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他外出公干還帶了女眷?” “女眷?”嚴沁芳疑惑地抬起了頭,“他來府那日,我去瞧過,未曾見過什么女眷?!?/br> “可他院里有個齊姑娘又是誰呢?”駱菀青心中隱隱有些激動,如若不是自京城帶來的,那多半是路上遇見解解乏的。 “齊姑娘?這我可不知道了,我并不知曉他院里的情況,想來無非都是一群大老爺們兒,我們也不方便去打聽?!眹狼叻纪蝗挥X察到什么,她一把揪住駱菀青的胳膊,眼神曖昧,“說,你為何對那梁指揮使如此關心,可是瞧上他了?” “呸!休要瞎說,我只是好奇!好奇,懂不懂?”駱菀青俏臉通紅,作勢要捶打嚴沁芳。 嚴沁芳并不以為忤,只顧捂著鼻子笑,“青jiejie莫惱,你瞧上他也沒什么不好意思的,他是安遠侯府的小公子,府中尚無姬妾,亦未成親,好多家中有小姐的大戶人家都打聽過他。不過你現在才看上他似乎晚了點兒,據說他去年定過親了,是禮部尚書許家的二小姐,今年便要成親了……” 嚴沁芳的話如重錘,擊打在駱菀青心上,許家二小姐自己正好認識,那許松月就是一無腦貨,何德何能居然能入了梁禛的眼?她來不及哀悼自己好不容易生出苗頭的愛情,便被門口進來的人吸走了全部注意力。 梁禛來了,頭戴大帽,一襲石青色西番蓮團花織金曳撒袍,腰間一根鸞帶,足下烏靴花摺。他劍眉星目,鼻若懸膽,配上這一襲正裝,更顯得人豐神俊朗,皎如玉樹臨風前。 駱菀青似乎聽見自己心里花開的聲音,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梁禛,比起下午在院子里被錯認時初見的著常服的他,現在他看上去簡直荷爾蒙爆棚。 駱菀青在心中默默設想梁禛若是著飛魚服該是何種光景,全然忘記掩飾自己眼中赤裸裸的欽慕與渴望。直到她遲鈍的察覺到另一道灼熱似火的目光投射自己身上,她看見一名著孔雀藍金枝綠葉百花曳地裙的年輕女子,在梁禛的引領下輕搖款擺向自己所在的花廳走來。 二人均著那藍色系的袍衫,雖行動間距離甚遠,二人亦進退有度,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氣息依然在兩人間涌動流轉。駱菀青心下一個機靈,這便是那位齊姑娘了吧! 她暗自打量齊韻,見她行步若輕云出岫,腰肢裊娜似弱柳,哪里似一名“家奴”。再看梁禛偶爾與她對視亦目光如水,繾綣纏綿,心下立時如翻了五味瓶,莫非梁禛與那許姑娘大婚后便要納這齊姑娘為妾?那梁禛后院倒真是夠熱鬧的,駱菀青沮喪極了,許松月雖不足為慮,但這齊姑娘便已然是絕色了,梁禛對她又喜愛的緊,自己想要博得梁禛心內一席之地,看起來困難重重。 梁禛親自將齊韻送至花廳,在花墻外止了步,他低頭淺笑對齊韻說著什么,換來齊韻一個嬌嗔。梁禛一直立在花墻外注視著齊韻,直到齊韻在丫鬟的指引下安頓好,他才轉身向大廳走去。 “敢問這位可是齊姑娘?”嚴守備的夫人王氏熱情地與齊韻打招呼。 “奴正是姓齊?!?/br> “敢問姑娘芳名?“王氏笑的慈祥。 “奴無名……二公子……喚奴韻兒?!