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奶奶您離三友叔遠一些,三友叔,您不但是手心長瘡,嘴里也有吧?”薛琰又抽出一雙手套戴上,她一指許三友,“你快跟我出來!” 許三友被薛琰的模樣嚇著了,他搬著凳子跟在薛琰后頭,“大小姐,這,我真沒什么事!” 其實他身上也出瘡有半年多了,后來越來越嚴重了,還沾給了小妾蘭香,不過蘭香去找大夫看了,說是沒什么大事,還特意給他買了藥膏來兩個人用,已經輕了許多了。 當然這話他是絕不會告訴姜老太太跟大小姐的。 薛琰一把把許三友摁在凳子上,伸手在他淋巴上摁了摁,“都已經淋巴腫大了,”她把許三友的頭摁下,“你脖子后頭的瘡沒發現?身上也有吧?” “發,發現了,我好好洗澡了,還天天抹著藥呢,”許三友被大小姐這么摁著脖子,渾身不自在的扭動,“大,大小姐,您放心,小的沒事的?!?/br> “沒事?你真的沒事?”許三友這是梅毒,她不方便再仔細檢查,但看目前的情況,最少都得是個二期! “三友叔您現在是住在府上還是住在家里?”看許三叔的年紀也有三十多歲了,這怎么會沒有家室? 許三友被薛琰問的心里打鼓,雖然抹著藥,但他這瘡時好時壞的,“那個,大小姐,我這只是小毛病,那個您要是沒別的事,小的告退了?!?/br> 說完站起來沖姜老太太一躬身,“嬸子,我回去了?!?/br> “來人,把他給我看住了!”這種樣子還敢往外跑?一個大傳染源??! “靜昭,” “大小姐?” 許三友一下子慌了,“您,您要干什么?我可是沒犯啥錯?” “老太太,這是干什么?” 許三友鬧不明白許靜昭為什么突然變了臉,難道真的如徐大太太說的那樣,二房想搶權了,所以先拿自己這個大少爺的心腹開刀?“老太太,我可是忠心耿耿的為許家??!” 顧樂棠在門口看了半天了,他好歹也是中醫世家出來的,這許家大小姐的態度,加上許三友身上長瘡的病情,他本能的擋在正院兒門前,“許叔,你可能不知道大小姐的能耐,她可是在汴城學的西醫,保管能治好你的??!” 薛琰看了一眼顧樂棠,“三友叔,我沒有抓你的意思,只是你身上這瘡可有些說頭,我這是想給你治病呢!” 她臉色一沉,“最要命的是,你這病傳染!來人,去三友叔家把三友嬸也請過來?!?/br> 許三友常年跟著許靜安在京都,家里家外全憑老婆翠枝一個人兒cao持,翠枝是以前老太太房里的丫頭,他們兩個沒成親之前就要好了。 現在許大小姐說他這個病傳染? 許三友想起被他染上的蘭香,心有些慌,“大小姐,我這是什么???不嚴重的話就別叫翠枝了,省得她擔心,我自己找大夫拿點藥來喝……” 薛琰冷冷的看著許三友,一個在外頭鬼混得了性/病的男人,能愛妻子有多深?不是怕翠枝擔心,是怕她知道他在外頭胡混吧? “你知道你得了梅毒嗎?外頭都管這病叫‘臟病’,‘花柳’,”薛琰慢慢走下臺階,“三友叔,你在京都日子過的真不錯??!” 許三友不可置信的看著薛琰,“不,不可能,蘭香,不是,是我去看過大夫的,大夫說了,就是碰了臟東西染了瘡,天天洗澡抹藥就會好的,你可是千金大小姐,懂什么??!” “我是千金大小姐,偏我還是個學醫的,大夫說你碰了臟東西?大夫說的沒錯啊,都得了花柳病了,能不臟嗎?” 姜老太太嘆了口氣,她沒想到自己最看重的許三友,把親孫子都交給他照顧的許三友,會在京都做出這樣的事,“三友,靜昭在汴城跟著西洋大夫學的,她不會騙你?!?