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崖兒心頭一緊,才發現自己的別無所求確實說不過去。很快調整了態度,笑道:“圖你。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錢財于我是身外物。不圖財,當然是圖色,仙君做了這么多年的男人,連這點都不明白?” 紫府君退后半步,“本君……不出賣色相?!?/br> 不知為什么,那樣驕傲自矜的臉上出現惶恐的顏色,看上去別樣有趣。崖兒歪著腦袋故作遲疑,“掃地、除塵、倒香爐還不夠換一個你么?那我連仙君的衣裳也一并洗了吧!說起衣裳……來琉璃宮這么多天,仙君也換衣裳,怎么不見晾曬?難道臟衣服不洗,放上兩天接著再穿?” 好好的仙,被她三言兩語埋汰成那樣,紫府君臉都綠了,“誰說不洗?本君有潔凈法,不用下水照樣干干凈凈?!?/br> 她頗有些遺憾的樣子,“什么都有捷徑可走,做神仙真的很無趣啊?!弊炖镎f著,視線悄悄轉到他右手的廣袖上,“仙君大概不知道,姑娘愿意給你洗衣裳,是心悅你……先前那六爻盾,好厲害的法器。仙君被它吸過沒有?” 相處了這幾天,他對她多少有些了解,這人眼睛一眨便是一個主意??此颇涿畹脑?,最終都是有目的的。 紫府君有了防備,但卻按捺不住心生漣漪,“你的那雙劍靈攻擊過你么?” 她扭捏說沒有,“那仙君想嘗嘗被吸的感受么?”在他的凝視里含羞牽起他的手,那雙眼如同生了鉤似的望住他,搖搖曳曳地,把他的食指送進了飽滿的唇瓣里。 轟然一聲,仿佛閃電擊中了脊柱,那晚的迷亂又漫溢過了頭頂。所有的感官匯集在指尖的一點,看見她馥郁的唇在指節上輾轉,柔軟的舌帶著毀天滅地的姿態糾纏包裹,饒是天上的神佛,恐怕也抵擋不了這人間尤物。 色相這種東西,是生而為人,為美人,自身攜帶的最好利器。他不談情,但不妨礙他欣賞這種風景。他的手指在她唇齒間吐納,那樣奇異的感受,充滿了新鮮和刺激。他承認心慌,另一只袖籠下的手甚至輕輕顫抖。但是一個從天而降的女人,如此大膽又不遺余力地誘惑你,不管是九州還是云浮,都沒有這樣的風氣。 她見他望著,并不收斂,反倒愈發放肆了。放開他的手,藤蔓一樣纏繞上來,捆縛住了他的所有思想。 花窗半開著,窗外瑯玕燈的光水銀一樣流淌了滿地,她咻咻的氣息在他耳邊徘徊,一遞一聲喊他的名字:“安瀾……安瀾……” 這時候不管是入定還是念《清靜經》,都沒有用了。他啞聲說:“葉鯉,你究竟想怎樣?” 她的手落在他右手的手腕上,緩緩上移。踮起足尖,幾乎和他唇貼著唇,蛇般輕柔扭動身體,“做什么問我想怎樣,你應該說‘隨你’?!?/br> 她摸透了他的脾氣,君子清貴,隨性隨緣,沒有十天眾佛的頑固和執著,不貪,但解風情。他大概想不明白,為什么會招惹上她,凡人身上禁用術數,讓她有恃無恐。他必須靠自己的定力抵抗她,漫漫人生中早就孤寂成了一口旱井的男人,真的能對這樣的投懷送抱心念不動么? 他又不是和尚! 她的手滿懷目的,繾綣里的摸索不那么引人注意。終于觸到了什么,拿手背感知,應當是個匣子。任何法器都不是嵌在煉化者骨血里生長的,比如撞羽朝顏寄生在劍里,六爻盾既然有形無質,那么收放就必須有個載體。