饼R韻低頭,險些噎著自己,作為家奴的自己自然是沒名字的,名字都是梁禛起的。 在場眾女眷皆露出了然的神情,原是梁禛的通房丫鬟,這梁大人果然重情,連通房丫鬟都如此看重,只不知日后梁大人娶了妻,如此嬌滴滴的小娘子該如何自處??粗R韻風流婉轉的做派,女眷們或羨慕,或渴求,或嗤笑,或鄙夷,不過齊韻并不在乎這些目光,她只是想多看看梁禛的生活,逃亡了數月,她覺得自己離以往的正常生活已然太久,既然要隨梁禛生活,自己必然得知道梁禛更多才好。 齊韻接過丫鬟遞過來的獅峰龍井,淺淺喝了兩口,便開始用膳。她嘗了一口桂花釀,這是一種女子喝的甜酒,桂花香氣四溢,酒液金黃清透,入口醇厚綿柔。齊韻頷首,心道這嚴夫人倒是一位懂得生活之人。再看看桌上已上過干果四品,蜜餞四品,餑餑四品,醬菜四品,前菜七品,膳湯一品,顯見宴席已開始了一會。 齊韻略過前菜及果品,直接端起面前才上的海蜇羹,用瓷勺舀起一勺嘗了一口,湯濃味美,羹內的鮑魚粒,蝦rou粒,海蜇rou鮮香滑嫩。此道羹湯做的實在考究,齊韻也止不住在心里默默夸贊了幾句,這守備夫人真真是個能干人兒。她卻并不多吃,只默默挑揀數道略吃幾口便放了箸。 一旁的駱菀青看在眼里,越發肯定了齊韻這通身的氣度,定然不會是通房丫鬟這樣簡單。她端起一杯桂花釀,朝齊韻喚道,“齊姑娘,我名喚駱菀青,初次見面,便為姑娘氣度折服,菀青借花獻佛,敬姑娘一杯?!?/br> 齊韻抬頭,見說話之人正是初時盯著梁禛不錯眼的那名女子,她心下了然,這么一會兒功夫便忍不住來刺探軍情了,梁禛這廝不老實,晚間定要仔細審問于他!她心下忿忿然,面上卻和煦的緊,“駱姑娘有禮,韻兒便卻之不恭了?!毖粤T亦端起面前的桂花釀一飲而盡,還一個嫵媚婉轉的笑給了駱菀青。 眾女眷啞然,第一次見如此大派頭的通房丫鬟,駱璋乃興平侯,肅王爺表親,官拜右都御史,總督云南軍事防衛,作為朝廷委任的云南巡撫,妥妥的中央大員!這梁禛也就三品武官職,齊韻作為梁禛的通房丫鬟更是渺小到沒邊了。 她作為一名家奴本無資格上桌,她理應站梁禛身后服侍梁禛用膳才對,梁禛心疼她,讓她來女客一處用膳,大家只當梁禛多情,也不深究??神樰仪嘀鲃酉蛩淳?,算是給足了她一個家奴面子,她居然二話不說端起酒杯便喝了,連一句謙遜的話也無! 饒是駱菀青見多識廣亦愣了一瞬,回過神來后,她放下酒盞,并未飲下杯中的酒,她笑瞇瞇地問,“敢問姑娘何方人氏?” “金陵人氏?!饼R韻瞟了一眼駱菀青未動的酒盞,心中冷哼一聲,打算晚間一并算到梁禛頭上。 “家中可還有人?何時入了梁府?”駱菀青打破砂鍋問到底。 “家中無人了,奴五歲便入了梁府?!褒R韻面不改色胡說八道,她相中了嚴沁芳面前那道烤鹿脯,她想喚丫鬟來替自己取,可是丫鬟們壓根不往自己這般看,這讓齊韻十分惱火。 就在齊韻準備起身自己取用時,她聽見駱菀青的聲音傳來,“梁大人如此看重姑娘,定會在今年娶親后抬姑娘為姨娘的。屆時,也不枉令尊拳拳愛女之心了?!瘪樰仪嗤R韻笑的晦澀莫名。 齊韻愣住了,今年娶親?梁禛可從沒與自己說過此事呀。