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皇上箭術有神!” 拓拔泓在一片稱贊和恭維聲中漸漸心情好起來了。 馮憑日常處理政務。 上午,李益來崇政殿,詢問一份半個月前被拓拔泓留中,一直未下發的折子。 “先問皇上,皇上說是呈交給了太后了。已經過了十五日了?!?/br> 馮憑將折子取出,遞還給他,李益接了,立在案前,卻一時未離去。馮憑感覺他的目光在看自己。她抬頭,有些不解道:“你看我做什么?” 李益看到了她脖子上的痕跡。 一點暗紅,像是桃花花瓣。他心中有點微微的驚動,頓生了某種聯想。這印證了他數月以來的猜想。其實他早就感覺到了,只是一直處在懷疑中,不敢求證。 此時他心中一動,離奇地生了一點小心機,他指了指她,道:“你那里有東西?!?/br> 馮憑下意識地手擋住脖子:“什么東西?” 李益看她這個動作,更加懷疑自己的猜想。 他假意說:“不是那,是臉上?!?/br> 馮憑松了口氣,感覺他今天說話很奇怪:“臉上?” 李益指著她右臉:“就是那?!?/br> 馮憑不安地摸了摸臉頰。她笑的有點尷尬:“沒有東西,有什么……” 李益說:“我來幫你吧?!?/br> 馮憑摸不著頭腦,說:“哦……” 李益得了她允許,便上前來,蹲在她身側。他假意摸了一下她右臉,便將注意力轉到了她脖頸上。馮憑察覺到他的意圖了,嚇的要站起來,李益卻一手按住了她肩膀,沉聲說:“別動!” 馮憑像浮水的葫蘆一樣,心顫顫地被他按下去。 李益伸手按住她脖子,用拇指去搓她脖頸上那點紅色。馮憑大不自在,轉過身,尷尬地笑著推他:“你怎么了?你別鬧!” 她一手按著裙子,一手推他,試圖站起來。李益抓住她手:“別動?!?/br> 馮憑笑說:“你下去?!?/br> 他的手搓她的皮rou,搓的很疼。馮憑道:“你把我弄疼了?!?/br> 李益說:“你忍一忍?!?/br> 馮憑又是躲,又是逃,陪笑好言地勸了半天,李益卻一定不肯走。她驟然變了臉色,生氣道:“李大人,注意你的行止!我命令你下去!” 李益不急不怒,聲音平靜說:“我只看一下?!?/br> 然而那粉遮蓋的非常好,他手指搓了半天,也沒搓出什么底細來。他情急之下,伸手拿起案上的一杯熱茶,試了試溫,一杯潑在她脖頸上。 馮憑道:“李大人……”一句話還未說完,就被淋了一脖子的水。 洗去粉質,她原本的皮膚終于見了天日。那不是一點暗紅了,白嫩的rou皮上一大片都是牙齒吮咬出來的於痕。他將她領子往下扯,甚至連鎖骨和胸前都是。 他得到答案了,卻高興不起來,跪在原地發呆。 馮憑怒不可遏了。 她也不知自己為何會怒。她是很愛李益的,然而此時此刻,只感到一股無名的火,徐徐從丹田生出來。和拓拔泓的關系,她一直不肯承認,也不愿意去正視。她在心里,只把那當做是某種誤會。然而在李益這樣□□裸地將她的證據扒出來,她感到強烈地受辱了。像是光天化日,被人當眾扒去了衣服。 而李益強硬的動作也微妙地刺激到了她敏感的神經。她喜歡李益,因為他溫柔體貼而順從,她說什么,他都能理解,他能體諒她的心意。他現在這樣的動作,簡直跟拓拔泓沒差別了。 她站起來,指著他憤怒道:“你豈有此理!誰許你這樣大膽的!” 李益不知道該說什么,也不知該如何去想這件事。那人是拓拔泓嗎?據他猜想,應該是的,拓拔泓幾度流露出那個意思。除了拓拔泓也不會有別人。他心中五味雜陳。她和拓拔泓的關系比和他要復雜,也重要得多。拓拔泓是她最愛的那個人的兒子,他們之間是皇帝和太后。他們的事不是他一個普通的大臣能插嘴,或者是插手的。他甚至不可以問,她的反應已經明白的告訴他。她動怒了。 李益還是不愿意把自己放到臣子的地位上,而是以有愛情的情人。他有些無奈說:“我只是關心你。我不會說什么的,你不要動這么大的火?!?/br> “不要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馮憑打斷了他。 她也不知道她怎么了,她憤怒,也許是為了掩飾自己所受到的羞辱。她出口的話變得非??瘫憾荆骸澳阋詾槟闶钦l?你只是個大臣,你要做的是守好自己的本分,不是來揭主子的短,顯示你的機智!” 李益道:“好吧,我錯了?!?/br> 馮憑脖子上水淋淋的,聽到他這一句更加冒火:“你不要這樣一副我在逼你認錯的樣子!