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之前那個大貪官萬采被當庭割喉之后,皇上壓根沒管那跪著的二十多號人,坦坦蕩蕩的說了這么個意思。 他既然承了天命,做了皇帝,還得了紫薇星君下凡的稱號,那必然是要有所作為的。 收復河套,改善民生,提高俸祿,修建學院。 這些東西,統統要錢——誰如果反對這個觀點,那他來當皇帝好了。 既然要錢,那殺貪官抄家,不過這個法子血腥又容易株連無辜的老小,確實不劃算。 你們要么自覺地把東西掏出來,要么就等著陸大人半夜敲門來要碗茶喝吧。 最后幾句,皇上都是微笑著如同戲語般說完的。 全程強盜邏輯爆表,而且毫無修飾的意圖。 就這么坦蕩蕩的,干凈利落的告訴滿朝人一句話。 要么把貪的錢交出來,要么死。 在接下來是十多天里,隨著冥思庫定了位置,開始乒乒乓乓的翻修設計機關,越來越多的人半夜輾轉反側,冷汗滿身。 他們知道,哪怕這個時候攜款潛逃,都沒用了。 搞不好錦衣衛那里早就有個小本本,專門把每個人貪了多少,都藏在哪里,記得門兒清。 兩三年前有個大臣說錯了一句話,被貶去了南京。 皇上因為想想又氣著了,專門派了個錦衣衛,快馬加鞭的敢去南京,就為了再揍一遍他的屁股。 所以說這貪款吐了如果能保命,如果真的能讓皇上不再追究自己的過錯,過點清貧簡單的日子,好像也劃得來。 ——畢竟自己為了金銀被梟首扒皮示眾,那也太虧了點。 冥思庫修建完畢的第一天,王大人和楊首輔笑容滿面的在庫門前放了兩串鞭炮,噼里啪啦的特熱鬧。 完事兒還各持了銅鑼,猛敲了三聲,再各自打道回府。 這碼事沒有放在知聲堂里講,老百姓也不知道這是啥熱鬧,只能一頭霧水的在家議論。 可是那些個貪官們可是真慌了神,畢竟冥思庫的一面墻上掛了個黑板,用紅粉筆大大的寫了個十。 虞璁在高處看著下面的情況,忽然開口道:“陸炳?!?/br> “嗯?” “你今天晚上,安排幾個弟兄,要身材矮小的那種,穿著黑衣裹著臉,半夜推幾個空箱子去冥思庫?!?/br> “半夜?”陸炳挑眉道:“不是白天么?” “正是半夜?!庇蓁Φ溃骸八麄冞€不是怕我釣魚執法,拿了錢再殺人,肯定會派嘍啰守整整一夜,看有沒有人敢開這個先例?!?/br> 陸炳立刻意會,忙點了點頭,表示清楚了。 于是在當天的丑時一刻,萬籟俱寂之時,突然不知從哪開來了一輛馬車。 幾個蒙面換裝過的錦衣衛下來的時候,如賊一般四處張望,可誰都沒看見。 接下來,他們搬出一箱箱的東西,全順著機關門給推了進去。 第二天午時,虞璁得到了陸炳的消息,說這冥思庫依舊空空如也,里頭只有那幾個空箱子。 “不急,”虞璁笑道:“且等著今晚過去,誰在白天甩贓呢?” 第三天夜里,幾個錦衣衛想去暗處蹲守,卻發現暗處早有小廝靠著箱子蹲在那。 一整個晚上,幾乎一撥人走了又一撥人來,只匆匆的把大小箱子推進去,就逃也似的離開了。 他們都知道彼此的存在,哪怕不小心打了照面也佯裝認不清那眼睛是誰的,只紛紛把東西都塞進去,趕忙揚長而去。 天還沒亮,這庫房就塞滿了。 帶著箱子的小廝頗為驚慌地往里塞,見怎么都塞不進去,索性直接甩在門口,扭頭就走。 這兩三個箱子放在門口,竟然無人敢上前拿走。 要知道——這一箱子的珍珠項鏈玳瑁戒指,都可能夠三大營半年的開支啊。 天知道他們死命的往里面塞了多少好東西。 當天中午,王楊兩位大人又一臉喜氣的走了過來,先是開倉開箱,大聲通報都查獲了些什么東西,再一一的清點記到簿子上,又同時放了兩掛鞭炮。 噼里啪啦的聲音似乎半個城都聽得見,可附近兩條街的宅邸都靜悄悄地,仿佛根本沒有人住過一樣。 某些家境突然恢復成平民水準,開始哭泣懊喪的小婦人,都被仆婦們捂住口,生怕有什么聲音傳了出去。 虞璁頗為欣慰的看著國庫重新被填滿,囑咐鶴奴轉告趙璜,從此不用再去拍賣什么珊瑚樹夜明珠了。 光今天這一夜的查獲,都夠兩座大學建豪華加強版全套配置了。 如果這個時代有蘋果電腦的話,肯定是每個教室每個科研室都能安上! 朕,終于要有錢了啊qaq! 第38章 這古代的貪, 可不僅僅是收禮物這一種法子。 絕大多數的貪官,會耗盡畢生的才華, 貪出風格貪出特色。 