她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對梁禛家中的情況一無所知,梁禛娶親的消息居然還要由一名陌生女人來告訴自己,而這個女人很明顯在覬覦她不該覬覦的男人。 齊韻瞬間忘記了那塊烤鹿脯,她坐直身子,直視著駱菀青的眼睛,“駱姑娘,梁大人娶誰不娶誰,都輪不到外人至喙,咱們姑娘家還是莫要議論的好?!?/br> 駱菀青一口氣噎住,這“通房丫鬟”好大的口氣,如此與自己說話,正待要發火,突然住了嘴,她定定地看著齊韻,眉頭緊鎖,目光探尋…… 齊韻看著她古怪的神情,想到梁禛說過云南巡撫的千金邀自己赴宴。她猛然憶起那云南巡撫乃興平侯,官拜右都御史,是去年兵部上書陳情云南匪亂時,內閣擬定的人選。這件事她聽自己父親齊祖衍就人選一事與人爭執過,還曾專門留意了一下此事,莫不是此駱姑娘便是那云南巡撫千金? 齊韻心中咯噔一聲,如若此女為當朝大員之女,那么她應是多住京城的,自己與她很可能曾在什么地方見過面。自己好巧不巧與她打起了口舌機鋒,心下頓時懊惱不已,正想要說點什么彌補。耳旁傳來另一女子的聲音,“齊姑娘好大的口氣,一個家奴,如此罔顧上下尊卑,口無遮攔,眼中可還有倫理綱常?” 齊韻循聲望去,見是駱菀青身旁的一名著粉色紗衣的女子發話,看情形是想替駱菀青教訓自己了。齊韻默然,以往在京城,都是自己橫著走,所以一時忘形說了不該說的話。如今梁禛拜倒自己裙下,自己的身份又如此尷尬,為梁禛安全計,委實不該如此引人注目。見齊韻不說話,嚴沁芳準備再接再厲,待要張口再訓,被駱菀青一把拉住。 “齊姑娘說得對,咱們不談這些,沁芳快別說話了,好好用膳罷!”駱菀青似是也不想將事件擴大,急急攔住嚴沁芳的話頭,示意她快吃飯。 一干女眷驚疑不定,皆想不通為何駱菀青突然便收了勢,她們亦看不慣齊韻張狂的做派,一個供人狎弄的玩意兒而已,竟也如此大做派。都等著看齊韻如何在貴家小姐面前丟丑,沒想到齊韻霎時斂了鋒芒,只顧低眉順眼的用著膳,占了上風的駱菀青亦瞬間剎車。嚴沁芳茫然的看向駱菀青,見自己這位好友拼命向自己眨眼睛,便也低頭不再說話。 “貴客們別只顧說話,快些嘗嘗咱嚴府的血燕粥?!眹婪蛉诉m時地喚出了餐后粥膳,并時令水果拼盤一盞,緩和席間氛圍。一眾女眷亦借勢變了話頭,紛紛贊揚嚴夫人持家有道,不光筵席辦得好,連相公也攏絡的好,嚴府后院尊卑分明,妻妾和睦,從未有過寵妾滅妻的腌臜事,一邊說還一邊意有所指的望向齊韻。 ☆、醋意 齊韻懊惱不已, 為自己的魯莽沖動后悔不迭,果真是離京太久連交際都不會了。不過她素來不屑與人爭風吃醋, 并不介意身旁一干女人對自己的品頭論足,做人玩意兒又怎么了,自己可是得了實惠, 也不知這幫老怨婦可勁的自我陶醉個啥。齊韻在心里默默鄙視了一番一眾目光短淺的婦人后,自顧自將目光投向了大廳。 梁禛春風滿面地同席間一名長者推杯換盞,那是一名中年男子,有著與駱菀青類似的五官與白皙的膚色。齊韻心下了然, 看梁禛那似有所求的模樣, 此男子必是興平侯,云南巡撫駱大人無疑, 與自己斗嘴的駱菀青果真是巡撫之女。想起駱菀青黏在梁禛身上那炙熱又火辣的目光,及適才對自己的諷刺挑剔,齊韻心下反而安定了許多。 