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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波月無邊在線閱讀 - 第11節

第11節

    她卻不依不饒,“算不盡自己的,那替我算算吧。我不修行,一輩子應當是注定的,都寫在書里了。我不問前程,只問風月。你替我看看,我今生可能遇上有緣人,能不能安穩成家,生幾個孩子?!?/br>
    他皺眉,左躲右閃避不開她的手,到底還是急了,“我又不是算命的!”拂袖走向長街盡頭,臨空而起,直下瑯嬛去了。

    崖兒抱著掃把站了會兒,輕輕哂笑,復又繼續干她的灑掃。一菱接一菱的青玉磚,鋪排起來無窮無盡。無根樹垂下的絲絳上結滿了細小的粉色蓓蕾,有些輾轉紛飛,深深嵌進了磚縫里。

    掃不出來,她蹲在地上,拔了檀木簪子去撥。山上歲月無驚,返璞歸真到了極致,發髻只用一根簪子固定。簪子拔了便落得青絲滿肩,遇見一陣微風,紛紛揚揚飄拂起來,迷亂人的眼睛。

    有蒼色袍裾走進視線,袍角云紋涌動,在她面前停了下來。她仰頭看,陽光正被那個身影遮擋住,來人的臉在逆光下顯得有些陰沉。

    她起身行禮,“大司命?!?/br>
    大司命頷首,垂眼打量她,把手里包袱遞過來,“換上吧。府君跟前不要過于隨意,他不計較,不表示你可以廢了禮數?!?/br>
    到底是紫府一人之下,說話半點不留情面。

    崖兒伸手去接,見那骨節分明的手指扣著包袱,扣得分外用力,她使勁拽了一下,他才松開。一個人對你是善意還是敵意,可以從一些微小的細節里品咂出來。她抱著包袱牽起唇角,“多謝大司命提醒,我人在琉璃宮,還要勞大司命費心,真是過意不去?!?/br>
    那一字一句,分明有針尖對麥芒的犀利,連笑也不達眼底。大司命瞇眼審視她,散落的長發,堪稱襤褸的素袍,這些匯集在她身上倒不顯得狼狽,反而有種落拓不羈的美,只因她長了張顛倒眾生的臉。

    其實從第一次見到她,他就有些懷疑,這樣的女人勢必不俗,情愿留在紫府做雜役,分明是屈就。倘或真的老老實實謹守本分倒也罷了,結果士別三日而已,她就進了琉璃宮,直上九重門。究竟是不是存著什么目的?他也試圖深挖她的來歷,結果查來查去她孑然一身,就連出現在方丈洲也是沒有前情,從天而降的。

    要不是九州修行者有嚴苛的規定,不許對普通人使用數術,他早就讓她無所遁形了。眼下是沒辦法,只好小心留意著,如果她能知難而退,也是皆大歡喜的事。

    大司命那張嚴峻的臉稍有緩和,他掖著袖子問她:“葉姑娘來蓬山也有幾月了,當初那條大魚想必不在東海了,姑娘打算何時離開紫府?這里是仙家府邸,你一屆凡人既不修行也不拜師,留在這里不合時宜,還是早早下山去吧?!?/br>
    她的臉在日光下玲瓏剔透,笑道:“我當初告訴過大司命,走投無路時打算去如意州,大司命可憐我,才讓我留在紫府?,F在又讓我走,我依舊無處可去,難道大司命愿意眼睜睜看我羊入虎口么?”

    大司命神色寒冷,漠然道:“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命數,救也只能救一時,不能救一世。如果葉姑娘有意下山,我可以贈姑娘些銀兩,足夠你找個地方安穩度日,姑娘意下如何?”

    她還是笑吟吟望著他,亦不反駁,“大司命的好意我心領了,是府君帶我進琉璃宮,命我在此處打掃的。大司命要是想讓我下山,不必知會我,只要府君答應就成了?!?/br>
    兩人斗智斗勇,結果難題踢到了紫府君那里。大司命的面色愈發陰郁,嘴上不說,心里認定她是個妖女,便不再和她糾纏,拔起身形向瑯嬛飛去。

    崖兒看著他騰云離開,臉上殘存的笑意才慢慢消失。他去見紫府君了,這種明察秋毫的人真是討厭得很?,F在要來賭一賭了,看紫府君會不會認同他的提議。她是不相信世上能有男人舍得下溫柔鄉的,綺夢做了一半被勒令醒來,庸碌的人會不甘,不凡的人不以為然,加上她還有一雙不能被白看的大腿,大司命這回的諫言注定是空談。