只要拿到這寄靈的盒子,就有機會安全進入瑯嬛,而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我自小行走江湖,又無父無母,沒有人管束我,我也不要聽任何人的大道理。人活一世,不過幾十年的光陰,得快樂時且快樂,何必守那些狗腳規矩……”唇與唇只有半分之遙,卻總貼不上去,她款擺呢喃,“仙君和我一樣,一樣沒有家人,一樣孤獨無依。我遇見你,是我的機緣,你遇見我,何嘗不是你的福氣……” 他的氣息亂了,夜涼如水,一蓬蓬的熱氣翻卷上來,他扣住她不安分的腰,“你這樣做總有目的,說吧,想要什么?” 她眨了眨眼,“我想……”美在半吐半露之間,忽而一笑,“要你?!?/br> 空氣越來越稀薄,他的定力也奄奄如螢火。也許一切都有預謀,可是他又輕敵,不相信一個凡人有能力攪亂乾坤。 溫柔鄉,英雄冢。雙手觸到那一捻柳腰,便像生了根。奇怪世上怎么會有這樣的身子,和男人一樣習武,有男人一樣的身手,但該嬌柔處依然嬌柔,暗香浮動下濃烈如毒。 兩條臂膀交錯起來,伶仃挑在他頸后,她難耐地吐納:“是不是快入夏了……身上黏膩……真熱?!?/br> 紫府君向來有問必答,認真計算后告訴她:“剛過驚蟄而已,離立夏還有六十多天?!?/br> 崖兒原本一心沉浸在情欲里,喊熱也不過是為了引發更多的可能。沒想到他答得突兀,突兀到她不知怎么接口了。她愣了下,一個沒忍住,嗤地笑起來。 那張臉看上去不明所以,她卻笑不可遏,“我說熱,仙君不是應當脫了我的衣裳,帶我去泉眼清洗么,誰真問你節氣了!” 兩次曖昧難斷,糾纏的身體意外契合。紫府君張口結舌時,她幽幽嘆了口氣,在他耳垂上一含,方戀戀不舍放開他。 看窗外,月亮還懸在東天,熱是真的熱。崖兒縮了縮肩,抬手解衣帶,在他震驚的注視里脫了身上素紗袍。 年輕女孩子的rou體潔凈芬芳,抱腹和褻褲只擋住些微一部分,那玲瓏的肩、柔軟的腰、勻稱修長的腿,毫無遮擋地暴露在他的視線里。她慵懶地笑了笑,“子時還未到,泉臺歸我用。仙君要一起么?” 紫府君有些慌,匆促調開視線說不。 她促狹起來,他越是閃躲,她越要戳在他眼窩子里,“有什么好害羞的,前幾天在鳳凰臺上不是才見過么?!?/br> 他繞不開她的糾纏,蹙眉道:“那天你頭下腳上,袍裾蓋住了臉,遠看像個吊死鬼,其實本君并沒有看清?!?/br> 崖兒的笑僵在了臉上,居然說她像吊死鬼?剛才的濃情蜜意,頓時有種所托非人的感覺。她砸了砸嘴,“仙君,我很欣賞你這種翻臉不認賬的勇氣?!?/br> 紫府君正色整了整自己的禪衣,擺正了歪斜到一邊的佩玉,“哪里,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币娝⒅樢l作,忙道,“剛療完傷,多多休息,胳膊不宜沾水。如果硬要洗漱,留神避開傷口?!痹谒耥竦牡梢曄聤Z路而逃,走了兩步又折返回來,撿起地上的袍子給她披上,“小心隔山有眼,還是到了那里再脫的好?!?/br> 他就那樣姿態瀟灑地走了,崖兒氣得直咬牙,但那點不快轉瞬又散了。 在窗前靜靜站了會兒,拿起手巾出門。