齊韻暗自打量兀自低頭與人私語的駱菀青, 她身穿淡紫色紗衣, 削肩細腰, 風姿綽約,眉眼間亦自有一派風流多情。齊韻想起梁禛非要自己脫下的淡紫色比甲,下午梁禛于花園中錯認為自己的人顯然便是這駱菀青。只不知那梁禛對她做了什么, 這駱菀青很明顯不僅未怨他唐突,反而對梁禛暗生情愫。 從剛才的交鋒中可見,駱菀青亦是個聰明人,在她徹底放棄對梁禛的癡念前, 聰明人是不會做出什么對梁禛有所妨礙的事的,便如同適才她放棄并阻止了旁人對自己進行攻擊一樣,她亦擔心將梁禛推至風口浪尖。齊韻全然忘記了下午自己對梁禛所說的話,心中惱意頓生,剛調戲過駱菀青便又回房將自己弄暈,梁小賊果真jian猾,以為這樣便能糊弄過去? 齊韻將梁禛在心里狠狠收拾了一番,又開始暗自揣摩梁禛接近云南巡撫駱大人的用意,莫非他猜出朱成翊是要逃去云南了,現在便開始準備在云南設局了麼?她又抑制不住對朱成翊的擔心了,阻止梁禛對朱成翊的追捕似乎已成為了本能,待她反應過來自己又生出對不住梁禛的想法時,她再次陷入深深的自責與兩難。她怔怔的望著與人相談甚歡的梁禛,神思惘然,直到她感受到一束灼熱的目光。 她轉過頭,駱菀青沖她使了一個眼神,便放下碗盞,起身出了花廳向后院走去。齊韻亦放下茶杯與旁人示意自己去去便回,起身跟向后院。剛轉過花墻,闌珊燈火下,駱菀青便在一處假山旁等著她。待齊韻走近,駱菀青轉身,直直對上齊韻的眼。 “齊韻姑娘為何如此狠心對待滿腔熱忱待你的梁少澤?”少澤是梁禛的表字,經由駱菀青的口說出,竟多了幾分纏綿的味道。 看見齊韻眼中露出疑惑,駱菀青繼續道,“你們齊家現在便是那燙手的山芋,梁大人便是你新尋得的救命稻草麼?” 齊韻心中喟然,駱菀青果然見過自己,反倒放下了心理負擔,“禛郎疼愛我,我逃不脫,你沒見我被他整日里關在后院麼?” “噗!休要如此厚顏無恥,你若真想逃,還有人能攔住你麼?”駱菀青不以為然,“你能在先皇帝陛下數位兒子之間肆意翻云覆雨,還片葉不沾身,梁少澤對你而言,全然就是小菜一碟。你不缺男人,為何偏來禍害少澤一人?你放過他可好?你要什么,我可全力替你周全?!?/br> 齊韻啞然,這位閨秀也能如此直截了當,以往在京城時為何未能發現此位狠角色,她懶得與她多說,冷哼一聲,“我與梁大人如何干你何事,你可退下了?!毖粤T轉身便要回花廳。 駱菀青一把拽住她衣袖,“你到底想要得到什么?你齊家的安康?你可知,你若執意如此會將少澤拖入深淵的,他還很年輕,無力與肅王爺抗衡。你與其拽著少澤不放,不若我替你搭上肅王爺本人,豈不百愁全解?” 齊韻轉過頭,奇怪的看著她,“你憑什么以為我想要的不是禛郎的人?如若我真要一心搭上肅王爺,還需得你插手麼?” 駱菀青小臉一白,“梁少澤未婚妻乃禮部尚書許大人之女許松月,你憑什么奪人夫婿!再者……如若你真心悅少澤,便給他留條活路罷!他如此年輕,前途似錦,真心為他著想的話,便不應該阻他前程!” 齊韻狠狠瞪著他,“禛郎娶誰,是他的事,你犯不著來指責我,我可沒本事不讓他娶妻?,F如今……你瞧上了他,想扛著為禛郎好的大旗逼我退出,再一心對付那許松月。