/br> 姜老太太發話了,許三友抬起手看著手心里的瘡,就聽薛琰又道,“你越來越瘦,包括開始腹瀉,這都是梅毒的癥狀,若是我剛才的診斷沒錯的話,你這病只怕得的時候不短了吧?起碼半年以上?!?/br> “哼,你剛才說你去看大夫了?怕不是吧?梅毒雖不常見,但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病癥,那個叫蘭香的沒告訴你?”許三友無意間提到名字,薛琰已經記下了,“還是她故意不告訴你的?” 許三友抬起頭,迎上薛琰看透一切的目光,“大小姐,你這是要逼死我??!”翠枝來了,他要怎么跟她交代? “逼死你的是你自己吧?怎么會是我呢?”薛琰對許三友毫無憐意,如今最可憐的應該是他的妻子兒女才對。 “我這是在救你,你知道你這病最終會是個什么結果么?” 薛琰的目光幽幽的落在許三友下半身,“你的下半身會整個爛的,腫痛流腫,不止是這樣,你還會雙目失明,將來你不但會拖累你的老婆孩子,更會叫他們因為你而抬不起頭,羞于見人,甚至你還會把你的臟病過給他們,好好想想吧!” 許三友的臉隨著薛琰的話越來越白,他頹然的看著姜老太太,“撲通”一聲跪在她的面前,“嬸子,我錯了!” 姜老太太身子晃了兩晃,半天才長吁一口氣,“來人,將院子給我封起來,今天的事誰敢往外露一個字兒,等著去苦窯吧!” 她深深的看了孫女一眼,“李mama,在后頭倒座給三友找間空屋子,先叫他過去靜靜心,靜昭,你跟我進來!” “等一下,”薛琰一指許三叔曾經坐過的凳子,這院里也就她戴著手套呢,雖然梅毒不見得坐坐凳子就能傳染上,但這會兒恐怕也沒有人敢動他碰過的東西,“你們在后院攏堆火,三友叔碰過來的東西,都燒了吧,” 她說著親自拎著凳子扔到后院,又回來把許三友喝過的茶碗拿過來一并扔了,除了常見的傳播方式外,因接觸被病患的分泌物污染的物品,身上有輕微的傷口的健康人,也容易被傳染上梅毒。 顧樂棠目瞪口呆的看著薛琰這一溜動作,他想問問許家大小姐怎么認得花柳病的,可沒敢,“那個,我其實沒啥事,就是想來跟姜老太太說一聲,我一會兒想出去一趟?!?/br> 自己的腿雖然rou眼可見的好轉,但顧樂棠對薛琰還是有些不放心,想出去再找個大夫看一看,可沒想到居然看見這么一出,想到他跟著許靜安一路回洛平,這個許三友一直從旁照應,這會兒顧樂棠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恨不得立時回去洗個澡。 顧樂棠看著已經木然的跟在仆婦后頭的許三友,小心翼翼道,“我,我用不用檢查下?” 他彎下腰指著臉上的一個痘痘,“你看,我這里,我這里是什么?” 薛琰看著顧樂棠唇角上那個米粒大小的痘痘,驚恐的睜大眼睛,“呀,你,你怎么?” “我,我怎么了?”顧樂棠兩腿發軟,帶著哭音兒道,“我可什么也沒干啊,我連女人的手都沒摸過呢!真的,你要相信我!都是他,肯定是因為我挨著他了!” 薛琰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咳,我是說你怎么上火了?是不是辣椒吃多了?” “???”顧樂棠眼里還帶著淚呢,他一臉莫名的看著薛琰,好像聽不懂她說什么? “我信,我信你連女人的手都沒碰過,你別哭,千萬別哭!哈哈哈哈,”薛琰笑的直不起腰來, “你放心吧,這個病不是那么好傳染的,你也沒那個運氣,不過么,沒磁過女人是個好習慣,繼續保持!” “許靜昭!”顧樂棠這次眼淚真的流下來了,他狠狠的一跺腳,半天道,“你太壞了!”哪有這樣的女人??! 