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最初的慌亂過后,她摸到床頭的開關,把燈打開,然后慢慢轉頭,看向不遠處的穿衣鏡。 那是……什么東西? 歇斯底里的尖叫即將沖破喉嚨的時候,易颯忽然抬手,狠狠捂住了自己的嘴。 不能叫。 不能讓人知道。 水鬼頭銜唾手可得,她有大好的前途,一叫就全毀了。 她光腳走到鏡子邊,看自己滿頭滿臉的黑色猙獰。 消下去。 快消下去。 日出之前,還不消下去的話,她就完了。 …… 第二天的天氣分外好,陽光照在哪一處都明晃晃的,屋子里白得坦蕩、白得發亮。 易云巧來敲她的門,敲開了之后,一臉喜色,剛卷好的頭發一綹綹揚眉吐氣,躍躍欲飛。 然后對她說:“颯颯,妥了!” 她揚起臉笑,說:“謝謝云巧姑姑?!?/br> 這笑驚艷了易云巧,夸她:“歐呦,你看看,聽到好消息,人都更漂亮了?!?/br> 易颯也是頭一次發現,原來懷揣巨大秘密的人,可以笑得這么漂亮。 原來不惜一切要死守的決心,也能讓人的眉眼熠熠生輝。 第45章 見易颯老不說話,宗杭有點坐不住,出聲詢問又不好,只好咳嗽了一聲。 果然,易颯回神了。 她把手機蓋在一旁:“這個老k,說話也有點夸張,什么三姓容不下你們這樣的人,我自己是三姓,都沒聽過這種說法?!?/br> 宗杭說:“那是因為你是小人物……” 一時口快,沒經大腦,居然把易蕭的原話說出來了,宗杭心叫糟糕,但已經來不及了,易颯反應還真是敏感:“誰?你說誰小人物?” 換了對方是別人,她大概會穩重一點,興許還要拿腔拿調一番,視對方是誰戴不同的臉,陰陽怪氣似笑非笑地反問:“小人物?” 但宗杭面前,就沒必要了,一個聽了點邊角皮毛的地秧子,說她是小人物呢。 她拿手指自己:“我是易家的水鬼,水鬼好嗎?” 水鬼? 宗杭有點懵:“你們易家,有幾個水鬼???” 那個易蕭,好像也提過說,自己是水鬼。 “三姓八水鬼,易家只有兩個。你以為像水抖子一樣,一撈一筐嗎?” 宗杭不知道“水抖子”是什么,但聽這意思,也知道級別略低:“那另一個是誰???” 易颯示意了一下房門:“喏,我云巧姑姑,住對門,剛在門外,跟我說半天話的,就是她?!?/br> “沒別人了?” “沒了!” 那是易蕭撒謊了?宗杭覺得有必要再求證一下:“那有沒有被開除出去的?” 易颯氣笑了:“我說得這么清楚,你是不是聽不懂我的話?” 宗杭不吭聲了,剛吃面時也一樣,她說著說著就來了火,似乎很煩別人啰里啰唆追問。 說了這么多,喉嚨也干了,易颯從桌子上拿了瓶礦泉水喝,順便扔了一瓶給宗杭:“那個老k既然送你上船,一定會再想辦法和你聯系……” 說到這兒,看到宗杭拿胳膊夾住礦泉水瓶,一只手正費勁地擰蓋兒。 她一把把那瓶抽過來,自己那瓶剛開好還沒來得及喝的遞了過去:“擰不開不會叫人幫忙嗎?自己在那瞎費什么勁!” 又被教訓了,宗杭訥訥接過來,說了句謝謝。 他仰頭喝了一口,又去看礦泉水品牌。 農夫山泉呢,是有點甜。 易颯往下說:“她再找你的時候,你就跟她說,我想跟她見個面?!?/br> 頓了頓又補充:“跟她說我是易家的水鬼,讓她放心,就是見個面,聊兩句,絕對不是要對付她?!?/br> 又看時間:“不早了,先睡吧?!?/br> *** 客艙標間配了兩張不到一米的床,正好夠睡。 宗杭躺在靠外的那張床上。 一切都跟做夢似的,他想捋一下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哪知道眼皮一闔,就睡過去了。 被噪雜聲吵醒的時候,覺得睡了還不到一分鐘,但睜開眼時,外頭已經蒙蒙亮了。 易颯站在窗口,正側著身子撩開窗簾往下看,知道他醒了,向他擺擺手,示意別過來:“他們找到丁磧了?!?/br> “丁磧”這名字,讓宗杭脊背發緊。 他忍不住問了句:“我打不過丁磧,是不是應該盡量躲著他?” 易颯拉上窗簾:“我也打不過,他從小夏練三伏冬練三九的,馬步抖一抖丁長盛都會拿木尺子抽,二十多年的硬功夫,要是讓你這么輕松就打過了,是不是也太不公平了?” 