你這女人,只準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今日之事暫且到此為止,我還有事,你勿要再無謂糾纏?!?/br> 齊韻說完便抽回袖子,頭也不回匆匆趕回花廳,她急著要將梁禛拖回房間,這小子瞞了自己如此多事,不說清楚,今晚定要讓他改姓為齊。 回到花廳,筵席已至尾聲,婦人們三三兩兩圍坐一處或吃茶談笑,或賞花聽曲,亦有個別攜了丫鬟仆婦尋了主人家便要道別。齊韻無心找人談天,直直奔往大廳邊上,尋得汀煙,讓他去喚梁禛。 梁禛喝的正興起,兩頰飛起紅霞,雙眼亮晶晶,他拉起齊韻的手,“來,到外間坐坐,我替你喚幾個仆婦送你回房?!?/br> “我不要仆婦送,我在外間等你,我有話要問你,你且喝快些?!饼R韻掰過他的臉,讓他瞧見自己認真的臉。 梁禛眨眨眼,望著一臉嚴肅的齊韻,嬉皮笑臉的往她耳后蹭,“韻兒莫要嚇唬為夫,為夫連人帶心都是你的,你還有什么不能放心的?” 齊韻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這里還是筵席大廳,他便開始動手動腳,趕快伸手固住他恣意的頭,“你規矩點,人都看著呢!” 梁禛卻伸手攬住她的腰,順勢靠進了她臂彎,整個人都撲在了她肩上,“你相公可是醉了,汀煙,且替我喚個軟轎來……” 齊韻被他壓得嚴嚴實實的,氣都快透不出了,在幾個小廝的助力下終于將梁禛搬去了外間的圈椅上靠著。待得軟轎抬來,齊韻忙替梁禛向嚴守備及駱巡撫致謝道別,招呼轎夫抬了梁禛往后院匆匆離去。 花墻旁駱菀青望著糾纏齊韻不放的梁禛的背影,一口銀牙咬碎,小賤人不知羞恥,無媒無聘便與男人呆在一起,哪有半分大家閨秀的樣子。如此自甘下賤,怨不得只能做妾,也不知堂堂內閣大臣齊祖衍如若知道了自家女兒的如此行徑,會不會氣的噴出一口老血,實在丟盡了齊家的臉。 “芳兒,你說梁大人初來時并無齊姑娘隨行,你可知齊姑娘是何時來的麼?”駱菀青轉向身旁的嚴沁芳,笑咪咪的打聽。 “呵,是誰說只是對梁大人好奇的,你這好奇心是不是忒大了點?”嚴沁芳一臉曖昧的笑。 “好芳兒,幫你jiejie打聽打聽罷!你jiejie我若是得了一樁好姻緣,定會記得meimei的大恩的……”駱菀青一張俏臉羞得通紅,卻早已顧不得遮掩,那齊韻勢在必得的模樣深深刺激了她,如此水性楊花的女子怎能獨得梁禛的青眼,自己說什么也得試上一試。 …… 回到后院的梁禛被兩名小廝架進了房間,齊韻招呼汀煙打賞完轎夫,又喚來丫鬟,于凈房備好沐浴用的大桶和熱水后,亦回到了臥房。她想先給梁禛擦擦臉和手腳,再去凈房沐浴,甫一進門,便看見梁禛云淡風輕的坐在桌旁喝一杯紅茶。 “適才你為何作戲?害得我出了一身的汗!”齊韻怒目圓瞪,“你故意當眾對我摟摟抱抱,壞我閨譽,是何道理!” “韻兒都已經是我通房了,還有啥閨譽?莫要裝模作樣了,大家都累的慌?!绷憾G涎著臉,討好的望著齊韻,“那駱家姑娘望向你相公的眼神火辣辣的,你相公招架不住了,再不當著她的面表示一下我對韻兒的愛戀,你相公便要被人強搶走了。