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如今給他還在針灸治腿,已經靈便許多了?!蓖跏厝市Φ溃骸俺悸犅勂荽笫乖诠げ坑兴删?,也頗為欣慰?!?/br> 這話里話外,似乎也暗示著皇上,給嚴世藩一個施展學習的機會。 虞璁哪里不懂他那點教書育人的想法,笑道:“不如讓嚴世藩先去經部當個差,如何?” “具體位置,就看你自行安排了?!?/br> 嚴世藩眼睛一亮,忙行禮道:“謝皇上圣恩?!?/br> 但凡這種少年天才的角色,把常規教材看完之后,都耐不住性子的。 四書五經翻來覆去不過那些,再看些程朱理學也索然無味。 虞璁在這方面,倒是充分能理解王陽明和嚴東樓的心理感受。 能讓他早些接觸這改革期的朝堂,未必是什么壞事。 談話之間,嚴世藩趁著皇上跟楊首輔、義父談話聊天,忍不住看了眼那捧著木盒的虞大人。 聽說他比自己年長三歲,又生的鶴骨玉姿,才被賜了這個名字。 虞鶴在外人面前,向來是端的賊穩,把官老爺們唬的一愣一愣的。 他越做出難以接近的氣勢來,他們越要揣摩幾番再說話。 畢竟自己在外頭,代表的可是皇上。 嚴世藩倒沒怎么關注他手里的東西,而是瞥了眼那少年長長的睫毛,還有纖細又漂亮的模樣。 哪怕官袍之色肅穆莊重,也難掩他頗有靈氣的模樣。 虞鶴察覺有誰在看他,便瞟了一眼過去。 嚴世藩忙收回眼神,佯裝恭敬的繼續聽大人們聊天寒暄。 王守仁雖然說得興致盎然,但是經部那邊還事情頗多,這次過來遞了文件,只跟皇上他們又說了幾句,便匆匆帶著嚴世藩告辭。 另一頭的楊首輔迎了皇上坐下說話,吩咐手下把兩宗密封過的卷軸帶來,小心道:“這尋仙考的第一批卷子,已經全部判完了?!?/br> 虞璁一愣,意識到已經七月了。 當時一月的時候,就已經籌備準備完畢。 他們有心先在幾個重點省份考試看看情況,便挑選了東南沿海一帶,并且蓋了印章,示意一路都騎乘最快的驛馬,不要耽誤時辰。 等卷子被拿回來,當天就開始緊鑼密鼓的批改謄分。 文科的策論卷都是楊首輔和徐階等人聯手改的,理科則請了趙大人推薦的另外幾個老臣來對照批改。 最后一題的四色原理,虞璁當時給了正確答案,并且大致的解釋了原因。 其實這道題太過專業,虞璁解釋來解釋去把自己都繞進去了,但一看那幾個考官都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索性懶得再嗶嗶下去。 文科方面,由于地方和東南一帶對于新政和改革還不甚了解,只有少數人在海禁、貿易和改革三個問題上有所見地,但最終還是挑出來了四五個很有自己主見的卷子,一齊準備好了待皇上過目。 另一方面,理科卷子還是一百五十分,但由于學生們對四色問題沒什么抽象能力,很多人寫著寫著又開始變成儒學式的泛泛而談——壓根不知道要證明什么。 虞璁聽了大概的情況,略點了點頭。 “最后,還是有一個考生,我們在再三討論之后,決定給他一百四十九分?!?/br> 皇帝揚起眉毛,緩緩展開了成績單。 徐渭徐渭拜托是徐渭…… 『理科第一名——俞大猷』 俞——大猷?! 皇上的手猛地一抖,心想這真是盼星星盼月亮,就是盼不到他徐文長。 難道是還沒出生?這貨是嘉靖中期才冒尖兒的神人,跟張居正小朋友一樣還在吃奶呢? 等等,俞大猷這個名字,怎么老覺得有點眼熟。 虞璁想了半天,但是最近沒睡好,真的什么都想不起來。 他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匆匆掃了眼理科的成績單,又打開了文科的。 『文科第一名——胡宗憲』 “這次,理科第一是福建晉江人,文科第一是安徽績溪人,”楊首輔還沒注意到皇上又懵了,笑著道:“這胡宗憲啊,把卷子都寫滿了,他雖然不清楚京中發生了什么,但想什么都頗有創新和實干精神?!?/br> “老臣以為,這正是陛下所渴求的人才啊?!?/br> 虞璁僵硬的點了點頭,心想大明朝要不是靠他續命,東南早就垮掉了。 這自主招生居然把胡宗憲給挖出來了?這個時候胡老先生,還是個青蔥少年郎呢吧? “他登記了歲數沒有?” “這個老臣特意去看過,剛剛十八歲?!睏钍纵o撫著山羊胡子笑道:“陛下可記得看看他的文章,能夠接合古今虛實,論點也相當不錯?!?/br> 虞璁抬手接了鶴奴的茶,慢慢喝了三大杯。 他知道自己所作所為會加速歷史進程,可是一見著這嚴世藩跟胡宗憲前后都被挖了出來,就有種突然變歐的慌張感。 要知道,越是ssr越要費心思養啊。 也只能慶幸,自己能給他們盡可能的教育資源和眼界。 等這批培養完了,再慢慢等小張同學小徐同學來北京吧。 “朕知道了?!庇蓁]上眼,深吸一口氣道:“先看看文科的答卷情況吧?!?/br> 皇上連著十天沒有上朝,三司五寺七部反而工作效率都提高了不少。 一方面,確實是工作時間增加了,能處理掉的事情增加了許多。 另一方面,皇上據說又開始神出鬼沒到處巡查,連平日歪在太師椅上打瞌睡的頭頭們也不敢亂來,全崩出一派緊張的樣子。 