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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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玉樓一愣:“誰?大師兄?他才不會死!” 明月不理他的回答,兀自說道:“我很小的時候,是他救我回來的。我那時候都快死了,他都能把我救回來,他會死嗎?” 明月說的是多年前的一樁舊事。他本不是天清內門弟子,只是明長宴在游歷途中,從野狗堆里撿回來的小孩兒。當年他半死不活,奄奄一息,明長宴用天清內門心法救他,他醒來,不但記憶有損,而且身體不便。問他姓甚名誰,家在何處,家中人丁幾許,全然不知。 小半年后,他又給自己取‘明月’為名,成日跟著明長宴學習武功。明長宴教導他兩年后,這才有一名婦人尋上天清,自稱明月親母。一查實,果真如此。不過,明月卻不肯回家,不顧親母勸阻,固執己見留在天清,直到至今。 鐘玉樓切了一聲:“你這個小陰陽臉為什么不撿一點好聽的講,大師兄怎么可能會死在那些人手里!” 湖中,圓月的倒影隨著水面起起伏伏,明月伸手在水里撈了一把,所到之處,破水化月,虛虛一握,掌心空空如也。 鐘玉樓毛骨悚然:“我早就覺得你小子有點兒問題,你是不是腦子有病,水里的月亮也要去撈一撈!” 明月臉色一沉:“關你屁事?!?/br> 鐘玉樓雙手枕在背后,翹著二郎腿道:“怎么,有什么羞恥的。我知道你喜歡模仿大師兄,他喜歡月亮,你也要去喜歡月亮,取個名字也要和月亮掛鉤。算啦,我又不會嘲笑你!” 明月道:“誰稀罕你不嘲笑!” 鐘玉樓道:“有??!我不跟你一般見識,等大師兄回來,我再和你打過!不過,你少去大師兄那里裝可憐,你小子最愛來這套,打不過我就去賣慘,哼!你就仗著大師兄看你脾氣臭多照顧你,誰看不出來你的小心思,天天學著小姑娘似的耍脾氣!真是下作手段!” 明月氣得臉色通紅:“誰賣慘!誰打不過你!誰用下作手段了!哦?小姑娘?你比我更像女人吧!去年前是誰下山逞英雄,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被當成女人差點給騙著賣到窯子里面去!誰是女人!誰長得最像女人!你照照鏡子去!” 鐘玉樓臉色一變,顯然是沒想到明月這廝還記得他那么遙遠的黑歷史,加之平日里因為這張漂亮的臉,沒少被人說像個女人,當即惱羞成怒的跳起來:“你找打!” 明月拔劍:“打就打!誰怕你!” 說罷,二人竟然真的在這小小的一艘船上打了起來。 幾招過后,小船不堪重負,徹底一翻,船上兩人雙雙滾進水里。明月嗆了幾口水,大喊道:“我不會游……我不會!” 鐘玉樓幸災樂禍,拍打水面,哈哈大笑:“小陰陽臉,你知道我這叫什么嗎,叫痛打落水狗!哈哈哈哈哈!” 湖中,明月咕嘟咕嘟兩聲,沒了動靜。 鐘玉樓笑完,察覺出一絲不對,喊道:“喂!喂!我去,真不會水??!太丟人了!” 他一個猛扎,潛入水里,將明月帶到岸上。明月躺了會兒,突然咳嗽幾聲,吐了幾口水出來,一睜眼,就恨恨的看著鐘玉樓。 鐘玉樓摸了摸鼻子:“干什么看我,還不是你自己武功不好。誰知道你水性也這么差?!?/br> 明月道:“鐘玉樓!你太討厭了!” 鐘玉樓不以為然道:“彼此彼此,你也很討厭,哦對了,不僅我討厭你,大家都挺討厭你?!?/br> 落了一次水,兩人都沒力氣打架?;ハ鄬αR了幾句,又氣喘吁吁地休息了一回兒。 鐘玉樓道:“喂,明天,你可別給我拖后腿?!?/br> 明月閉上眼睛:“原話奉還。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你的表姐是萬千秋的結發妻子,如今天清跟龜峰派徹底撕破了臉,你為何不聽二師兄的安排,還敢留下?!?/br> 他喘了口氣,站起來,背對著鐘玉樓,像是要走。 走前,明月開口:“你好自為之?!?/br> 鐘玉樓哼道:“我好得很!