    她很有興致旁觀,在第三殿的露臺邊緣坐了下來。琉璃宮都是浮空的,第三殿的一角距離瑯嬛很近,崖兒的視力又超乎常人,從這里看過去,能清楚看見紫府君的臉。

    她雙手撐著青玉磚,閑適地踢踏著兩腿,腳下是百丈懸崖也渾然不怕。大司命找到紫府君了,她仔細讀他們的唇語,讀出了大司命的憂心——

    “這個人間女子來歷不明,進入紫府也許是別有用心,還請君上提防?!?/br>
    紫府君聽后似乎略有思量,但態度在她預料之中,“既然只是人間女子,大司命也不必草木皆兵?!?/br>
    大司命有些焦急了,“世上唯有人心最難測,君上睿智,應當比屬下更明白其中利害?;蛟S是屬下杞人憂天了,屬下總覺得這女子不簡單。君上……君上莫忘了駐守人間的要務,還有自身靈根……”

    崖兒頓時直起了身子,想看清他的回答。然而紫府君抬抬手,截住了大司命的話。有風吹過,吹起零落的長發,他微微偏過頭,看不見他的口型,他說了些什么,便也無從知曉了。

    崖兒不由悵然,但大司命的忠告如她推測的那樣不受采納,正合了她的意。山間空氣很好,帶著露水的清冽沖刷五臟六腑,她調開視線望向遠方,松快地吐納了兩口。再轉回目光時,見瑯嬛前的兩人都回頭看她,她咧嘴笑,大方地向他們揮了揮手。

    譬如jian妃亂政,良臣的忠言毫無用武之地,當個jian妃真是令人快樂和滿足的成就。

    她拍拍袍子站起身,扛著她的掃帚進了第一殿。殿里潔凈如往常,紫府君是個淡泊的人,連行動的軌跡都如煙似的。即便他長時間在此消磨,那些動過的東西還是會各歸各位,不依賴別人,也許是一個人獨活太久的緣故吧。

    她拿撣子去撣案上的灰,拂過那方竹篾香托時,不由停了下來。一時五味涌上眉頭,她跽坐在案前,伸手去撫那扁舟瘦削的輪廓,仿佛面前正站著他。

    隔窗的眼始終看著殿里人的動靜,她的手指從香托劃過、從文房和書案纏綿劃過。指尖每移動毫厘,都讓人想起電閃雷鳴的那夜,彼此間離亂的氣息。

    細回憶,不敢回憶,怕那種不堪的感覺再次滅頂。終究不能沉迷,淺嘗輒止的一場夢,不必太認真,權作尋開心。

    他走進殿里,窗屜上勾繞的雕花紋路,斜照在柳色的蟬衣上。他身材頎長,那泓翠綠飛流直下,嵌上了鐵畫銀鉤,愈發有種生人勿近的況味。

    她抬眼看見他,似乎羞于剛才的忘我,扭捏了下,轉瞬又神色如常。笑還是純質的笑,有些故作輕松地說:“先前大司命來找我,說要給我錢,讓我下山。這人真奇怪,我在這里做雜役,又沒有偷懶。他很討厭我,還去瑯嬛找你告狀。要不是看他人模人樣,我簡直要懷疑他是不是暗中喜歡你,才不讓我靠近你?!?/br>
    起先說得還算像話,到后面就開始不著調了。紫府君大皺其眉,“大司命不是這個意思,他只是覺得你不該把青春耗費在這個地方。畢竟山里都是修行者,你該回紅塵中去,那里才是你的歸宿?!?/br>
    她卻不以為然,“遇見一個人,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這就是我的歸宿?!币娝€要開口,她拿手一擋,“什么都別說了,不就是嫌我干得少么,我多干點兒總可以了吧!琉璃十二宮我已經都打掃過了,還有哪里需要灑掃?”他好像有點詞窮氣短,她大手一揮,“算了,我自己看著辦?!?/br>
    這一看,便看到了瑯嬛洞天。

    第20章

    就是這里,四海魚鱗圖隔著玄妙的結界,就在這扇大門之后。

    崖兒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瑯嬛,先前在琉璃宮上只是看個大概。這巍然矗立的樓闕,從遠處看去有些像寺廟里的玲瓏塔,但比塔更龐大繁復,每一層有九道翹腳,角上各掛篆滿梵文的鐵馬。那晚風雨大作時,隔著隆隆的雷電,也能聽見悠然傳來的叮當聲,此為大音;至于大相,沒有見識過仙邸奧妙的人,大約很難想象。以瑯嬛為圓心,在中上的部位有個崢嶸奇石組建成的天環,方圓約有百丈,無依無傍地懸空籠罩著樓體,不論是遠觀還是仰望,都會讓人心里升起巨石壓頂的恐慌。

