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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天家貴妻在線閱讀 - 第36節

第36節

    顧云容正轉著這個念頭上馬車,就聽桓澈在身后繼續道:“不過那婢女的聲音我覺得著實難聽,你叫得一定比她好聽?!?/br>
    顧云容正爬到一半,聽見這話便是一抖,嚇得腳一滑就要摔下去?;赋貉奂彩挚斓厣锨耙话呀幼∷?,穩穩將她扶上了車。

    顧云容回頭驚恐望他,這人何時學會說葷話了?

    桓澈吩咐車夫起駕,轉回頭就看向顧云容:“今日之事你都看到了,這種人,你還要嫁?”

    顧云容看他少頃,問他可是給梁峻下了藥了,不然哪來這么多的巧合。

    “我承認我是做了些手腳,但你仔細回想梁峻的話,他跟那個叫玉露的婢女不是第一回 了,我總不可能cao控他說什么話。我一早就查到,他房里收用了丫頭,只是為了娶你,他這些時日收斂了些,有房里人的事也捂得嚴嚴實實的,故此徐夫人不知。你嫁過去,他新鮮一陣子,又會去偷腥。不過他這種風流文人,只會認為此乃靡艷韻事?!?/br>
    “亦且梁峻此人,中舉之后就開始翹尾巴,將來即便春闈不第,怕也要納幾房小妾,擺擺他舉人老爺的譜。你愿意為他管著烏煙瘴氣的后宅?”

    顧云容蹙起眉。她原以為梁峻是個潔身自好的謙謙君子,卻沒想到竟是這等人。

    桓澈見顧云容面上既無失望也無惱怒,知她對梁峻并無情意,心下一松,就將話頭轉到了他二人身上:“眼下姑且不回徐家,咱們尋個地方好好說說話?!?/br>
    顧云容冷聲道:“殿下當初不是硬氣得很么?不是說我不去尋你,你就絕不來找我么?這大半年殿下一去無音,我還道殿下已經覓得嬌妻了?!?/br>
    桓澈微微垂眸:“當初一時沖動,其實我……我早就后悔了?!?/br>
    他最開始也是因著自己撂下的這番話而不肯邁步,但后來實是熬不住了。

    他將顧云容送他的那枚楓葉妥帖地裝進了一個小匣子里,又將匣子裝入茄袋里隨身攜帶。這大半年里,他夜里只有抱著那個匣子才能勉強入夢。

    但就連夢里也是她。

    無論醒著睡著,腦海里全是她。

    他早在幾月之前就想來找她了,但又擔心自己尚未學成,即便回來尋她,也是跟從前一樣不歡而散。

    所以他耐著性子又在京中待了些時日。這期間,他一直令手下盯著顧云容這邊,以防她跟旁人定親。

    其實他現在也不算學成,但聽聞她這頭似有定親之意,他就急匆匆趕過來了。

    六哥笑說沒準兒躬行出真知,多試試就知道該如何做了。

    彳亍于夜色彌散的秋日林巒,顧云容聽著桓澈細數他對她的思念,倏然止步:“殿下說這些是何意?讓我現在跟殿下赴京?”

    “不是,”桓澈低了一下頭,聲音有些艱澀,“我是要跟你……跟你致歉的。先前是我不對,我過于急躁,我只想著快些將你娶回去,沒考慮到你的想法,我……我錯了。赴京之事不急,你何時想通了,把你這邊的事處置好了,再與我說,我再為你安排入京事宜?!?/br>
    顧云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凝滯了許久。

    在她的記憶里,他從沒低過頭。

    他雖不是顧盼自雄之人,但似他這樣的天之驕子,有自己的驕傲與執拗,有時縱然知道自己錯了,也不會服軟,因為他的驕傲令他開不了口。

    她從前曾想過,若他哪一日跟誰低頭軟聲認錯,除卻玩機謀耍心機之外,就只有一種情況了,那就是他太在乎那個人,在乎到害怕失去的恐懼戰勝了固執的驕傲。

    自今生遇見他至今,這是他說過的最令她動容的一席話。

    桓澈見顧云容只是盯著他看,并不開言,一時倒不知她是何想法。抬了抬手,也不敢貿然去牽她抱她,方才是情景所致,如今兩人還冷著,他不敢輕舉妄動。

    雖然他想她想得幾要瘋掉。剛才在梁家聽活春宮時,她近在他身前,他鼻端全是她身上久違的體香,他煎熬得很,出來開口時才發覺自己的嗓音竟有些沙啞。

    顧云容沉默迂久,哂笑道:“我承認我有些感動,但這份感動并不能完全消弭我對你的定見以及我的怒氣。亦且,我不知你是一時情難自禁才來服軟,還是當真性情有所轉變,你懂么?”