背地里卻在埋怨我對你的態度,我告訴你,你就是錯了!你想想你自己,你什么都不能做,還非要來揭我的瘡疤。你想讓我在你面前痛哭流涕,求你安慰嗎?你想太多了!這是我自己的私事,我自己高興就行了,不必告訴你,也用不著你來關心?!?/br> 李益跪在席上,被她數落的心煩意亂。他手扶著劇痛的額頭,道:“你的脾氣越來越大了。我什么都沒說,你干嘛說這么多,還給我安一肚子想法。我沒你想的那么多心思,我沒看到,我什么都不知道?!?/br> “你撒謊!你看看你現在的表情和眼神,跟死了親娘似的!你分明就是在這樣想!” 李益道:“你真的太敏感,想的太多了。我看你病還沒好,讓徐醫生再給你開幾服藥吧?!?/br> 馮憑氣壞了。 她受不了他頂撞,受不了他一點點的忤逆。哪怕只是他言談中隱微的不滿她都無法忍受。她走上去,兩個手用力擊打他肩膀:“你說什么!” 李益被她打的痛了,說:“我說你有病,勸你去休息休息?!?/br> 馮憑說:“你敢諷刺我!” 她下手沒輕沒重,李益兩只手按住她手,牢牢貼在腰上,和她對視,目光發了狠,強忍著顫抖的嗓音道:“你真的是個神經病啊。他給你的病還沒有好全是吧?虧我想盡辦法尋醫問藥,給你治了這么久,結果吃了一肚子藥,全喂了狗了。我之前怎么沒看出你病的這么深!” 他低道:“你有病也忍著一點吧!要是連我都受不了你,這世上沒人受得了你了!” 馮憑道:“你才是神經??!” 李益道:“誰有病,誰吃藥,誰自己知道?!?/br> 馮憑打了他一下,掙脫他手,站了起來:“我是神經病,你走吧!愛去哪去哪,你不是要回你的冀州去嗎?我準了你了,帶上你的妻兒去吧,今生不要再返回京城了,咱們一刀兩斷了。我有你還不如沒有,沒有好歹還不惦念,不傷心,有了什么好都沒有,只是折磨我讓我難過?!彼f到最后,帶了哽咽。 他手緊緊捂著眼睛,幾乎要潸然淚下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何況是三十幾歲的人了。他用力忍了一會,終究還是把那淚意忍住了。真是差一點就要出大丑丟大人了。他勉力坐起來,跪正了,行了個禮,一言不發地退出去了。 他鼻子酸的疼,被清風一吹,才好了一點點,只是眼睛干澀的難受。他低著頭,行色匆匆地還署中去了。他后悔地想:今早是怎么了,今天就不該進宮來的,都怪自己頭腦發熱,好好的非要去搓她脖子做什么。惹成這樣。 下次沒臉再見了。 馮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想:他什么都知道了。知道她跟別人,兩情相悅已經沒有了。她說了那樣的話,他不會再愛她了。 第49章 納妃 馮憑正靠在榻上, 閉目養神, 忽然聽到熟悉的聲音,溫柔磁性,在耳邊一嚇: “嘿!” 她嚇了一跳。那是李益的聲音, 她知道是花椒發出來的,八成又是馮珂小調皮在搗蛋了。只是她精神疲倦,沒心思陪她玩。她閉著眼睛, 吩咐她道:“阿珂, 我要休息,把鳥帶出去?!?/br> 馮珂局促地站在床邊, 手里提著鳥籠:“姑母, 你嚇著了嗎?我看你沒有睡著, 以為你不高興,本想逗你開心。剛我在那玩, 這鳥突然對我說‘嘿!’嚇了我一大跳, 我感覺怪好玩的?!?/br> 她扭捏地絞著手指:“結果你一點也沒笑。我知道錯了, 我這就把它帶出去?!?/br> 馮憑躺在那,臉色有些蒼白, 像是被人拆卸了骨頭, 提不起力氣似的。她手撫著額頭,萎靡道:“去吧?!?/br> 馮珂吐了吐舌頭,跑出去了。心想姑母雖然不發脾氣,但那面無表情的樣子也怪嚇人的。她不敢纏姑母,跑去找她哥哥玩了。 拓拔泓不愿去纏馮憑, 晚上,便將李坤留在自己宮中過夜。這君臣兩個一向情同夫妻,白天起坐同行,晚上共枕而眠,宮中多有閑話,甚至說這兩是斷袖之癖。 斷袖之癖? 馮憑心說:什么斷袖之癖,頂多跟他老子一樣,葷素不忌罷了。他爹當年不也是這德行嗎?十幾歲的時候,還跟烏洛蘭延賀若一塊親嘴兒。都是sao出來的。后來遇到小常,立馬降服了。 馮憑也沒干涉他。 立后之事暫且撂下不提,但選立妃嬪的事提上日程了。 馮憑和朝眾商議了,打算在親近的朝臣貴族家中挑選三位品貌出眾的女子入宮。 這是拓拔氏一貫的規矩,不管是皇帝還是皇子,過了十三歲,都應當要選妃了。