走在回廊下,明月星子閃著寒光,先前屋里的混亂和燥熱逐漸都散了,她披著袍子信步游走,夜風穿過兩袖,周身徜徉在一片清涼里。行至泉臺上,凌空懸著的燈籠發出溫暖的光。她在那片光帶下褪了衣衫走進池子,泉池很淺,泉水堪堪漫過胸乳,因為長流不斷,永遠都是徹骨冰涼。頭一回來確實不大能適應,多洗兩回就好了,她現在頭腦發脹,正需要好好冷卻一下。 想起今天的險境,樅言露了面,讓她心有余悸到現在。如果紫府君不出現,他大概會去堵那個窟窿,龐大的龍王鯨,自信身圍和六爻盾一樣粗壯。 她嘆了口氣,這里終不是久留之地,紅塵之中雖談不上如魚得水,至少安危是可控的。不像這福地洞天,神圣卻不友善,不能再讓樅言陪她赴險了。 只是如何才能從紫府君手里拿到寄靈盒呢……枕著石壁的頭轉過來,視線落在岸邊的酒盤上。 男人最癡迷的是什么?無非酒色而已。 第22章 喜歡黑夜。黑夜是隱藏一切罪惡的遮羞布,所有的貪婪和欲望,都能在這塊遮羞布下找到妥善安放的地方。 月亮在中天靜靜高掛著,帶著涼意的光灑下來,灑在池中人慵懶的肩背上。泡得夠久了,最初的設想經過步步豐滿,基本已經成型,她松快地呼出一口氣,扭過身子輕輕一淌,人如白練飄向池邊。泉水距離泉臺有一點距離,抬起兩臂掛在臺沿上,給自己斟了杯酒。愜意地品咂,耐心地等候,子時快到了。他每晚都在這個時候來此沐浴,不出意外的話,至多再等兩柱香的工夫。 堅守瑯嬛洞天,是他留在這里的重任,結界的密鑰必須時刻攜帶,連吃睡都不離身。什么情況下才能讓寄靈盒脫離他的掌控呢,只有在他沐浴的時候。 就選今夜好了,打鐵要趁熱。崖兒仰起脖子灌了口酒,酒從食道滑下去,帶起一片辛辣的快感。這是她打掃第九宮時翻找出來的陳釀,大概是多年前居住在這里的弟子留下的,藏得很隱秘,所以乍然發現,讓她好一頓驚喜。她嗜酒,也嘗遍了云浮的各種美酒。這壇算不上多名貴,但年代久遠的緣故,口感濃醇出了厚重的高度。果然陳年的東西就是好,陳年的字畫值錢,陳年的清酒回甘,那么陳年的人呢……她眼前浮起那張淡漠的臉,越老越俏。雖然不如他養的那兩只鳳凰花里胡哨,但君野化形之后絕對不及他好看,這是肯定的。 她笑了笑,放下酒盞。最近不再一門心思想著圖冊,偶爾也會想起他來。不過這紫府里的一切都太虛幻,她身在其中,依舊覺得遙遠。這里的人啊,山水樓臺啊,都承載不了凡人的野心,還是早早離開的好,別壓垮了這純白的仙境。 兩手撐著石壁,借助水的浮力一躍,坐上了泉臺的邊緣。未著寸縷的身體帶著水光,坦然暴露在月色下,連月亮都羞于看,扯過一篇云絮遮住臉,半晌不肯再露面。 她仰起頭,笑著搖動胳膊,“看看吧,身材還是不錯的?!?/br> 可惜月亮不想搭理她,這片云飄過,又飄來了更大的一片。 “不識貨!”她嘟嘟囔囔,扯過明衣穿上。水跡斑斑浸濕縐紗,不依不饒地貼在身上,反正不久會蒸發的,也懶得管。就著鋪地的袍子斜倚下來,枕在蜷曲的手臂上,惺忪著兩眼,一陣陣困上來了。 先合合眼,養足了精神才好周旋??墒切睦锝K歸有事,眼睛閉著,腦子卻不停運轉。最后有些不耐煩了,索性又斟一杯,也不起身,就勢趴著啜,然后半攏著打盹兒,只等他來。 