隨便題一副字, 下級官員想著法子求取, 恨不得砸出和王羲之真跡一般的價錢。 當鋪里上好的翡翠墜子,到了某些人跟前, 只要八文就能取走。 這些法子就如同他們在墻壁磚縫地窖里百般藏寶物時一樣,花樣可以寫出一百種來。 關于這些事情, 他們知道,虞璁也知道。 從前的嘉靖帝對嚴嵩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只是由著他主持朝政,自己坐享其成, 暗握全局而已。 如今的虞璁事事親為, 已經頗有些力不從心了。 這冥思庫連著十日,黑板上的大紅字改了又改,國庫的收納清點也不斷更新。 有了這些錢, 起碼賦稅上可以緩個三年,讓老百姓們能有更多的時間筑造臺田,深挖魚塘, 不急著種莊稼來應付官吏的追查。 哪怕免三年賦稅,某些地方恐怕也會有貪官照收不誤, 回頭還得托巡農使查清之后,再梟首示眾。 當下更重要的,是檢查清楚, 他們還漏了哪些人。 大概是暑氣過重,皇上又四處奔波,近來總覺得有些不舒服。 可是冥思庫十日已過,看似又恢復了平靜,光是硬通貨核查之后,都收獲了四百二十六萬兩之多。 這些錢,完全是各省各地的官吏們吸飽民脂民膏以后,再吐出些來供奉上級。 還有許多的字畫、文玩、珠寶、珍奇,都悉數送進了那冥思庫。 不知道是哪個小廝,竟然還硬生生的捆了只白鹿塞進去,讓小家伙在庫房里嚎叫了一晚上。 趙璜再陪著皇上去國庫的時候,兩人都怔了許久。 這里雖然不是金碧輝煌的設計,也沒有凡爾賽宮那樣的精雕細琢,但是光看著無數箱真金白銀擺列在眼前,也足夠震撼了。 就類似于突然闖進了某個銀行的錢庫一樣。 虞璁忍著跳進錢池里游兩圈的沖動,只嘆息了一口氣,慢慢道:“那些翡翠雕的白菜,瑪瑙、雞血石磨刻的杏子李子,你還是按照從前的那些規矩,該怎么拍賣怎么拍,不要有任何紕漏?!?/br> 趙璜還被滿目的金銀翠玉看的有點傻,只緩緩點了點頭,應了一聲。 總感覺自己中暑的狀態越來越差了。 怎么這太醫院遞的藥沒什么用呢。 虞璁直覺頭脹氣短,躺也不是坐也不是,坐在冰盆旁覺得冷,離了又覺得熱。 這是傷風么? 皇上默默的思念了一會兒阿司匹林,吩咐鶴奴再把陸炳找來。 陸大人一見皇上臉都紅撲撲的,心里就多了幾分擔心。 “陛下,要不先回去睡一會吧?!?/br> “等會睡……”虞璁頭疼道:“你聽我講完,下午夠你忙的?!?/br> 這貪官的事情,其實錦衣衛那邊一直拿捏的透透的。 這一次因為要看冥思庫的進出情況,還特意又謄抄了一份,就等著比對還有哪些人沒有吐贓。 這些人當中,只拿過幾十兩幾百兩炭敬的,暫時沒時間管他們。 但是那些吃了不少又寧死不吐的,不能由著他們來。 虞璁知道這種事拖不得,便又仔細吩咐了幾句,才拖著身體回了寢宮,沉沉睡了一下午。 鶴奴發覺他身體微燙,恐怕是有些低燒,忙喚了最好的太醫來重新擬了方子,又幫忙擦汗照顧,知道傍晚才略微降溫。 “陸炳回來了嗎?”虞璁再開口時,聲音有些沙啞。 “還沒有?!柄Q奴擔心道:“陛下,要不把會議推到明日,先休息一下?” “推了就沒機會了?!庇蓁藗€身,癱在床上喃喃道:“現在錦衣衛在跟他們搶時間,比是找得快還是藏的快?!?/br> 到了晚膳的時候,陸炳還是沒有回來。 虞璁雖然臉色有些不太對,仍坐穩了喝完粥,心里思忖著接下來該怎么辦。 “晚點,你在御案前垂個紗簾,不要讓他們看清楚我的神情?!庇蓁攘藥茁?,示意黃公公端碗川貝雪梨湯來:“就等著陸大人了?!?/br>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陸炳見虞璁跟小孩兒似的抱著粥碗等他,忙上前連禮都沒有行,只急切道:“身體如何?” “好多了?!庇蓁醚凵袷疽恸Q奴先出去,不緊不慢的胡扯道:“估計今晚睡一覺就好,沒有大礙——東西都備好了么?” “全部齊了?!标懕c頭道:“現在去傳召他們三人?” “嗯?!?/br> 皇上隨時叫人進宮的這件事,如今像是有些見怪不怪了。 但今天這三個人還沒碰頭,每個人心里都已經開始打起了算盤。 他們知道皇上為何叫自己來,也知道他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