比你好!” 第二日,鐘玉樓換上衣服,出門轉了一圈,沒看到明月。 他一直獨來獨往,鐘玉樓也懶得管他,只當他怕得去了什么地方偷偷抹眼淚。 吃完早飯,鐘玉樓這才坐在空曠的大廳中,思考對策。 昨日,他逞英雄,一口氣答應了李閔君自己會好好保護天清派,但到了現在,他心里還沒有一個具體的計劃。 六大門派的精英都駐扎在冼月山門口,雖然沒有攻上來,但氣勢卻很可怕。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 等到中午,外門弟子來報了三遍,說要天清派給龜峰一個說法,給武林一個說法,給天下英雄一個說法。 說是這么說,實際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江湖誰不清楚他們是因為沒在明長宴那邊找到蒼生令,這才跑來天清派找個借口搜查。此等做法,無非就是想執掌這神兵利器。鐘玉樓聽罷,氣得渾身發抖,險些沒忍住去掀了這群偽君子的腦袋。 對方雖逼迫得緊,卻也給了天清幾天的時間。四五天后,鐘玉樓思索著李閔君帶著蒼生令應該跑遠了,此時,就算六大門派現在上了冼月山,也拿不到蒼生令。因此,這一日,他的心情稍微松散了些,決定去外門弟子訓練的山上轉悠一圈??纯粗T位師兄弟近日有無睡好吃好。 結果,剛到了校場,鐘玉樓就察覺出一絲詭異的氣息。 一雙、兩雙、三雙眼睛,總是似有似無的盯著他。那目光十分微妙,落在他身上,叫他渾身不自在。 鐘玉樓一轉頭,想要找誰這么盯著他,結果剛一動,身上的目光便散開了。 他嘀咕一聲奇怪,卻并未多想,大搖大擺的往校場走。 這處,是他除了內門居室之外,最熟悉的地方。明長宴平日喜歡在這里指點鐘玉樓劍法,也喜歡叫眾弟子在看臺圍觀,好以他為榜樣,學個一兩成去。 鐘玉樓在校場轉了一圈,抓住了一名師弟,問道:“岳義呢?” 岳義乃是外門弟子中的佼佼者,與鐘玉樓切磋過幾次,還算熟悉。 他隨口一問,哪知這位小師弟竟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猛地將他的手一甩,跑遠了去。 鐘玉樓一愣,眉頭蹙起:“搞什么鬼?” 此時,岳義從校場后面出來,不復以往的笑顏,于此同時,他的身后,幾十名外門弟子臉色不善。 鐘玉樓頓了頓,隨即展顏笑道:“岳義!我正找你呢,你們都跑去哪兒了!” 岳義抿著唇,不回答。 鐘玉樓疑惑道:“你干嘛一副我得罪你的模樣,我怎么了?” 沉默半晌,岳義道:“鐘玉樓,你怎么了?需要問我嗎?” 鐘玉樓丈二摸不著頭腦,郁悶道:“你這樣說話真沒意思,如果還拿我當朋友,你就挑明了說。是我哪兒得罪你了嗎?” 終于,一名外門弟子忍無可忍:“鐘玉樓!你還敢說你是朋友!你這個天清派的叛徒!” 聽到這里鐘玉樓更加莫名其妙:“什么叛徒,你胡說八道什么東西?” 外門弟子道:“你還想狡辯,花修緣不是你的表姐嗎?萬千秋不是你的表姐夫嗎?” 鐘玉樓臉色一變。 那人見他臉色,似乎抓住了確實的證據,嚷嚷得更大聲:“你們看!他心虛,好哇,一開始我還不信呢,現在是人贓并獲!” 鐘玉樓回道:“你什么意思!岳義,你們搞什么?” 岳義道:“鐘玉樓,你是不是串通了龜峰派,害死了大師兄?!?/br> 鐘玉樓愣了一瞬,隨即眉頭擰得死緊:“你放什么狗屁!” 很快,他突然反應過來:“誰在造謠?” 岳義道:“造謠?恐怕是事實吧。這幾天,我們已經都知道了。天清派之中,知道大師兄相貌的,只有內門弟子。這些內門弟子里面,大師兄最信賴你。鐘玉樓,你只說,萬千秋和你是不是沾親帶故!你、你還有什么狡辯的?!?/br> 鐘玉樓面色慘白,喃喃自語:“你有病嗎!就憑這個就說是我干的?誰告訴你是我干的?你們不要隨意被人煽動,大師兄待我恩重如山,我為何要背叛他!” 外門弟子嘰嘰喳喳,一人一句。 “你還好意思說這句!你也知道大師兄對你恩重如山,你背叛他,你不覺得該死嗎!” “大師兄已經死了,你已經達到目的了,何必還在我們這里裝模作樣?!?