    瑯嬛和琉璃宮一樣,都是浮空的,建在恍如被連根拔起的山體上。許是因為藏書重地,不敢有絲毫怠慢,山體四角以合抱的粗壯鐵鏈牽引,深深扎根在大地上。通往瑯嬛只有一條索道可走,木板鋪排的橋面,麻繩編織的欄桿,踩上去晃悠悠,如果膽子不夠大,中途上不及天下不著地時,會嚇出一身冷汗來。

    崖兒選在黃昏時分來這里,天上云翳漸濃,像泡煮過的茶葉,成簇地沉淀在天幕四垂。晚霞從厚重的云層之上照射向天頂,那天頂是橙紅的,在分界處勾勒出一圈金邊來。云便愈發暗了,烏沉沉地,頗似道士常拿來做文章的異象。

    她拄著掃帚站在中路上觀望,露臺由古樸的石磚鋪地,并沒有什么異常。往上看,瑯嬛正中的石碑上刻著巨大的兩儀圖,隔離陰陽的那條曲線下溢出青色的流光,在陣法前筑起一道rou眼可見的,類似氣墻的圓形屏障。那屏障是她以前從沒見過的圖形,小環外套著大環,一圈一圈旋轉。兩環之間有比甲骨文更古老神秘的文字,跟隨光環的速度逆向而行。但無論經過多長時間,最后都會回到原點,然后又是新一輪的開始,永無止盡。

    如果穿過去會怎樣?會讓人死無全尸,會天崩地裂么?看來要進那道門,就如她先前預估的一樣,沒有訣竅很難做到。

    結界后臺階上的布局也十分耐人尋味,極有規律的陣法,和那道屏障對應起來,應當是以六爻結合天干地支組成的。這樣陣仗,摸不準法門恐怕還會觸動什么。她的本意僅僅是拿到圖冊逃之夭夭,可不想捅出簍子來。五行八卦她略知皮毛,但天干地支的復雜,實在讓她太陽xue發脹。

    解不開,眼花繚亂的布排,不是她這個凡人的腦子能參透的。她不由泄氣,心不在焉地揮動掃把。再回頭看一眼,忽然打算試一試,伸出手去觸那結界。手指所到之處起先是冰涼的,像點擊水面,甚至擴散出一圈帶著熒光的漣漪。然而緊接著驟然起了變化,她的整個人被定住,一股巨大的吸力開始運轉,吸住她的指尖,像機關的拖拽,窮兇極惡試圖吞噬她。

    她大驚,任憑怎么抵擋都無濟于事,一條手臂淹沒進去,熱辣地席卷起劇痛。周圍的風也咆哮起來,那圓形的屏障變成一個黑洞,不單吸人,也吞咽天地間的狂風。

    這下子糟了,沒有什么能讓她借力,連召喚劍靈都做不到。她扎穩步子奮力定住身形,慌亂四顧,忽然看見天頂明亮的那片光帶里出現個龐大的身影,尾鰭一甩,仰首奮鱗俯沖下來,是化出了原形的樅言。

    其實他一直在遠望著她,一有風吹草動就現身了。只是他的營救向來不顧一切,如果這結界非要吸進東西,他必定會擋在她面前,替她制造逃跑的機會。

    崖兒發急,揮手讓他走開,要死也不能拖累他。恰在這時吃人的屏障竟然化作一道光,忽然消失了。這場驚心動魄來得快,去得也快。將要抵達的大魚見她安全了,身形逐漸淡化,最后微微一漾迸散成碎芒,匿去了痕跡。她粗喘了口氣,回身才看見露臺邊緣站著個人,柳色的蟬衣,白玉的發冠,眉間有隱隱的愁色??墒悄浅钌c綴在皎若明月的臉上,竟有種落花流水式的風流蘊藉。

    心頭頓時一松,她蹣跚著步子走過去,在他還沒來得及責問前,搶先大哭起來。

    于是紫府君的愁色變成了無奈,皺著眉頭把“你想干什么”改成了“你到底在哭什么”。

    剛才的生死一線回想起來還是后怕的,她大肆哽咽,“這是個什么鬼東西,它想吃了我!”

    紫府君的眉頭擰得更緊了,“這是六爻盾,專門用來防備你這種不速之客的。你不碰它,它也不會惹你,你鬼叫什么?”