韻兒便就如此不擔心我麼?”言罷,還委屈的看著齊韻,拉過她的手,輕輕搖了兩搖。 齊韻一陣惡寒,一把拍開他的手,“少來裝可憐!我今晚尚有兩門官司與你掰扯,你最好老實交代,莫要誆騙于我?!?/br> 齊韻來勢洶洶,準備速戰速決,“其一,你今年便要迎娶的未婚妻許松月是怎么一回事?其二,今日下午你于嚴府花園對駱菀青做了什么,竟勾得她對你芳心暗許?” 微醺的梁禛乖乖的縮回手,靜坐在春凳上,揚起的頭剛好到齊韻的胸前,齊韻低頭看向他的臉。梁禛臉頰酡紅,印得雙目愈發燦若朗星,唇似施朱,襯得唇尖圓溜溜的唇珠越發憨態可掬。他嘴角勾起,劍眉飛揚,鳳眼微瞇,目光清澈又深沉…… 男孩的純真與男人的性感詭異的完美結合,此時的梁禛竟生出一種弱質的美感?!胺e石有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世無其二”,齊韻突然有些傷感,耳旁響起駱菀青的話,“齊家就是一塊燙手的山芋,你為何獨來禍害少澤一人?” 禛郎如此美好,如玉似珠。自己一邊愛戀著梁禛,一邊又防備著他傷害朱成翊。心里擔憂著朱成翊,卻還一門心思想要占著梁禛。自己如若一直如此首鼠兩端,定會傷害到禛郎,自己做不到凡事為他著想,又有何理由要求梁禛對自己全情付出。許是駱菀青的話點燃了齊韻故意忽略的心中猶疑的引線,她突然覺得駱菀青說的很對,自己就是一個陰險毒辣的女人,對梁禛只有霸占和索取,并無真情與付出…… 自己許是最無資格向梁禛提出以上質問的人了吧,齊韻霎時情緒低落到了極點,一想到自己毫無資格關注梁禛的感情世界,齊韻心里的酸水如洪水開閘般往外涌。 她轉過身,以袖掩鼻,眼淚撲哧撲哧往下掉,沒幾下,竟抽抽的哭出聲來。梁禛嚇了一跳,這女人為何說哭就哭,剛才不還像一只母老虎麼?繃不過一霎,便又水漫金山…… 梁禛急急站起身來,摟緊齊韻坐到塌邊,“韻兒莫哭,為夫對你隱瞞婚事是因為我壓根便沒打算要娶那許松月?;槭率悄赣H定下的,在遇見你之前。那時我梁禛并不知曉世間還有一名喚作齊韻的奇女子會偷走我的心,所以對母親替我定下一門親事,我毫無所謂??晌液芸毂阌鲆娏四?,我便發誓定要娶你為妻,近日事忙,過兩日我便要修書一封與我父親,請求取消婚約。取消婚約茲事體大,本應回家當面說清,但捉拿朱成翊一事遲遲未了,我脫不得身,便也只好先以書信稟明我之意圖了。雖不能同時向雙親提及你,韻兒……但我梁禛一定會虛位以待,待你來占有我……韻兒意下如何?”言至最后,梁禛忍不住低低笑了起來。 聽得此言,齊韻愈發難耐,覺得自己欠梁禛太多,怕是一輩子都還不清了,哭的更是稀里嘩啦。 梁禛一看,表白居然沒有效果,便又將下午遇見駱菀青,誤將她當作齊韻攬入懷中轉了半圈一事老老實實交代了個底朝天,以期能止住齊韻的悲傷。殊不知情緒激動的齊韻絲毫沒有緩解的跡象,索性還摟住了他的脖子,放聲大哭,咿咿呀呀,似要哭到天明。 梁禛熬不住,抱著她去了凈房潔面漱口,擦洗了手腳,又回到床塌,甚至還在哭聲中睡過去數次。漂亮話說盡,好容易齊韻才止住了嚎哭,抽抽嗒嗒,抱緊他的胳膊,帶著淚花墜入夢鄉。 ☆、暗殺 半夜, 梁禛被兵戈聲驚醒,嚴府西北角的地牢關押著王鏘, 打斗聲便是從那處傳來。梁禛翻身起床,抓起外袍便往地牢處奔去。 地牢入口燈火通明,負責守衛地牢的十數名錦衣衛及十數名嚴府侍衛已在入口處奮戰多時, 一群人將五名黑衣刺客團團圍住。梁禛定睛看去,已有兩名似乎已經受傷,還剩下三名刺客負隅頑抗。其中一名身形纖細,細腰長腿, 似是名女子, 使一把寒鐵劍,行若游龍, 翩若飛鴻,隨風就勢,飄忽浮沉, 行如輕云蔽月, 飄若回風舞雪。 眼看這名女刺客沖出重圍, 就要跳上墻頭逃跑,梁禛抽出繡春刀,一個斜劈砍向女刺客面門。女刺客舉劍一格擋, 只覺刀鋒力沉無比,虎口震得生疼。她不敢硬拼,挽個劍花,虛晃一招便要奔向墻頭。梁禛哪里肯放, 纏頭裹腦撲將上去,只聽布帛撕裂聲,黑面罩應聲而落,露出一張英氣逼人的臉,杏眼,劍眉,眉目間英姿勃發。 梁禛唇角微揚,“鳳棲小將軍可是來殺人滅口的?對不住啦,讓你失望了……”言語未落,身隨意動,已欺身至鳳棲近前。梁禛反手一挑,刀鋒已至鳳棲喉間。鳳棲大驚,后退一步,提劍劃過已至喉間的繡春刀鋒,以期改變梁禛的著力方向。未料,繡春刀著力受阻,梁禛并不堅持,反而轉動手腕,刀鋒一反,就勢滾過劍身,往下一點,左手成爪撲向鳳棲。 鳳棲再退一步,刀尖距離不足堪堪劃過胸口盤扣,嘩一聲鳳棲前襟大開,露出內里白色的裹胸,梁禛刀鋒劃過不及再起,他亦不急,左手成爪已至鳳棲身前,眼看就要撲上鳳棲的咽喉。鳳棲暗道不好,腳下步伐已亂,疲于奔命已現頹勢。她一咬牙索性破釜沉舟,直起身子,挺起胸口迎上梁禛撲上來的掌,左手自腰后甩出飛爪,勾上墻頭。 梁禛未料鳳棲突然不顧面門防守,還主動挺胸迎上來,心道妖女竟用如此下流手段,掌風已至鳳棲胸口又生生停下。便在這一瞬,鳳棲左手一用力,扯起飛爪,借力直挺挺拔地而起,飛上墻頭,轉身逃離。 梁禛轉頭看見馮鈺帶了一撥錦衣衛沖進小院,遂喚了一隊跟隨自己往東南追擊鳳棲。追至后院竟丟了鳳棲蹤跡,梁禛環視一圈,分作四隊,朝不同方向各自查探。 鳳棲幾個騰挪,便往那高墻大院的地方奔去。她心下叫苦不迭,此次被吉達派出刺殺被錦衣衛捉住的王鏘,實屬無奈。王衢使銀子,收買護院,想通過下藥,使暗絆滅了王鏘,皆鎩羽而歸。時日漸長,吉達沉不住氣了,派了自己和幾名同袍前來暗殺。只這次梁禛學聰明了,看守王鏘守得像鐵桶,實在難以得手。如今任務未能完成,還讓自己陷入如此困境,需得盡快想法脫身才是。 齊韻睡得迷糊,感覺有人在拍自己的臉,她用盡全力睜開眼睛,一張英氣中帶陰柔的臉出現在面前,“鳳棲將軍?”齊韻抬頭看看四周,床頭搭著梁禛的飛魚服,床被也是梁禛的??闪憾G不見了,變成了鳳棲,齊韻皺著眉頭想了半天,也沒弄清楚是什么狀況。 “別看了,你被我劫持了,快些穿上衣服隨我走?!兵P棲板著臉簡明扼要的向齊韻闡明了形勢。 齊韻驚訝極了,剛張開嘴,被鳳棲一掌捂住,“你若敢高呼,我便一掌捏斷你喉嚨,就像外間那小丫鬟?!饼R韻呆呆地望著她,張著嘴半天合不上。鳳棲沒時間由她細想,自己動手,去柜子里翻出一件藍色的褙子,又回轉過來一把扯開齊韻身上的被子,就要替她穿衣服。