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第39章 現在我們有四個人了 七月最后一天, 雙院斗法報名截止日。 誰也想不到, 徐冉竟然找到了隊友。那人與她同班,名叫李正生, 從前跟著起哄時也叫她徐老大。下課后主動找上她, 說自己修為不濟, 原本不打算報名,所以一直沒有組隊。最近見人人都報, 也心熱, 可是別的隊伍早就人滿了。 徐冉狠拍他肩膀:“你早說呀!”,急沖沖地去找兩位朋友商量。 程千仞沉吟片刻:“既然他是武修, 我報文試好了, 這樣湊夠兩文兩武。你跟顧二希望較大, 起碼我們有六百兩?!?/br> 顧雪絳無甚精神,只是抽煙,懶懶地點頭。 徐冉罪臣之后的身份已不是秘密,青山院的學生們多有顧忌。她本以為要無緣雙院斗法, 誰知峰回路轉, 立刻拉上兩人:“那行, 咱快走,李正生在勤學殿外等我們!” 勤學殿坐落在南淵中軸線上,坐北朝南,氣勢恢弘,殿宇高闊,學院用來舉辦大規模集會。新生入學、老生畢業、商榷大事統統離不開這里。 放學不久, 大道上人流如織,三人繞石穿廊,一片開闊廣場豁然映入眼簾。 四野無樹蔭遮蔽,大塊青石方磚在烈日炙烤下,泛著一層朦朦白光,可鑒人影。遠望便覺刺目又燥熱。 更可怕的是,廣場上密密麻麻聚滿了人,大家高聲談笑,聒噪更勝一萬只蟬。竟然不畏酷暑,好像每個人都有十二分精神一般。 殿門的石階下設有一排桌椅,大油紙傘遮蔽陽光,傘下坐著四位負責登記報名的非參賽學子。 徐冉費力地在人海中找到她同窗,拉著朋友往前趕。立刻引起眾人抱怨?!皵D什么啊,還沒到時辰,殿門關著”,“先來后到不懂嗎,后面來的后進殿”。 她只得高聲呼喊:“得罪了各位!我們是來報名的,趕時間?!?/br> 動靜不小,整個廣場的人都聽見,還真有傻缺拖到最后一刻才來報名。已有不少人認出他們。 徐冉這位同窗,面方口闊,看上去老實巴交。 此時臉色微白,額上汗珠滾滾,踟躕著向三人解釋:“酉時報名截止,所有參賽者才能入殿。院判大人會來講比賽規則,現場抽簽決定初賽安排?,F在馬上酉時,所以大家都等著入殿?!?/br> 徐冉興致高昂:“還說這么多干嘛,我們快去報名,然后給你介紹他倆?!?/br> 報名處原本有學院執事坐鎮,但臨近結束,久無人來,只剩下幾個學生負責。聽見動靜,看了眼計時更漏:“拿腰牌報姓名,酉時快到了?!?/br> 筆墨潦草,三個名字記在典冊最后一頁。 “南山后院程千仞,青山院徐冉,春波臺顧雪絳……” “怎么差一個人?”報名處師兄摔筆不干了:“明確通知過四人成隊!大熱天的,別拿兄弟們消遣成嗎?!” “不是,我們……”徐冉突然語塞。 她看見不遠處走來一伙人,而李正生站在他們身后。 鐘天瑜華服金冠,越眾而出,悠悠笑道:“誒呀呀,還差一個人。這要怎么辦呢,不如你們問問在場諸位,誰愿意跟你們組隊?” 程千仞從一開始就覺得不對勁。但他說不上哪里不對,又不忍心掃徐冉的興。盡管猜測了某幾種壞結果,也遠遠沒想到會是這樣。 竟然是個低劣的局。 鐘天瑜使了個眼色。 像他們這樣的人,很多事不好親自做,跌世家公子身份,有失眉角。