輕而佯佯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她在臂彎里睜開了眼睛。明明計劃好的,可不知怎么,胸口跳得隆隆作響。她不動聲色,聽那腳步聲到了身側,暗忖他一定在看她,她甚至感覺得到背后的每一道目光。她又緊張又期待,以前是紙上談兵,這次恐怕要實戰了。也罷,自己年紀不小了,借他一枝春開個張,人生算畫了半圓。 薄薄的明衣覆蓋在身上,起不了什么遮擋,只能增添朦朧的美感。紫府君從先前的惶惑里才掙脫出來,沒想到轉瞬又墜進新一輪的燃燒,對于上了年紀的仙君來說,實在有點為難。 當然年紀只是符號,沒有確實的意義,不過證明經歷過滄桑而已??墒且酝臏嫔@锶狈@一項,他看見她低陷的腰肢,高起的臀,連那兩個玲瓏的腰窩都刻進了眼眶里。 魔障……他喪氣地想,視線卻戀戀徘徊。忽然感覺羞慚,他是有道的仙君啊,不能這樣。他移開目光,清了清嗓子,“葉姑娘,睡在這里會著涼的?!?/br> 明衣下的身體輕輕蠕動了下,她回過頭來,像rou色的蛇,長了張姣好的人面。長長唔了聲,莞爾道:“我沒有睡,在等你?!?/br> 眼睛無處安放,他難堪地望向粼粼的水面,“子時已過了,泉眼現在歸我?!?/br> 她起身向他走來,每一步都搖曳生姿,“子時已過,我也歸你?!?/br> 亂于色相,其實這種亂是有癮的,明知高筑的城墻會垮,到了無力自救的時候,垮就垮吧,一切隨他。 她的手從他交領里探了進去,又軟又溫暖,“我替你洗,好么?” 他的喉頭被什么堵住了,說不出話來。 “仙君和人間的火居道士是一樣的吧,可以飲酒吃rou,甚至可以娶妻?!彼纳嗉庠谒缴咸舳旱匾惶?,滑膩的手在他懷里橫行無忌,“江湖兒女,不拘小節……我們那里有這樣一句話,喜歡就做,管他成仙還是入魔?!?/br> 他的心臟開始狂跳,她的手覆在上方,笑得有些得意。 結實的軀干從柳色禪衣里掙脫出來,連帶中衣一起,堆疊在腰帶束縛的地方。永遠二十七歲的肌rou和骨架,正是最成熟精壯的狀態,隔著明衣糾纏上去,各自都微微打了個突。 她頰上嫣紅,眼睛里有迷幻的色彩,什么也沒說,抽了他腰上的綁縛,輕柔將他推進泉池里。他有一頭長而黑的發,飄浮在身后的水面上,除去了衣冠,人像蓮花一樣純質自然。岸上的人無骨倚在池邊上,拿手撩水慢慢替他擦洗,只是這種擦洗有一搭沒一搭地,愈發令人心癢難搔。 “仙君會喝酒么?”她又斟滿,自飲了半杯,余下的旋轉杯口,遞到他唇邊。月下的仙君唇瓣飽滿,泛出盈盈的光來。這樣的唇,要是生在女人臉上,恐怕會引發武林動蕩吧! 他似乎不大擅于飲酒,可是這種時刻推辭又太敗興,便就著她的唇痕一飲而盡了。崖兒很高興,復添一杯遞過去,“你喝醉過么?暈沉沉不知今夕是何夕,一切的傷心難過就都忘了?!闭f著又唉了聲,“神仙不會傷心難過的,你們講究無喜亦無怖?!?/br> 水里的紫府君垂著眼,臉上神情即便在這種時候也依舊高潔,“無喜亦無怖的是神佛,我非神非佛,懂得凡人的喜怒哀樂?!?/br> 她聽了微怔,轉瞬又釋然了。確實是啊,如果他斷了七情六欲,還有她今天的諸多試探么? 杯里的酒添了一次又一次,半勸半灌,極有章法。