    她根本不聽他的,跺著腳說:“我又不是故意的,它和那兩只鳳凰一樣蠻不講理?!比缓笥质歉笠惠喌暮靠?。

    真是稀奇得很,崖兒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有了這樣一副急淚。二十二年來她只哭過兩回,一回是在雪域尋找爹娘的骨骸,一回是遷葬后的靜守,她在墳前吹笛,吹出了一把辛酸,兩行熱淚。

    本以為這輩子再沒有什么能讓她哭的了,沒想到胡亂的嚎啕也可以上佳發揮。她居然像個嬌生慣養的女孩子一樣無理取鬧,一面哭一面內心驚訝,自覺該收斂時復看他一眼,重新又控制不住了。

    紫府君飽嘗了荼毒,沒有辦法只好堵起耳朵。女人實在是太強大了,明明做錯的事,她能硬爭爭哭出道理來。六爻盾大亂驚動了他,如果晚來半步她可能就不復存在了。正常來說她應該讓他訓斥兩句才對,結果她的哭聲讓他插不上嘴。等到哭聲停止時,他已經忘了自己剛才的憤怒了。

    她擼起袖子讓他看,紅紅的鼻子,瀲滟的淚眼,痛苦地呻吟:“我的胳膊要廢了?!?/br>
    胳膊廢掉已經算輕的了,要不是他來得快,她可能連渣滓都不剩。紫府君賞臉打量了一眼,那手臂充血得厲害,徹底變成了醬紫色。從她一高一矮的肩膀看得出還傷了筋骨,大抵脫臼了。

    他嘆了口氣,“你是我見過最麻煩的女人?!闭f罷抬手去捏她肩頭的關節,另一手抓住手肘往上托,只聽“咔”地一聲,錯位的榫頭重接了回去。

    能動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去抱他,崖兒把臉埋進他懷里,什么都沒說,只是一動不動緊貼著。雖然一切示好都在算計,但算計之余也有倦足后的懶散,人總有累的時候。

    動輒親昵的舉動真是叫人防不勝防,其實認識不過才幾天而已,拿姑娘的行為準則來衡量,婦德方面她是大大缺失的。但紫府君的性情向來隨意,相遇是緣分,離開也沒關系,全看她的。只要不動情,一切好說。

    不過他還是有些好奇:“剛才的龍王鯨,就是對你圖謀不軌的那條?”

    崖兒愣了下,既然已經被發現了,再狡辯就沒意思了。她尷尬地笑了笑,“他是我拜把子的兄弟,為了助我順利進入紫府,陪我一起做了一場戲?!?/br>
    紫府君倒也不意外,龍王鯨大善,要能做出強搶民女的事來,除非是受了什么大刺激。

    崖兒知道這是非之地不能再待下去了,吵著說自己胳膊痛,要回琉璃宮。臨走之前悄悄瞥了眼,六爻盾撤走之后,瑯嬛失去了防御,大門變得和普通門禁沒什么兩樣。原來一切玄妙就在紫府君袖中,這六爻盾大概像撞羽朝顏一樣,是他煉出來的法器。

    他在前面走,她扛著掃帚跟在他身后。顛蕩的索橋上行至一半時再回頭,那結界又高高筑起來,雙環旋轉著,咒印發出幽幽的藍光,先前的一切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似的。

    崖兒收回視線追上他,“如果被吸進六爻盾,還能活著回來么?”

    紫府君負手前行,淡聲道:“不能震懾闌入者,立在那里有什么用,當裝飾?吸入盾里有去無回,神仙也救不了。下次離它遠點兒,瑯嬛不必打掃,本來就沒人敢接近?!?/br>
    她喏喏稱是,抱起胳膊暗暗吸氣?;氐轿堇锊榭?,青紫的皮rou下有液體涌動,這條胳膊已經腫得兩倍粗了。

    實在是好大的威力,她暗自咋舌,凡人和修行者之間的差距比天塹還深,所以她這樣的人在紫府門眾看來,如同螻蟻般不值一提。從頭至尾沒人提防她,除了那個明察秋毫的大司命。他應當是發現她把主意打到紫府君身上去了,開始怒不可遏。畢竟沒有脫離凡塵和rou身的仙,再高的修為也還算人。是人就有弱點,大司命怕他跌進羅網,被她這樣的螻蟻算計??磥懋攤€稱職的膀臂,真是不容易。

    嘶地又吸口涼氣,她抱著胳膊蜷縮在床上。以前奉命東奔西跑,遇見過各式各樣的危險,也受過各式各樣的傷,這次的照樣算不了什么,忍一忍就過去了。

    紫府君來看她的時候,她正昏昏欲睡。朦朧中睜開眼發現他,勉強坐了起來。

    “能治么?”她把胳膊伸到他面前,“沒多會兒就成這樣了?!?/br>
    紫府君負在身后的手終于亮了相,指尖捏著一枚銀針,約有四五寸長。

    崖兒愕然,“還有血光之災?”

