根細細的繩索開始捆綁著,臉上充滿了不可置信神色的曹王李明。 “李弘,你瘋了!我可是你皇叔,你如此大逆不道,咱們皇室好不容易自你父皇起建立的和睦之名,就要被你敗壞了!”曹王一邊抵抗著兵士們手里的繩索,一邊驚懼的看著李弘呼喊道。 李弘一松手,那假李賢便像是爛泥一樣癱倒在了地上,而褲襠處頓時一陣熱乎乎的感覺,整個人蜷縮在地上,渾身上下都在顫抖著。 “找到折沖府的兩位中郎將,就地正法!”李弘接過一個兵士扔來的橫刀,率領著其他兵士,徑直往折沖府深處沖去。 曹王李明、折沖府都尉韋超二人,被捆綁的死死的跟在身后,一同往折沖府深處走去。 “李弘,我是你的叔父,你不能這樣對我,我要稟告陛下,你不配做我大唐的太子?!辈芡跬χ碜?,反抗著推攘他的兵士,嘴里依然大喊道。 李弘豁然停步,手里的橫刀刷一聲出鞘,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放在了曹王李明的脖子上,冷森森地說道:“先帝曾經做過的事情,我父皇因心懷善意而未曾做過,但不代表我李弘就不敢做!天下兇名就算全部集中在我身又如何?只要大唐的江山,依然是由我李氏坐,仁君、暴君,不過是勝利者看心情書寫罷了!皇祖父殺兄弒弟,依然得謚號為:文武圣皇帝,我看天下人也沒有誰反對,我為何就不能效仿為之!” “你……這是大逆不道!” “我看你才是大逆不道!利用假沛王李賢鼓惑李敬業謀反,以期達到你謀反、推翻我大唐江山的目的,你才是大逆不道,罪該萬死!尉屠耆,讓他摁下手??!”李弘冷酷的臉上,多了一絲獰笑,不等曹王李明反抗,一個大手印便印在了一張空白的紙上! 說話之間,兩個兵士匆匆跑了過來,行禮向李弘說道:“殿下,兩位中郎將今日早些時候,已經被折沖府都尉韋超處死?!?/br> “召集所有校尉前往校場集合!”李弘再次冷冷地說道。 “是,殿下?!眱蓚€兵士再次行禮,而后便匆匆離去。 押著曹王李明、折沖府都尉韋超緩緩走向了校場處,而這時候,已經有一個垂頭喪氣的身形,拖著沉重的腳步,被剝去了盔甲,只穿著內衣往校場上走去。 “李弘,你到底想干什么?”曹王看到李弘把那張自己按了手印的空白紙,小心翼翼的收藏起來,心中頓時一震,他突然感覺到,這一次好像李弘對自己真的動了殺機了。 “這是你的罪狀,等父皇追究起來時,呈給父皇看的?!崩詈肱牧伺男乜?,滿意地說道。 “你……你要殺我?千金公主是你謀殺致死的?你這是誣陷,我什么都沒有認罪!”曹王李明終于真的感到害怕了,也知道那張白紙的用意了,顯然就是由著李弘隨意的填充了。 以前他可以有持無恐,是因為他吃準了李治在對皇家宗室的態度上,一直都是能容忍盡量容忍,盡量不去治罪哪一個宗室,哪怕是犯了殺頭的罪名,也不過是訓斥一番,或者是悄悄自作主張的降職后,在不被皇后知曉的情況,貶到偏遠地方的下州。 但這一刻,他從李弘身上,已經感覺到了真正的殺意,仿佛已經感覺到了,死神正在向自己靠近! 望著校場出現了四個校尉身影,再看看臉色蒼白的韋超,而后被人連拉帶扯的,跟在李弘身后,被帶到了校場唯一的,黃土夯實的高臺之上。 一聲沉悶的號角聲,在眾人站到了高臺之上后,被身后的一個兵士吹響,隨著號角聲響起,原本被禁止在房間內的折沖府兵士,便匆匆跑到了校場上。 幾只火把此時被點燃,把高臺之上的景象,跟高臺下跪著的四個校尉的身影,映照的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