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一輛汽車可不便宜,孫女叫買,是嫌自己出門辛苦,叫自己享受呢,孫子倒好,是自己享受,姜老太太冷哼了聲,抬步往院子里走,“我知道了,趕明兒個叫管事去洋行里問問,看看這四個轱轆的鐵盒子得幾文錢?” 許靜安頓時xiele氣,自己這個奶奶最吝嗇了,從來沒考慮過他這個長子嫡孫的面子,要是叫她知道汽車得上萬大洋,別說給他在京都買,就是洛平她不能同意。 “奶奶,您不知道京都有多大,我住的地方離匯文大學七八里路呢,黃包車長包一個月都得十個大洋,費錢的很,” 許靜安努力夸張自己有京都的艱難,如果有一輛汽車,他在交際圈兒的面子就徹底撐起來了。 姜老太太站在臺階上看著不停嘟噥的許靜安,“是嗎?你住的怎么離學校那么遠?我當時是怎么吩咐他們的?叫跟著你去京都的三友過來,我聽聽他是怎么伺候你的?” 看著許靜安瞬間失色的臉,薛琰想笑,卻被郭太太瞪了一眼,她忙挺直后背,端莊的扶著姜老太太往院子里走。 …… “姑姑,老太太怎么能這么做?以前她可從來沒有攆過我們的,”徐云俏沒想到姜老太太回來的第一件事,不是等她們過去請安,居然是派人過來叫徐氏把她們送回徐家! “我還沒跟表哥說上話呢!” 因為被姜老太太當眾下了面子,許靜安一到家,便一頭鉆進自己的院子里生悶氣再不肯見人,徐云俏跟過去也被拒之門外,可要是她今天走了,那這幾天豈不是白等了? 徐氏被徐云俏搖的頭疼,三個侄女她哪個也沒相中,但姜老太太一回來就趕人的做法就結結實實的打了她的臉,“你們先等著,我見老太太去?!?/br> “大太太,老太太正在屋里頭見三友呢,要不您先等一會兒?”見徐氏過來,正院的管事mama李氏上前一步,擋在她的面前。 這死老太婆,恨不得把銀子都串在她的肋巴骨上,連親孫子都查的這么緊,“李mama,我就是想來給老太太請個安,再問一問,我那三個侄女做錯了什么,惹了老太太不待見?她們難得過來陪我幾天?!?/br> 李mama福了福身,“瞧大太太說的,三位小姐哪會兒招老太太不喜歡啊,老太太的意思是,如今大少爺年紀也不小了,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成天跟親家小姐混在一處,將來說親的時候容易落人口舌不是?何況咱們府上如今住著位貴客呢,也不方便不是?” 徐氏被李mama堵的啞口無言,就聽李mama又道,“大太太,老太太這會兒心情可不怎么好,您不如先把三位親家小姐送回去吧,”剛才屋里摔茶碗的聲音她們可是聽的真真兒的。 誰不知道姜老太太是苦日子里熬出來的最愛惜物力? 這都摔東西了,徐氏臉色一白,想到她一回家就叫許三友來見,也顧不得再計較這些有的沒的了,“我知道了,你安排車把云俏她們送走吧,” 說完頭也不回的就往許靜安的院子里跑。 “靜安,靜安啊,”徐氏闖進許靜安的院子的時候,許靜安正沖著顧樂棠發牢sao呢,不就是一輛汽車嘛,也推三阻四的,許家差這點銀洋? 顧樂棠看到徐氏過來,松了口氣,“伯母來了,剛好我有件事想說呢,” 顧樂棠快被許靜安給煩死了,“我腿傷著跟你擠在一處也不方便,不如我找間飯店搬過去算了?!?/br> 搬到飯店里? 他多辛苦才結交上顧樂棠,把他給哄到洛平來的,“那怎么成?我還想跟樂棠賢弟抵足夜話呢!不成不成?!?/br> 徐氏張口結舌的看著顧樂棠,“就是啊,顧公子怎么住的好好的要走?” 