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節
顧覺非慢慢地閉了閉眼。 陸錦惜心底有萬般的復雜,站旁邊看著,只覺得這是一場自己無法插手的戰役。 所以她只笑了笑,走上來道:“用過飯了嗎?” 顧覺非搖頭。 于是她無奈,只吩咐人擺飯,與他一道,先陪他吃了晚飯,才勸他去歇下。 在顧覺非方睡下后不久,外面人便抱了一只匣子進來。 一尺長,半尺寬,半尺高。 里面放著一些裝訂成冊的書本,下面還壓著幾卷裹緊了的卷軸。 陸錦惜一看,有些疑惑。 風鈴站旁邊解釋道:“是剛才萬總管親自送過來的,說是下午時候老太師答應給您的棋譜,給您送過來,讓您看看?!?/br> 哦,是這個。 陸錦惜一下想了起來,順手往匣子里一伸,取出一本來翻了翻,紙質有些發舊了,看得出有些年頭。 上面一幅一幅,果真是棋譜。 她又將手上這本放下,取了壓在下面的一封卷軸展開來看,也是棋譜,只是比起書本上記的那些又復雜了許多,竟都是難解的珍瓏。 于是一時無奈。 對下棋她興致其實很一般,但總歸是老太師一番心意,便將這卷軸放了回去,道:“把這些都放到我房里去吧,改日便看?!?/br> “是?!?/br> 風鈴依言退下,讓人將這裝滿了棋譜的匣子搬到陸錦惜書房中。 此時夜色已至。 陸錦惜一個人坐屋里看了一會兒書,覺著困了,才輕手輕腳地爬到了床上,與早已經睡熟的顧覺非躺在一起,沉入夢鄉。 接下來的兩天,無疑是風起云涌的兩天。 京城里各色流言傳遍。 也不知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種種的風言風語竟然漸漸落到了顧覺非的身上,說他是覬覦有夫之婦,娶了陸錦惜實乃yin人發妻,罪該萬死,實在當不起這所謂的“保和殿大學士”之要職。 但與此同時,另一種傳言也甚囂塵上:說薛況不費朝廷一兵一卒收服匈奴,內中實有隱情。在這十年里,他根本不是忍辱負重,而是實打實地已經歸順了匈奴,與那蘭渠公主狼狽為jian,眼見著匈奴內斗內部耗損嚴重,唯恐大夏趁機發兵來襲,才假稱臥薪嘗膽,實為緩兵之計,要密謀造反!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傻子都能感覺得出來,在京城滾沸的水面下,分明是有兩股勢力在暗中撕咬,你來我往,相互爭斗! 百姓們也終于嗅出了一點不平靜的味道。 這些天連敢出門的人都變得少了起來,唯恐惹禍上身,京城里一點也看不出新春的氣息了。 這種膠著的局面,一直持續到了朝廷正元休沐三日結束后的初四—— 慶安十七年第一個朝議日。 這一天顧覺非起得很早,一點一點穿戴好了正一品的仙鶴朝服,撫平了袖口和領口每一道褶皺,在冬日嚴寒的冷風中乘著軟轎入宮。 陸錦惜便目送他消失在門外。 即便他走時沒有多說什么,可她也能輕易地猜著,今日的朝堂上,勢必有一場針鋒相對的硬仗! 刀光劍影,皆在無形。 仿佛都知道這會是不尋常的一天,滿朝文武竟沒一個人到得很晚,早早便在太極門外等候。 唯一一個來得稍遲的是薛況。 換下了沉重的甲胄,他穿的是一身麒麟紋武官朝服,步履從容,只走到武官那一列站定。 太極門大開之時,兩人各占文武之首,頗有并駕齊驅之勢,同時舉步往門內行去。 一者從左,一者從右。 誰也沒有多看誰一眼,誰也沒有對誰多說一句。 入得金鑾殿上,只聽太監jian細的嗓音一聲唱喏,高呼“皇上駕到”,所有人便齊齊跪伏下來,山呼萬歲行禮。 蕭徹頭戴十二旒冠冕坐在龍椅上,朝下看了一眼。 除了左列首的顧覺非以外,右列首的薛況也是如此扎眼。 三日前的雪夜,就在這一座大殿上,他聽聞了薛況叩關而入請謁的消息,倉皇萬分地找了顧覺非商議,又召集了一干心腹大臣,才宣召了死而復生的薛況。 連著三日來,他都覺得這是一場噩夢。 但今日上朝,這噩夢的根源就這樣活生生地杵在他眼皮子底下。 眼中釘,rou中刺! 他恨不能立刻將其拔除,可眾目睽睽,公理昭昭,他又如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責斥他薛況實為亂臣賊子? 