    紫府君憐憫地看著她,“原本像你這種誤闖瑯嬛的人是不該管的,看在你辦事還算勤勉的份上,勉強施救一回。這些囤積在皮rou里的都是淤血,不排出的話兩個月內難以痊愈,時間久了還會腐爛。究竟是治還是不治,你自己看著辦?!?/br>
    既然都這么說了,哪有不治的道理。崖兒看著那明晃晃的銀針,心頭瑟縮了一下。怯怯伸出手,“會很痛么?”

    紫府君瞥了她一眼,“我說不痛你信嗎?但比起剁手剁腳,扎針根本不值一提?!?/br>
    她長長吁了口氣,“那就來吧,但要輕點兒?!闭f著靠過去,偎進他懷里。擰過脖子咬住他頸邊衣衫,含含糊糊道,“仙君大恩,無以為報。等我好了……嗯……重重答謝你?!?/br>
    第21章

    也不知是她的話過于赤裸,還是那一靠一喘間聲色撩人,她看見紫府君的耳廓慢慢紅起來。所以這個人的心終究是rou做的,身在三界內,即便無送無迎,道心也不能恒定了。

    崖兒無聲地啞笑,臉頰貼著他溫暖的脖頸,膩聲說:“仙君,那一夜的事,總在我腦子里。你夜里做夢的時候,會不會夢見我?”

    他手上一頓,“沒有。也不要問我這種奇怪的問題?!?/br>
    她噫了聲:“仙君真是個正經的仙君?!?/br>
    一面說一面吃吃發笑,忘了手上的痛。他替她療傷,帶給她的踏實安心和同樅言相處時一樣。他們的心都是向善的,即便生變故,錯也肯定在她。人家在蓬山好好的,她心懷叵測胡亂撩撥一氣,倘或他知道她的用心,大概會氣得眉毛倒豎吧!不過這人性情有點飄忽,事成之后她一走了之,萬一三五個月后才發現圖冊失竊,那時候再問起她,說不定他已經記不起來了。

    細細的針落在指尖,頂破皮膚,貫穿五指,酥麻之下癢中帶痛。她長聲吟哦,急促的喘息落在他頸窩里,慢慢轉變成哽泣,讓他想起人間那種皮薄身嬌的面點,不敢下箸,一捅就汁水橫流。

    紫府君說:“忍著點,馬上就好了?!?/br>
    她嗚嗚咽咽:“你不是有神通嗎,吹口仙氣就化解的事,偏要拿針扎我。你說,是不是故意的?”

    真是天地良心,看看白玉磚上滴落的一灘烏黑血跡,他是從容自重的仙,誰愿意沾染這種污血?她還在自作多情,絮絮叨叨仿佛他有多在乎她。他好脾氣是一樁,接不接受她的曲解是另一樁。終于皮rou下的血毒都清理干凈了,他扔下一句話,“早知道你不領情,剛才就該讓六爻盾吸了你?!?/br>
    她翻著眼睛看他,滿臉的怨懟和不情愿,“仙君這話說得太不中聽了,讓結界吸了我,那你怎么辦?沒有人雨夜探你,也沒有人和你如膠似漆了?!?/br>
    如膠似漆?乍聽這詞有些不可思議,但細一思量,連日來的種種,真有如膠似漆之感。

    他不想接她的話,抬了抬下巴,“試著活動一下?!?/br>
    崖兒舉起手,看著癥候快速消退,從先前紫得發黑,褪變成淡淡的紫藤花的顏色。她松了口氣,“好多了,已經不疼了,多謝仙君?!?/br>
    他收起銀針盥手,轉身打算離開,她卻堵住了他的去路,“琉璃十二宮那么多屋子,仙君怎么知道我住在這里?是不是早就悄悄留意了?看來你還是很關心我的?!?/br>
    紫府君平心靜氣看著她,她在女孩子里算高挑的,但在他面前還是顯得嬌小。他得俯視她,又不能顯得盛氣凌人,這樣會破壞他仙君的形象。盡量眼帶笑意,雖然這笑看上去要罵人似的,“本君當然關心你,畢竟像你這樣不要工錢的雜役可遇不可求。連碧梅的蟲袤都知道每年換取聚魂丹,你到底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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