她看著顧樂棠的腿,“是不是我家靜昭沒把你的腿傷給治好?我也說嘛,那丫頭才多大,哪會兒治???我這就叫人請大夫去!” “許大小姐的醫術挺好的,我已經沒事了,”面對徐氏,顧樂棠只剩撫額了,“要不這樣吧,我搬到貴府的客房住吧,我的腿還得幾天才能拆線呢,一個人也方便些?!?/br> 這個徐大太太恨不得粘到兒子身上,他跟許靜安住一起,實在不方便。 聽顧樂棠說到許靜昭,許靜安恍然大悟,“對對對,我們家里空院子多著呢,娘,您去給樂棠重新安排住處,” 他沖徐氏眨眨眼,暗示徐氏給顧樂棠安排一個離許靜昭最近的院子。 徐氏滿心想的都是三友在姜老太太那里呢,哪能領會許靜安的意思?“家里的事都是你二嬸兒管著的,” 她轉頭沖跟她過來的丫鬟道,“去跟二太太說一聲,叫她給顧少爺重新安排住處,撿最好的院子預備!” 最好的院子,許家除了幾個主子,最好的客院長風齋都快到大門口了,顧樂棠住在那里,一年也遇不到許靜昭一回,許靜安沒好氣的看了徐氏一眼,輕咳一聲,“那個,樂棠是我請來的貴客,就不勞二嬸兒安排了,這樣吧,樂棠就住在松竹軒吧,那景致好,也涼快,離我的院子也近,” 最重要的是,跟女眷們住的內院只有一墻之隔。 顧樂棠只想趕快搬出去,最好他的腿好了,立馬搬出許家,“住哪兒都成,麻煩這位姑娘帶我到松竹軒去?!?/br> “娘您先叫人去把松竹軒準備出來,樂棠你傷沒好呢,先在我這兒歇一會兒,等那邊鋪排好了再過去,” 許靜安輕輕的推了徐氏一下,“娘……” “好,我這就去,靜安啊,娘一會兒再來,娘真的有重要的事跟你說,老太太把三友叫過去了,聽說里頭正生氣呢!” 別人不知道,徐氏太清楚姜老太太的脾氣了,她更清楚兒子這兩年在京都的花銷,不說公中出的,就是她一年最少也得貼進去幾千大洋,這要是三友跟老太太胡說什么,那可就糟了。 原來是這個,許靜安不以為然的擺擺手,“娘您放心吧,三友說不會亂說話的,沒事!” 許三友是許家的遠親,年紀不大就投靠到許家,從鋪子的學徒一直做到掌柜,后來許靜安要去京都念書,姜老太太怕他身邊沒有得力的人照顧,就叫許三友跟著他了,頭一年許三友確實是姜老太太的眼睛跟耳朵,但現在不一樣了,他已經徹底把這位族叔給收服了,還怕他在老太太那邊胡說? 見兒子說的篤定,徐氏多少放下些心來,“那我過去,其實那邊也沒啥收拾的,一會兒就好了?!?/br> …… “這話是你們大太太交代的?”薛琰沉著臉看著徐氏身邊的金菊,郭太太這才進屋氣都沒喘勻呢,她就給派上活了,“顧公子不是你們大少爺的朋友嗎?論理該大太太款待才是?!?/br> 金菊來前兒已經得了吩咐了,“瞧大小姐說的,二太太是當家太太,這事自然得由二太太來張羅了,我們大太太說了,她就算是想管,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庫房鑰匙可不在她的手里?!?/br> “呵呵,大哥才帶了一位朋友來,許家就得開庫房了?是許家東西太少呢還是這顧公子排場太大???” 薛琰可不怕徐氏,“走吧,我跟你一塊兒去問問大太太,順便再問問顧公子有什么特殊的要求沒有,萬一咱們庫房里的東西不合他的心意,也好叫人去街上現買??!” “靜歸,算了,”郭太太一把拉住女兒,“不是什么大事,” 她沖金菊點點頭,“我這就叫人過去安排,” “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跟那邊生氣,再說如今府里住著外客呢,叫人看笑話總不太好,”郭太太撫著薛琰的肩膀小聲安慰,“咱們不跟她一般見識?!?