這一遴選的目的有二,一是新帝登基,勢力還很薄弱,皇帝年紀又尚幼小,需要通過選妃來挑選朝中有力量的家族結為姻親,培養自己的勢力。二自然是為了生育皇子,綿延子嗣。 拓拔家的男人,個個都是長的急匆匆的。剛剛會走路,就迫不及待地拿起弓箭,學習騎馬打仗。一過十歲,就開始準備治國理政。十二三歲就必須要生下繼承人了。太武皇帝,景穆太子,都是一出生就被立為太子,十幾歲就開始做太子監國,主持國政,早早的生下孩子,早早定下繼承人。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因為草原民族兄終弟及,部落選舉的遺習,并沒有因為幾代皇帝父死子繼的努力而完全消除。因為這宮廷的殺戮和變故太難以預料,九成的帝王死于非命,非要早早的生下繼承人,非要繼承人成長的夠快,才能保證屬于父子代遞的權力,不被那一雙雙虎視眈眈的眼睛竊取。危機感已經融入了皇族的血液里。 因為這一次選妃的目的主要是締結力量,以及誕育皇嗣,對象主要是豪門大族家女,名額有限,一旦獲選,位分最低也不出九嬪。一進宮就是有地位的,一定會受寵,其家族也會成為拓拔泓的左膀右臂,得到重用,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拓拔泓往太后那去之前,李坤就牽著衣袖提醒他:“皇上還記得我前天說的話嗎?” 拓拔泓說:“什么話?” 李坤跺腳道:“就是前日說的,我那jiejie呀!太后今天召皇上去,一定是說選妃的事情,皇上不得留著心眼,別被人擺布了?!?/br> 拓拔泓說:“你那個jiejie,你不是說她嫁人了么?朕總不能選個結過婚的入宮吧?” 李坤說:“放屁!她許了人,還沒嫁過去,那男人死了,清清白白的!” 拓拔泓道:“行吧,朕記住了。她叫什么來著?” 李坤被他這記性氣死了:“叫李歸華!” 拓拔泓第一次聽這名字,感覺挺普通的,沒記住,第二次聽,感覺像個男人,就記住了。 到了太后宮中,馮憑給了他一個黃帛冊子,上面是名單,說:“這次打算選三位,一位淑妃,一位夫人,另一位待定?;噬峡梢哉罩@冊子看看,有滿意的名字挑出來,明日召進宮瞧瞧?!?/br> 拓拔泓看那冊子上,分別寫著許多的名字,還有父母年紀也寫在上頭。都是十六歲往上,最大不過二十五。年紀是比較大的,甚至二十好幾。只因這次選妃最重要的是生育。女子年紀大一些有利于生下皇子,否則年紀太小,容易難產。拓拔家男子十二三歲就當父親的很多,但宮中選妃都要求年紀在十六歲以上,越大越好?;实蹖櫺义鷭?,也偏向于二十往上的婦人。原因無他,能生崽。 拓拔泓看這冊子,感覺自己像一匹等著配種的馬。正在挑選母馬,準備播種。 但身為皇帝,首要的職責不就是配種么。到了該配種的年紀了,生孩子是他的頭等大事,他承認事實,也不發表什么。大致地掃了一眼,他心中已經有了想法。 他合上本子:“朕聽說平城令李因那個meimei,德才兼備,太后認為她怎么樣?” 馮憑說:“李因哪個meimei?” 拓拔泓說:“就是先前許給獨孤信的兒子的那個。這婚事不是毀了么,朕聽說她現在尚未字人。朕去年在宮宴上見著她,看她容貌美麗,溫婉賢良,當時便動了心。這次正值選妃,便想請太后允許朕的請求,將她納入宮?!?/br> 馮憑好奇說:“皇上看上她了嗎?” 拓拔泓說:“正是?!?/br> 馮憑說:“李氏是皇上的母族,他們家對皇上,倒是忠心耿耿的。我明白皇上的意思?;噬霞热豢粗兴?,那便按皇上說的辦吧。我沒什么意見?!?/br> 兩人商量了一陣,把這事大致定下了。 其實究竟是哪三人,馮憑跟拓拔泓還有諸位大臣這,心里有數,早就已經定下了。不過還是要認真走個流程,假裝選一選。次日,在崇政殿,馮憑和拓拔泓一同見了見那幾位有意納娶的女孩。 都算不上女孩,比起拓拔泓來,這些全都是老jiejie了??戳艘簧衔?,看了十幾個,越看到后來,拓拔泓越有點失望。他感覺所相所看的這些女孩兒,都很平庸,不如自己身邊坐著的那個人膚澤鮮艷,美麗動人。 等待下一個的間隙里,宦官送上新的茶點來。他低頭捧了茶飲,馮憑瞧著他臉色道:“皇上覺得剛才這個怎么樣?” 拓拔泓囫圇說:“還行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