所以,一般情況下,她不會惹他太過,除非自己占絕對優勢:比如進了了如指掌的雷場區,比如昨晚那種絕無差池的偷襲,再比如…… “也不用見了他就像過街老鼠一樣,你有你的優勢,記住了,丁磧是個絕戶,水下活還不如水抖子,只要進了水里,或者哪怕是附近有水,你就等于有了靠山?!?/br> *** 昨天晚上,她把丁磧給打暈了。 船是人家的船,那么大活人,找不著地方關,陳禿的事,又還沒什么真憑實據——但就這么讓他暈在那,醒了就能走人,不是她風格,更何況,宗杭還斷了三根手指。 她讓宗杭先把工服脫掉扔了。 夏天的工服,上裝里還能穿個tshirt打底,褲子里總不能也穿一條,宗杭工褲一脫,就只剩腿了。 她就是這個時候來了念頭,把丁磧的褲子脫了讓宗杭穿上,又把丁磧上衣也脫了,還拿了剔骨刀當剃頭刀,把他頭發剃得一道光一道雜,亂七八糟。 最后捆嚴實了,嘴巴眼睛都塞住罩上,拖到廚房最里頭儲存食品的地方,拿個空的大菜筐罩住,左右擋土豆絲瓜西紅柿,上頭還壓了筐茄子。 走的時候,關燈、鎖門,內外都清清爽爽,所以丁長盛他們找丁磧,廚房不是沒去過,掃一眼,人不在,又沒異樣聲響,也就走了。 直到廚工要備船上人的早餐,開工撿菜的時候,才發現。 易颯看了會,估摸著一行人應該已經上樓了,轉頭吩咐宗杭:“你先洗漱,我過去關心一下,打聽消息……” 說到這兒,瞥了一眼宗杭那條不合身的褲子:“順便幫你搞身衣服?!?/br> *** 走廊里已經有不少人出來看動靜了,再往前走,有扇門前擠擠挨挨人頭攢動,應該就是。 到了門口,有人給她讓路。 屋里人也多,都是說話有點斤兩的,易云巧也在,抬眼看到她,還沖她招手:“颯颯,來,過來?!?/br> 她頭上一左一右,滑稽般裹了兩個塑料發卷,發型頗像哪吒。 姜家唯一的女水鬼姜太月則拿拐杖頓著地,橫眉怒對門口那些人:“走走走,有什么好看的!” 姜太月七十六歲,比丁海金只大不小,但身體好得沒話說,說話也中氣十足,又是三姓資歷最老的水鬼,這一開腔,門口立刻冷清了不少。 易颯進來,順手把門帶上。 丁磧被人簇擁著上來,大概還沒來得及換衣服,只裹了條床單蔽體,頭上光一處雜一處,極其狼狽,丁長盛坐在一邊,臉陰得像是要滴下水來。 易颯不加掩飾地盯著看,臉上還帶幸災樂禍,姜孝廣給她使了個眼色,她才裝模作樣移開目光。 她不能崩人設,她跟丁家這對父子向來不對路,丁磧出事,她就該這么一張看好戲的欠揍臉,要是一上來就殷殷關切,那才惹人懷疑呢。 她湊到易云巧身邊,拽了拽她衣角:“云巧姑姑,怎么了???” 易云巧壓低聲音:“昨晚不是找不著他嗎?早上在廚房發現了,綁得跟粽子似的,衣服被扒了,頭也剃了……大家正商量著呢?!?/br> 姜太月拐杖頭又是一頓地,氣得渾身都哆嗦了:“查!太囂張了,先害了駿子,又這么戲弄丁家這……后生,我看就是沖著我們來的!怎么回事這是?” 易颯說:“姜婆婆,我看不是吧?” 姜太月抬頭看她,眼珠子被層層耷拉的眼皮鑲成了三角:“怎么不是?” 易颯說得認真:“都說小姜哥哥是被人害的,一個殺人兇手,已經殺了一個了,有必要對第二個這么留情嗎?沒錯,丁磧是被戲弄得不輕,好歹命還在吧?!?/br> 姜太月耳根子軟,覺得她說得非常有道理:“也是,還是颯颯腦瓜子靈……” 又轉頭看姜孝廣:“孝廣,駿子的事有進展嗎?我看越來越復雜了,不行就報警吧,你們昨天折騰得雞飛狗跳的,也沒查出什么來?!?/br> 姜孝廣有點尷尬:“月姨,我們在明,對方在暗,想查清楚是需要時間的……” 丁長盛咳嗽了兩聲,候著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過來之后,吩咐丁磧:“大家都在,你說一下,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br> 到關鍵的了。 易颯斂住呼吸。 丁磧沉默了一下:“襲擊我的是個女人?!?/br> 姜太月追問:“長什么樣子?” 丁磧搖頭:“沒看到,她從廊頂倒掛下來的,拳頭打了我頭兩邊……如果是男人的拳頭,會大得多,力氣也會更大?!?/br> 不錯,分析得在情在理,姜太月點頭:“還有呢?” “沒了,事情發生得很突然,實在來不及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