/br> “不是要一般見識,是您太好說話,這樣他們才老把您當老媽子使呢,” 薛琰的氣哪兒那么快消,她瞪了一眼郭太太,“人家都不要臉了,偏您還顧忌這個顧忌那個?!?/br> 郭太太好脾氣的笑了笑,指了指正院兒方向,“這會兒你奶奶估計也在氣頭上呢,咱們別添亂了?!?/br> 姜老太太在生氣?為什么?薛琰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娘您知道什么?快跟我說說?” 郭太太原本不想跟女兒說這些,但為了叫她能開心一點,她也只能偶爾放棄一下原則了,她小聲的把許靜安頭一年去京都就變著法兒不停問家里要錢的事跟薛琰說了,“老太太多精明的人啊,京都又不是在天邊兒呢,咱們洛平也不是沒人在京都,一月到底有多少消耗,還能查不出來?” 好吧,就沖后來許靜安那敗家勁兒,這事他干的出來,“那后來怎么著了?” “還能怎么著?既不能把你大哥餓著,又不能叫他斷了學業,老太太直接叫人去把跟著他的兩個服侍人發賣了,就留下三友了,給你大哥存在京都銀號里的錢,也都得三友出面才能取出來!” 郭太太嘆了口氣,她一直對長房處處忍讓也是因為這個,許靜安再不濟也是許家唯一的男孫。 他就算是犯了再大的錯,就憑這一點,姜老太太都只能輕輕放下,“這一回你大哥去了快一年,年前京都鬧運動省城鬧罷工,鐵路線都斷了,他沒能回來,這次回來,老太太估計得跟他算總賬了?!?/br> 薛琰嘴一撅,一臉郁悶,“算了又怎么樣?就像您說的,他是兒子,再不成器許家也是他的!” “可一頓教訓總是免不了的,你不是不耐煩長房的人嘛,這還不開心?” 郭太太點了點薛琰的腦門,“行了,你回去歇歇換件衣裳,我去安排顧公子的住處去,其實那孩子倒是個可人兒疼的,人也乖巧知禮?!?/br> 乖巧? 薛琰想到顧樂棠在姜老太太跟郭太太跟前的表現,確實是乖巧的很,加上生的好,一中一老倆婦女看見他都是一臉的笑。 還有許靜安,郭太太覺得他受頓教訓就足夠了,也覺得自己聽見他受教訓氣就消了,可她要的卻不只是許靜安受教訓,她想的是怎么保住許家的基業不敗在許靜安手里。 以前薛琰想的是等姜老太太百年之后,長房二房分家,她才不管長房死活,自己帶著郭太太過逍遙日子就行。 可現在她不這么想了,許家是所有姓許的人的,是姜老太太跟許老太爺一生的心血,憑什么要交到許靜安手里叫他抽鴉片養女人賭博給糟蹋了? 她在知道了未來還像個旁觀者一樣,由著許靜安毀了姜老太太一輩子的心血跟驕傲的話,那她就真的成了鐵石心腸,自私自利,忘恩負義的人了。 想到這兒,薛琰站起身往正院兒去,她得聽聽許靜安在京都是怎么度過他求學生涯的。 第20章 花柳 這一年許靜安的花銷足有幾萬大洋,比第一年的時候只多不少。 許三友一臉恭謹把一摞取款單跟賬本交到姜老太太手里,并且認真地跟姜老太太匯報著許靜安在京都的一切,解釋這么幾萬大洋是怎么花出去的。這些錢都是由許三友親自到銀行里取出來的再交到許靜安手里的,許靜安為什么會花這么多,花到哪里去了,自然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在他的描述里:許靜安這一年翻然悔悟,一心一意的呆在學校里苦讀,成績也在班里名列前茅,深得學校教授跟同學的喜愛。 