到后來他上岸,她坐在他懷里,自己含了嘴對嘴地喂,他喝下去不少,前后總有半壺。 崖兒平時酒量奇好,是在波月閣里練出來的本事。蘇畫的宗旨是天下人皆可醉,唯獨弱水門四星宿不能醉。酒是穿腸毒,為刀劍提供最好的佐助,你可以利用它,但絕不能被它支配。她還記得門中有酒池,盛滿了天下最烈的酒。每個歷練的殺手最終都會被關進那間屋子,沒有食物果腹,只有酒。所以后來喝酒對她來說像飲水,各色不同的酒,不過帶著各種不一樣的香味而已。 紫府君卻不同,這個方面他顯然技不如人,但也只是微醺,還不及醉的地步。然而就是這半醉半醒,讓人越陷越深。她離他這么近,帶著一股奇異的香氣,攝走人的魂魄。有時候他甚至懷疑自己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從鳳凰臺上相遇開始,一波連著一波的綺麗,開出靡廢又充滿致命誘惑的花。 她的手在他肩背上漫游,親昵地捧住他的臉,十指深深插入他發間。他忽然明白上界的墮仙是如何萬劫不復的,壞了道體,亂了心神,并非定力不夠,只是走投無路時心甘情愿沉淪。好在他不同,他慶幸地想,不愿升天也是有好處的,至少沒有那么嚴苛的律條,不許犯任何一點人之常情的錯誤。 她的身體化作一灘水,在他身下起伏流淌。一切終于糊里糊涂地發生了,來得莫名,帶著毀天滅地的力量狂卷而至??膳碌臉O樂的體驗,讓他沉溺且慌亂,他聽見她低低的啜泣,可能他把她弄疼了。強迫自己停下來,停不住,身體根本不受控制。腦子里的那根弦錚然斷裂——誰讓她蓄意招惹的!他惡狠狠地,像報復,動作粗魯,毫無仙君風范可言。奇怪她卻溫柔地包容,經受他的橫沖直撞,眼里含著淚,依然吻他,鼓勵他再來。 酒上了頭,自律的人也終于不管不顧了,大進大出,體力消耗驚人。他還記得自己是誰么?汗水包裹全身,熱了又涼,涼了又熱。崖兒的手在昏暗處摸索,找到寄靈盒,悄悄藏在了自己的袍衫底下。 露水姻緣來去隨意,但終究有點可惜。她忍受他在身上殺人放火,一片混亂里摩挲他的腰臀。也許這種動作有安撫的力量,慢慢地,狂躁漸次平息,他變得溫柔有力,月下朦朧的臉,從未這樣讓她感覺親昵。高潔的仙君,這回怕是要沾染風塵了,她對他滿懷歉意,臨走的時候輕輕為他蓋上了衣衫。 站起身,腿上涼意陣陣。拿手抹了下,有干涸的血疤,星星點點散落在掌心里。她心里空空的,略怔了下。揚袍穿上,素紗刮到背上引發一陣刺痛,才發現背后蹭脫了巴掌大的一層皮。她皺了皺眉,小心避讓開,系好衣帶再回頭看他一眼,這一眼是最后一眼了吧,但愿永世不要相見。 她握緊手里的盒子,很快繞過石屏向瑯嬛方向奔跑。時間不多,再有兩個時辰天就要亮了,她必須趕在紫府君清醒之前做成這件事。 撞羽和朝顏在等著她,她動念召喚他們,黑暗下兩道金芒從宮闕間一閃而過,停在她身后待命。牟尼神璧這段時間一直交給樅言保管,現在到了重啟的時候,它們和她是連著血脈的,即便相隔千里萬里都會回到她身邊。 她進山之前同樅言有過約定,只要神璧一動,他就在瑯嬛之外伺機接應她,現在他應當接到消息了。 天邊一輪青紫色的亮點橫空出現,流星一般飛速趕來。及到面前時嗡聲震顫,旋轉著,自發分裂成兩彎,瞬間匿進她眼里。