    桓澈接口道:“你可以往后看看?!?/br>
    “即便我刻意刁難,你也沒有怨言?”顧云容故意道。

    桓澈神色愈堅:“我會讓你看到我的誠意。終有一日,你會答應嫁我?!?/br>
    顧云容心中驚嘆,上輩子打死她也不相信他會有這種態度。那會兒都是她整日圍著他轉。

    風水輪流轉,說不暗爽是假的。

    回到馬車上,顧云容跟他說了她去尋宗母的事,隨即問他覺得宗承那話是否可信。

    桓澈低頭慢慢削蘋果:“屆時我命人往錢塘縣跑一趟,你就不必奔波了?!毙窗严骱貌⑶谐蓧K的蘋果端到她面前,又遞與她一根銀簽子。

    顧云容又是一愣。

    這般體貼,簡直感天動地。

    她伸手接簽子時,他卻忽然避了一下:“明日記得跟徐夫人說,跟梁家那親不做了?!毖粤T才把簽子送到她手里。

    翌日,顧云容與徐氏說了梁峻跟丫鬟廝混的事,徐氏起先不信,后來將何氏叫來再三追問,何氏頂不住便承認了,但也沒覺著兒子這是多大的錯,收用個把丫頭何其稀松平常。

    徐氏瞧見何氏的態度,越發光火。自家囡囡連親都還沒跟他家定,梁峻就敢胡來,何氏又這樣縱著兒子,自家囡囡要是真嫁過去,還指不定怎么受氣。

    于是徐氏跟何氏爭持一回,做親之事就此罷休。

    顧云容由著這件事,想到了一種說法,嫁人還是應該嫁個長得好看的,不要認為其貌不揚之人就能老實本分,這種人反而更容易偷腥。

    雖然梁峻不丑,但是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

    只是那個長得好看的還需要磨些時日。不過他回來之后就好似全然換了路數,她忍不住想,他這段日子究竟經歷了什么。

    昨晚既葷話之后,臨下馬車時,他還連道許久不見,她又變美了。

    嚇得她差點又摔下去。

    真是長進了,都會說好話哄她了。

    桓澈好似有事在身,并未在歙縣多作停留,聽聞顧家徹底休了與梁家做親的心思,又暗中來看了顧云容幾回,就暫且離開了徽州。

    進入九月后,顧云容就開始了焦急的等待。九月二十五這日,終于等到了前來復命的拏云。

    “這是在錢塘縣那座城隍廟內發現的,屬下照著姑娘的吩咐,不早不晚,趕著九月半到的那里,”拏云將一個斑駁陳舊的退光描金木函擱到桌上,“姑娘過目?!?/br>
    顧云容很有些激動,若她拿到后半段故事跟證物,就可以撥亂反正了。

    她得為自己前世今生所受的那些罪討個說法。本屬于她跟顧家的東西,她也要一樣不少地討回來。

    她頗有儀式感地端詳了木函一番,然后鄭而重之地取下木函上鉤掛的鑰匙,小心謹慎地去開鎖。

    “咔噠”一聲響,銅鎖彈開。

    她緩緩掀開蓋子,一低頭,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個信封。

    她拿起拆開,迅速瀏覽。

    拏云見顧云容面上神色變得有些怪異,斟酌一番,問道:“可是有何不妥?”

    第三十三章

    顧云容微微搖頭,跟著又去木函里查看。

    信封下面墊著一塊紅綢布,底下似乎還有東西。

    她略一踟躕,將紅布掀開來。

    下面是一團干草。她伸手倒騰一下,發現里面空無一物。

    她倏而轉頭:“可是殿下讓你把里面的東西調包了?”