/br> “我聽說,二師兄一開始是想讓他走得,結果他不走,我看就是等內門弟子走光之后,他留下來好給六大門派打開山門!” “不錯,你打得什么主意,我們已經全都知道了。鐘玉樓,我平日敬你武功高強,竟沒想到你做的出這種下作的事情!” “這幾日,我們全都知道你是什么人了。你自己離開天清吧?!?/br> “不行!不能這么便宜他!要我說,就該讓他血債血償!” 聞言,鐘玉樓下意識地將手扶上腰間的佩劍,卻被人群中眼尖的弟子瞧到,立刻喊道:“快看!他要出招了,危險??!”此言一出,立刻吸引了無數目光,人群中吵吵嚷嚷地發出了一些“他果然想殺我們?!?、“大家都小心!”諸如此類的話語。 鐘玉樓退后一步,心中慌亂無章,立刻將雙手放開,為自己辯解道:“我沒有!” 他雖才十七歲,可在武學上一直是天清的佼佼者,一向驕傲。面對此景,卻是前所未有的手足無措,鐘玉樓實在是忍受不了自身沾有一絲的污水。 “六大門派已經要攻上來,我留在此處,是為了保護你們?,F在這個時候,別起內訌。我清者自清,若是真有什么問題,大可等大師兄回來之后再做定論!” 外門弟子道:“大師兄已經死了!還回來!走,我們去跟六大門派拼個你死我活!總之,不能在里面當個窩囊廢!” 鐘玉樓一聽,連忙攔在門口。 要去山下,需要從校場的偏門走,他站在校場之上攔著眾人,急切道:“不行!你們現在去就是送死,我會保護你們,誰也不準下山!” 誰知,一陣劇痛傳來,鐘玉樓雙膝一痛,他對于自家人沒有絲毫的防備,因此被一名弟子用棍子狠狠地打折了腿。他吃痛一聲,單腳跪地,拿著棍子的那人說道:“你跪下!你對得起大師兄嗎!還保護我們,誰知道你有沒有串通六大門派!” 鐘玉樓喊道:“我沒有!我是天清的弟子,我答應二師兄留下來保護天清的!” 草叢里,幾個黑影猛地跳出。鐘玉樓忍著劇痛一看,卻是山下的門派中來了幾個打頭陣的。天清山勢險峻,想要上來很是困難,但也難保有幾條漏網之魚跑上來。鐘玉樓連忙推開幾個外門弟子,解決了那幾人。 他收了劍,說道:“山下很危險,你們也看到了,現在已經有人跑上來了。若你們再不聽我的話,到時候出了事我怎么和大師兄交代?” “惺惺作態,誰聽你的鬼扯,還保護我們,你還是先保護你自己吧!” 外門弟子心臟咚咚作響,顯然是被突然出現的偷襲者給嚇到了。剛才若非鐘玉樓出手保護,恐怕在場的外門定要死傷幾個。 “說不定就是你串通了他們上來的,你裝什么裝!” 鐘玉樓怒氣上頭,卻還是盡量平和道:“你們能不能講點道理?!?/br> 突然,外門弟子乘其不備,又一棍落下。打得鐘玉樓措手不及,跪在地上。 “你滾開!我們要出去和六大門派決一死戰,你敢攔我們,你就是叛徒!” 他拿著棍子的手細微的發抖,打了鐘玉樓一棍之后,心中竟然泛上了一股奇異的快感。 他心中想道:我打了鐘玉樓,哈哈,我打了他!早看他不順眼了,自以為自己有多厲害,不就是天賦高點兒,武功強一點兒,長得漂亮了點兒,現在還不是跪在我面前,毫無還手之力! 岳義有些不忍,說道:“你動什么手!他就算是個叛徒,也輪不到我們來管教,你——” 只可惜,岳義微弱的呼聲,很快被震天響的憤憤不平給淹沒了。 鐘玉樓緩過了這一陣劇痛,想道:同門師兄,手足相殘,我若還手,豈非違背了二師兄的囑托。 咬了咬牙,他又暗道:左不過是被打一頓,忍忍就過去了。六大門派虎視眈眈,此刻萬不能起內訌,等他們愿意聽我講話的時候,我再講話。 忍了片刻,他下定決心,又不甘心的想道:如果大師兄在就好了,平日我受人欽佩,如今沒了他,竟連這樣一件小事也做不好。無論如何,我絕不給他丟人。 鐘玉樓素來嬌氣愛哭,此刻天清受難,他竟也不哭不鬧,挺直了背,在一片招搖風雨之中為天清撐起一方小小的天地。 哪知,他實在是輕看了外門弟子對他的惡意,這一頓,竟然如此狠毒。 “打得好!鐘玉樓,你敢還手嗎!” “他還敢還手?我們打他,是替大師兄出口惡氣!” “就是!我真恨啊,大師兄對他這么好,他也不知道報恩,反倒生出這么歹毒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