她不再停頓,拔起身形踏上索道,沿著那細細的一線圍欄幾個起落,很快便到了瑯嬛塔前。 第23章 六爻盾無懈可擊一如往常,不緊不慢地輪回,高高在上傲視一切。感知有人站在面前時,甚至警告式地嗡鳴一聲,盾面驟然迸發出一段異彩,那目空一切的樣子,真和它的主人有幾分相像。 崖兒望著它,挑釁地微笑。果然什么人煉什么法器,這六爻盾應當是人間最厲害的結界了吧!只可惜紫府君百密一疏,現在寄靈盒在她手上。宿體對法器,就如同鑰匙和鎖的關系,無論多精巧的鎖,只要對上鑰匙的齒紋,就得乖乖聽命。 她低頭看手里的匣子,不過掌心大小,制成了金剛杵的形狀。盒身四圍綴滿梵文,六角以銅環相扣,頂上一個兩儀形狀的鈕,正和樓體上綠光流轉的巨大兩儀方位重合。她按住那個鈕,一手高擎起來,只聽盒子發出清脆的一聲響,如機簧受到了觸動。然后盒身的六面像花瓣一樣展開,中心有寸芒螢螢然。六爻盾的光同盒中寸芒遙相呼應,結界霎時搖搖欲墜,猛地一晃,化作一道流光沖進盒里,六壁“咔”地一聲闔上?,F在再看瑯嬛,沒有了那層阻擋,清晰得如同雨水洗刷過一樣。 崖兒長出一口氣,這時才覺得心又落回了肚子里。先前也害怕,萬一這寄靈盒不好控制,引發出什么驚天動地的動靜來,紫府君恐怕會把她大卸八塊的。好在六爻盾雖然認主,寄靈盒卻只是普通的容器。她把盒子收進袖袋,就著天上的月光仔細觀察門前羅列的陣法,三組陰陽的符號被打亂了,但依稀可以辨出水、火、風的方位。 坎卦居正北,坤卦居西南……要謝謝蘭戰當初對她的栽培,天時地象多少懂些皮毛,到了緊要關頭能排出個序列來,避免盲目落腳丟了小命。 很順利,結界破除后的陣法尚且能解。雖然踏雷還是踏澤讓她頗費了一番思量,最后有驚無險,也算運氣。 站在大門前向上仰望,瑯嬛的正門是真的高,矗立在那里,像眾帝之臺上摩天的神像。門的材質是木加石料的組成,她試著去推,實在太重了,花了好大的力氣,推出了一身汗,結果還是紋絲不動。 大概這難以開啟的重量,也是阻止人偷偷潛入的手段。她緩了緩,再運氣去推,結果門沒推動,一股暖流順著大腿內側的曲線蜿蜒而下,很快冷卻。她站在那里,懊惱地紅了臉。 身旁適時多出一雙手來,崖兒嚇了一跳,猛轉頭看,看見一張略顯稚氣的臉,是樅言。她松了口氣,“你怎么來了?不是讓你找個地方等我的嗎?!?/br> 樅言臉上的傲慢,簡直和面對魑魅時一樣。他連看都沒看她一眼,賭氣式的說:“我不來,你一個人能打開嗎?”龍王鯨的身形擺在那里,即便幻化成人也力量非凡。崖兒咬碎銀牙都推不開的門,他輕輕一點就打開了。 “快進去?!彼D身殿后,黑暗中一雙眼熠熠發光。天上地下八方打量,橫劍站在門前,為她堅守退路。 任何時候他都是靠得住的,對崖兒來說樅言就像家人,所以她做了虧心事,面對他時會感覺很難堪。不知剛才她和紫府君的事,他有沒有洞察,眼下也不便多說,便閃身從門縫間擠了進去。 瑯嬛洞天,果然是離天界最近的地方。這里云霧繚繞,八根金漆的巨大抱柱穿破云層,直達天頂——是的,直達天頂。奇怪這藏書樓上空居然沒有瓦片梁椽,可以看見墨藍的天,有星子,甚至有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