便需要幾個湊趣的狗腿,關鍵時刻撐起場面來。 立刻有人站上石階,運足真元,對滿廣場學子高聲道:“有人愿意跟他們三個組隊嗎?站出來!” 在場都是報過名,等著進殿聽訓的參賽者,恨不得少幾人競爭。登時炸開了鍋,只顧看戲。 “那是打了一個月守擂戰的徐冉?背后雙刀果然威風??!” “威風什么,你看皇都的鐘少爺,明顯是跟他們有過節。攤上事兒了?!?/br> “還有據說一夜入道,放話要拿斗法三甲的程千仞,他是我朋友的同班同學,很久沒去上課!” 種種討論入耳,鐘天瑜身心舒暢,胸中一口濁氣終于吐出。連連搖頭:“真可惜,沒人愿意啊??磥砟銈儓蟛怀擅??!?/br> 顧雪絳點上煙槍,漫不經心地笑笑,絲毫沒有難堪之態。 石階上喊話的幾人忽覺鋒芒在背,紛紛避開他的目光。 鐘天瑜冷笑,回身叱罵道:“怕什么,他現在姓顧!” 他身后的李正生也垂下頭,不敢與怒火中燒的徐冉對視。 鐘天瑜擺擺手,微覺掃興:“沒你事兒了,找我仆從領東西去吧?!?/br> 李正生長舒一口氣,低聲應下,快步疾走。 但他沒能離開。因為一把劍橫在眼前。 劍未出鞘,樣式古舊,卻有恐怖威壓隱隱溢散。 程千仞不知何時攔在他退路上,一身冷漠。 李正生呼吸困難,臉色驟白,武修直覺在關鍵時刻奏效:此人比徐冉更可怕。 他當機立斷,跑到徐冉面前放下身段行禮:“我受了傷,需要一瓶補氣丹,才能在雙院斗法前好起來。對不起,但你也是武修,知道丹藥多重要的對吧?……拜托你,讓我走吧。你一定能找到其他隊友的,我們隊只想打進前二十,不妨礙你沖三甲?!闭f罷連聲道歉。 徐冉看著他的模樣,忽覺失望蓋過憤怒:“滾?!?/br> 顧雪絳施施然走上前,摁住程千仞提劍的手腕,微微搖頭:“我們走吧?!鞭D向神色倨傲的華服公子,輕聲道,“這樣沒用的。我曾說過,如果不能殺了我,就不要惹我。因為我這個人,很記仇?!?/br> 程千仞心如沉水,盡管廣場上各種目光匯集在他們身上。同情、嘲諷、幸災樂禍,不一而足。 他不在意這些事,生活給過他更大的惡意。幾句閑言,算得了什么? 更漏滴答,聲聲催人,報名處的師兄們面色復雜,嘆氣收傘。 鐘天瑜笑道:“沒有人了?!?/br> “還有我?!?/br> 清越如天外之音,每個人都聽得真切。人群忽而靜下一瞬。某些人迫于威壓,讓出一條通路。 那人穿過熙攘廣場,來到萬眾矚目之前。 他慣來少言,只放了腰牌在桌上。 卻已有人認出他,驚呼道:“林渡之!” 誰也沒料到這個變故,頃刻間人聲鼎沸。 “真的是他,南山榜首林渡之!” “他為什么會來?” 報名處師兄愣怔著,林渡之便拾起筆,極快寫下一行字。 “現在,我們有四個人了?!?/br> 他如是說道。 話音剛落,更漏已盡。 鐘聲回蕩,整齊的腳步聲響起,人群后方一陣sao動,眾學子忙不迭讓路行禮。 黑衣督查隊行列整齊,浩浩蕩蕩闖入廣場。 隔著人海,程千仞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院判大人。 前有八人開道,后有十六人隨侍。身姿頎長,腰間配刀,黑袍無紋無飾,翻飛廣袖像一片濃重夜色。 仿佛因為他的到來,青天烈日都蒙上陰影。 