只有忍。 用力的手指,悄然握緊了龍椅冰冷的扶手,蕭徹強迫自己將那恐懼與殺意混雜的情緒都壓了下去。 他先是道了一聲“眾卿平身”,才直接開口道:“薛大將軍還朝的事情,眾卿這幾日應該已經聽說了,朕便不再贅述。這幾日雖未朝議,可畢竟茲事體大,朕已召顧愛卿并幾位閣臣商議,擬定了一封新旨。今日議事之前,便請顧愛卿先為朕宣讀旨意吧?!?/br> “臣遵旨?!?/br> 對蕭徹說出來的話,顧覺非半點都沒有感覺到意外。 他依言出列,一旁等候的太監直接端著描金漆盤走了上來,將擱在中間那一封卷著的明黃圣旨奉給了他。 經年沉浮于朝堂上,已讓顧覺非在舉手投足之間都擁有了非同一般的威勢。此刻略一整袖,將圣旨拿起展開,面上已然帶笑。 不用看,他都知道圣旨上寫了什么。 此刻只略略垂眸掃了一眼,便站在這朝堂的正中,高聲宣讀:“武威鎮國大將軍薛況接旨——” “……” 薛況抬起頭來,便對上了顧覺非從圣旨上抬起來的目光,那里面是毫不掩飾的敵意與冰冷。 他在等他接旨。 普天之下,天子最尊。 可如今的天子高坐明堂之上,顧覺非是代天子宣讀旨意的那個人,他用了三年半爬到了如今這個位置,可以挺直了脊背站在朝堂上。 而他是接旨的那個人,必要屈身下跪,在他面前! 目光如刀,如劍,在這片刻間交鋒。 一個冷,一個烈。 誰也沒有懼怕,誰也沒有退讓。 這一刻,時間都仿佛要在這樣的緊繃之中停止,滿朝文武皆心帶惶恐地注視著這一幕,無法去想象其中任何一方的心緒。 他們曾是聲名并起的天之驕子,大夏雙璧。 他們也在這十數年間陰差陽錯,先后娶了同一個女人為妻。 沒有人能判斷,此時此刻,他們兩人到底是敵還是友。 所有人只能看見,在那分辨不出是短暫還是長久的視線交鋒之后,薛況出列來,垂眸將那衣袍一掀,屈膝而跪,依稀有當年征戰河山的豪壯氣魄。 闊別了十年的聲音,再一次在朝堂上響起。 “臣,薛況,接旨!” ☆、第186章 第186章 奪妻 “武威鎮國大將軍薛況, 秉禮知義,強于戰敏于行,昔救國于危難, 北定蠻夷, 南懲百越;今□□在患亂, 伏服匈奴,撫綏萬方。天降將才,大夏之幸, 實應告白天下,廣知萬民。今述其功業,特封一字并肩王, 可比肩于圣上,免禮于天子, 賜遼東為封地。欽此!” 顧覺非清越的嗓音, 在空闊的大殿上回響。 “一字并肩王”五個字出時, 文武百官皆悚然而驚! 這是…… 封了薛況異姓王?! 大夏建國也有百余年之久了,所謂的“分封制”更在數百年前就已經廢除, 本朝更是不曾封過任何一名異姓王! 如今不僅封了薛況, 還賜了封地? 更可怕的是這“一字王”所代表的地位,僅次于皇帝, 見了皇帝都不必行禮! 不管是懷疑薛況的, 還是支持薛況的, 這一時間都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然而他們抬起頭來, 又只看見顧覺非鎮定自若的神態。 他兩手持著圣旨, 輕輕一收,依舊注視著薛況,見他不動,還笑了一聲:“薛大人,不接旨嗎?” “……” 薛況沉默之中抬起頭來,已經輕而易舉從這一道天大的恩旨之中品嘗出了萬般的兇險。 只是人在朝堂,這一道旨,他不接也得接。 又是目光對視。 只是這一次薛況眸底陰云暗涌,顧覺非卻是笑意清淺。 他最終還是接旨了,雙手高舉過頭,從這十年前險些害得他葬身沙場的仇敵手中接過了圣旨,而后叩首謝恩:“臣薛況謝主隆恩,吾皇萬歲!” “平身?!?/br> 蕭徹心頭一口惡氣堵著,面上只能掛著很勉強的笑意,讓薛況起了身,又強說了一些信任薛況的鼓勵之言,這才算把此事敷衍過去。 然后便道:“今日朝議,眾卿可有本奏?” 說實話,眾人現在還在薛況還朝就被封了一字并肩王的震撼之中沒有回過神來,他這話一出,竟沒一個人站出來說話。 顧覺非也老神在在,袖手站在一旁。 誰也沒有想到,第一個站出來的竟是薛況:“啟奏皇上,臣有本奏?!?/br>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