看著跑的跟兔子一樣的顧樂棠,薛琰笑著搖了搖頭,轉身進屋,“奶奶,” “靜昭,你怎么看出來許三友,”姜老太太沉吟了一下,才道,“得了那樣的???” 自己能一眼認出梅毒,任誰都會懷疑的,“我在汴城的時候,見過神父治這種病人的,” 她見姜老太太沉了臉,忙道,“我也就是神父診斷的時候在旁邊看了眼,算是長長見識,具體治療是神父做的,” 姜老太太料著也是這么個結果,但聽孫女說出來,還是安心一些,“今天的事我已經叫大家都封了口了,你出去跟誰也別再提了,唉,三友是我看著長大的,一向能干,怎么就染上這么個毛???” 姜老太太見多識廣,這人要是沾上臟病,怕是沒幾年活的了,她猛然想起許三友的妻子翠枝來,那可是她親自給指的婚,“你說翠枝會不會……” 這夫妻經年未見,久別勝新婚的,姜老太太只覺兩眼發黑,“我可憐的閨女……” 翠枝是她喜歡的一個丫頭,所以才特意定給了遠房侄子,想著就是給她一個好歸宿,這下她可把人給坑苦了。 薛琰不認得翠枝,但老婆在家cao持家事,男人出去染了身臟病,就夠叫人同情的,“那個,奶奶,我這兒有點藥,興許對那個病有用,等翠枝嬸子來的,我給她看看?!?/br> 這會兒沒辦法做梅毒血清試驗,只有先將人給隔離起來了,好在只有三四周的潛伏期,薛琰空間里又有青霉素,治起來不算太麻煩。 姜老太太駭的差點從凳子上站起來,“靜昭,” “???” 那可是臟病,姜老太太就沒見過治好的,多少堂子里的女人最后都是死在這上頭了?“你,” 薛琰知道以姜老太太的精明,自己再含糊肯定蒙不過她,“您也知道福音堂其實也是個勸人向善,做善事的地方,只要你信神了,就能得到幫助,所以許多三教九流,看不起病的窮人都會到那里求醫,” 薛琰努力叫自己紅著臉,“所以里頭也有那些女人,其實她們都是苦命人,修女嬤嬤從來沒有看輕過她們,我覺得也沒有什么,畢竟她們做這些事,都不是自愿的?!?/br> “你這個孩子,就是心太善了,”姜老太太嘆了口氣,招手叫薛琰到身邊來,“你做好事奶奶不該攔你的,但你是個沒出閣的姑娘,叫人知道你懂這些,不但不會夸獎你,反而會引來許多流言蜚語?!?/br> 薛琰點點頭,“奶奶我錯了,剛才我看出來那三友叔已經病的不輕了,擔心他出去之后禍害別人,另外,他在那信口開河的騙您,我指出他的病,他就再也不敢拿瞎話哄您了?!?/br> “三友騙了我?不能夠吧?” 姜老太太說的有些底氣不足,一個在外頭尋花問柳的人,還能信他的話么?“三友從小沒了爹娘,許家族里占了他家的地,還要賣他,他跑出來尋到你爺爺,我看他可憐,就叫他去咱們鋪子里當學徒……” “奶奶,人總是會變的,他說大哥參加什么詩社集會的,根本不是像他說的那樣輪流做莊而且大擺筵席,如果那樣,家境貧寒的子弟怎么辦?還有什么保護費的,京都就是不是咱們華夏地界了?您活了大半輩子了,什么時候見有人敢挨家挨戶收保住費的?大哥住的地方,連這點保障都沒有?” 姜老太太哪會不明白這個,可越是明白,她的心越涼,“你大哥,”竟然把許三友給收買了。 薛琰跟姜老太太拆穿許三友的謊話就夠了,并不打算多說許靜安的壞話,“就是不知道許三友在京都認識的是什么女人,還有我大哥,是不是也叫他給帶壞了?!?/br> “對,”一想到唯一的孫子,姜老太太兩眼發黑,她再恨再嫌,許靜安也是她的親孫子,姜老太太哪能不愛呢?可要是有個萬一,“靜昭,你看你大哥有沒有……” 薛琰拍拍姜老太太的胳膊安撫她的情緒,“這個病真得上了,三四周就開始發作了,我看許三友的情景,怕是時候不短了,大哥應該沒什么事?!?