如今一條鞭法正式頒布,開始往全國擴散,剛好就可以輔助京畿已經回收的莊田丈量清算,全部都記載入簿,方便核查預算大致的收成。 與此同時,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接連而至。 好消息是,有個清廉的官員向工部提供了一處空置的倉庫,讓他們更方便的改裝成所謂的冥思庫,眼瞅著還有四五天就能到位運行了。 壞消息是,之前派出去的暗使,已經回來了大半。 從嘉靖元年到七年,一共有多位各地的巡撫、監察之流報了信,說是大災饑荒,請求免稅賑濟。 當時的皇帝一揮袖子,統統允了。 虞璁去年多了個心眼,吩咐派多人去各省看看,把情況全都通報上來。 這一查不要緊,還真就逮到謊報災情的了。 所以說沒有照相機和飛機衛星這種東西,對政治的監督也不太方便。 皇上直到見到這些使者的時候,才終于想起來自己去年干了些什么。 “真是膽子頗大啊?!彼絿伭藥拙?,示意暗使們都去經部農業司報道,讓專人把所見所聞都抄錄下來,等合計清楚了再行定奪。 當時設計這件事的時候,特意怕他們串通行蹤口供,收受賄賂,便讓不同數量的人,在不同時間去不同的省,但每個省市至少有三個人去查看情況,這樣回頭等陸續折返以后,就能揣摩出大概的情況。 可是如果收成頗豐,還繼續哭窮要糧的話,真的有些恬不知恥了。 值得一提的是,北田的臺田模式,和南田的上農下漁模式,早在四月末便已培訓給各位巡農使,讓他們帶著宮廷畫師繪好的畫卷,去指定的各省進行反復宣講和介紹。 為了保險起見,虞璁還讓衙門里多寫點圣旨,再讓鶴奴幫忙蓋幾個章,讓他們當一回天子之使,跟各地的官府也打聲招呼,更好的推動新模式的發展。 有時候,巡查真實情況的暗使會正巧碰見在宣講這新模式種種好處、以及具體cao作方法的巡農使,也會把相關情況記錄在案,回京以后如實稟報。 這樣一來,農業的改革當真如春風化雨,悄無聲息又潤澤蒼生。 農民們雖然大字不識一個,但從來沒見過朝廷這么認真的勁頭——甚至連官吏們都沒見過。 從前上頭頒布個什么旨意下來,那都是不輕不癢的講幾句,完事還要拿了賞銀,甚至吃好喝好再走。 可如今來的一批批巡農使,那都是帶著皇旨和畫卷,一個村一個村的講過去。 虞璁當時有意重視這件事情,撥了不少銀子,吩咐農部的人將他們系統培訓一番,還一人發了個簿子,讓他們到了每個大小村莊,都找人在聽完之后記名畫押,方便日后回訪查看。 有銀子賺還有人監督,這一兩百個人哪里敢怠慢,自然是以京城為圓心緩緩散開,帶著盤纏一路講一路簽名冊,生怕漏了一個村莊。 皇上可說了,他們這些講過的地方,將來如果收成好了,自己可是有提成的。 如果某個地方的新農耕風生水起,傳來喜訊,他們這些教導農耕的人,可還有官做呢! 這巡農使在接受培訓的時候,不光要記住臺田或者農漁模式,還要背下楊慎之前為他們整理出來的小冊子,把灌溉播種之類的細節全都背清楚。 一聽說干得好有官做有提成拿,誰還不是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跟農民們不厭其煩的講各種農耕之法,就連挑選種子方法都能頗有耐心的講一下午。 雖然廣大地區的農民們不識字,可人都是趨利避害的生物。 一見這巡農使簡直跟天神一樣,無所不知,還不厭其煩,幾乎但凡收成好些的人家,都會給他塞兩個饃饃,甚至留下來吃飯住宿,好多問些新鮮事情。 這可都是皇上派來的!圣旨上面還有官印呢! 原先光祿寺里勉強混口飯吃的閑人,現在被培訓之后,不光能讀書寫字,還能串講著看圖說話,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皇上最近懶得發脾氣,只揮揮手,吩咐刑部尚書該怎么整就怎么整。 那些高官假裝有災禍,恐怕早就不是這幾年的事兒了。 撤職換人,來年繼續查。 虞璁確認著京畿的莊田現在全部到位,勛戚們暫時不敢亂來,畢竟之前三大營那幾個破爛的人頭又被搜羅來,掛在了市集醒目的位置,用來告誡天下人當今執法甚嚴,嚴打貪贓枉法之事,連二流子們平時都不敢胡咧咧了。 隨著冥思庫的建成,許多在暗中窺伺的人,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日夜難眠。 皇上這么干,真的完全在歷史中都找不到類似的套路。 這冥思庫在京城東邊靠中間的位置,也就是官宦富貴們的集中之地。 只要他們想把東西都交出來,還真算比較方便的位置了。 之所以起名字叫冥思庫,就是因為虞璁知道,這些人一瞅見這個庫房,就開始懷疑人生,思考自己忙活這么多年到底要什么。 而且在把東西都交還回去的過程中,恐怕產生的種種反思和慶幸,也估計會相當的多。 這冥思庫按照之前的吩咐,東西只能放進去不能拿出來,背后有三重關卡但無人看管。 三更半夜誰要是派小廝抱些銀兩珠寶之類的東西進去,完全沒有人能發覺。 這個法子,其實是另一種層面的黑吃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