那人大步流星,倏忽即至眼前,程千仞未看清他面容,便隨眾人低頭行禮。 酉時,哐當一聲,塵埃飛揚,殿門大開。 督查隊中四位把守殿門口,其余隨院判向殿上首座走去。 在院判的威盛氣勢下,場間鴉雀無聲,學子們自發排隊,斂袖魚貫入殿。沒人再顧及剛才的鬧劇。 鐘天瑜等人不是參賽者,呆立在石階下。無數人從他們面前匆匆走過。 形勢陡變,期望落空,郁怒到極致,反而平靜下來。他終于說出計劃已久的事:“雙院斗法復試前,舊人故友齊聚南央,大家打一場馬球怎么樣?你敢來嗎?見見老朋友,敘敘舊?!?/br> 北地開闊,皇都郊外馬場遍布,王孫公子們沒有不會打馬球的。只是花間湖主在時,沒人敢說比他打的好。 “有何不可?”顧雪絳目不斜視路過他。 徐冉頓覺揚眉吐氣,輕哼一聲,舉步進殿。 殿內陰涼,站在黑壓壓的人群中,程千仞壓低聲音問顧二:“你現在能騎馬嗎?” 顧二低聲答:“當然不能。先答應下來,起碼他在打馬球之前不會找事。再說了,南央夏秋多雨,校場泥濘,怎么跑馬?” 程千仞:“……”服氣。 院判大人高坐首位,幾位督查隊長站在他身側。有執事奉上報名薄,院判略掃一眼:“偶數,很好,首局無人輪空?!?/br> 他聲音低沉,雖然不大,卻奇異地傳遍整個殿宇,使人精神為之一振。 程千仞終于看清他的面容,劍眉星眸,五官線條凌厲至極。 在很多人的想象中,這位執掌學院一切法度的大人物,該是中年或老年模樣。今天駕臨恢弘的勤學殿,會為他們講解比賽注意事項,威嚴而慈愛地鼓勵他們——“孩子們,我為你們感到驕傲,南淵明日的榮光,將由你們鑄造?!?/br> 但現實殘酷,楚嵐川只是冷冷掃過眾人,擺擺手,便有督查隊員下階發放冊子。 “規則章程發下去,自己看??床欢?,就不用參賽了?!?/br> 他目光如刀,許多學生低下頭去。程千仞覺得他還有一句話沒說——“在場各位,全是垃圾”。 小冊厚約兩指,蠅頭小楷事無巨細,徐冉拿到手里也懶得翻,忽見一位督查隊員面熟:“程三,這不是沒收我們三十兩的隊長嗎?” 三十兩是她打贏鐘十六的彩頭,血汗錢。 “嗯?!背糖ж鹨徽骸敖裉扃娛鶝]來?” “來了,站在鐘天瑜那群人身后,抱著凜霜劍?!鳖櫻┙{有點想笑:“他個子比較低,被擋住了?!?/br> 林渡之遲疑道:“是不是一位目光呆滯,臉色蒼白的少年?他不對勁……” 低語未完,恰逢院判眼刀掃來,周遭一靜,幾人連忙閉口。 “前期是小隊賽。決賽是單人賽。其他不說了,抽簽吧?!背勾ǚ唸竺?,忽道:“這次我們倒著來?!?/br> 眾學子困惑不解,卻沒人多問。全院規矩都是院判定下的,別說他想倒著抽,就算躺著抽、跪著抽、邊跳舞邊抽,誰敢說不行? 殿內落針可聞。只聽見執事高聲唱念:“最后一隊,第一百零二隊派人抽簽——” 徐冉輕扯程千仞衣袖:“為什么大家都看我們?” 程千仞:“……因為我們就是最后一隊?!?/br> 他看向朋友們,徐冉還沒反應過來,眨著大眼睛,顧二今天發冠未束,衣衫不整,林渡之神色冷漠眉眼低垂,但是耳尖紅了,明顯是害羞,想裝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