/br> “那就好,那就好,明天,不,就現在,把你大哥叫過來,你給他也看看,真沒事我才能放心??!” 姜老太太心都要cao碎了,“這是做什么孽啊,我就不該信你大哥的話,送他去京都念書!” 這事怎么能怪姜老太太?“奶奶您不能這么想,去京都的人多了,再說許三友的事,大哥未必知道,還有,他一月才多少月錢?經得起吃喝嫖?未必就沒有從大哥那邊挖的呢,這個您可得查清楚了,您一片善心,再不能喂給刁奴了!” “你說的沒錯兒,”姜老太太一邊吩咐人去叫許靜安,一邊沖李mama道,“許三友那邊別給他送飯,叫他餓上幾頓好好想想自己都做過什么?!” …… 許靜安被人帶到正院兒,一路上心里還是有些忐忑的,雖然他已經拿女人把許三友給收買了,但姜老太太有多精明他也是心里有數,這萬一叫她問出什么來…… “奶奶,” 看著一身西裝的孫子,姜老太太心里發疼,眼眶不由紅了,她一指屋檐下的凳子,“你坐下,靜昭,” 薛琰再次戴好口罩跟手套,走到許靜安跟前,“把上衣脫了?!?/br> “啊,靜昭,你這是干什么?對了,剛才你是不是跟樂棠說什么了?” 他側身看著許靜昭,“你是不是又打扮成這樣嚇他了?我跟你說,他可是顧家三少爺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脈,被整個顧家捧在手心兒里長大的,比千金小姐還養的嬌呢,你可不要嚇著他了?!?/br> 剛才他看見顧樂棠跑回去一頭就扎到屋里死活不肯出來了,那臉紅的都不能看了,肯定是叫薛琰嚇著了,“我跟你說,我可是在幫你呢,別說咱們洛平這種小地方了,就是整個京都,比他好的夫婿都難尋!” “你閉嘴吧,”薛琰一把扯開許靜安的襯衣領子,狠狠在他淋巴結位置摁了幾下,“快把上衣脫了我看下,別說奶奶發話?!?/br> “來,張嘴,” 許靜安偷看了姜老太太一眼,見她黑著臉一聲不吭的瞪著自己,心里先怯了,也不敢再跟薛琰掰扯,懵懵懂懂地照著薛琰的吩咐把襯衫脫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薛琰仔細的幫許靜安查完,沖姜老太太點點頭,“應該沒什么事的?!?/br> “阿彌陀佛,”從不信鬼神的姜老太太雙手合什念了句經,沖到許靜安身邊照著他劈頭蓋臉的一通好打,“我打死你個小孽障!” 許三友在京都做下那等事,姜老太太不相信許靜安會一點兒都不知道?! 姜老太太雖然為人嚴厲些,生氣的時候說話也不好聽,但從來不動手的,這么暴起打人還是頭一回,許靜安被姜老太太的樣子嚇的連躲都不敢躲了,“奶奶,奶奶您輕點,靜昭,到底出什么事啦?!” “哎喲!” 薛琰等姜老太太的氣出的差不多了,才過來扶姜老太太坐下,“大哥你也別生氣,奶奶也是叫許三友給氣狠了,這會兒已經叫人把他關后頭黑屋里去了,連他的家人,也叫人去喊了,大哥,奶奶全都知道了,她把你叫過來,你可不能說瞎話騙她?!?/br> 什么?許三友被關起來了?還累及家人?奶奶全都知道了? 許靜安也顧不得疼了,普通一聲跪在地上,“奶奶,奶,我錯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姜老太太被許靜安的突然一跪嚇了一跳,“不敢了?你還有不敢的時候?” 她拍了拍桌上的賬本,“你給我老實交代?!?/br> 自己奶奶,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