    拏云躬身道:“不曾,姑娘多慮了?!?/br>
    顧云容又看了一眼手中信件。

    信上說若她明年入京,可去通州找一戶蔡姓人家,信末附有那戶人家的住址。

    除此之外,別無他言。

    顧云容深深懷疑桓澈經手了這個木函,并且把里頭的東西調換了。

    先不論信是否宗承所書,光是下面一團干草就很值得懷疑。

    宗承沒事往木函里塞一團干草作甚,她覺得至少下面這一層的東西應當是被桓澈做了手腳。

    顧云容又審了拏云半日,見審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問他桓澈何時回來。

    拏云似早有準備,答得十分順暢:“殿下說但凡您想見他,他就即刻趕來,隨叫隨到?!?/br>
    顧云容不免驚奇,桓澈這次回來,果真是不同了。

    杭州府海寧縣的縣衙后堂內,桓澈坐在一張楠木玫瑰椅中,慢條斯理喝茶。

    一旁的梅花幾上擱著一個香囊大小的葫蘆樣潞綢布袋,袋口張著,露出內里一點嬌粉。

    他瞧了一眼滴漏,放下手中黃地青花的三才碗,將那潞綢袋子束好收起,落落起身。

    水鄉澤國之地,橋多渡多,一路行來,秋水涓涓,滿目瀲滟。

    桓澈所乘烏艚船在一廢津泊下。

    秋日已深,四野荒煙衰草,枯木寒鴉,俯仰之間,皆疏林淡日,寒霜凍云。

    桓澈自艙內步出時,舉目望去,迎面就對上了一道沉如千鈞的目光。

    他一徑上前,取出那個潞綢袋子,手上一松:“聽聞日本國櫻花繁盛,但莫忘了,國朝亦不乏櫻花勝地,兩浙便有望不盡的櫻花林。爾贈櫻花,意在何處?”

    他念起這個便難免心下不豫。錢塘縣城隍廟里那個木函里的物件,確被他調了包。

    那木函里除卻那封信而外,還有這個潞綢袋子,袋子內里盛裝一捧風干的櫻花,朵朵齊整,花色尚新。他遂憤而換作一團干草。

    布袋墮地,落土無聲。

    宗承不以為意,撿了袋子拍掉浮灰,納入袖中:“南橘北枳,國朝與倭國之櫻花略有不同,這櫻花是我在奈良所擷,她未見過倭國的櫻花,我便制干了順道與她?!?/br>
    桓澈目光森然:“你當知曉自家身份,休興妄念?!?/br>
    宗承并不接話,只乜他道:“殿下此番來,便是來警告我莫與你搶女人的?”

    桓澈道:“你我交易已兩訖,你若肯考量我的提議,或能再成一筆?!?/br>
    先前宗承被劫,實則是他有意放水之果。

    宗承根本不能赴京。擒拿倭王之功過高,功成之后他會因威望熾盛成為眾矢之的,不僅諸王越發會將他當做拔之后快的rou中刺,連父皇也會對他猜忌愈甚。

    擒拿倭王這樁事雖原本是父皇的意思,但不成是不堪重任,成了是木秀于林,故而實則是個燙手山芋。

    他看出宗承那日在龍山渡束手就擒不過是個權宜之計,為的就是帶走孔氏——在宗承投誠之前,朝廷這邊勢必會對孔氏嚴密監押,宗承得手的機會渺茫。而若是宗承送上門來,宗母也便失了價值,宗承便有機可趁。

    宗承入牢后,他遣人越發嚴密地看押宗母,堵了宗承的路。隨后他跟宗承做了一筆交易,他可放宗承遁逃,但要求是宗承必須想法子拖住倭國幕府將軍與一眾大名,令倭寇消停一年。倘若背約,宗母苦矣。

    宗承當時不假思索應承下來。此后也確乎踐諾,今年沿海各省海不揚波,給了于思賢募兵、練兵的喘息之機。

    其實他放走宗承還有一樁緣由。宗承入京后恐因朝堂權斗而殞命,但眼下宗承不能死??伤槐銥橘镣跤懬?,只能在半途任其兔脫。

    只是思及那一袋子櫻花,他又想一刀砍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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