佐證就是這次跟著許靜安一道兒回來的顧樂棠,那可是顧神醫家的孫子,一般人巴結不上,可是許靜安卻跟他相交莫逆,不但如此,顧家另幾位公子,對許靜安也是贊不絕口。 姜老太太對許靜安一年多時間就花出去幾萬大洋十分的不滿,對許三友沒的約束好許靜安也有些不滿。 但許三友可以說是從小在許家長大的,人一向聰明勤謹,何況前年許靜安在京都花錢如流水,也是許三友悄悄給她拍的電報,不然姜老太太也不會特意指了他去京都照顧許靜安,甚至把去銀行提錢的權力都交到了他手里。 “就算你說的都有理,但他去是學習的,這么花錢也太過于了些,你也知道,咱們底下莊子上,一年的出息也就這些,”姜老太太越算越心疼,“京都物價還不到這個地步吧?” 許三友一躬身,“回老太太的話,主要是少爺在京都呆的久了,來往應酬太多,可少爺心懷大志,一心想趁著在京都求學的機會多結交些人脈,老太太您是不知道,京都那些世家公子,” 許三友真心實意的“嘖”了一聲,“真的是揮金如土,他們平時還愛搞些詩社集會,咱們少爺不去又不成,但去了,總有個做東道回請的時候,這一來二去的,開銷就大了,而且從去年開始,京都就漸漸有些亂了,光上門收保護費的都不止一家?!?/br> 薛琰在外頭都聽笑了,敢情開詩社得花大錢,還有保護費什么時候挨家挨戶收了? 就聽許三友又道,“老太太您不知道,少爺為了能給許家爭光,一心撲在學業上,那些外國洋人教授都夸少爺呢,就是他跟著外國教授做那些實驗,忒花錢,還得給教授另交一筆學費人家才帶咱們呢?!?/br> 什么,做實驗? 你以為到了兩千年? 許靜安一個在匯文大學學國文的,用做實驗? “奶奶,”薛琰挑簾進屋。 姜老太太見薛琰來了,招手叫她坐到自己身邊,“怎么連衣裳都沒換呢?坐一天車了,你不累???”孫女可是抱怨幾回了,嫌馬車顫。 薛琰拿起桌子上的扇子,給姜老太太扇風,“奶奶不是更累?剛才大伯娘叫娘給顧公子安排住處呢,娘去忙了,我閑著沒事,就來奶奶這兒看看您歇下了沒有?!?/br> 這是變相來告老大的狀呢,不過這個徐氏也是,在家真是一點兒正事都不干,顧樂棠是許靜安的好友,自然要他們長房好好款待,“你娘是掌家太太,她比你伯娘能干,你伯娘是個享福的命,就叫她好好歇著吧,” 姜老太太眸光一閃,看了許三友一眼意味深長道,“等將來你大哥娶了媳婦就好了,你大伯娘那邊的事就由你嫂子來管,你娘也能清閑一些?!?/br> 許三友身子不由低了低,這話的意思他聽明白了,就算是大少爺娶了妻,大少奶奶也當不了許家的家??! 他心里正思索著回去得趕緊把這個信透給許靜安,就聽薛琰道,“那個,三友叔,你是不是病了???” “???我確實有些不太舒服,不過沒大啥事,回來的急路上累著了,”許三友下意識伯摸臉,他這陣子瘦了許多,常常不舒服,人也虛弱,但因為忙著陪許靜安回洛平,許三友沒太在意,反正瘦下來,正好跟老太太邀功。 “那個,”薛琰從口袋里掏了掏,取出一只口罩來給自己捂上,“三友叔,走咱們到外邊去,” 她一指許三友屁股底下的鼓凳,“麻煩您把這凳子也搬出去?!?/br> “這是怎么了?你三友叔,” 姜老太太看薛琰一臉嚴肅,連口罩子都捂臉上了,嚇了一跳,“三友,你到底哪兒不舒服?” 許三友也被嚇了一跳,“沒有啊,就是人瘦點,有些拉肚子,” 他伸開手,“也不是知道摸著什么了,手心都開始長瘡了,不過沒啥大事,少爺特意給我買了西洋藥膏子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